当这个人，Mark.悲，第一次来诊所的时候，我们对他的情况并没有一个正确的理解。

他说他对梦境和现实的边界不是那么清楚，因而需要疗愈。回避现实的白日梦倾向吗？一开始我们是这么以为的。

然而他行动力之快令人乍舌。他是在追求美笑吧。美笑是他最初的治疗师。因为医患不应有私人关系这个原则，Mark.悲不辞周章把自己换到白家丽的诊疗部。与其说是做治疗，其实大部分时间是在打听美笑的事情，白佳丽觉得没准他其实就是冲着美笑才来的，那什么梦与现实边界不清的事情只是一个幌子罢了。

Mark.悲看起来人缘很好，总是有他差遣过来的人送礼物给美笑，而且每次都是不一样的人。也有做过像无可救药的浪漫派的行为。当美笑随意称赞了一家橱窗里搭配服装的饰品时，Mark.悲发现那与美笑当天的装扮很称，他义不容辞的要去向店家买下来。店家说那是他们定制用来展示的非卖品，他还是不依不饶的，最后要求让美笑试戴而且照了相。光是这个桥段，就让白家丽羡慕到了。一个星期后的某天，Mark.悲先是向美笑再三确认工作的班次，以为是什么邀约。然而并没有邀约。美笑也为自己略有失落感到无奈。收到Mark.悲发过来的网页链接，顺着链接点进去，商品的名称赫然是“美笑专属”。搜索同类商品比较的话，能搜到满满几个屏幕，当然商家都是虚假的，都是新注册的店铺，每个店铺都只有这一个商品。如果把商品按照价格排序，商家的名字可以连成一篇情书。这真是又好笑，又……感人吗？有一点吧。但也有一点……过于用心？不知道。

然后美笑想到那样一个问题，他到底有多少肯为他的突发奇想肝脑涂地的朋友们啊？

这样一个人，一定不会是回避现实倾向的。所以他说梦与现实边界不清只是借口吗？为什么不说一个正常一点，好装一点的借口呢？

直到有一天，心理诊所里，白家丽和这家诊所的主治医师——数字，两个人对着网页上某条新闻窃窃私语，美笑好奇的过去看，白家丽和数字两个人，表情都有点僵硬。那是一条前几天的交通事故新闻，其中有两个死者的照片，他们都见过，好像就是事故的前几天给美笑送过礼物来的，Mark.悲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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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乱来啊，这女人，美笑，和Mark.悲在一起了吗？还真是个不安全型的人格啊。”比起白家丽，数字的心情除了隐隐的不安以外，还多了一层尴尬。“啊西吧！回想起来，我貌似做了什么笨蛋似的提议，怎么会那么直白的对美笑建议叫她和Mark.悲保持距离呢？就像我不知道她那种叛逆的像青春期的性格一样。”

1年前，美笑在网络上慕名找到数字，向数字诉说自己的困扰。数字最初简单的鉴定为她是中度精分，但很快便发现不是这样。美笑，她所谓的困扰其实是她奇特的洞察力，这与其说是诅咒，不如说是天赋。——当然，那又是另外的故事了。不仅是美笑的能力，而是美笑随之她的能力而来的对世界的角度，令数字大为惊奇，数字多次向美笑试探示好，都被顾左右而言他的糊弄过去，这在心理学上叫做…无兴趣指标IOD？反而美笑表示出对心理咨询室的热情，数字也就把美笑邀请来工作。

刚刚收到失联几天的美笑的辞职邮件。大意是虽然自己已经不是Mark.悲的主治医师，但是作为诊所的员工与前来的咨询者发展成亲密关系多少会给同行留下口实。“亲密关系”，真敢说啊。数字回复了美笑的邮件，拒绝了她的辞职提议，查了一下发件人的ip地址。

美笑在这几天之内跟着Mark.悲出差顺便玩，见了形形色色的人，Mark.悲的朋友圈，大得不可思议。Mark.悲恨不得天天和美笑腻在一起，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连自己工作的场所也要带着美笑一起。

美笑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虽然也想过，正因为这个人是这样积极的模式来建立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所以他会有那么多的朋友们吧？

可是，哪里怪怪的，怪异的程度，就好象自己1年前遇到的情况，那种感觉有点类似。

白家丽收到美笑另一封邮件。内容和数字那封当然不一样，闺蜜式的汇报了一下两人关系的进展。白家丽顾不到细节，用大号字体回邮件问道：

“你和他这几天一直在S市吗？完全？？？”

白家丽把数字一齐叫到身边，确认对邮件的理解没有失误。两人对着邮件的内容惊异不已，还想难道是美笑的恶作剧吗？还是Mark.悲利用美笑的邮箱在作弄他们呢？这毕竟是最有可能的答案。不然怎么解释这些天内日日来诊所准时报到看诊的那个Mark.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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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临离开S市的日子。Mark.悲依依不舍这段时间内交到的每个朋友，他提议大家一起包一艘小游轮回M市参加和美笑的订婚典礼。订婚典礼什么的，连美笑都是头一次听说，这很不自然，这感觉就像......Mark.悲在使出浑身解数在延长他这些朋友们与自己的接触。

事情最终就这么定下来了。

白家丽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不轻易受到惊吓。但那天公司对楼整栋烧起来，情况实在是惨烈。大火烧了有4小时才完全被扑灭。所幸整个事故只有1名死者。关键问题也在这里，这1名死者，似乎又是Mark.悲的朋友。

白家丽先是接到一个完全陌生电话的来电，以为是无聊的推销就挂了，但是那个号码锲而不舍的打过来。接起电话，对方喊出了她的名字语气十万火急：“白家丽小姐～呼，我是Mark.悲的朋友，呼，我～呼，住您公司对面冤大头家园的414，是这样呼～，我浴室的门锁坏了呼而我没有注意，我在浴室泡澡的时候呼，烤箱里的东西爆炸了呼。Mark.悲向我提过您，呼，因为您公司离我家很近，呼呼，救命！呼！”白家丽的第一反应感觉情况真的很危机，把119，110电话都打了一遍，然后马上反应过来“这位先生，你不是该自己打119电话才比较对？”“呼呜呼呜呼呜呼呜呼呜呼呜呼呜呼呜～”电话那头的人哭起来然后也不能好好说话了。最后警方确认的事故源头与白家丽接到的电话里讲的一样。确实是从414爆发而蔓延到整个大楼。

Mark.悲...Mark.悲...Mark.悲...

算上这个，是第三个Mark.悲的朋友遭遇事故身亡了。

每天咨询的时候和我说那些梦不梦的，我记得他最初登记的症状是，现实与梦境边界模糊？但是看看这些问诊记录，梦里是梦里，醒来是醒来，这不是分的很清楚吗？

还是说，我一开始的怀疑方向就错了，S市，美笑那边，还有一个Mark.悲。如果说，那个才是真的Mark.悲的话......

手机推送实时新闻，S市到M市中间的水路上一艘小型游艇，因为突发暴雨引起事故。船上人员名单里面，赫然看到美笑和Mark.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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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笑，上一份记忆是，与Mark.悲在一起，在海里。由于这样的事故，美笑的隐形眼镜掉了。她看景色很模糊。看Mark.悲很模糊。但是有些事情在她心里依稀清楚起来。

美笑被几个以前没见过却又莫名面善的自称是Mark.悲的朋友营救，环顾四周没有看见Mark.悲。但是既然有新的他的朋友来了，他也就应该还没事吧。

美笑清晰的分析他们的五官容貌，看得很清楚，就算戴上隐形眼镜，也不会比现在看得更清楚。他们的眼睛，鼻子，嘴巴，发型，着装，是那么的，又重复，又不相同。他们就像是，上一批死掉的人打散了零件重新组合起来似的。

（人无法在梦境中虚拟出新的面孔！）

这个人的眼睛配那个人的身高配另个人的痣……磅！一个新朋友！一个又一个新朋友！

（梦境中的面孔都是平时生活中遇见的人分开排列组合而成！）

Mark.悲的新朋友！个个都是好样的！

正是由于之前一直有戴隐形眼镜，所以才没有识别出这些人与其他人的不同。美笑与其说是看到了他们，不如说是接收到了他们，他们的形象是直达到脑内的，所以有那么清晰。这就是美笑的洞察力，一年前，美笑因为这个能力差点以为自己精神疾患了，现在，她很高兴自己有这个能力与Mark.悲建立起这独特又神秘的联系。

这些事自己知道是可以的，白家丽和数字或许也会相信，但是和其他人讲，只是徒费口舌吧。

当务之急是Mark.悲去了哪里，他差那些五官清晰的朋友们送口信叫美笑不去找他，怕接连的灾难终于波及美笑。那他还会来找她吗？美笑想着。想着Mark.悲该不会以为自己也死了吧，他该不会以为自己也是那些朋友中的一个，一个虚幻的，朝生暮死的幻化出的人？可美笑见过他有多舍不得他的那些朋友们，那种延续一点点接触时间也好的穷尽其身。对朋友们尚且如此，对自己……啊，Mark.悲之所以舍得不辞而别，之所以忍心自己经历他最害怕的离别——可能是永别，是因为他一点点也不敢去想那个真正的永别，和美笑的真正永别。想到这里美笑埋怨着埋怨着，就心软了。

Mark.悲经常做梦，梦境里时不时历经很久。在每个梦里他结交各式各样的朋友，纯属个性使然，但这些朋友们似乎不满足于仅仅存在于梦里，每早Mark.悲醒来，这些在梦里结交的朋友们便在现实中出现，以至于Mark.悲分不清什么时候是醒，什么时候是睡。而所有这些来自梦境的朋友们在现实中最多也活不过3天。一旦到期，这些人会以各式各样的意外理由死亡。每天不论梦里还是醒着，Mark.悲掏心掏肺对待所有这些朋友们。他知道很多人是从虚幻的梦里出来的，但是他也知道万一有1，2个是真实世界的人，他分不清哪些是哪些，就一律选择对他们真诚。代价是三不五时都要面对的死别。他也适应了这种频率的人来人去，把每天都当成是最后的尽兴。

美笑这些天都没有戴隐形眼镜。这样比较能识别出Mark.悲的朋友。最后打听到Mark.悲所处的地方，美笑讲不上那是哪里，反正本来也不太认识路。Mark.悲正在和他的新朋友们学做手工艺品。那些新朋友里有几些或容貌与美笑神似，有几些着装带着美笑的风格。

“呸！你看不出来哪些朋友是假的，你也看不出来我是真的吗？”美笑拿走Mark.悲手边正在用的工具，迫使他对着自己。“你倒是老练，离离散散的习惯了，对吧？你那些假朋友几天死一批？3天？每天？我没你这么好的练习环境，还真是容易失态啊！”美笑尖刻的挖苦着Mark.悲的软肋。浑身发抖，又头晕目眩。Mark.悲一时间气急败坏地抓过美笑的手腕，无意中触摸到美笑手腕上有几道很旧的割伤，他的气焰一下子灭了，手却抓得更紧。脑中的念头是：我是有多疏忽和不了解眼前这个不食人间烟火，却又实实在在的，爱人。美笑察觉到Mark.悲的着力点，轻声说了句“那不是的。”接着说“我们走吧，你的朋友们就快到期了，你只要相信我，我看得见。”

Mark.悲和美笑刚刚走出那幢房子，脚下就传来猛烈的震感，房屋在他们身后坍塌，地震还没有停，末世般的华丽。一路上美笑说服Mark.悲放弃救助那些在她眼中看起来十分清晰的人，并且安慰他，陪他度过了今天的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