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水木刅 故事简介
复杂情感
1.
期末考刚一结束，老刘便把我和夏雪叫到办公室，美其名曰“谈心”，对此，我心里很有些忐忑，以往考完试，他都只会把夏雪单独锁其办公室反思，现在突然把我也喊了过去，让我一时之间竟摸不着头脑，夏雪倒一副很无所谓的表情，她已经习惯了老刘非人类的折磨，这次看我加入，她似乎很欢快，连步伐都轻松许多，我与她恰恰相反，每走一步，都感觉老刘憋的坏多加一分。
果然，进去之后老刘便把门给锁上了，动作极其自然，看得我毛骨悚然，尤其是他对我微微一笑，鸡皮疙瘩瞬间从身上滚落散了一地，夏雪看我如此紧张，捂着嘴偷偷在笑，我很想捏她可以掐出水的脸蛋来，可惜老刘在这儿，不大好下手。
“随便坐，别紧张！”老刘第一次如此客气地让我坐下来，让我很无所适从。
夏雪又开始望着我笑，我更加犹豫到底该不该坐下来，老刘倒是很自然，竟给我倒了杯水，我看他面色和善便心安理得坐下来，神态自若地接水并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总不能辜负他的一番心意，这是我喝水时从心里发自肺腑的真实感觉。
“好喝吗？”老刘关切地问道。
“还行，反正也尝不出可乐的味道。”我故意逗夏雪开心，她忙不迭地又倒了一杯，我迟疑要不要喝，老刘开始发话了。
“还行就继续喝吧，管够，反正过两天就放假了，要是再喝不完水就该坏了。”老刘的语言极为平缓，然而传到我耳朵里却犹如寒冬腊月，凉风嗖嗖一直吹到我心里。
“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再见，刘老师！”我很知趣地站了起来，眼巴巴看着老刘，他笑了一下，感觉特阴险，我只好重新坐下来，一言不发地等他发话，其实心里万分焦急，现在我一门心思想见李想，听说暑假她要去北京，然而老刘半天连个屁都没放出一个，而我还不得不装作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随他爱说不说，个中滋味实在是痛苦。
“爸，你喊我们来到底有什么事儿，我和梁衡还有事儿，有什么话你就快点说。”夏雪在她爸面前毫不顾忌我俩的关系，这让我如坐针毡。
“叫你们来，主要是想听听你俩关于文理分科的想法，夏雪已经定下来选文科，恩，你有什么打算？”老刘盯着我问道。
“还没想好，有个问题我搞不明白，你说好端端的高考为什么非要人为地分出文理科？”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当务之急，你只要想清楚应该选文还是理就行了！”
“那还是文科吧，到时候跟夏雪一个班，我俩共同努力，互帮互助——”我故意试探老刘。
“不行！”老刘斩钉截铁地阻止我，夏雪立刻叫嚷起来：“爸，为什么不行！”
“你别插嘴。”老刘狠狠瞪了一眼夏雪继续说道，“大好男儿学什么文科，我已经给你选好了，物理和化学，你觉得怎样？”老刘态度中透着威胁。
“这个——我觉得还是文理一起比较好，这样才能看出一个人的全面素质……”
“你给我闭嘴，不要以为成绩好就可以如此放肆，哼，分数高的人我看的多了，可后来呢，有多少人在高三堕落了？高考不是过家家，万人过独木桥懂不懂，到时候会杀出无数只黑马，你就能保证会一直黑下去？”老刘的话带着弯儿，我不知他为何如此武断，什么叫做一直黑下去，这种说法让我很不满意。
文理分科的事儿我还没跟我爸商量，老刘如此热心肠地替我下了决定，这让我一时难以接受，老刘见我抵触，态度稍微缓和下来，开始苦口婆心地开导我，夏雪在一边一副很郁闷的模样，如果老刘不在，我都想抱着她了。
2.
“撇开我是你班主任这一层关系不说，我和你爸是何种关系，阿，小时候一块饼都得掰成两半分着吃，你说我能害你吗？”老刘动情的样子非常恶心。
“这个可不好说，再说了，你俩分饼吃我也没看见！”我故意这样说想套出真相，老刘果然生气了，来回在办公室转圈，我看了看夏雪，她一脸懵懂。
“梁衡，你小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今天我必须跟你说清楚，选择理科，物理、化学，而且必须由我带着你，我在哪儿当班主任，你就得跟着去！”老刘终于说出心中最真实的想法，他折磨我一年还不尽兴，竟然想把我美好的高中三年都打上他一贯不着调的烙印，我顿时感觉前途一片黑暗。
“那可不行，我自己早想好了，就凭我的成绩，高二怎么着也得进个加强班，可据我了解，你从来就没带过加强班！”我索性把话说开。
“你——你——好、好、好，加强班有什么好，狗屁，我都不乐意去，哼，平时我还觉得你是个很有思想的人，现在看来，也就那样，你想想刘超，难道你也想成为他那样的人吗？哎，要是成那个鬼样子，生活还有什么乐趣？”老刘拿刘超现身说法，不知其会不会打喷嚏。
“别提刘超，现在他起的比我还晚，每天沉醉在搓脸、梳头中不能自拔，现在我俩根本没可比性！”夏雪听我这样一说，原本郁闷的小脸又开始笑了，这丫头牙齿真白，晶亮晶亮的，透着温柔动人的光。
“你别瞎打岔，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不妨告诉你，分班的最后决定权在我手上，我已经跟校长说好了，你哪个加强班也不去，就跟我走！”老刘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看的我很来气。
“凭什么，这事儿我还没问我爸呢，他肯定不同意！”我只能推脱。
“你爸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他极力赞同我的想法！”老刘这样一说，顿时让我败下阵来，这肯定是一场阴谋，然而却让人想不明白。
“为什么？”夏雪又开始懵懂了。
“因为他只有在我的监督下，才能考取重点大学！”老刘忽然很严肃，我心中不满却不好说出来，谁说一定要上重点大学了，再说要是想考，在其他班也是一样，或许结果会更好一点。
“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过两天成绩出来了，选文理科的时候你就不用填了，我已经替你弄好了。”见我不说话，老刘替我把接下来的事情都给安排好了。
“从现在起，我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来了？”我故意揶揄道，老刘却丝毫不在意，竟然还点了头说可以，我实在受不了了转身拉着夏雪便走了出去，老刘在后面一直歇斯底里地让我放开手，我冲他微笑，他又陷入以往难以应对的魔咒中。
“梁衡哥，你生我爸气了？”
“没有，看到你我就不生气了！”我温柔地跟她说道。
“我也不知他为什么这样，反正我觉得他绝不会害你！”夏雪低着头小声解释道。
“这我知道，其实我就是有些想不通。”
“想不通就别去想它，恩，我们一起去找李想吧，你不是早就想去看她了吗？”夏雪这句话让我不知如何回答，她为了让我开心竟然主动提起李想，也只有她会这样让我高兴，突然我心里竟有些悲伤，为夏雪，也为我自己。
“别胡说，我现在就想多看看你，下半年咱俩就不在一个班了，哎！”
“没事儿，我会每天过来看你，只要你不烦我就行！”夏雪雀跃地像一只鸟儿，特别可爱。
“走吧，跟我一起回家去，晚上就在我家吃饭！”夏雪笑了一下算是应肯。
3.
我俩到了宿舍楼后面，正好遇到黄俊，他正弯着腰找车，看到我俩一脸羡慕地说道：“你俩见天在一起鬼混，也不嫌够？”
“你在这儿干嘛呢？”夏雪惊奇地问道。
“找车，我车不见了。”
“恩，那你慢慢找吧，我们先走了！”
“赶快滚吧，一点雷锋精神都没有的人！”黄俊嘴里嘟囔着，我笑了笑，跟夏雪离开，黄俊看不过眼，又补了一句，“秀恩爱，死得快，记着过两天打比赛，老吴都联系好了，这次和几所私立高中打。”
“记着了，你自己走路小心点，别不小心腿又摔断了！”黄俊跑出来气急败坏地要揍我，我忙骑车离开，夏雪紧紧抓住我衣服。
“祝你被四眼儿抓到，瞧你们得瑟的，妈的，我车哪儿去了，我他妈车呢……”黄俊在后面歇斯底里地叫嚣道。
最终夏雪也没在我家吃饭，我只好把她先送回去，夏雪从窗户外面向我挥手，老刘头一下子也冒出来了，凄冷的眼神很是幽怨，感觉我欠他很多钱一样，时间已经六点多钟了，天气依然那么热，没有一丝风，这种天气只会让人心里莫名的烦躁。
关于文理分科我爸和老刘的说辞一样，听起来就让人泄气，后来我索性闭上眼睛不说话，我爸自个儿滔滔不绝，见我不搭理他，觉得没趣便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和老刘现在都穿一条裤子了？！”我没好气回道。
“你爸和谁穿一条裤子了？”我妈刚洗完衣服出来，正好听见我说话。
“别听他瞎说，我正跟他聊分科的事儿，现在他正在迷惘。”我爸竟然拽文起来，我已经鸡皮疙瘩掉满地了。
“你上哪儿去？”我爸问我！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现在用它去寻找光明！”我爸眼睁睁看着我离去，后来我妈说我走后，我爸竟一脸懵懂地问道：“这小子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你才入魔了，没事儿跟儿子较个什么劲！”我妈一脸鄙视地数落他。
4.
我把门带上，下了楼开始漫无目的地闲逛，走着走着就到了水果摊儿前面，摊主儿老李已经认识我了，我和李想曾每人偷过他一颗梨子，为此他记住我了，平时看到我总会念叨几句，有时一天几遍来回颠倒，我脸皮厚无所谓，趁他不注意就再顺一个走。
此时他正无所事事，一个大蒲扇盖在脸上，苍蝇在他小腿底下乱转，他时不时用蒲扇敲打两下小腿，苍蝇散开马上又飞过来在其身体上方来回盘旋，我自己动手，切了一块西瓜，正准备吃他就起来了，一脸贼笑地看着我，我装作没看见，他便发话了。
“好吃吧？”
“还行！”
“恩，一看你就有心事儿！”
“这你也能看出来？”
“你那小女友怎么没和你一块儿来？”
“恩，你说的哪一个？”我毫不客气地吃起第二块，既然他闲的蛋疼，我陪他聊天，吃点西瓜也在情理之中。
“就是上次和你一起偷我梨的那个——”他正准备胡言乱语，李想的声音突然就传来了：“来给你梨钱，省的你一天到晚念叨！”李想的到来让我心情大好，立刻精神抖擞，忙着切瓜给她吃。
“梁衡你不用忙了，我买点水果回家吃去！在这儿简直吃不下去！”李想穿的很清凉，两条嫩生生的细白腿让我心痒难耐。
“听见没，给选个好点的西瓜，不甜不给钱阿！”老刘忙起身秤西瓜，他倒是很知趣，什么也不多说，接过钱随我俩离去。
我提着西瓜一直到李想家楼下，李想让我走在前面，进了门，她便把空调打开，凉风一直吹到我心里，她把西瓜切开放进冰箱里，忙完这一切才转头笑着跟我说：“冰一会儿才好吃！”
“好几天没看到你了，我爸都说我迷惘了。”李想听不懂什么意思，我把谈话跟她学了一遍，期间其笑了三次并且拿了瓶可乐让我边喝边说。
“放首歌儿听吧？”李想起身从卧室拿出一盘磁带，放进录音机里，倒带的声音传出来我不自觉地笑了一下，李想手指头放在嘴边让我不要说话，我连可乐都不喝了，她放的歌儿我没听过，一时竟愣在那儿，李想笑着问道：“没听过吧？”
“恩！”
“听过才不正常，下一首你肯定听过！”
“好吧，先告诉我这首叫什么？”
“小柯的《遥望》——《将爱》的主题曲！”
“没看过，好看吗？”
“还行吧，陈然送的磁带！”现在我已经不介意李想在我面前反复提起陈然。
“恩，他品位比较特殊，我没看过正常！”
和陈然认识快一年了，到现在我也没摸清他心里究竟想些什么，他送给李想的磁带，歌儿里正在唱着“在你我相遇的地方依然人来人往，依然还是年少无知的感伤”就能看出他这人的喜好，在揣摩女孩儿心思方面，我自忖甘拜下风。
李想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都仿佛陷进歌儿里了，我对她说的《将爱》再也提不起兴趣，直到工作以后，那是在2011年，S城大街小巷都有《将爱》的电影海报，李想打电话邀我看电影，我欣然前往，此时她还在读研，陈然却已工作，从其他途径我知道他俩久已不再联系，具体原因不得而知。
看电影的那天，S城正下着雪，正月初十寒风瑟瑟，李想穿了一件白色羽绒服，隔得很远都能看到她胸前的民族风格子提花围巾，看到我她把帽子放下来，还是当年熟悉的丸子头，这么多年一点都没显老，还是跟第一次看到时一模一样，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和陈然感情已经结束却还一直戴着。
“想什么呢？”李想看我恍惚不定。
“我在想高一那年，你从门前走过——”
“好吧，下面是‘似有一些悲哀’，你把歌词都唱出来了。”李想打断我继续下去，其实我是想说我和夏雪都看呆了，然而夏雪结婚了，和我也彻底断了联系。
5.
这部电影我看的似是而非，因为没看过电视剧，所以一些东西都需要联想，后来索性用手机上网看剧情简介，磕磕绊绊终于看了个大概，电影却在猝不及防间结束。
散场时天色已阴暗下来，我俩走在S中对面的公园里，旁边竟然有一家小的咖啡店，名字倒是挺媚俗的——“雕刻时光”，我俩相视一笑，在窗边坐了下来，隔窗正好可以看到外面来回穿梭的一对对小情侣，甚至有好几对高中生，男生留着爆炸头，女孩儿或是清爽的短发或是溜直的长发，比我们当年时髦多了，只是他们依旧不畏严寒，嘻嘻哈哈、鬼鬼祟祟、神经兮兮。
“想什么呢？”李想握着咖啡纸杯望着我说道。
“大二那年我和夏雪在这儿散过步！”我看着李想，她轻轻笑了一下，温婉动人。
“一晃快3年了，这丫头大学毕业就结婚了，都没通知我！”
“夏雪也不容易，也许她心里并不想这样！”李想忽然叹了口气。
“你有她的消息吗？”我关切地问道。
“你有陈然的消息吗？”李想反问我，我摇了摇头，她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我还像当初那样特别心疼，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她很顺从地被我握住，只听我在说话。
“那天夏雪一直抱着我，哭个不停，后来安静地靠在我怀里，像一只猫，她说这么多年一直让着我，不然——”
“刚才远远看到你时，我不是在念歌词儿，我是想说，看到你我想到了夏雪，不知她现在在哪儿，好不好，还会不会想起我——我们，她结婚了，过年就不回家了吗，这几天我都会去老刘家坐坐，可每次都看不到人。”
李想听我说话，眼神都有些迷离了，我不知她在想什么，陈然，或者其他人，她在大学里有玩的好的姐们儿，有追求她的男孩儿，比陈然优秀的比比皆是，然而这丫头一门心思仿佛全钻在陈然心里了。
“老刘现在对我非常客气，以前还总是会摆出老师的架子，要不然就以长辈的身份教训我，现在好了，说话都细声细语，夏雪妈妈也老了，不过还是那么漂亮，总是削水果给我吃。”我开始碎碎念，从来没有像此时这样絮叨。
“蕙子呢，你想过她吗？”
李想忽然冒出这样一句，我的手立刻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这下是她紧握住我了，不知为何，我觉得身上非常冷，上下牙齿都在相互碰撞。
李想从没看过我这样，她吓坏了，急忙坐到我身边去，抱着我胳膊咬着牙一声不吭，我知道抓疼她了，然而就是不能自已，后来干脆靠在墙上，眼泪一下子冒出来，李想忙着给我擦眼泪，我又哭又笑，觉得特荒唐，从来没想过李想会这样对我。
李想也哭了，她无法安慰我，我笑的时候她哭的厉害，我哭的时候她忍不住笑，后来我俩脸贴在一起，这下好了，我们都不闹了，外面传来一阵阵地欢呼声，一个男孩儿被一个女孩儿推倒在雪地上，那男孩儿立刻爬起来，满不在乎地冲那女孩儿笑，裤子上沾满了泥和雪，湿淋淋、脏兮兮的，周围其他人在起哄，那女孩儿没想到男孩儿会被推倒在地，有些紧张，但还是上前帮着把雪拍干净，周围其他人叫嚷着请吃饭，我和李想都笑了，感情这帮人起哄就为了一顿饭吃，但一想到当年，我为了博李想一笑，花多少钱都心甘情愿，别说她推我了，哪怕她打我都乐意。
我从李想家出来已经九点多钟，她告诉我过两天她要回北京了，问我是否一起回去，我说再等等，她说好，我俩在这个冬天关系突飞猛进，虽然没有发生肉体关系，可在精神上我俩已经发生过N次关系了。
再过两天就要放假了，高一结束，暑假回来就高二了，我在老刘手下日子肯定不好过，然而又有什么办法，我爸都让我迷惘了，我现在在黑夜中，眼睛看不到光明，只有微弱的灯光，一闪一闪跟鬼火似的，这能照亮我的前途吗，而我的未来又在哪儿，对此我一无所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