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到爱回忆过去的年纪。
除了工作,每天还要读书、学习、做家务、辅导孩子的学习,电脑、手机和pad又占据了不少的时间,常不知不觉间已经深夜,还要做做“中国梦”,憧憬一下美好的明天,哪有时间去回忆过去呢!但一篇名为《我是范雨素》的文章,却将我的思绪拉回了自小生活的乡村……
1
我的故乡在苏北,那个曾经出过汉王朝开国皇帝汉刘邦的沛县。古时的沛县似乎还挺富庶,要不怎么说“丰沛收,养九州”呢。可惜后来黄河的多次泛滥改变了这一切。贫穷似乎变成了苏北的一个标签,相对于富庶的苏南,儿时的乡村,的确是比较贫穷的。
穷,并不可耻,特别是几十年的社会主义改造,地主富农早已被打倒,贫下中农才是光荣的无产阶级。记事时,生产队还在。每天人们都要去地里干活挣工分。收获的季节或者年底则根据家里人口及所挣得工分多少来分配。社会主义的优越性似乎并没有体现出来,人们依然过着吃不饱、饿不死的生活。
大地一声惊雷起,联产承包了,改革开放了,作为小孩子的我并不关心这些,但我能感觉到人们的笑容开始增多了,吃穿也不再发愁了。虽然没有珍馐美味,但小时的我啊,还是吃的胖嘟嘟的。那时化肥还挺昂贵,小麦的产量也不高,红薯便成了主要的食物。蒸了吃,煮了吃,烤了吃,一年大概有小半年的时间,几乎都是在红薯饭中度过的。但奇怪的是,却一直都没有吃腻,或许是那甜甜的味道里满满的都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吧。
2
村子东边有一条公路,往北可以通到北京,向南可以抵达上海。小孩子对距离并没有多少概念,觉得县城都已经很远很远了,远的连自己都未曾踏足过,更不用说遥远的北京和上海了,靠两条腿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到。
村子北面有一条河,几十米宽,我们称之为“大河”,大河和公路相交,那里有一座水泥做的拱桥,桥的两侧自然是有栏杆的。小时候常坐在桥下的拱洞里,数远处铁路桥上通过的火车有多少节。桥面并不算宽,但南北方向的大车错个车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那时公路上往来的汽车并不多,在这不多的车辆里面还以公共汽车和货车、卡车为主,小汽车是极其稀少的。
乡村的清晨是宁静的。学生们早早去了学校,大人们也要下地去干农活。一个春夏之交的清晨,这种宁静却被无情的打破了。
那是一个薄雾的早晨,一辆由沛县开往徐州的载着来自全国各地五十余人的公共汽车,途经这座桥时,司机突然发现对面来了一辆货车,于是猛打方向,公共汽车撞破栏杆,冲入河中,发出巨大的声响。
几个正要下地干活的村民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反应过来后,有的便跑回村子去喊人,有的则赶忙跳进冰凉的河水中去救人。虽然是春夏之交,白天的气温能达到三十度,但清晨的河水还是冰冷的。他们奋不顾身,砸烂车窗玻璃,从冰冷的没过车顶的水中救出了一些人,但最终仍有三十多人,因为来不及救援,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晨课放学回来的我听说这件事后,便跑去河边,河两岸早已站满了人。政府派来救援的人员已经来到并展开了救援,一具具尸体被从水中捞出来,盖上白布放在了草地上。年幼的我也经历过亲人溺水离去的伤痛,我只好远远的看着,不敢上前。只是在想,这些人的亲人,如果得此噩耗该是多么的伤心欲绝呀!
看着看着便忘却了时间,不知不觉中逃了一天课,第二天自然被老师惩罚,在教室外的走廊里站了一个上午,那是平生第一次被老师罚站,也是唯一的一次。
后来听说司机头天晚上喝了酒,那天早上酒还没有醒透。汽车掉进河里后,司机自己打开窗子,独自逃跑了,并没有选择去救人。司机后来被判了几十年刑,但再长的刑期也无法挽回那三十多个鲜活的生命。
这在当时来说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故,就连中央电视台的记者也来了,他们准备采访县政府主要领导,谁知领导却放狗咬人,还砸了记者的摄像机,任性的真是不要不要的。
后来,参与救援的村民得到了表彰和奖励,桥的南北两侧也分别竖了一块牌子,简略记载了这次事故,警示来往的车辆和行人。再后来这条公路的这一段便改了道,在这座桥的东侧百余米远的地方新建了一座更宽的桥,这条路便渐渐荒废了,路面越来越差,除了步行和骑车的村民偶尔走过,车辆是没有愿意再这走这条路的。春节前,这条路又被重新铺设了沥青路面,但桥面及南边一段,还没有铺,依然坑坑洼洼,异常颠簸。驱车经过,蓦然发现,那块警示牌依然还竖立在那里,只是颜色有些斑驳,色彩也淡了许多,默默的隐在树枝的后面,提醒着人们不该忘记三十年前的这场悲剧。
3
每个村子里总会有那么几个能人,他们熟悉农村的各种风俗,能言善语,为各家各户操办婚丧嫁娶,调解各种矛盾。我们称他们为“大老知”。他们一般年龄较大,在村民的心中有比较高的威望。国家提倡干部年轻化,大老知虽不是国家干部,也要响应号召,于是便有了些年轻的面孔。刘叔便是这样一名很年轻的“干部”,三十多岁,便成为了村民中的大老知,不可谓不风光,但其一生却很坎坷,说其幸也幸,说其不幸也不幸。造化弄人,真是时也命也。
幸的是他管着全村的电力供应,那个时代管电该是多么吃香的一个差使,要不怎么叫电老虎呢?他是不是老虎我都不知道,反正那么多年从没出过什么事。他有一个女儿,比我小几岁,活泼可爱。不知什么原因,一天晚上,她的妻子却喝农药自杀了,虽及时送到乡卫生院洗胃,但还是没能救过来。喝药跳河上吊,是当时农村妇女遇到难以化解的不如意时常采取的三种极端措施。她们或许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达到某种目的,并不是真的去想死,但往往弄假成真赔上了性命,留下可怜的孩子和一个破碎的家。
刘叔很爱整洁,每天都要早早起来,把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叶不留。不幸的是,一个雨后的清晨,他年迈的母亲在院子里滑倒了,不久也就故去了。
后来,他娶了一名外地来的女子,那女子带着两个孩子。几年后,亲生的那个女儿出嫁了,后来的孩子也陆陆续续出嫁走了。几年前,电力改革,村里的电力管理换了别人,刘叔便到乡电管站上班去了。
乡电管站离家也不远,也就是四五里地的样子,他常骑自行车上下班,有一天晚上喝多了酒,回来的路上摔得不省人事,被发现后送到医院,虽然命保住了,但脑袋却磕坏了一大块。所幸的是,语言功能并未受到太大的损伤,思维还算正常。出院后便回了家,班自然上不成了,电管站照顾他,每月还给他发些工资。
令人想不到的是,第二任妻子竟然跑到外地卖笑去了,不久就在一次扫黄行动中被抓捕,判了几年刑。刘叔一个人在家,常在家门口附近的路上慢慢溜达。一次,我回老家恰好碰到他,他竟然还记得我,问我的工作怎么样。谈及他的情况,他告诉我女儿常来看她,他一个人还好。“就是你那个婶子呀,唉,做了丑事,丢人呢!”
又过了两年,听说他去了镇敬老院住,专门有人照顾他。
4
农村的生活是艰苦的,那时没有机械化,全靠人力。几千年来,农业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依然面朝黄土背朝天,终日不停的劳作。日出而作是常态,日落而息却是奢望。特别是在收获的季节,抢收抢种,哪有白天黑夜之分。白天在地里收割庄稼,大人十垄小孩五垄割麦子,割完了,还要捆成捆堆在地里。没有拖拉机,全靠人力平板车运到打麦场。平板车一般放在地头,人们要把麦子从地里搬到地头,再装上车,一捆麦子好几十斤,大人一次能扛几捆麦子,小孩子使出浑身力气能扛起一捆就很不错了。装了满满一车后,大人驾着车,小孩在后面推车,或者在前面用绳子帮忙拉车。乡村的路总是坑坑洼洼的,拉起车来便不敢停下来,就像长江的纤夫一样,把车赶到打麦场,把麦子卸下来后再去地里拉第二趟,第三趟……
秋天收玉米的时候也要重复类似的过程,把带着穗的玉米掰下来,装满筐,运到地头,装车拉回家。晚上还要在昏黄的灯光下把玉米的苞衣撕开,露出玉米棒子,两个玉米的苞衣系得一起,放到架子上晾干。晾干之后还要把玉米粒一粒粒搓下来,那更是一项苦差事,常常干到半夜手搓的生疼,疲倦阵阵袭来,真想扔了玉米,倒头便睡。
农村生活的极度艰辛,迫使人们要努力改变这种状况,没有资源、没有背景,要想改变命运,哪有那么容易。
当时或许只有读书考上大学,成为拿工资的干部,才算真正跳出农门,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
那时大学还没有扩招,能考上大学的人还很少,不少人选择了初三毕业考取中专,大多选的是师范、卫生、粮食等专业,四年毕业后,国家还给分配工作,成为老师、医护人员、粮管所的干部。另外一些人则上了高中,三年后再去考取大学。成绩差的就直接回了家,又像上一辈那样过起了同样的生活。(当然,他们比父辈幸运的是赶上了改革开放,大部分人又可以远走他乡去打工,有的混成了包工头,大部分人还是在一直打工,靠辛苦挣钱。)
中专同样也是很难考取的。有同学铁定了心要考中专,一年两年三年,都没有考取,于是便灰了心,而他的父亲却没有灰心,七八月的毒太阳下把他带到田地里干活,从早干到晚,不准停下来休息,两天后再问他,是要在家干一辈子农活,还是继续读书考学,他的答案自然是继续考学。于是更加的发奋,第二年,终于考上了一个师范类的中专,毕业后和他的母亲一样,成了一名光荣的小学老师。
还有一个女生,也是村里的,从我上初中时她便在读初三,在我上高中时,她还在初三复读,年复一年的重复着她的中专梦。她的腿脚不太好,走路有点跛。在纯粹拼体力的农村,对男子来说尚且不容易,更何况一个身体有点残疾的女孩子呢。她很努力的学着,但每年夏天带给她的都不是录取通知书到来的喜讯,但她依然在坚持着,终于在第八个年头收到了幼师的录取通知书。八年的坚持,连抗战都胜利了。闻听此消息,心下倍感欣慰,真心的祝福她,终于迎来了新的生活。
我也上了大学,学校在美丽的东湖之滨,在其专业领域,一直号称是全亚洲最好的学校。
我也跳出了农门,成了一名所谓的城里人。但我始终没有忘记生我养我的家乡,我仍然是他的一份子,无论我在哪里,乡情都像风筝上的那根线,一头连着我,一头连着家乡的父老乡亲。
后记
乡村的故事太多,说也说不完,限于时间,仅撷取两三件事。
放假的日子并不能真正放松下来,依然有忙不完的事,文章也不得已被拖过了4月,今天恰逢五一,在此向千千万万辛苦工作的劳动者们致敬:劳动者是最美的,节日快乐!愿每一天都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