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村有一百零八户人家，村里自筹资金、投工投劳修建了一个小学校，聘请本村一位知识青年作为民办教师，工资全靠招收的学生所交的学费维持，每个学生一个学期要上交30斤大米和20块钱。由于只有一名教师，学校只开办到二年级，老师给一年级上课的时候二年级就自习，反之亦然。二年级之后，灯塔村的学子就要跋山涉水走上两个小时的山路到乡里的小学念书，叫大关小学，学校为了将就偏远的学生，学校规定早上十点钟才开始上课，到十二点中午休息，接着两点半上课，下午四点半就放学了。
到了乡里的小学，从三年级接着念书，灯塔村只上语文和数学，没有接触过什么音乐美术体育之类的课，也没有早操和升旗仪式，所以连国歌都不会唱。灯塔村的学生刚来大关小学上学都要适应好长一段时间，功课自然也会落后同班同学一大截。
陆明杰和陆明辉同一级，二年级一毕业，要上三年级了，第一天报名，家长带着去注册交学费，以后就由村里四、五、六年级的学生带着一起上学了，第一天上学，感觉很新鲜，路上边走边玩，一点也不觉得累，下了山，要和杨家村的在岔路口汇合，之后就上马路了，听到喇叭声，陆明杰感到很兴奋，窝在灯塔村里，几乎与世隔绝，难得见到车辆，陆明杰甚至觉得汽车过后的尾气有好闻的汽油味。
报道之后领了好多书，在灯塔村只有语文和数学，崭新的封面，丰富的内容，陆明杰倍加珍惜，当天晚上回到家用旧报纸包了书皮。第二天上课，班主任是个女的，很好看，她安排座位，竟然安排男女同桌！陆明杰羞得不知所措，身子僵直的坐着，手不知道该往哪放。在灯塔村，和陆明杰同一批出生的几乎都男生，基本没怎么和女生说过话，他连侧过头看一眼同桌的女生的勇气都没有，老师安排好座位，走上讲台，说道：“上课。”其他学生都站起来，齐声说：“老师好！”，陆明杰不知道还有这样的程序，没有站起来，老师只好再讲一遍上课礼节。
过了将近小半个学期，陆明杰才认识完全班同学，也才知道跟他同桌的是杨家村的，叫杨梓萱，她喜欢穿着绿色的衬衫，瓜子脸，小巧的鼻子，长长的睫长，陆明杰偷偷看到她和女同伴谈笑时露出两个小酒窝，他们同桌坐了半个学期，却没说过一句话，一到下课时间，杨梓萱就离开座位去和坐后面的同村女伴说话去了，他们几乎没什么交流的机会。
和他们灯塔村在河边打过架的杨家那几个也都在这所学校里，陆明杰还知道了杨梓萱的哥哥正是跟他在河边打过架的杨再忠，杨再忠比陆明杰还高两个年级，已经五年级了，他们在学校经常碰到，不过没再起什么冲突。
灯塔村的学生离学校太远，每天早早地起床，吃过一点早饭，就要在学校里挨到下午四点半放学，爬两个多小时的山路才能到家，很多人放学回家都没气力上山了，所以会从家带点吃的，比如罐头里面装点饭菜啊，或在瓶子里灌点甜酒之类的，学校里不方便携带这些吃的，于是灯塔村的学生会把干粮藏在中途路上的草丛中，下午放学可以吃了补充体力再爬山。
这天放学后，陆明杰一行人顶着毒辣的太阳走回家，又饿又累，好不容易到了藏干粮的地方，纷纷找出各自所藏的瓶瓶罐罐，准备饱餐一顿再赶路，打开罐子的盖子，陆明辉首先惊叫一声，把罐子丢出去，摔到地上碎了，一股恶臭味飘来，大家凑过去一看，差点吐了出来，里面居然是屎！！！大家连忙打开自己的瓶罐，里面赫然都是屎或者尿，陆明泽的罐头里还被装了一只癞蛤蟆，吓得赶紧扔掉，食物全被掉包了，还弄了这么恶毒的手段来整蛊。陆明杰一帮人气得直咬牙，恨恨地骂了一通，各自回家去了。
第二天上学，陆明杰和陆明辉起得晚了些，害怕迟到，一路小跑，过了杨家村的岔道口，往下有个陡峭的黄土坡，一到下雨天，这个路段特别湿滑，走路非常容易滑倒，但是也有比较爱玩的人，到了雨天，用挡雨的塑料布裹住屁股，坐在地上一路滑到坡底，有如滑雪一般。好在这天没下雨，路还好走，陆明杰和陆明辉一路跑下来，只听两声“哎哟！”，两人几乎同时脚下一滑，四脚朝天，屁股重重地摔在地上，往下搓出了好几米，被摔懵的两人惊魂未定爬起来，检查身上有没有受伤，好在黄土坡上没有石头，没被磕到，只是屁股开了花，手和裤子也弄脏了。陆明杰给陆明辉拍裤子的时候觉得有股尿骚味，心里疑惑不已，这条路走了无数遍，按理说不可能两同埋摔跤啊，走上去察看摔跤的地方，发现那里路面是湿的，还有股尿骚味，肯定是有人故意在路上撒尿来恶作剧，看样子还是好几个人合伙做的。两人愤恨不已，将恶作剧的人诅咒个遍，又觉得裤子上沾了尿骚，恶心死了，走到小溪边用水洗了下，水渍在屁股上留下一大片明显的印子，两一边自认倒霉一边羞怒不已。
走到陆明杰班级教室门口，杨家村的一干人靠在走廊的栏杆上，似笑非笑的看着陆明杰和陆明辉，杨再忠捏着鼻子说：“哎呀，怎么有一股怪味啊，有人吃到尿了吗？”
陆明杰一愣，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疾步跨到杨再忠面前，双手揪住杨再忠胸前的衣服，吼道：“是不是你干的！”
杨再忠把手放到耳边，“啊？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杨家村七八个人围过来，把陆明杰围在中间，陆明辉见势不妙，赶紧挤进去和陆明杰肩并肩站在一起，教室里面的同学也都趴到窗口观望。
杨再忠显然有备而来，而陆明杰这边只有两个人，硬碰难免吃亏。
“单挑。”陆明杰瞪着杨再忠说。
“来啊，谁怕谁。”杨再忠上次输得憋屈，一直想扳回来。
这两次的恶作剧正是出自他的策划，灯塔村和杨家村上学在岔路口汇合后会要走同一条路，他在路上躲起来偷看到灯塔村藏干粮的所在，等灯塔村的学生走后，召集杨家村几个小弟去把干粮都翻出来，吃掉喝光之后，又往里面撒尿拉粑粑，还捉了一只癞蛤蟆放在罐头里。第二天早上在黄土坡上撒尿的也是他们，不过并不是特别针对某个人，当他们在前头远远的看到有人小跑下来摔倒之后笑得前俯后仰，后来知道正巧整到了陆明杰和陆明辉，这让他们更是得意洋洋。
现在陆明杰提出单挑，杨再忠也一雪回上次输掉耻辱，他想不通自己上次居然被撂倒，于是二话不说，抓住陆明杰的手往下蹬，陆明杰的双手还紧紧揪着衣服不放，杨再忠胸前的衣服被扯得变了形，他又急又怒，甩开手向陆明杰扇来，陆明杰被团团围住，退无可退，只得低头避让，扭腰，进左脚，双手顺着杨再忠扇来的方向下拉扯，陆明杰会摔跤，杨再忠上次就吃了这种亏，心中暗想不妙，右脚已经腾空，连忙用左脚死死蹬地，狼狈的挣扎，只听“哗啦”一声，T恤前襟被撕了一大片，但也正好让他摆脱了这股力道，重新站稳脚跟，调整姿势，一脚向陆明杰踢过去，陆明杰侧身躲过，同时抱住杨再忠的小腿，往后一拉，杨再忠另一条腿弹跳着保持平衡，陆明杰再向前用力一推，杨再忠终于失去平衡，往后摔倒，陆明杰放开手，冲上去骑到他身上，左右开弓，拳头往头部、胸部砸去，杨再忠用手格挡，还是中了几拳，旁边的杨家的见情况不妙，伸手去拉住陆明杰，欲群起而攻之，陆明辉也被两个杨的人分别拉住双手。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一声大吼：“你们干什么！”
这是政教处主任的声音，正在围殴的学生们如同斑马群听到狮子叫声一样惊恐地四散逃去，躲进教室，连教室里面看热闹的学生也缩回头，端正地在座位上坐好。政教处主任没抓到肇事者，挨个班级狠狠训了一顿，并警告下不为例，否则严惩不贷。
陆明杰坐在座位上，旁边的位子空空的，他庆幸杨梓萱还没来，否则让她看到自己和她哥哥打架，以后就更不可能和自己说话了，不过她得知这件事也是迟早的事吧，想到这里陆明杰感到一阵沮丧。正想着这事，杨梓萱从门口走了进来，陆明杰不敢抬头看她，杨梓萱像是没发生过什么事一样走到陆明杰旁边坐了下来。之后上课，整整一节课陆明杰心不在焉地什么都没听进去，这时杨梓萱不动声色地传过来一个本子，陆明杰一愣，惊讶地发现本子上有一行小字，他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的是“你没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