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张歆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一直以为固若金汤的婚姻会发生解体，更没想到，在此之前，9岁的儿子早已窥破先机。
那天周末，作为专职英语家教，张歆照常忙得脚不沾地，老公王向林带着儿子和邻居一家四口去郊游。
晚上回到家，老公在书房打游戏，张歆辅导儿子小城写作业，小城写着写着，突然抬头叹了口气，“老妈，要是有天你和爸爸离婚了，会不会不要我了？”
张歆扑哧笑了起来，揉揉儿子的小脑袋，“这小脑袋瓜里一天到晚都想什么呢？是不是你们同学谁家爸妈离婚，让你受刺激了？放心，谁家爸妈离婚，你爸你妈都不会离的！好好写作业，别瞎想了，啊！”
小城应了声，继续写作业，没过几分钟又抬起头，心事重重又似下定决心般开口，“妈，我觉得爸爸不爱你了，他爱今天和我们一起去玩的媚媚阿姨，他总对着她笑，照顾那个阿姨比照顾我还细心周到……”
张歆话没听完，就嗔笑开口：“别瞎说，媚媚阿姨是爸妈的大学同学，一起出去玩，男士照顾女士本来就是应该的，再说你梁叔叔不是一起去了吗？”
儿子：“梁叔叔半路接了一个电话，说有急事要加班，先走了。”
张歆愣了愣：“……那也不能这么说爸爸，他就是热心肠，爱操心，老好人一个，再说了，你一个小屁孩知道什么爱不爱的，小心爸爸听到了揍你！”
小城目不转睛地盯她看了半晌，叹了口气，“反正我是不跟爸爸的，我不喜欢那个阿姨，她特能装，看着就让人讨厌！”
张歆：“……”
02
万万没想到，儿子竟然一语成谶。
不到三个月，王向林正式提出离婚，理由是感情破裂。
事先没有任何征兆，张歆如遭晴天霹雳，她跟王向林结婚11年，两人感情一向很好，几乎连脸都没红过，她来自山区农村，王向林家里也穷，两人从最初的不名一文，白手起家，到现在有房有车，人到中年刚想松一口气，没想到后院突然起火。
张歆无论如何接受不了。
想想这十多年，王向林在市图书馆做管理员，职业清闲，薪水低微，家中房贷车贷，里里外外各项开支都是她在支撑。
为了这个家，她辞去令人艳羡的央企翻译员的工作，靠着口碑做起一对一英语家教，每天忙得像高速运转的陀螺，不论暴雨暴雪的极端天气，还是发烧生病，嗓子痛到火烧火燎，从来舍不得请一天假，好在虽然辛苦，但收入颇丰，老公王向林也心疼她，提及老婆就感念她是这家里最大的功臣……
可是现在，王向林家在郊区的老宅被拆迁，赔了两套房外加200万，王向林摇身一变成为拆二代，拆迁款发放的次月，没有任何征兆，他们感情“破裂”，由于张歆不接受离婚，王向林决绝地去法院起诉了她。
拖了好几个月，两人最终还是办妥了离婚。
拆迁款是公婆名下的，张歆一毛钱都没分到。
夫妻名下的大宗财产只有一房一车，车是不到十万的代步车，已经开了七八年，破败不堪，房子贷款刚还清，家里几乎没有什么积蓄。
王向林说，他要房子和儿子。
张歆拼尽全力争下儿子的抚养权，但那套两室一厅的学区房只能拱手让给王向林。
张歆咬咬牙，认了，就像网上有句话说的，不到某个特定时期，你不知道自己嫁的是人还是牲畜。
虽然这套房产几乎是她一人赚出来的，但是就像前夫威胁她时所说的那样，儿子小时候是公婆帮忙带大的，王向林虽然赚得不多，但朝九晚五，是稳定的事业编，张歆看似赚的不少，上班时间却大部分固定在晚上和周末，照顾儿子不便，真要上法庭去争抚养权，很大几率上争不过前夫。
为了儿子，张歆几乎净身出户，银行卡上仅剩了万把元，还要租房，置办家用，前夫王向林“好心”地把那辆快要淘汰的二手车分给她，“天气冷，接送孩子时尽量开车，别把我儿子冻坏了！”
张歆想一口啐到他脸上，为了小城的心理健康，还是强忍下去，面容淡定地接过车钥匙。
却没有想到，儿子小城极其腹黑，笑眯眯地对前夫道，“每月四千元抚养费，先付半年的，我妈最近手头紧。”
王向林一愣，“四千？按照协议书，应该每月两千吧？”
小城：“四千！先付半年两万四，少一分这周我不会跟你去看爷爷奶奶，就算去了我也不吃不喝，更不会给他们什么好脸色……”
看王向林还在犹豫，他慢悠悠又加了句，“付四千，我见了你新媳妇喊阿姨，不付，我见她一次骂哭一次，我可是很会骂人的哟！”
张歆目瞪口呆地看着儿子为她讨公道，前夫王向林满额黑线，头痛无比地呻吟了声，“你阿姨最近怀孕了，爸爸手头也紧，先付三个月行不行？”
早就听说吴媚也一直吵着闹离婚，原来这两人暗度陈仓，竟然整出人命了，怪不得王向林这么火急火燎要给小三腾位子，都说防火防盗防闺蜜，真心没错，不过王向林好歹也是一本毕业，就看不出吴媚是冲着他家钱来的吗？
他们三人是大学同学，吴媚真要中意他这个人，十年前恐怕就下手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跟她这个山沟里飞出的土凤凰（吴媚平时对她的调侃）争男人？
正在胡思乱想，手机叮一声，儿子不知对前夫说了什么，后者很快从微信上转账2.4万过来，走之前怒气冲冲对儿子道，“你敢对吴阿姨使什么绊子，我绕不了你！”
小城依旧笑眯眯：“爸爸你放心，好人有好报，吴阿姨一定会平平安安给你添个二胎小宝宝的。”
王向林哼一声悻悻离去。
张歆一头雾水，“小城，你是不是威胁爸爸什么了？”
小城摊手无辜道，“哪有，我这么乖，怎么可能干出那种事儿？”
张歆刚松了口气，小城又叹道，“唉，像我这么智商超群的宝宝，怎么会有那么蠢的爹？就算我哪天不小心滑倒，推了那女人一把，她至于就一定会流产吗？”
张歆怒，正待开口训斥。
小城嘻嘻笑，“放心啦，我也就吓唬吓唬他，再说那女人那么鸡贼，不倒打我一耙就谢天谢地了，怎么可能会让我推到？只有我那蠢爹才会相信他娶了个傻白甜。”
张歆：“……”
03
母子俩自此开始了相依为命的单亲家庭生活。
张歆在地铁口租了套一居室的小公寓，距离小学仅三站路，平时儿子睡卧室，她在客厅支张单人床，算是安顿下来。
新学期她接了个新活儿，给一对双胞胎小学生做英语辅导，每周一到周五，每次一小时，拿到地址她才发现，呃，貌似是梁越家的俩闺女。
梁越，吴媚前夫，曾经住她家楼上的邻居，和她一样，遭遇配偶婚内出轨，不过梁越是知名律师，前妻虽然如愿和他离了婚，但据说房子车子票子和孩子一样没捞着，净身出户。
虽然知道和自己不相干，但张歆莫名还是觉得很解气，瞧吧，收之桑榆失之东隅，你王向林机关算尽，从前妻那里坑下一套两居室，可惜小三的配偶不是吃素的，加倍讨还了回来，张歆好歹还落了一部车，争到儿子的抚养权，吴媚是真真正正的净身出户，输得渣都不剩。
要知道，吴媚原先住的可是四室两厅三卫的大户型，算起来，这对狗男女的总资产还是大幅缩水了。
梁越家的俩闺女比小城大半岁，这个月刚满10岁，和小城同校同级不同班。
张歆第一次上门，两女孩叽叽喳喳围上来，歆姨长歆姨短，问她搬去了哪里，感叹小城又考了年级第一，张歆费了不少功夫，纠正了女孩们对她的称呼，刚把她们的注意力引到课本上，梁越插了句话，“你把小城一个人放家里？”
两个小女生的情绪立刻又沸腾了。
姐姐小安举着手一迭连声地道，“张老师张老师，你可以让小城放学后直接来我家！”
妹妹小琪：“是啊是啊，我们家离学校近，小城放学直接来我家，你给我们上完课，走的时候带他一起回家不就好了吗？”
张歆笑着直摇头，“那不行，太打扰你们了。”
梁越凝神想了下，“我觉得可行。”
张歆仍是连连拒绝，虽然这样于她是大大方便，用不着放学后先送小城回家，再急匆匆朝梁家赶，但据她观察，安琪两姐妹是放学后立即用晚餐的，如果小城跟着一起回来，晚餐时光太尴尬了，一顿两顿可以跟着蹭，时间长了难免不太方便。
梁越笑着向两闺女调侃，“你们张老师可小气着呢，怕小学霸的学习经验被你们偷学了去，不肯带他来家里呢。”
此言一出，张歆张口结舌急着辩解，“真不是这样的，小城这孩子腼腆，我怕他不愿意过来。”
安琪两姐妹面面相觑，“腼腆？小城？天哪歆姨你说的是我们认识的那个王连城吗！ ”
梁越直接拍板做了决定，“那就说好了，小城放学后直接来我家，晚餐你就不用管了，添双筷子的事儿。”
张歆：“……”
04
张歆回家跟儿子提起这件事，十分不好意思，让小城以后去人家里吃饭注意用餐礼仪，不要净捡着好吃的下筷。
小城十分不屑，“你知道我在学校帮人解一题奥数收多少钱吗？说出来吓死你！梁叔叔虽然是好心，但我去他家做作业，免费辅导他女儿功课是免不了的，说起来，他们是稳赚不赔呢！”
张歆听得啼笑皆非。
家教做的很顺利，三个孩子打小就认识，相处和谐，梁家保姆厨艺了得，几个月下来小城个头窜高了不少。
张歆感激梁越，每天上完英语课，总会延长课时，捎带着帮双胞胎把其他作业也检查辅导一遍，期中考试结束，双胞胎的年级排名提高了不少，尤其英语成绩突飞猛进，年级总共五个满分，双胞胎和小城就占了三个。
只是说也奇怪，张歆做家教的这几个月，在小区里竟连一次都没遇见过前夫两口子。
张歆从梁越口中套话，这才得知，吴媚和王向林结婚后，撺掇着后者卖了学区房，新买了一套豪华复式精装修公寓。
梁越笑着对张歆道：“你还别说，你那个前夫真不是吴媚的对手，这一买一卖，他的婚前财产变成和吴媚的婚后共同资产，最好他跟吴媚能顺顺当当过下去，要闹到离婚，吴媚能把他的骨头啃出渣来！”
张歆闻言小小吃了一惊，“吴媚那么厉害，当初你是怎么让她净身出户的？”
梁越笑笑，“其实也没什么，我们结婚时签的婚前协议，出轨的一方净身出户。”
张歆暗暗咋舌，心想艾玛还是律师厉害，结婚就把离婚的事儿都考虑周到了。
梁越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加了句，“其实，当初是吴媚坚持要签这个协议的，我只不过依了她。”
张歆听完忍不住乐了，“她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其实想想也不难理解，吴媚固然生得极美，是当时外语系公认的系花，但梁越也不差啊，家境优渥，长相帅气，又是985高校的法学硕士，吴媚当时肯定觉得自己捡了支绩优股，为了避免日后人老珠黄对方出轨，估计当时半真半假哄着梁越签了那个协议。
“说是净身出户，其实我分了她一套小房子，还有五十万现金……”
张歆惊讶地瞪大眼，“分了那么多啊，那你干嘛要背那个骂名？”
“因为那点资产，对于我们整个家庭来说，差不多相当于净身出户了。”
张歆立即反应过来，“吴媚，恐怕不知道你的具体收入吧？”
梁越从茶几下面端出一套功夫茶具，慢条斯理地用茶匙将茶则中的茶叶拨入茶漏，“去年律师事务所重组后，收入呈几何倍数增长，当然，那个时候我已经察觉到她出轨，向她隐瞒了事务所的经营状况。”
张歆听了，歪头笑笑，“我猜，你前妻后来肯定后悔了？”
梁越煮水泡茶，抬头挑了挑峻峭的眉峰，“聪明。”
“不过我要谢谢你，没有选择去吃回头草。”
“哦？”
“你要真的回心转意了，我又怎么能发现自己嫁了个顶级渣男？离婚对于我来说，其实无异于重获新生。”
梁越泡好两杯清碧的茶水，一杯递到张歆面前。
茶水淡淡倒映着他的容颜，成熟、沉静、英气逼人。
他端起茶杯，她也举起，两杯相碰，他看她的目光笔直幽深，像一口井，“那就以茶代酒，庆祝我们共获新生。”
张歆轻啜一口，只觉齿颊留香，看了眼茶叶的外包装，才知是著名的“日本玉露”，据说八千美金一千克的顶级茶叶。
呃，好茶果真是好茶，入口就知有没有，比人好品多了。
05
就这么渐渐和梁越熟识起来。
有次张歆走时忘带车钥匙，返回去敲门，保姆笑着打开门，她一进去就愣住了，梁越和女孩们正在厅里玩闹，欢声笑语满室萦绕。
张歆让小城待在玄关，自己穿过客厅去书房拿钥匙。
梁越正伏地做俯卧撑，小安坐在他的背上，笑得咯咯咯，小琪一边拍着巴掌，一边蹦蹦跳跳地数数。
时值仲秋，梁越穿着跨栏背心，肩背与双臂的肌肉勃发，黑色背心隐约透出湿意，虽然背上坐着一个小孩，整体动作依然干净利落，迅疾如风。
张歆看一眼，莫名地脸红心跳，迅速调转目光。
她在书房找到车钥匙，走出来的时候看到梁越停了下来，翻身坐在地毯上，双胞胎一人压着另一人的双脚，看他示范仰卧起坐的标准动作。
看她出来，梁越双手抱颈挺起上身，因为向她微侧着头，一滴硕大的汗珠顺着惯性甩出去，刚好沾在她手背上。
汗滴滚烫，张歆微乎其微地抖了下。
梁越单手从后颈扬起，向她微笑打了个招呼，牙齿皓白，几近炫目。
张歆听到自己慌乱地解释返回的目的，随后逃也似地匆匆离开。
那滴汗水她一直没擦，在空气中慢慢蒸发消失，可是那一小块皮肤却像被烙上烙印，又热又烫，她抬手看了下手背，突然怒其不争般地笑了。
自己这是怎么了？三十大几的老女人了，还以为自己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吗？
梁越那种危险腹黑的男人不是她能惹得起的，最好想都别想。
可小城一路都在双眼冒星地嘚嘚，又是羡慕梁叔叔长期健身的好身材，又是羡慕双胞胎有个好爸爸，随后又沮丧地感叹自己可能有个假爸爸。
张歆看着他由兴奋转为落寞的神情，心想自己也许不应该那么排斥相亲，儿子慢慢大了，长期父爱缺失对他成长不利，很多家长热心给自己介绍过对象，以前都推掉了，现在看来，也许可以选择性见几个，不一定非要多优秀，只要能像梁越那样对孩子耐心细致就好。
嗯，离异带孩也可以的，反正自己喜欢跟孩子打交道，最好是小姑娘，像杨紫那么可爱的，搞不好可以上演一出真实版《家有儿女》。
想着想着，竟不自觉地挑起唇角。
梁越律师事务所里业务繁忙，经常去外地出差，家里虽然有个老保姆照顾女孩们的饮食起居，但有的事情，保姆是做不了主的。
有天张歆刚到梁家，发现小安不对劲，面色惨白，满头大汗，捂着肚子蜷缩在床上，痛得直发抖，一问，从早晨就开始阵阵腹痛，到晚上已经痛得实在捱不住了。
张歆赶忙驱车把小安送到医院，检查之后确诊急性阑尾炎，并发化脓穿孔，需要马上进行急诊手术，医生找家长签字，张歆给梁越打电话，提示关机，原来那个时候梁越刚上回程的飞机。
她又赶快给王向林打电话，找孩子的亲妈吴媚，却得知吴媚临盆在即，两口子办理了赴港待产的手续，短时间内无法赶回内地。
情况紧急，张歆一咬牙，以家庭教师的名义代替家长签字，将痛到几近休克的小安送进手术室。
三个小时后，梁越落地，赶到医院时小安已经做完手术，脱离了险情。
医生笑着对梁越讲：“你得好好谢谢这位女士，一个家庭教师，在没有得到任何一方家长授权的情况下，敢给雇主的孩子做术前签字，太难得太有魄力了，自己冒着偌大的风险也要选择对孩子最有利的救治措施，心地善良，也很有胆识！”
其实张歆事后也为自己的冒险捏了把汗，手术幸亏一切顺利，万一有点什么小差错，吴媚估计能把自己撕巴撕巴生吃了。
梁越握着小安的手，转头看向被赞得满面通红的张歆，眸色深深，“嗯，我会好好谢谢这位女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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