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守

1.书香门第的姑娘

长孙妍嫁了个兵痞子。

成亲那天才拜过天地,她被喜娘和丫鬟扶着送入洞房,手臂粗的蜡烛才刚点着呢,娘家带来的丫鬟哭得一脸惊天动地,“小姐,姑爷掀了喜服拿着剑就出去了,这外头还那么多宾客呢!到现在都还傻等着……”

长孙妍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转头看站在门外的两个丫鬟,与侍立在旁的老嬷嬷,她们都讪讪得没敢和她对视。

长孙妍深吸了一口气,还好嫁进来之前她就有准备,不然非得被刘裕活活气死,“将军那些八拜之交……”

她顿了一下,老嬷即刻接上,“也一起拿刀去了!”

长孙妍瞬间觉得肝疼,这杀千刀的兵痞子!这不是逼着她一个弱质女流出去应付满堂的宾客吗!她叹了口气,揉揉眉心,脸不红心不跳地睁眼说瞎话,“左右咱们也是兵家出身的,不比读书的,没那么多规矩,如意,吉祥,将我头上这重、得、要、命的凤冠摘下来!叫外面嗷嗷乱叫的都安分些,将军虽然走了,我这个将军夫人还在呢!”

老嬷嬷看长孙妍的眼都亮了,“夫人不必担心,那些都是将军亲信的家眷,懂得分寸。就是……老丈人那……”

长孙妍冷笑一声,“刘裕他不是很本事吗,有胆子这个时候撂了我在洞房里,还没胆子班师回来时让我爹扒皮抽筋?”

老嬷嬷一头冷汗,新夫人书香门第的姑娘,怎的说话也和将军一样杀气腾腾的。

如意跟吉祥服侍她换了身稍微……不那么复杂的衣裳,扶着她出去了,长孙妍跨出去一步,又回去将放在枕头下的匕首给拿上,老嬷嬷这下是背上都出冷汗了,出去招待客人带刀是哪个意思!

这大喜之日,可别见血才好啊。

2.有将军这句话就够了

北方的十二月,积雪很深,庭院红梅绕着山石绽放了整个夜,长廊挂满红灯笼,灯火通明中,一片白雪覆城的热烈。外头鞭炮声与宾客喧嚣声仍在,却显然乱了几分——这是自然的,任谁在忽然起来的战事下都不能安稳享乐。

只不过刘裕亲信的家眷,到底常年耳濡目染炮灰硝烟,所以还沉得住气,长孙妍心里不是不忐忑,只是身在其位,她又素日骄傲惯了的,扛得起扛不起都得扛。

要说长孙妍带刀,还真没有想过能用上,只是她才走出房门没几步,迎面就有一个男人带着俩护卫,笑吟吟叫着“弟妹”朝她走了过来。

奶娘在旁低声喊了一句,脸都白了,“夫人。”

长孙妍几乎没什么迟疑,刀尖就对上了来人,“担不起先生这声弟妹。”

男子脸色微变,又笑吟吟道,“弟妹这是做什么?我是刘裕的亲表哥吴三桂。”

“甭管阁下是谁,我还真不知道将军府的后院是随便来个人就能进的。若真是表哥,弟弟才领兵出战,你就带着两个护卫闯进来,是何居心?”

男子还待再说,后院另一边传来脚步声,二十来个士兵拿着刀剑,一下将几人围在中央,长孙妍两个丫鬟吓住了,“你们做什么!”

长孙妍微微眯起眼睛,其中一人立即上前一步,敬礼后压低声音,“夫人受惊!我是将军的侍卫,这人就交给我们吧。”

长孙妍垫了垫匕首,目光掠过吴三桂自这人进来后就变白的脸色,看来这位不是假的。

“行吧,带下去吧。”

那晚的事外头的宾客谁都不知道,但将军夫人却因着坦荡磊落的行事风格虏获了一批夫人小姐的心。刘裕在阵前督军时收到探子的急信,他拆开信一看,脸上的冷冽更甚。

吴三桂,好大的狗胆。

刘裕回来时,他那位士族中名声赫赫的老丈人正冷脸坐在主位上,从鼻子里重重出了一下气,刘裕脱下头盔给老丈人敬礼,“岳丈,这次是我亏欠妍儿,您放心,绝对没有下次了。”

老丈人特鄙视他,“你们当兵的就是混子,说的话十句里有九句都不靠谱,提亲的时候你就和我保证不让妍儿受半点委屈,这新婚之夜啊,你就敢给老夫丢下新娘跑了,你叫我长孙家在天下人面前如何抬得起头做人!”

老丈人激动得老脸都红了。

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爹,我们不丢人,您是不知道呀,现在朝堂之上都夸将军作战勇猛呢,咱们脸上有光,天下人都说女儿嫁得好,说爹您会挑女婿。”

那日长孙妍穿了一身玫红色的旗袍,长发用发簪盘起,露出欺霜压雪一般的脖颈,那双漆黑漂亮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先是在刘裕身上弯了一圈,才落在长孙先生身上。

“爹,将军才回来,您这样,女儿以后在将军府可没办法做人了。”

她咬着唇,可怜巴巴地对长孙老先生撒娇。

长孙老先生仍是不愉,但脸色却好了些,“也就你,把个榆木疙瘩当成宝!”

刘裕的这门亲事是他的恩师给定下来的,提亲时长孙妍和府中女眷出游去了,没见过他,成亲那日本以为能见着,却不想军情紧急。

他向长孙妍赔罪,她却伸手扶了他一下,“我可不敢叫你向我赔礼,让你那些属下知道了,不定要怎么在背后编排我的不是。”

长孙妍这样说着,眼里却都是狡黠,伸手接过他的盔甲,轻声说,“将军辛苦了。”

她纤细手腕上的玉环陪着她抬手的动作叮当脆响,刘裕的眼眸却倏尔一深,不曾责备他的离去,不曾开口询问那日擅闯后院的男人是谁,一声辛苦,是对他的理解,也是对他的信任。

刘裕沉默半晌,方抬起手抚上她的面容,“妍儿。”

长孙妍等了等,没等到下文,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他,“你要说什么?”

刘裕想了想,很郑重地道,“委屈你了。”

长孙妍轻笑,“有将军这句话就够了。”

3.吴倩倩

吴三桂是刘裕手下一个百夫长,志大才疏,喝上一壶能夸夸其谈好久,带兵打仗就是给人送军功的,不怪刘裕不重用他。只是刘裕也没想到,吴三桂敢趁他不在时动长孙妍。

这其中还有层深意,长孙妍和刘裕的婚约,差不多算是军政联姻,在战乱的时局下,对六镇的大局有稳固之用,她若在将军府出了事,一则将军府脸面不保,二则……届时亲家变仇家,刘裕将面临多大的为难?

可想而知。

长孙妍却有自己的计较,“明知不是能用的人,为什么将军还要提拔吴三桂?”

被叫来问话的老嬷脸色不怎么好看,“夫人,这事我不好说,您过几天就明白了。”

长孙妍哦了一声,也就没多问,既然是日后会知的,那就等知道了再说吧。

像是要弥补成亲那日给长孙妍的委屈,刘裕除了去军营,便是在家陪长孙妍。

半月后两人送长孙老先生回府,从驿站回来后长孙妍就察觉到气氛不对,管家先是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才对刘裕说:“将军,表小姐来了。”

表小姐?

长孙妍一愣,“你的烂桃花?”

管家连同一旁的人全都垂下头,刘裕低咳一声,眼中浮起一层笑意,拍拍她的头,“胡说什么。”

轻哼一声,伸手在他手心掐了一下,“最好不要是,不然瞧我怎么收拾你。”

刘裕有点无奈,到底还是搂着她往里走,“傻样。”

但她吃醋的样子还挺可爱。

那是长孙妍第一次见到吴倩倩,她穿着旧式的白色衣裙,拿着手帕站在开满红梅的庭院中,一大片的深红之间,一抹素白,纤弱得叫人看了便起怜惜之情。她盈盈的目光从长孙妍身上掠过,似带了无尽惆怅,落在了刘裕身上,“表哥。”

那种女人看男人的眼神,叫长孙妍的心一紧,下意识抬头看刘裕,他冷着脸,只点了点头,握着长孙妍肩膀的手却紧了一些,“这是我姨母的女儿吴倩倩。”

长孙妍对吴倩倩点头微笑,“还是第一次见呢,表妹。”

4.世外桃源

吴倩倩是为了吴三桂来的,“表哥,哥哥是吴家唯一的男丁,求你看在母亲的份上,放过他一命,他只是一时糊涂而已……”

长孙妍捧着小手炉,闭目养神,正堂内只有他们三人坐着,下人们都打发到外面去了。听到吴倩倩的话,长孙妍简直想冷笑,后来她也想明白了,那个吴三桂就是想毁了她,也毁了刘裕,这还只是一时糊涂?

当时刘裕没有给吴倩倩答复,他将吴倩倩安置在府中,那晚,刘裕问长孙妍,“你信我吗?”

长孙妍本来拿着那把匕首在玩,听他这样说,心头便一跳,对上刘裕的眼睛,在看明白他的眼神后,她倒吸了一口气,“你要放过吴三桂?”

“妍儿,”他似是有些为难,却只迟疑不到一秒,“我不能杀他。”

长孙妍心头的火,蹭一下就起来了,“你明知道他的目的,却要包庇他?”

上前一步,她目光炯炯,“你若放过他,我便杀了你。”

他倒是不怕,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握住她拿刀的手,这把匕首是他去她家提亲的时候当聘礼送的,拿出匕首的时候愣是把长孙老先生气得脸都黑了。

锋利的匕首直指男人,长孙妍怒喝一声,“刘裕!”

“没有开刃,妍儿,你舍不得杀我啊。”

他笑着说,目光中似乎有万丈柔情在内,长孙妍却使劲将匕首砸到他身上,滚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卷起来,“我讨厌你!”

她是舍不得杀他,她怎么会真的用开刃的匕首指着他,她只是气不过而已。

一双手隔着被子按在她头顶,“妍儿,迟早有一天……我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即便如此,刘裕还是被赶去了书房睡,且是一连好几天,将军夫人都没给过他好脸色,奶娘丫鬟急得团团转,“夫人啊,您和将军之间的感情不是这样处的啊。”

刘裕搬去军营安营扎寨了,而吴三桂果然被他放了出来,得到这个消息后,长孙妍冷笑了声,“我的命还比不上吴倩倩一句话?”

没有人敢接话,一边是将军夫人,一边是表小姐,所有人都知道吴倩倩在刘裕心中的位置,府内那栋一直空到如今桃园便是证据。

那件布置得如同世外桃源的小院,也是长孙妍的眼中刺。

5.送吴倩倩一股东风

桃园的来历在府中一直是个禁忌,后来长孙妍才知道,原来它是刘裕为了一个女子修建的,传闻那个女子才是刘裕最爱之人。只是她福薄,桃园修好不过半年时间便香消玉殒了。

长孙妍见过她的照片,和吴倩倩有七分相似,特别是眉眼,几乎如出一辙。

刘裕年少父母双亡,是由他姨母和姨丈养大的,吴家做的是米粮的生意,是北方的富商,统共一子一女,刘裕与吴倩倩是青梅竹马,有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是别人眼中羡慕的一对。

直到战乱爆发,吴倩倩被迫嫁给当时北方朝廷中的高官。

这已不是什么秘密,长孙妍却才知道不久,难怪他对吴家兄妹这样维护。

“我记得小时候每个春天,我哥和表哥都会陪我去附近的林子里放风筝,那个林子种了很多花草,我和表哥曾经还约好,要找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临湖建一件小屋,在屋子旁边种满桃树……啊,对不起表嫂,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长孙妍捡了一块桂花糕慢慢咬了一口,她说呢,怎么吴倩倩要找她出去踏春,原来是来瞎显摆的。

长孙妍也端出一个当家主母的宽容大度来,几乎是慈目善目地说,“真是感人的过去,表妹若是没有嫁人,只怕现在成为将军夫人的就是表妹你了。”

这话听着是夸奖,但味道总觉得有点不对。

吴倩倩脸色一变,咬着唇道:“我现在是单身……”

长孙妍已不想再看吴倩倩的脸,“我还要去银庄巡视,就不陪表妹游湖了。”

长孙妍出去后吩咐了一番保护好表小姐的话,又说,“冬日水凉,可别叫表小姐不小心掉了下去,不然我叫将军扣你们一年粮饷。”

回去的路上,丫鬟低声说,“夫人,她分明是……”

长孙妍抬手制止丫鬟继续说下去,她在家时便见惯了各种手段,比吴倩倩高明多的都有,这种道行的她哪里放在心上。

长孙妍笑得坏坏的,既然吴倩倩这样想重温旧梦,不如为她造一股东风,让她扶摇而上好了,“回去把桃园收拾出来,让表小姐搬进去,反正空着也是长草。”

“啊?!”

丫鬟惊呆了,回去和婆子们一说,婆子们也惊呆了,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呢,即便是住,也该是夫人搬进去才是啊,谁不知道能住桃园中的人才是将军心头挚爱啊。

一群人纷纷猜测夫人脑子被门夹了,或者是吃醋吃得脑子坏了,刘裕却在收到消息后轻不可闻地弯了一下嘴角,挥手让副官下去,重新与在座的诸位商讨是和益州开战好,还是先把京口拿下好。

6.刘裕,你真可怜

军营里,诸将正在商讨如何扩大领地。

“益州富庶,但各方势力盘踞,京口虽然是块肥肉,除非把各国势力干出去,否则再多兵力过去都是肉包子打狗,战线也太远了,说不定还会被南蛮那起崽子反咬一口,不值当。”

军师摇着折扇这样说,调侃了一句,“北凉那边可是将军夫人娘家的地盘,咱们还是去打京口吧,将军,你说对吗?”

将军没在听,算起来,他也有段日子没回去了,不知道她气消了没有。

刘裕回府时,没让人惊动长孙妍,她正坐在灯下看账本,披着他的外套,刘裕让一边往炭炉里加炭的丫鬟下去,走到她背后抱住了她,“披着我的衣服,却连句话都不肯和我说,你脾气怎么这样拧?”

长孙妍确实是想念他了才披着他的衣服,此刻被抓了一个正着,脸登时就红了。刘裕看着她羞涩的样子,环着她的手臂紧了些,“那个女人是皇上送过来的,我不好拒绝,又恐怕皇上起疑,方养在府中,却从来没碰过她。”

世上最怕的便是功高震主,前些年北方还不是刘裕说一不二的时候,皇上姓张不姓刘,他虽用刘裕,却尤为忌惮,明着暗着送了不少的探子过来,暗处的刘裕能清理掉,可明面上送来的探子,却成了烫手山芋,杀不是,不杀更不是。

便只能养着。

长孙妍并未多问姨太太是不是真的病逝,身处这个位置,许多事情都身不由己,她伸手握住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掰开了后转身主动抱住他的脖子,“刘裕,你真可怜。但是没关系,以后有我在你身边,我会保护你的。”

刘裕微愣,她坐着他站着的这个姿势,他只要弯腰才能让这个拥抱继续。

保护他?

心尖那里似乎颤了一下。

她可真小,软软的香香的一团,记得成亲那一日,他将她从花轿上抱下来,那样轻的女孩子,也是这样搂着他的脖子。他以为自己会娶一个之乎者也的女书生,本想养着供着也就算了,却不想她给了他这样多惊喜。

他是名声赫赫的刘裕,天下人闻风丧胆的冷面将军,外面皆传闻他冷酷无情,手段铁血,堪比修罗,殊不知这样的世道下,他身处这个风尖浪口的位置,若不如此,早已死了不知多少次,人人羡慕他的高位,从未有人说过要保护他。

刘裕想要笑骂她也忒不自量力了,却抵不住心口涨得快要满出来的感动,开口时声音已嘶哑,“妍儿……”

像是知道他的情绪,长孙妍回抱住他,她知道一生很长,他们的未来势必会遇到千难万险,但不论多难,她都会陪他一起走下去。

7.为他退步

长孙妍发现自己怀有身孕时,刘裕还在外头打战,知道他对此战势在必得,长孙妍不想他分心,也想在他回来后给他一个惊喜,便命令那些他安排在帅府的人不许告诉他。

但是长孙妍饮食的改变,以及频繁的大夫来往还是引起了吴倩倩的怀疑。

那几日,她去厨房的次数便多了。吴倩倩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还是有心细之人发现了这个端倪。

长孙妍自怀孕起口味就变了很多,这日午饭时,厨师端上了她素日喜欢的辣菜,长孙妍筷子才伸过去,还未夹到,便听丫鬟急急道,“夫人,等一下!”

长孙妍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

丫鬟迟疑了一下,“桃园外的小厮们都在说了,这几日给表小姐送饭的厨师每次从桃园出来后,神色都有些不对……”

话说到一半,长孙妍已经知道她的意思,她怎么忘了,吴倩倩那样品貌的人,若是有人对她起了心思,她要利用起人来其实很容易。

长孙妍脸色越来越沉,“去把刘大夫请来。”

“是。”

京口的统帅是个能耐人,似乎知道刘裕收而不杀的意思,硬是用一郡之兵力和刘裕对峙了三个月。北方军团快要疯了,几个校尉头发都快拔光,军师却摇着扇子说,“这打败仗都不是光彩的事,咱们给足了他面子,等他觉得够了,自然也就开城门了。”

刘裕也是一副再玩玩的表情。

前面他们玩得尽情了,军司马和当地长官看着送回来一张张让他们眼瞎的军需单,差点解下裤腰带吊死在将军府门前的歪脖子树上。

这时,长孙妍笑吟吟对两位高官说,“给将军送个信吧,别打到孩子见不着爹。”

两位高官对视一眼,赶紧快马加鞭亲自送信,将军府要添新丁了,谁还有空和一个老粗玩军事游戏,开城门,不开?回回炮抬到城门口!京口那边也捞够面子了,反正北方都一统了,现在刘裕一颗心要回去等夫人生孩子,惹急了真要轰了京口。

刘裕离开时是满山桃花盛开时,回来后却已是夏荷开满整个碧池,长孙妍正端着一盘酸梅一口一个吃着,刘裕都看得牙龈酸,她塞了一颗在他口中,看他黑着脸咽下去,笑得不能自己。

“怎么不早点和我说?”

他伸手将她抱在自己膝上做好,伸手握住她的手,他不在这几个月,她又丰腴了,小手摸着肉肉的,刘裕又满意,又吃味。高兴他不在时她能照顾好自己,又觉得他不在了,她怎么还能吃饱喝足,就不想他?

伸手抚上还平缓的小腹,轻轻揉着,长孙妍自从有了身孕,越发懒了,现在被他抱着顺毛,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咕噜声,像极了一只趴在院中晒太阳的懒猫。

“我自己也是才知道不久的。”她伸手按在他手背上,有些骄傲地说,“这孩子乖得很,若不是那日我看账看得头晕……额。”

“看账看得头晕?”刘裕掐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抬头,长孙妍讪笑了一下,“那不是忙着赚钱嘛。”

刘裕脸色不好,“你只管养胎,赚钱的事暂且交给……军师吧。”

长孙妍诧异,“军师还会这个?”

刘裕笑了下,长孙妍便放下心来。

当兵拿饷,扛枪吃粮,不管是养兵还是打战,都是烧钱的买卖,当初皇上手下的官员为什么要强娶吴倩倩?不就是为了吴家的钱吗,吴家一倒,吴倩倩也就没用了。

即便不和离,吴倩倩在夫家也是个摆设。

长孙妍眼中闪过一道狠戾的光芒,手下意识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若非看在吴家对刘裕有恩的份上,凭吴倩倩对她做的事,她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8.送走吴倩倩

“表哥?”

吴倩倩惊喜地看着门外那长身而立的男人,他背对着阳光,五官如刀锋刻出的一般凌厉,神情却是比平常更柔和的。

吴倩倩倒了茶,“你最喜欢的君山银针。”

刘裕却未碰那杯茶,只是看着吴倩倩,轻声说,“倩倩,城西有一处二层宅子,从前是官家女眷住的地方,你既然喜欢清净,就搬去那里住吧。”

吴倩倩一下愣在那里,收了笑容,双眼中浮起一层惶恐,“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的意思。”他说着,神色终于冷下来。

“你要送我走?”吴倩倩急了,“可是为什么?啊……是表嫂对你说了什么?可我没有做什么啊。”

“厨子已经叫人处理了。”只说了这一句,刘裕便站起来,“倩倩,看在姨母姨丈的份上,这次就算了,你好自为之。”

其实,刘裕在回来的路上便知道府内发生了什么事,那些眼线都是他亲手训练出的,或许能和长孙妍瞎胡闹瞒着他孩子的事,说是给他一个惊喜,却没那么大的胆子瞒着有人要害长孙妍之事。

收买将军府的厨子,陷害将军夫人……刘裕只能万幸,还好她有了身孕后口味变了许多,还好他给她安排的人都可靠,不然真要出了什么意外,刘裕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他一回来,等了三天,就等着她来和他说倩倩这件事,他已经看在姨母姨丈的面上饶了吴三桂一次,这一次只待她说,即便是要他亲手杀了吴倩倩,他都不会有异议。

可她到底是没有说。

“表哥,你心里分明是有我的!”

见刘裕要走,背影决绝,似乎这一次他离开后,她此生都不能再见他了,素禾心慌意乱之下,再顾不上礼节,跑过去抱住他的腰,“自小我说什么你都答应我,我想要什么你都费心去找回来哄我,这座桃园,难道不是你为了我建的吗?那个你宠爱的姨太太,她不是因为长得像我你才宠着的吗?”

泪水打湿了刘裕的衣裳,刘裕却只是伸手掰开吴倩倩的手,“若是这样想让你舒服些,你便这样想好了。”

“表哥!”

刘裕心中叹了口气,眼前闪过姨母和姨丈的脸,“平心而论,你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喜欢我的其它东西?”

当初,吴倩倩也是官媒来吴家提亲,被三媒六聘娶走的,并非像后来传闻说的那样是被强行逼婚。刘裕记那年官媒走后,他去找吴倩倩,却听到她和姨母说,“以后吴家肯定是大哥继承的,表哥最多在咱们家中给打个杂,我若成了官家太太,岂不更威风?”

其实那年,他原本就打算弃商投戎,吴倩倩这番话叫他冷了心,更确定了离开的想法。及至后来吴家被吴倩倩搬空,他却从军立功,一步一步从血海中杀出今日的地位来。

其中艰辛,多少生死攸关之事,无人能诉,他也从未想过要和谁说。走到今日,唯有长孙妍,那个看似柔软脆弱的女孩,抱着他一脸的心疼得对他说过要保护她。

若说从前,他对她还是责任,便是在那一刻,他已彻底爱上了她。

她的妍儿,勇敢又坦然,不喜欢什么就是不喜欢,却肯为了他放弃自己的恨意,嫁给他后,从不抱怨他没有时间陪她,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奔波忙碌办实业,做生意筹集军饷,即便只是杯水车薪,她的心意与支持,他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娶了一个这么好的夫人,没人能给她委屈与伤害,连他都不行,何况一个吴倩倩。

9.你放心,我宠得起

大抵连皇上都以为他多年不娶是还念着青梅竹马的表妹,所以才送了一个长得像吴倩倩的女人过来。他并未解释,而是将计就计,为那个女人造了一个世外桃源,金屋藏娇,那时他已很有些声势了。

只是他没想过,这番举动传到吴倩倩耳中,却促使她与她丈夫和离。她夫家虽是为了吴家的钱财娶她,却也是重道义的家庭,即便是吴家落败后,对她也一如既往,甚至因为心中有愧,更好了几分。

之后那些流言是如何播散的,刘裕都一清二楚,他只是懒得去揭穿而已。

不拆桃园,是想着桃园确实精致,花费了一些力气,却不曾想留给了外界他对吴倩倩余情未了的误会,送走吴倩倩后,刘裕令人把桃园拆了当柴火烧。

长孙妍知道后笑嘻嘻找上他,“多美的地方呀,拆了多可惜。”

“你去住?”

那园子他修建的时候还曾想过留给夫人住,但看长孙妍的样子,她也不像是会去住别人住过的地方的人,而刘裕……他也舍不得叫她去住让人心里堵得慌的地方。

吴家兄妹是她心里的刺,她不是不在乎,像那日她拿刀指着他的胸口时,她是恨的,却为了他忍了下来。

刘裕将嬉皮笑脸的人拉近怀中,“妍儿,以后你要做什么都尽管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做,不必考虑我。”

她错楞之下抬头看他,正巧他低头想吻她的发顶,那个吻便落在了她额上。长孙妍想到忽然消失的厨子,和将军府换了一批的守卫,再想到他送走吴倩倩的事,一时之间眼眶就红了,把头埋进他怀中,紧紧抱着他的腰,恨恨地打了他几拳。

“我讨厌你招蜂惹蝶的,幸好孩子没事,不然我就和你拼命!”

她哪里有表面上装出来那样坚强,一想到自己吃的东西都是不安全的,差点就因为他的旧情人丢了孩子,她就心惊胆颤。

刘裕小心地护着她,由着她又捶又掐,还非常配合地告诉掐哪里比较疼,长孙妍本是带着满腔愤怒来发泄的,被他逗得又哭又笑的,作得差不多了,才坐在他怀里揉眼睛。

“我是想当大家闺秀,稳妥的当家主母来着,你净破坏我的形象。”

刘裕伸手去擦她眼角的眼泪,心疼地亲了亲她哭得红红的鼻尖,被她一脸嫌弃地推开,他莫名其妙嗯了声,“没关系,你就是蠢到什么事都做不了,家也管得一团糟,我也纵着你。”

再不行,不是还有他吗?

长孙妍更鄙视他了,“男人说甜言蜜语的时候都像你这样,牛皮吹上天,等我人老珠黄了,我要是真的又蠢又笨还不会管家,看你嫌弃不嫌弃我!”

他笑得窗外整个夜空的星都黯淡了,执了她的手在唇边,郑重其事地许诺,“你放心,我宠得起。”

10.执手一生

长孙妍生产那日,比产期整整提前了二十来天,刘裕正领兵在镇北,一场激战刚过,他带的这支部队停在一家农舍外,长弓手部队的军士齐刷刷对准农舍。

不多时,门便从里面打开,吴三桂已经双腿颤抖跪在地上,爬到刘裕脚边,“表弟,表弟……看在我父母的份上,你再绕过我一次吧……”

刘裕退了一步,下令:“放箭!”

一阵箭雨过后,刘裕蹲下身合上他的眼睛,“倩倩我会照顾。”

这已是他承诺的极限,任何一个私通外国的人,都要受到应该的惩罚,他不知道自己能阻止多少人,但有一个他就会制止一个。

不仅是为了朝廷和百姓,也是为了给他的妻儿创造一个太平的、没有征伐的未来。

这次回去后便快到锦儿生产之日了,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思及此,刘裕不由露出一个笑容,正收拾战场,远远的便有一匹快马奔来,副官老远地便从马上跳下来,冲他挥手,“将军!夫人早产了!”

等刘裕赶回去时,孩子都生完了,满心欢喜要亲自剪断孩子脐带的刘裕,不仅没有剪短脐带的机会,甚至都不是第一个抱孩子的人。

走进卧室,丫鬟将加炭火的差事交给他,“恭喜将军喜得贵子……诶诶,将军将军!夫人才睡下,您可轻着点。”

刘裕脚步不由放轻了,走到床边坐下,她脸色还苍白,孩子放在她身边,小小的软绵绵的一团,睡觉都不安分,偶尔还吐个泡泡呶呶嘴,一大一小头挨着头睡得正香。

刘裕静静看了好久,伸手抚开长孙妍落在唇边的一缕发,明知她现在听不到,还是说:“妍儿,我回来了。”

梦中的人似无所觉,却下意识在他掌心蹭了蹭,嘴角幸福地微微弯起。

刘裕看她的眼神是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她比平时憔悴苍白多了,可在他眼中,她如此美丽,几乎让他移不开眼睛。

这世上自有千万女子,或娇俏可人,或知人解意,只要他想,挥手即来。

但那些,都不是她。

原来千山万水踏遍,浮花浪蕊看尽,到最后,他想要执手偕老的人,唯有她一个而已。

那日她说,等她人老珠黄了,他会嫌弃她,其实他很想告诉她,红颜如花终会被冰霜华发代替,等她人老珠黄,他也已鹤发鸡皮。她既不复倾城,他哪里又留得住英俊,容貌不过镜花水月的浮华罢了。

然而,一路走过到最后,一生如一梦,眨眼已白头,而她仍在身旁,这已是人间最大的幸福了吧。

那样相对无言、默默相守的未来,其实他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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