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夜里雾气大，打更的太监唱呵着：“阴晴圆缺，眠初梦成，人定，亥时——”
“好大的胆子！历朝后宫不得干政，你倒好。口口声声为了主子爷，其实自己不知道有多少私心。”
德贵妃见皇帝没了声响，心里虽是不愿但脑子里不断重复起下晌王荃说的话，上前一步叱喝。
我看着她发髻下坠着的琉璃帘，应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是臣妾的私心大还是德贵妃娘娘私心大？”
她皱着眉头直直的看着我，眼神中明显感觉到她的怒气。
“臣妾进宫以来一直敬您是打王府起便服侍在主子爷身边的老人，就算平日里您怎么明着暗着欺辱臣妾，臣妾都一直忍着。但到现在臣妾不会忍着了！”我能感觉到自己全身在发抖，不是胆怯而是一种亢奋。
德贵妃蒙了，不知我会赤裸裸蹦出这话，脸色开始发涨：“本宫什么样为人不是你的只言片语就可以裁定的。你也知道本宫打王府就服侍主子爷，如今竟敢和本宫这般说话！”
横眼厉眉，一步步站起身来：“臣妾说的句句属实，您打三阿哥出生就和着娘家图谋着怎么得到皇位。宫里位份高的有孕，您就天天动歪脑筋，宫里位份低的您就直接一碗红花水灌下去。原来的婉妃是这样，前阵子安常在也是这样！”
想到前日里安常在小产下个成了形的男胎，实在不忍。
安常在原本愣愣的站在脚落，如花似玉的年纪却一脸老态苍凉，她一身素色一点也看不出什么神采。
闻言，安常在像被撕开了伤疤，小小的个子疯了似的跑到跟前，扯着德贵妃膀子，哭喊：“你个毒妇，你不得好死！”
皇帝额角暴出青筋。
德贵妃最不喜人近身，如此面目狰狞使劲将她推开：“疯了疯了！”一个用力安常在被狠狠的推倒在地，原本羸弱的她现在竟不知那来的力气一个劲的朝德贵妃扑去，好几个太监们才把她给拖了出去，她凄厉的哭着叫着，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为她额感到惋惜。
兰珠眼急着在一旁护着德贵妃，帮她重新理好氅衣，兰色的梅、粉色的蝶，娴静温婉的松琥色锦缎衬出的却是自居高傲，黑墨色短套衫上的茉莉枝桠也变的无比扭曲。
德贵妃恨恨的指着我：“黛妃你别血口喷人，自己身上一身骚了就往本宫身上蹭。这宫里上上下下这么多眼睛，本宫哪来的能耐！”言罢，抬手就是一巴掌。
我侧过身，不曾还是被她那镀金护甲打掉了发髻上的云蝠簪子，恼怒：“您又不是孤军奋战，江家那几兄弟哪个是省油的灯？今儿允安要娶太傅家闺女不正是碍着你们了吗，你们倒好，这种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事儿都敢做！”踉跄着全身的颤抖着向后退了几步。
“住嘴！你什么都不知道！”
“是啊，你们到底还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够了！你自己什么德性，早年就露出狐狸尾巴了！当时李氏密谋逼迫主子爷立太子，你明知道却袒护着不上报，要不是当时你肚子争气，早就跟着李氏一家子斩了。”
“李氏？若不是你们江家，李氏怎么会如此！”
“我们江家…”说到这德贵妃有一瞬间的迟疑，眼神瞬间闪过一丝无奈。但只是一瞬间她的声音又变得尖锐：“你有什么资格说起本宫，你居的什么心！”
“居得什么心？呵，臣妾可还有心，还晓得什么是德，枉人常常还称你一声德主子！”
“你…你再说一遍！”德贵妃绝不能容忍任何人羞辱到皇帝赐予她的一切，气昏了头，从未有过的失态，又准备上前掴掌，其他的妃嫔奴才们连忙上前，一边扯着她，一边护着我。喊的喊哭的哭，殿里顿时乱成一团。
这团乱麻被利剑脱鞘声定了下来，稳住了才发现，主子爷瞪着我，手上的利剑逼着我的胸口：“够了！你们都当朕瞎了吗！”殿里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唯独我和他对立着。
殿里又回到了前的异静，他厉言：“罪妃顾氏，到了这时候竟然还诬陷贵妃！”
刀刃在我胸前冰冷而锐戾，似乎已经感觉到它刺入身体的绞痛。他可知道他毫不犹豫用利剑直逼的是一颗为了他跳动了数年的心脏。
我没有恐惧没有忧伤，只是一时想到数年前红烛下他抱着我许下心愿：“一人心，聚白首，不相离。”
可之后我们真的有努力去实现这个心愿吗？我们之间更多的是猜疑、误解和疏离。年少的似水柔情原来只是个岁月的玩笑罢。
肃郎，冉冉一个人是永远实现不了心愿的。
我不争气的流泪，没了念想。
空空道：“在主子爷眼里臣妾就这么该死？是不是那年隆冬就该死的？”
他扭过头，不忍再看我的眼睛。
“心不一，白首散，相离别。”声音决绝而无望。
他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是惊慌，但是一切都来不及，手里的剑忽然被股力气抵着，再看去，原本站立在前的人已经到了跟前，剑穿过她的胸口。
血一滴一滴连着串儿的滑下，浸湿了绣着花的衣裳，染尽了雕着福字的青砖和颤颤着握着剑的手。
“冉冉！”
他慌神，紧紧抱着疼得颤抖的她，满眼的泪和着满手的鲜血。
人儿无力倚在他怀里，好久不曾感觉到这温度。剧烈的疼着、灿烂的笑着：“您…好久好久…都没唤…冉冉了…”
我的嘴角不停的咳出暗红色的血，他怎么也止不住。
我尽力抬起手抚摸着他胸口金线绣的盘龙，断断道：“我以为死了的心…刺下去不会疼…”
他摇着头，吼道：“怎么会死，冉冉！朕命令你不可以死！要好好的给朕活着，无论是人还是心…”到了末尾他开始哽咽哀嚎，我吃力的摇头：“肃郎一直都是冉冉的天…”
他悲痛欲绝，不忍心回忆只是一味点头。
我的笑变得无奈而可悲，微弱的气息叹着最后一口气，吐出：“可冉冉忘了…肃郎是全天下人的天…”
手缓缓垂下，眼前朦胧，耳朵里男人忙乱的呼令声、女人的哭喊声都渐渐淡去。浮现出数年前在乾清宫的样子。
女子一袭云粉色苏锦罩纱氅衣，一对彩鸳鸯在锦上煞是好看，鬓边红桃玉珠流苏铃铃作响，少年从身后环抱着她，轻轻嗅着她身上的味道，嘴角上扬，眼睛弯弯：“冉冉，朕会是你的天。”
女子绯红了脸，淡笑道：“嗯，只能是冉冉的天。”
窗外的桂花瓣儿洋洋洒洒…
那段情睦的岁月里寥寥几许话语都是让人执着着的，女子困倦地想着，那样倦，她好似感觉到风吹过，桂花瓣儿乱纷飞如雨，漫天漫地都是这香甜的飞花，如梦似幻，如蛊似惑地拂上她的身体，蒙住了她的呼吸。
多年失修的殿门被人惶惶推开，发出老木吱呀的声音，昏暗的房间突兀的射进一束日光，让房里的人不适应的眯起了眼，光里只走进来一位宫妇，在光晕下她显得越发尊贵端仪…
剧场彩蛋：
没有彩蛋
中贞君被皇帝打晕在了厕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