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香满阶
青依
窗外又下起雨,在黢黑的夜,雨声如切切私语。没有呼啦作响的风,想来清晨相见,窗下的那些香樟该是如故的。
满种校园的香樟,树皮斑驳,我看着它在“新家”里,在一双双粗糙的手中种下,蹉跎至今已是七年光景了。它行走在光影年华里,朝暾阳光,夕纳雨露,泅渡年年岁岁的风霜,终究也长成了大树,枝桠茂盛,亭亭如盖。艳阳初照时,在树荫底下行走,受庇护的感觉诗意而苍茫。七年的时光,它从树苗长成了大树,恣意伸展它的手脚,宛然一个霸道的壮小伙。七年前,那些打树下飘过的身影,而今有些不知流落何方。看那年背负行李青春年少的我们,那些曾经青涩稚嫩的脸庞,经时光雕琢出了沟壑。而立之年的我们,单薄飘零的身子也在安逸的日子里日渐发福,转身已是沧海桑田!是啊,树该比人年轻多少呢,他们才是世间最强大的精灵。
想得家里狭小的庭院里那棵不知年岁的香樟,自打我出生便长在那。三月间,他睡眼朦胧;四月,温暖的阳光唤醒了他。仅是短暂的十来天,那经冬的碧绿的叶,变逐渐变深变红,飘落一地。一阵风来,满树的香樟叶便约好似的携手去赴了场约会,仿佛他们的絮语,是藏在春天里的情话,容不得任何人偷听。
总记得那时的晨昏,我们姐弟便执了扫帚,轻轻将落叶扫到院墙角的万年青树底下,等着日子看他慢慢腐烂渗入单调贫瘠的黄土中,最后变成厚厚而蓬松的黑土,在黑土下面长出许多粗的蚯蚓。更多时候怕他随风奔跑,便扫了塞进灶膛,听他在灶膛里噼里啪啦地唱着歌。时隔多年,我总记得那声音似年岁的鞭炮,喜庆安康。随火苗窜起,香樟特有的香气,便扑鼻而来,饭菜也沾染了香气变得美味可口了。
落叶将尽的时候,黄绿绿的嫩叶便舒展开了,迎着那耀眼的朝阳,粉嘟嘟的似婴儿的脸。不经意间,满树香樟竟然开花了。那毫不张扬的黄绿的小花,隐藏在丛丛嫩叶里,不躲闪不谄媚。温暖的花香,在四月天里弥漫开来,小院有了幸福的气息。
最喜六月间,搬一张竹床在院里香樟的浓荫下入梦。风来,叶与叶交头接耳,翻译着初夏炎热的气息。透过密密的树叶去看,不多日子树上便长满了一串串碧绿的香樟籽,比黄豆稍大的时候,我知道,弟弟狂欢的季节到了。
家里那些狂野的男孩是不屑于在树下捡树籽的,他们定爬上树梢,去寻那又圆又硬的的籽做子弹。他们做了一种“枪”,其实不过是在野地里捡到的一截废弃的如小指头粗的塑料管子,把它剪断,在空空的管子两头各塞住一颗树籽,然后从厨房布满油渍的菜碗橱里摸出一根筷子,就从一端往里按。在空气的压力下,另一端的树籽往往会从狭窄的管子里呼啸而出。这样的游戏他们重复了一年又一年,乐此不疲。那年,我也曾连哄带骗地让弟弟把他手上的“玩具”给我玩,当我满心喜悦地拿在手里,也学着打子弹,可是无论我怎么使劲,筷子就是动弹不得。惹得弟弟一阵笑,“姐,你手没劲呢”!然后他们依然叫嚣着“警嚓抓小偷来了”,去玩他们的“打仗”游戏了。
晨起的铃声响了,清晨,我穿过校园长长的香樟树掩映的水泥路去教室,雨正飘飞着。干净而湿润的路面铺着一层黄绿的香樟花。昨夜无风,可花依然落了,站在树下,不一会花落满怀,暗香盈袖。雨下着,湿润的气息和着花香,让人欲罢不能。花开有日,花谢有时,花开花谢间,这无论张扬或朴实的花,分毫不因叹息扼腕而停留片刻。生命即是匆匆。忽然又明白,即使也无风雨也无晴,这花春天里注定要开的,绽开后也注定是要落的。花开是满树浮华,过眼即烟云;花落沉寂,沉寂便是永恒。人生何尝不是如此。
家中庭院里的香樟树,这样的时节也会花落满地了,假如它还在的话,也会落花香满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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