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和朋友聊天，有点尬聊，可当聊到猫时，气氛一下子好了许多。朋友养了一只猫，猫在她的生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是现在繁忙而孤独的城市生活中感情的寄托。而我的童年几乎是在一只猫的陪伴下长大的，在我看来，这只猫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不是现在的宠物猫能比的。所以，我们一聊起猫，就像两个屌丝单身汉聊到了美女，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不像现在的猫都有名字，钱宝，大妞，Kitty啥的，小时候家里的那只猫虽然活了很多年，但没有名字，我也只能叫她老猫。
老猫刚来家里的时候，还是只小奶猫。我叫她小奶猫仅仅因为她长得可爱萌死人，更因为是她真的还没断奶。我每天冲一点点豆奶粉，用小勺子一点点喂进她嘴里，一直喂了估计有两个礼拜，她才开始吃其它的东西。而一小包豆奶粉也只吃了半袋，所以我常常说，那只猫是我用半袋豆奶粉喂大的。
有一回厨房的缸里进了老鼠，一大三小。缸里放着一把笤帚，我迅速把笤帚拿了出来，但大的老鼠还是快我一步，顺着笤帚逃跑了，逃跑时，还蹭到了我的手，我还一度担心会不会得鼠疫。三只小老鼠就没那么幸运了，留在了缸里，12只爪子拼命地倒腾，想往上爬。但缸壁太滑了，怎么也爬不上来，样子滑稽可笑。我赶紧把老猫也放进缸里，那是老猫还很小，身形和小老鼠一般大。丢进缸里，用和小老鼠一样的姿势拼命地往上爬，不注意看，以为是四只小老鼠。那是老猫第一次见到老鼠，向上爬了一会儿后，忽然停住了脚步，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样，愣了一两秒，就把旁边的老鼠咬死了。猫捉老鼠，还真的是与生俱来啊。
后来老猫就成了抓老鼠的高手，经常抓了老鼠会放在家人面前邀功。有时候抓了老鼠不会立马吃了，假装把老鼠放了，老鼠刚想逃走，又一个箭步上去按住老鼠。这样来来回回好几次，直到老鼠吓破了胆，不再反抗逃跑，才把老鼠吃掉，也许这是她的恶趣味吧。但也有失手的时候，老鼠也有成功逃跑过，然后老猫就灰溜溜地低着头慢悠悠地走到一边趴着，好像做了件很丢人的事情。
除了抓老鼠外，老猫还开发了其它技能，比如：抓野兔，抓蜻蜓蚂蚱，钓鱼，抓蛇。。。抓到之后统统吃掉。。。
抓野兔我只见过一两回，把咬了几口的野兔带回家，自己再慢慢吃掉。夏天有时候会静静地站在那儿看低飞的蜻蜓，找准时机忽然跳起来扑咬，一咬一个准。地上走的蚂蚱就更不在话下了，我曾经每天在放学的路上抓一只蚂蚱，带回去给老猫吃。
老猫钓鱼我也只见过几回，钓鱼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把尾巴放水里，来回摇晃，鱼咬尾巴时，用力甩尾巴，鱼就被甩上了岸。还有一种方式，把两只前爪放在水里，一动不动，有鱼经过时，迅速扑上去，用爪子把鱼扒拉上岸。
更奇葩的是，老猫每年夏天要吃很多蛇，有时候吃了毒蛇中毒了会吐，但每次都幸存下来了，后来可能就百毒不侵了，再也没见她中毒过。我是反对老猫抓蛇吃的，怕她被蛇咬死。有次又到了夏天，某个黄昏，我忽然预感老猫又要去抓蛇了，就拿了一根长长的竹竿去巡逻，如果看见蛇，可以防身。说来真巧，走了没多远，就看见一条一米多长的水蛇从路边游过去，老猫一个箭步冲上去就要咬。我赶紧用竹竿赶走了老猫，因为我觉得老猫高估了自己的战斗力，她肯定不是被一米多长的水蛇的对手，肯定是要被咬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以为自己救了老猫一命，因此有几分自豪。但如今写这件事时，我觉得当时是我低估了老猫的实力，因为动物是不会轻易进攻比自己厉害的生物的。老猫敢一个箭步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应该有十足的把握。
小时候一直幻想老猫有一天能捉天上的鸟，爬上树掏鸟窝，吃鸟蛋。这样一来，老猫无论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还是天上飞的，就统统都能拿下，十项全能啦。那样我就可以叫她神猫啦，但我终究没见过她抓鸟，所以我也只能称她是只神奇的猫，离神猫还是有一步之遥。
老猫是只母猫，每年会下几只猫崽。所以，我见过好几回猫下崽的过程。下崽前，要给猫准备个窝，铺垫稻草，稻草上再铺一层布。猫生产过程很安静，不会叫唤，也不会刻意躲着人。刚出生的小猫身上有一层白色的膜，老家人叫猫衣子，母猫会舔开吃掉，据说很有营养。有个亲戚，说是太累了缺营养，吃了个猫衣子，据说脸色变得好了很多。老猫生了小猫之后，会母性大发，百般爱护。见了生人，会警惕地看着陌生人，咬着小猫的脖子叼着，把小猫藏起来。每年养的小猫都要送人，有次有个隔壁村的要了只小猫，用布袋把小猫装走了，老猫一路追，一路撕咬布袋，一路挠那个人。小猫在布袋里面叫，老猫在布袋外面叫。现在想想那个场景还是有些心酸。
老猫在村里出了名，有个人家闹老鼠，就把老猫借了去。栓了两个月，觉得老猫应该不会跑了，就解开了绳子，哪知道老猫自己跑回了家。我还记得那个晚上，老猫怯生生地站在后门口，很警惕地张望着我和家人，好像觉得我们不要她了，想进来，又不敢进来。我很惊喜，刚想走近她，就立马跑开了。直到过了好几天，才和往常一样，愿意和我亲近。老猫被借走时，是装在袋子里的，所以她是不知道路的。就算知道路，不要说是只猫了，就算是个人，过了两个月，也早忘了那段路了。那个人家离我家很远很远，老猫到底是怎么回家的，我不得而知。但我肯定，回家的路必是艰辛的。很可能是地毯式的搜索，凭着记忆找熟悉的环境，一家一家的张望，找熟悉的面孔，直到找回了家。我去年跟兔子聊起这件事，兔子说，猫这种动物其实是不认家的，走到哪儿，就在哪儿生活，哪儿就是家。一种不认家的动物，能回去找家。所以，我一直认为老猫是通了人性的。
小时候顽皮，有次可能想知道老猫的生命力到底有多顽强，就做了个很傻比的实验：就用绳子套住老猫的脖子，吊在门栓上，看看她能坚持多久。老猫四条腿蜷缩起来，弓着背，脖子由于吊着的缘故，向前伸着，两眼呆呆地直视前方。过了好久好久，老猫四条腿开始乱蹬，且越来越挣扎，嘴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声。我赶紧把老猫放下来，老猫蠕动了几下咽喉，晃了晃脑袋，走开了，好像在伤心，也好像在生气。小时候没觉得怎么样，现在想起来还是挺内疚的。
我妈过世以后，日子变得难熬起来。因为搬去了城里住，偶尔还要寄居在亲戚家里，我和老猫相处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少了。有天晚上，我爸骑自行车带我回家，我可能太久没见到老猫了，就问我爸，老猫去哪儿了。我爸说，死了。我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愣了会儿，又问怎么死的。在我反复追问下，大致弄清楚了死因：我爸不知什么缘故，把老猫栓了起来，绳子系在了厨房的桌腿上。老猫晚上从窗户跳出去，但绳子不够长，就被勒住脖子了，吊在了半空，吊了一夜，死了。我因为做过把老猫吊起来的傻逼实验，所以能十分准确地想象老猫死前的场景：老猫四脚蜷缩起来，弓着背，脖子向前伸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前方。慢慢地四条腿开始乱蹬，开始挣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声。再慢慢地，可能使出全力嘶吼几声，做出最后的挣扎。眼神从呆滞到惊恐，从惊恐到失望，从失望到绝望。再慢慢地，就不太动弹了。。。我不知道这个过程有多长，因为我做过傻逼实验，所以我知道，这个过程不会短，老猫在最后的时刻是极其痛苦的。我每每想到这个场景，心情都会变得低落，难受。十几年过去了，这种低落与难受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衰减。这个阴影应该会伴随我一辈子。
后来家里也养过一些猫，但印象都不深了。因为老猫的缘故，我觉得自己跟猫有特殊的情缘。应该是上初中的时候，骑车回家的路上看到一只被遗弃的小猫，感觉快要饿死了，我就带回了家。因为那时候我在城里上学，住在我爸单位的宿舍里。所以我思来想去，决定把小猫带去城里养着。我想到的第一件事，是想给小猫吃点好的。我骑车去买了一个肉包子。我依旧记得卖包子的阿姨很疑惑地问我，为什么只买一个，我说喂猫的。小猫闻到了荤腥，食欲大开，嘴里呜呜的吃了几大口肉。但可能太久没吃荤腥了，或者从来没吃过，吃完一会儿就吐了出来。吐完，小猫又把吐出来的肉给吃了。后来小猫跑到了楼下，我正要去抓回来，被楼下另一个人家的男孩看见了，他把小猫抓起来，架在自行车的前叉上把玩。我们虽然住一栋楼里，经常碰见，但从来没说过话，所以我一时间不好意思说那只猫是我的，也不好意思站在他旁边等着，就只能假装这只猫跟我没任何关系，下了楼梯就出了院子了，只盼着他玩一会就把小猫放了。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那只小猫。我难过了好一阵子，只是祈祷有个好心人能够收养它，不然肯定要饿死的。
再小一点的时候，家里养过四只小猫，但不确定是不是老猫养的了。有一年夏天刮台风，一夜过后，三只待在外面的小猫像叠罗汉一样叠在了一起，神奇般地幸存了下来。动物的求生本能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反而另一只躲在家里的，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死了。
前几年的一个晚上，和冯科逛马路，路边有很微弱的猫叫声。我仔细找了找，树根下有只被遗弃的小猫。我觉得是种缘分，立马抱起来，决定带回家养着。我跟路边商店里的人要了个方便袋，把小猫装在里面，小猫还趁机挠了我一下，挺疼。没走几步远，一个中年妇女走到我身边说，能不能把猫给她，她正好想养一只。我说可以呀，只要你好好养就行了。她说她一定好好养，我就把小猫给了她。我跟那只小猫的缘分只有这几分钟，注定它要挠我一下，一切皆有因果，也许上辈子欠它的吧。
现在家里还在养猫，本来只有一只大的，后来大的又生了三只小的。我爸不怎么喂猫，所以这几只猫基本靠自己的努力顽强地活着。我每次回家都要买些吃的喂猫，所以这些猫看到我就像看到亲人一样，喵喵喵地叫个不停，并用身子来回蹭我的腿，讨好我。每次我很享受喂猫的过程，看猫吃东西的时候，脑子空空的，什么也不用去想，什么也不会去想。最近回家，发现少了两只小猫，只剩一大一小了。最近一次回家，只看到小的那只，一直冲着我叫，喂食物也不迟，不知道为什么。大的那只在回太仓之前看到了一眼，起码确定它还活着。
这大致就是我对老猫，以及养过的猫的全部记忆了。每篇文章都要有个结尾，这篇对老猫的追忆，就这么结束吧：依旧记得每每到了冬天，老猫会钻进我的被窝里避寒。我特别喜欢把耳朵贴在老猫的身子上，听她的呼吸声。猫的呼吸声是很特别的，很吵，很有节奏感，像有人在快速地敲打竹节，也像有人在轻轻地敲鼓。我每次都能闭着眼睛听好久好久，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享受。多年之后，每当我闭上双眼，回忆起这个场景，老猫那吵闹且有节奏感的呼吸声，就又会回荡在我的耳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