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呆过的人都知道,稻田里总会有杂草,就像稗草,长得和稻谷一样,跟稻谷争抢着土壤里的养分,却长不出稻谷。如同课堂上总有几个调皮捣蛋的学生,让老师头疼不已。我们村的三青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学校如此,长大了也一样,偷鸡摸狗,打架斗殴。
记得有一次,村里正值农忙,我们一个生产队的兆宗请人帮忙打麦。华中丘陵地带的人收割是这样的,先把麦割倒在田里,暴晒几日,然后捆成捆,再挑回家堆成麦垛。等到大晴天,把打卖场平整平整,然后吆上亲朋好友或者邻居帮忙把麦捆摊开。把牛套上是石磙,一边碾一边翻,把麦穗从麦杆上碾下来,。后来后来有了拖拉机,就不用牛了,换成了拖拉机,。这三青家里没有喂牛,也买了一台红太阳拖拉机,专门给人打场,两季农忙也能挣不少钱。兆宗因为跟他关系不大好,就没有请他打场而是又请了另外一个人。这三青就不干了,他认为本生产队的人都应该请他打,叫别人来就是抢他生意。他 跑过去就把人家的拖拉机熄了火,然后一把把人家的皮带卸下来,拿上就走。兆总上去跟他理论,反而被他寻了由头胡乱打了一顿,打的鼻青脸肿。据说三青曾经在拘留所和一个社会上的大哥学了几招打架的功夫。他就是这么不讲理。其实如果仅仅是不讲理也不算啥,天底下不讲理的人和事多了去了。他还好赌,逢场必到,逢赌必输。本来他脑瓜灵活,会开拖拉机,农村农忙时打场农闲时拉拉砖瓦木材什么的,在农村来说挣得也不少,可架不住这么输啊。所以他的光景也不怎么样,三十好几了都没娶上媳妇, 后来勾搭上了一个有夫之妇,还是他本家兄弟的媳妇儿。两人也没领结婚证,婚后生了一个女儿。好的时候两人好的死去活来,性子来了把媳妇儿揍得哇哇直叫哭地喊娘。 有时候打牌输了,就干那点偷鸡摸狗,摸鱼抓虾之类的活,挣点外快。你别说,虽然说他没念多少书,不过他干别的悟性挺高。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只要是他想吃的,基本上就没有弄不到嘴的。农村有很多堰塘,都被社员们承包喂鱼。但是只要被他看上的那个塘里有鱼,晚上回去约上几个伙伴,一晚上就给你弄得干干净净。他还会打猎,家里喂了几条狗。其中一条是狼狗,据说这狗每天比人都吃得多。每到初冬季节,他都会约上几个关系比较好的猎户上山打猎。他们打猎也有一套,找准猎物活动范围以后,其中一个人找个有利的地形埋伏起来,其他的人带着狗四面包抄,把猎物往伏击点赶。赶到跟前,埋伏的人瞄准猎物,只放一铳,猎物就倒地了。高峰的时候,他们每隔一天就能抬一个野猪或野羊下山来,他们把这种打猎的方法叫赶山,我曾跟他提过叫他带我一起长长见识,他不屑地看我一眼,说:“你们小年轻吃不了这个苦。”后来,我了解到这活儿确实特别苦。有时候跑上一天饭都吃不了一口,晚上也没地儿睡,有时候打埋伏的人,打偏了,猎物跑了的时候大伙在后面没命的追,追的是上气不及下气。有时候野猪打惊了,或者受伤了,它会反过来咬人,撵在人的屁股后面追,那可真是要命,逃命的时候,可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任那树枝打在脸上,长满刺的枝条挂在肉里,拉出一条条血痕。
老辈们常说,人是死在能耐上,我是深有体会。这三青最后就是死自己的能耐上。本来早些年,国家为了封山育林,保护野生动物,把每家每户的土铳猎枪什么的都收走了。山上的野猪少了威胁,种群迅速发展壮大起来,经常下山糟蹋农民的庄稼。为此,本地的政策放开了一些,允许猎人持有猎枪,但是必须要到派出所登记,办理猎枪证,领取专用打野猪的子弹。这年冬天的某日,这一天雾很大。三青四五点就起床,带着自家的几条狗往西边的山上去了,一直到下午还没回来,打他手机也没人接。于是大家上山去找,发现他倒在地上,脸朝下已死去多时了。据抬他回来的人说是被枪打死的。一颗子弹射中了他,因为背后有一个小洞,而腹部有一个大洞,是明显的贯穿伤。不知为什么他的家人也没有报警,就这样草草的处理了后事。我至今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平时都是几个人一起上山,为什么这次是他一个人?子弹从后面进前面出,是误伤还是谋杀?因为他平时飞扬跋扈,得罪的人也不在少数,被人暗中打了黑枪也有可能,不过他的家人最终却没有报官,有点令人费解。农村人也喜欢八卦,乡人纷纷议论,说是他们几个打猎的,只有他一个人办的有猎枪证。而其他几个人呢,又都是他的亲戚朋友,如果这事闹大了以后,他们都会因为非法持有枪支,或是误伤人命等卷入官司,所以他们私下里赔偿给他们母子一笔钱,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就如石头沉入了水底,地球还是一样在转。斯人已逝,活人还要生活。后来他的女儿长大后去外地打工,他“老婆”远嫁他乡。每当人们从他屋后面走过的时候,看见那几间草房,歪歪倒倒,孤零零的矗立在那里,都不禁一声叹息。曾经看过一篇文章,说是人宁死一咳,不死一该。也不知道从他屋后面走的人是“咳”的人多呢?还是“该”的人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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