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我妈总是跟我道歉，说委屈了我云云，毕竟我弟生下来后，就再也没有重蹈我的覆辙，也没有后来我做留守儿童的经历。我妈总觉的亏欠我的，这种愧疚的感觉，像是紫薇被夹过的十个手指头，红肿着。不管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总要说一句，妈妈对不起你，你不要怪妈妈。
就连她离婚也是，从法院出来第一句话：楠楠不要怪妈妈。
我跟她说不怪。然后心里想起小时候放在唯一一间又是客厅又是餐厅还是书房的房间里，我小时候用来写字的茶几。
那是一张假红木茶几，就是现在家私城里还能见到的那种放在沙发椅前的茶几。大约三十厘米高，一米多点长，我小时候下了课就在那张桌子上写作业，饭点来了就把书收拾收拾，又在那张桌上面吃饭。
那张桌子，连同家里的红木椅子，是我爸妈结婚七八年以来，买过的最大件家具。
可惜被我毁了。我在那张桌子下面翻过来的桌面板上，用圆珠笔写着“张美丽不得好死”。
张美丽是我妈。
那是我弟弟出世的第一年。
其实小的时候我不知道什么是恨一个人，也从来不觉得家里多了个弟弟为什么妈妈会觉得对不起我，我也从来不觉得妈妈会重男轻女。
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在学校疯玩。其实我忘记是什么事情了，我只记得我穿了一间浅黄色的外套，衣襟上被我玩的全是灰不溜秋的脏东西，我在课堂上也不知道是调皮还是做什么，被数学老师点名起立，还让我走到讲台前面。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斥责我是疯婆子，没有教养。骂完了，还反过头来问我：“贾楠，你是不是你妈生了你弟都不要你了”说完还扯扯我衣襟上的脏东西，对着全班同学的面说“你们看看这脏成什么样了？”
全班一阵哄笑，有的小朋友在底下喊“重男轻女！重男轻女！”
我一直酸着鼻子，反击道：“不是！我妈不是重男轻女！我妈要弟弟也要我！”
那个老师看我反击，反而一阵讥笑“不是重男轻女？你看你穿的这是什么？破烂吗？你家是住在垃圾堆吗？”
我发誓，我真的不记得我那天可曾做错过什么，但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老师叫什么，我也不会忘记第一次恨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二十多年后，我知道就算我贾楠实名Diss这位老师也没什么用，但是，我还是要Diss你涂明！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人，我恨你直到我死都恨你！连同你那让你骄傲的女儿，让你自豪的成就感，一同恨。
只可惜，我二十多年前却很错了人。
张美丽女士，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