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像星星一样闪闪发光

贵阳市郊区的大山深处,驻扎着武警贵阳市支队某中队的一个排。

六月的天气,骄阳似火。这天下午,军械员项鹏刚从岗哨上下来,手机就响了,是个陌生来电。他警惕地环视周围,一切正常。于是边接电话边闪入一僻静角落。

“喂,你好!”项鹏小心翼翼。

“哥!是我!你现在还好吗?”一个甜甜的声音。

项鹏一愣,没辨别出是谁,“嗯,不好意思啊,你可能打错了,我没有妹妹……”

“我是婷婷啊!程婷婷!哼!哥,你居然把我给忘了!”对方很不满。

一听到名字,项鹏笑了,“呵呵,没有忘,只是没想到你突然会给我打电话。嗯,你现在怎么样了啊?”

“不好”,婷婷沉默片刻,“我想去看看你,可以吗?”

“嗯,不行啊,现在我们部队在搞战备,管得很严,我可能请不到假。”项鹏解释。

“我就去看你一眼,见个面,不会影响你的。我真的好想见见你!”对方几近哀求。

项鹏紧咬着嘴唇,实在不忍拒绝,可是,他一抬头,发现巡山的队伍正迎面下来。“嗯,这样吧,晚上我给你电话。”项鹏匆匆挂了电话,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着巡山的队伍回了军营。

程婷婷是项鹏邻居家的女儿,两人从小一块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吧,但项鹏冷不丁想到“青梅竹马”这个词,脸却一下子红了。那年项鹏去参军,婷婷特意送了个红手绳,项鹏心里明白,不过不好意思戴,一直放在箱子里珍藏着。

晚上趁着洗漱的空儿,项鹏悄悄溜到营房后,按着下午婷婷的来电回拨了过去,但被告知所拨打的电话为公用电话,心里霎时溢满了不安。唉,不知她会不会过来?还是不要过来了吧,她从小都没有出过远门,再说程叔叔也不会让她出来的……可万一来了该怎么办?自己肯定要管,虽然现在是战备期,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就算是违纪也在所不惜了。人家那么大老远过来就为了见见你,你好意思避而不见?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必要时向排长说明情况,拼死也要请假出去。项鹏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可是一天过去了,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日子平平淡淡的和往常一样。项鹏紧绷的神经不仅未得到缓解,反而更加惴惴不安了。凭感觉,他估计有些什么事是要发生了。如果明天再没有婷婷的消息,就打电话到家里问问,就算到时被误解也比这样心神不宁强。

第二天上午部队正在操课时间,项鹏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还好是震动声音不大,不然就曝光了。部队不允许士兵随身携带手机,所有士兵的手机都交由司务长统一保管,只在周末给士兵和家里通话使用。项鹏上周末给家里电话,得知爷爷染了重病,十分担心。司务长见情况特殊,向排长报告了情况。他们考虑到项鹏作为军械员思想政治觉悟靠得住,就破例让项鹏携带手机,以便及时和家人保持联系。不过嘱咐打电话尽量不要让其他战士看到,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口舌。这天大的恩赐自然让项鹏受宠若惊,向排长和司务长保证绝不会出意外。

现在没想到正值操课时间电话来了,项鹏当即打了报告,得到当值班长批准后,快速躲到卫生间,一看手机,是陌生来电,难不成是婷婷?项鹏立马回过去,对方接了,果然是婷婷。

“哥,我到贵阳了,你现在在哪呀?方不方便出来?”对方貌似很兴奋。

项鹏感到很惊讶,“你到贵阳了?怎么这么冲动啊,叔叔知道你出来吗?”

“他知道的,我给他留信了,不过他不知道我来了贵阳。你方便出来吗?”

项鹏抿了下嘴,吞吞吐吐:“我尽量吧,你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告诉我你的确切位置,发我手机上,我请好假后去找你。找好一点的旅馆,注意安全。对了,最好买个手机和电话卡,方便联系。”

“哦,我知道了,我弄好了就告诉你,等我哈。”

项鹏挂了手机,长吁了一口气。

请假出去,找什么理由呢?作为军械员,身兼排里枪支弹药武器的安全保护,不能轻易离开营地。项鹏从接任军械员职务到现在,已经快一年没出去了。不过这次真是特殊情况,不然真不愿意请假。

中午午休时间,项鹏找到值班班长,犹豫了好久,鼓足勇气喊了“报告”。

班长见是项鹏,问道:“哟,军械员来了,啥事啊?”

项鹏:“报告班长,我想请假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请假出去什么事?去哪里?需要多长时间?”

“我一个老乡过来看我,就在市区,大概需要五六个小时,晚上七点前一定赶回营区。”

班长突然八卦起来:“男的女的呀?”

项鹏脸红了,老实回答:“女的,是我老乡,我邻居。”

班长乐了:“你可以哇,看不出来哦,有MM主动找上门,你小子可不要犯错误会网友哦!”

项鹏辩解:“没骗你,真是老乡。部队纪律我知道的,她来找我有些事处理。”

“逗你玩呢,看把你急的。不过现在是战备时间,上级会经常突击检查,要不等周末跟给养员一起出去,反正还有两天就周末了。再说你军械员出去武器弹药还要交接一下,手续比较麻烦。我下午跟排长汇报一下,确定交接人选再说。”

项鹏一想,也确实如此,再说婷婷住哪以及联系方式也不知道,现在出去也是瞎跑,遂谢过班长。

下午项鹏由于心里有牵挂,训练也不在状态,差点拖了集体后腿。

婷婷的信息直到傍晚才姗姗来迟,估计她一个人在陌生城市也够呛,项鹏给她打电话确定了住所,并表示周末才能出去,婷婷听后略感失望,不过随后表示理解。

项鹏感觉自己有些残忍,但亦无可奈何。你来得真不是时候,偏偏赶上战备时期。不过就算是平日,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这两天,项鹏训练之余和家里通电话,知爷爷病情已稳定,还在住院观察。而婷婷由于对贵阳不熟悉,就一直在旅馆等着和项鹏见面。这生活中总会有许多无奈,要自己去品尝体会,例如亲人生病不能陪伴照料,还有儿时伙伴明明近在眼前却不得不体会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转眼到了周末,项鹏写好请假条,交接好军械用品,就和给养员一起离开了营地。

虽然难得出来一次,项鹏却始终放松不下来。和给养员分开后,项鹏按照手机上婷婷留下的地址,几经辗转找到旅馆。

项鹏给婷婷电话,告知自己已经出来了,已经快到旅馆了。婷婷显得很惊喜,称还未梳妆好,告知了项鹏自己的房间号,让直接进去。

到了房门口,项鹏突然感觉有点尴尬,举起手半天都不好意思敲门。后来想想反正都出来了,怕什么!项鹏鼓足勇气敲门,才敲了一下,门就开了。

项鹏走进去,发现这是个单间,里面空无一人。突然门关上了,一双玉手从后边抱住了自己。

项鹏心一慌,面红耳赤,回身一看,原来是婷婷。

“你搞什么鬼啊,都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还是这么调皮!”项鹏心有点慌,略显口吃。

婷婷笑笑:“哥,我等你等得好苦哦,这两天都没出去,一直在等你!”

项鹏有点尴尬,故意岔开话题:“吃饭没有啊,家里都还好吗?”

“吃过了,家里还行。哥,你怎么不把军装穿出来给我看看?去年你寄回去的照片好帅哦,我求了半天伯母才给了我一张。”

“我们出来有规定,非公务出来不能穿军装。”

“哦,我还想穿下你的军装呢,这下看来没戏了。”

项鹏笑笑,“你怎么穿得上我的军装,我的肯定大,都能把你遮住了。对了,你怎么突然跑出来了?跑这么远,你家人不担心吗?”

婷婷转过身,“就是想过来看看你。”

项鹏心头一热,不知说什么好,自嘲“我有什么好看的啊!”

婷婷转回身:“是啊,没什么好看的,不过就是想看看,不行啊!”

项鹏笑笑,无言以对。

见外边天气还不错,项鹏问:“要不要出去走走?我带你到附近景点转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去看看太可惜了。”

婷婷凑近项鹏:“没你好看。”

项鹏立刻成立关公脸。

婷婷突然话锋一转:“要不你带我到你们军营看看,如何?”

“这在平时倒还可以,不过现在我们在搞战备,很不方便。主要是和异性交往,这是生活作风问题,如果让领导遇到就不好了,你能明白吗?”

“哦,好吧。”婷婷显得闷闷不乐。

“哥,你明天还能请到假吗?明晚有流星雨,我们一起去看流星雨吧!”

“明天不是休息日,要正常操课,请假可能性很小,再说今天刚刚请过……”

“这样啊,本来还想着你能多陪我几天呢……现在看来这些都不可能实现了……”

项鹏有些惭愧:“对不起啊,任务在身,要不等我明年有了探亲假,我一定好好陪你。”

婷婷笑了:“好,这可是你答应我的,我会记着的,你要记得兑现哦。”

“嗯,放心,我会记得的。”

“哥,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你说,只要我能做的,我一定完成。”

婷婷迟疑了一会,“哥,你可不可以抱抱我?”

项鹏也迟疑了,“其实我一直当你是……”

婷婷立刻打断,“我知道,就是很纯粹的哥哥抱妹妹,就像小时候我们玩过家家时那样,我想重温一下以前温馨的感觉……”

项鹏窘得无地自容,“那,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嗯,那个,要不你把眼睛闭上吧,我好尴尬。”

婷婷笑笑,闭上了眼。项鹏看着眼前的婷婷,心头仿佛有只小鹿在不停地撞啊撞。他开始深呼吸,鼓足勇气,抱住了婷婷,婷婷也顺势抱住了项鹏。

项鹏心惊:“我……”

“不要动,就这样……”

项鹏屏住呼吸,也闭上眼睛,两人亲密拥抱。项鹏有种过电的感觉,全身发热,他感觉体内有个小宇宙,快要爆炸了,有股气流在上蹿下跳,很难控制。他迫切想寻找到婷婷的嘴唇,一口吻下去,把世俗一切规矩都抛至九霄云外。

但是他不能,项鹏感觉体内有两个人在战斗,一个是欲望,一个是理智。两人杀得难解难分,体内之火越烧越旺。

项鹏紧紧咬住嘴唇,努力克制体内欲望。他想到了曾经看过的一篇小说《春风沉醉的晚上》,里面男女主人公的故事如今似乎在自己身上上演。项鹏也尝试着以命令的口吻提醒自己,“你究竟在干什么呀,你忘了部队的纪律了吗?你这样做对得起亲人朋友和那些信任过你的人吗?快停止欲望的恶念吧,发乎情止乎礼,不要犯错误!”

项鹏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了婷婷,尴尬地说:“适可而止吧,再这样下去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冒犯了你!”

婷婷也害羞地笑一笑,“是哦,我有些忘乎所以了,不好意思。”

“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外边天气不错……”

“好吧。”

项鹏虽在部队待了将近两年,但因为职务需要,一直没有出来,所以对贵阳也不太熟,加之晚上要赶回部队,也没有走太远,就在旅馆附近街道商场转了转。由于刚刚发生的事有些尴尬,一路上也不知道说什么,两人连手也没牵,就这么一前一后走着。项鹏看着婷婷貌似有心事,但她不说,项鹏也不好问,气氛依旧十分尴尬。

中午,两人在附近随便吃了点东西,婷婷言有些犯困,两人再次回到旅馆。

婷婷有些略带伤感地说:“你傍晚就要走了,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到处走了,我想你陪着我,让我好好休息一下,希望一觉醒来,你依旧在我身边。”

项鹏感觉有些不对,忙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感觉你奇奇怪怪的,都不像我以前认识的你了。”

“没事,就是见到你了,有点多愁善感了!”

项鹏无语:“哦,真没想到,原来我是罪魁祸首啊!”

婷婷笑了,“好不好嘛,让我休息一会,你也休息一会。你在部队天天训练挺累的,今天好不容易出来一天,不要太累了,好好休息吧!”

项鹏不知说什么,“好吧,好好休息!”

两人在床上躺下,婷婷先是睁着眼睛看了会项鹏,后来默默转过身去了。项鹏心里五味杂陈,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虽然在部队养成了午休的习惯,但此刻他毫无睡意。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态度和做法对不对,婷婷的行为有些反常,但她似乎又不愿意说。项鹏想给家里打个电话问问,但又担心婷婷听到引起误会,遂决定晚上方便的时候再打电话问个明白。

项鹏看着婷婷的后背,想起了很多以前小时候的事,那时的他们,什么事都无须想太多,无忧无虑,多快乐啊!想时间久了,脑子也累了,居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是夕阳西下了。项鹏一骨碌爬起来,把婷婷也惊醒了。项鹏看看时间,还好,还赶得上回营区的时间。他抱歉地跟婷婷说,“抱歉,时间有点紧,不能陪你吃饭了,我要马上赶回去,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好好照顾自己,我到营区了给你电话。”

婷婷看着项鹏,十分不舍,又望着窗外的夕阳,不禁念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停了一会,她又说“我明天就回去了,记得明晚看流星雨哦,说不定那时我已经回到家了呢。”

项鹏笑了笑,“嗯,到家了给我个电话,你一个人我还真不大放心呢。”

“好的。”

项鹏告别婷婷,坐车往回赶。他心里也十分愧疚,“等明年我有了探亲假,我一定好好陪你!”

下了车,项鹏走在回营地的山路上,看看周围没人,就准备给家里打电话问候一下关于婷婷的事。

哪知手往裤兜里一摸,差点没跳起来,糟糕,手机钱包全不见了。自己明明记得从旅馆走时带上了,上车时还在的,难不成在车上被偷了?

项鹏快步奔至公路,车早已没影了,车牌也没记,真是欲哭无泪!项鹏真恨不得狠狠甩自己几耳刮子,堂堂一个武警,居然被小偷偷了,警惕性甚至低到被偷了还毫无知觉,被自己蠢哭,拿块豆腐撞死算了!

项鹏呆呆地在路口站着,钱丢了倒无大碍,手机丢了以后如何与家人联系?还有好不容易才联系上的婷婷。作为军械员,项鹏把排里每个人的枪号及对应人记得一清二楚,但对于家里亲朋好友的联系方式,由于有手机记着,就没有刻意去记,没想到这下,和大家失联了。

项鹏不止一次的安慰自己,可能是上车付钱不小心掉了,有人会捡到会送还回来的,但随即又被自己否定了,手机和钱包是分开的,裤兜也没破,再说东西掉在车上会有响声,这一想明白,心里更加懊悔,直接就在路口给了自己几耳光。犯这么低级错误,不可原谅,以后要长教训啊!

项鹏虽然十分低落,但该回的营区还是要回的,项鹏长叹口气,无奈返回营区。

手机丢了,项鹏感觉自己的魂也丢了一半,虽然自己买手机只是为了和亲人朋友联系方便,并不是什么手机党低头族,没有手机就活不下去,但现在没了手机,项鹏发现自己做什么都没法集中注意力了。虽然战友们有手机,自己也可以再买一个手机,然而无法与千里之外的亲友联系,手机就是一个摆设!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部队日常操练工作之余,项鹏会忍不住想念家人以及婷婷,爷爷现在不知道出院没有,婷婷她安全到家了吗?她隐藏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呢?

回营区的第二天晚上,项鹏站凌晨2:00-4:00的岗,天上果然有流星雨。从三点开始,到快五点结束,流星一颗接着一颗,在天空划出一道耀眼的光芒,然后坠落下去。项鹏看着流星,仿佛婷婷就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一起看。

下岗后,项鹏仍没有离开,在营区附近的小山头上,一直等到最后一颗流星落地。项鹏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他却无法证实,只得在心里默念:但愿人长久,千里共流星。部队的生活紧张而有序,项鹏努力迫使自己投入到正常生活中去。他告诉自己,只要能参加年底比武,就能到支队去。那里有自己一个老乡,他家和自己家住得比较近,可以要到家里的联系方式,进而解开心中的谜团。

于是,项鹏加大了自己的训练强度,把对亲友的思念化作了无休的训练,其他战友训练时,他在训练;其他战友休息娱乐时,他在给自己加小操。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代表中队参加支队比武,为中队争光的同时找老乡要到亲友的联系方式。

晚上站岗之余,项鹏也会忍不住看天上的星星。那些星星,在天上闪闪发光,就像亲人朋友一样在注视自己,让自己身影不那么孤单,想到了这些,项鹏心中又平添了不少动力。

功夫不负有心人,刻苦训练严格要求终于换来了想要的结果。到了年底,项鹏作为中队后勤人员去参加支队军械员比武。在技能操作考核上,项鹏业务熟练,完成考核用时最短,获得支队“优秀军械员”称号,为中队获得了荣誉。

趁着考核歇息时间,项鹏找到了老乡赵飞,两人一阵寒暄之后,项鹏央求赵飞打电话麻烦家人要一下自己家人的联系方式,赵飞爽快答应了,立马就给家人打电话了。

项鹏和赵飞坐在一起,谈论着部队的一些生活。不一会,赵飞家人就来电告知了项鹏所要的家人联系号码。

大半年了,都和家人处于失联状态,项鹏来不及多想,借用赵飞手机给家里打了电话。电话那头母亲接到电话都忍不住哭了,埋怨项鹏手机打不通,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给家里报个平安,家里都很担心呢。项鹏告知手机丢了以后,母亲也没说什么了,让以后多注意点,实在不行弄个电话本记着。

项鹏问爷爷身体好点了吗?母亲回复已经好了,都出院好几个月了,现在好着呢。

项鹏又支吾一会,小心翼翼问母亲,周围邻居还好吗?母亲回答说都还好,项鹏听到心放松下来,“哦”了一声,仿佛一块石头落了地。

没想到母亲迟疑了一下又说:“对了,就是我们隔壁老程家的婷婷还记得吧?”

项鹏心一紧,忙说:“记得记得,她怎么了?”

母亲叹口气:“那孩子命苦啊,好像是五月份吧,在学校上课时突然晕倒了,去医院检查说得了啥病,反正治不好,就没上学了,七月中旬走了,多好的一个闺女,年纪轻轻就走了。老程们现在也搬走了,真是造化弄人啊!”

项鹏仿佛被雷击一般,感觉自己被一个晴天霹雳劈成了两半,一半在听着母亲说话,另一半在空中飘荡,不知道该飞往哪去。他擦拭了汹涌而出的眼泪,调整了情绪跟母亲简短告了别。他快步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突然就跪在了地上,他感觉胸口有种撕裂的疼痛,全身无力头脑发昏,他趴在地上,脸贴着地,泪水肆无忌惮地流淌。婷婷五月份得病,七月中旬离开,六月份她去的贵阳,她是在走之前专门去看的我,可我却没有好好陪她,一天都没有,甚至连她那小小的愿望也一个都没有实现,最后还把手机弄丢和她彻底失联,不知她走时会不会有遗憾……

想到曾许诺婷婷的探亲假,项鹏忍不住大吼:“说好的要等我,你在哪啊!”

晚上项鹏回到营区,站在岗楼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好像是婷婷在向他眨眼睛。在部队曾有人调侃“白天兵看兵,晚上看星星”,难不成有人和我一样有着类似的经历?那星星一眨一眨,仿佛是婷婷在喊:“哥,哥……”

等到项鹏抬头望去,那星星(婷婷)对他微微一笑,又消失了,项鹏心里空落落的。

月光淡淡,

抚慰着茶山的松林。

繁星渺渺,

陪伴着天边的岗哨。

伊人何处?

故乡的面貌模糊。

怕是有游子一人,

对星流珠。

无数个日日夜夜就这么过去了。项鹏这段时间跟着战友一起训练,一起娱乐。在外出巡山的时候,他会吼这么一首歌《妹妹要是来看我》:妹妹要是来看我,不要从那小路来,小路上的毒蛇多,我怕咬了妹妹的脚。妹妹要是来看我,不要坐那火车来,火车上的流氓多,我怕妹妹被别人摸。妹妹要是来看我,不要坐那飞机来,飞机上的有钱人多,我怕妹妹跟别人过。妹妹要是来看我,就从那梦中来,梦中只有你和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转眼,到了部队士官休探亲假的时候,项鹏专门申请到了七月中旬的假,他想赶在婷婷周年忌日去拜会她。

归心似箭,时间却过得特别慢。好不容易到了离队的日子,项鹏才发现自己已经将近三年没有踏上故土了。

回到家中,父母看起来明显比以前老了很多,项鹏心里不由得一酸。附近的亲友邻居都过来寒暄唠嗑,项鹏一一打着招呼。

项鹏看着隔壁已经荒废的程家,房子一点没变,然而院内杂草丛生,物是人非,“桃花依旧笑春风”!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项鹏忙完家里的事,借口出去转转,离开了家。他沿着小路,来到了河堤上。夕阳的余晖把周围罩在一片光芒之中。

项鹏在河边一颗大柳树下伫立许久,柳树下长满了绿草,还点缀着几朵小红花,在夕阳余晖的照应下, 显得生机勃勃。不远处的松林也沐浴在余晖中,长长的树干仿佛在向谁招手一样。

项鹏来之前已经打听好了,婷婷的墓就在松林后的小山岗。项鹏到现在都不敢相信,那个乖巧的人儿,已经永远离他而去了。

夕阳缓缓落下,天色慢慢暗了下来。项鹏一步一步走向松林深处。曾经无数次在脑中幻想过这一幕的发生,也期待出现一些不可思议的奇迹,然而真正走在了这里,却又有一丝不可莫名的诡异。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在模糊的视线中,项鹏还是找到了他寻找的东西——婷婷的墓。

项鹏的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每向前挪出一步,都要用很大的力气,原来她真的不在了!

项鹏扑倒在墓前,抚摸着墓碑,心痛如刀割,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我来迟了,没想到我们这一错过,就是一辈子!

有时候真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我们还是在小时候,在一起无忧无虑,嬉笑玩闹。

刚才我从河边过,看到我们小时候在河边玩时插的柳条,现在都长成树了,你知道我想到什么了吗?想到归有光《项脊轩志》里有这么一段: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那么这柳树算不算是我们青春友情纪念的见证呢?河边有柳树,幼时和伊人合力种植,如今也已亭亭如盖矣!

柳下红花存,

松间绿草生。

人去物犹在,

空对物思人。

现在,我思念的人,就是你!

“《寂寞沙洲冷》 :从你走后心憔悴,白色油桐风中纷飞。落花似人有情,这个季节。河畔的风放肆拼命地吹不断拨弄离人的眼泪,那样浓烈的爱再也无法给伤感一夜一夜。当记忆的线缠绕过往支离破碎,是慌乱占据了心扉,有花儿伴着蝴蝶孤燕可以双飞夜深人静独徘徊。当幸福恋人寄来红色分享喜悦,闭上双眼难过头也不敢回。仍然捡尽寒枝不肯安歇微带着后悔,寂寞沙洲我该思念谁!”

(项鹏从上衣口袋拿出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是我在部队最喜欢的一张,在老兵退伍时好几个战友都想要,我都没舍得给,它其实也不属于我,配你才是最合适的!

(项鹏烧掉了照片)感谢我的生命有你来过,你会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项鹏缓缓站起来,轻轻吻别墓碑,转身离开。此时,天边有一颗星星偷偷探出了头,显得格外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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