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落的不复年华

1  那个似曾相识的背影

林米落坐在火车靠窗的位置上,看着窗外。火车还未开动,林米落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她想,这是最后一次,踏上去烟台的路了吧。

眼神瞥到一抹橙白相间的条纹T恤,林米落眼睛一亮,定定的看着那件T恤的主人。在黑压压一片的人群中,这件衣服特别显眼。还有那个身影,和脑海中,那个萦绕了自己一年的脸,慢慢重叠。那个人,也最爱橙白相间的T恤。

几乎同一时刻,林米落已经离开座位,才刚走出两步身体便摇晃起来,下意识的扶住桌沿,再看向窗外,那个似曾相似的身影,已淹没在人群。不顾他人诧异的眼神,林米落蹲下来,积压了一年的思念,终于化作泪水流出体内。

火车缓缓开动,林米落双手环膝的蹲坐在座位上,眼睛已经红肿,却还是有眼泪滴落下来。

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可以不找任何理由,肆无忌惮的,为了那个叫周锦年的少年落泪。

周锦年,锦年。

        2  来自火星的救世主

第一次见到周锦年,是在2011年的愚人节。

林米落借着班长的身份让班上人信服了她的那句“地震啦”,而后便真有如地震般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加上人群口中叨念的那三个字,全校乱成一团。周锦年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穿着一件橙白相间的条纹T恤,下身是条灰白的裤子配上一双白色的运动鞋,手上拿着无线话筒,很大声的说着“烟城一中全校嗨起来”。微暖的太阳打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金光。在所有人都忙着逃出校门的时候,他一个人站在红旗下,眼间眉梢尽显得意,像极了古代俯视天下的君王。

随着他的一声叫喊,全校顿时安静下来。

林米落也从楼顶把视线转移到他身上,一个会心的微笑绽放在朝气的脸庞。而最后的结果是,林米落不但被撤除了班长一职,还必须写一篇五千字的检讨,在下个星期晨会时当着全校的面念出来。

在回家的途中,林米落从死党涂诗晴口中得知,那个烟城一中的救世主,名叫周锦年,是同届的高二生,是老师眼中的惹祸精,是校领导的眼中钉。高中虽不是义务教育,但因周锦年的爸爸是烟台的副市长,学校也不敢逐之出门,做的最多的事除了谈恋爱、翘课上网通宵就是打架。

了解这些的时候,林米落并没有因为他的家世而自卑,也没有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而退却,更没有因为他的恋爱史而不屑。只是露出了一个扑捉到猎物的微笑。

烟城一中,来自火星的救世主,周周年。

        3    我追的是街头酷少年

晚上回到和一个同样来自深圳的男生合租的屋子后,逼着他帮自己坐在电脑前几个小时凑齐了她那五千个字的检讨。

为了感谢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老乡沈木,林米落决定亲自去超市买些他爱吃的东西来犒劳他。相处两年彼此的兴趣爱好对方都已了如指掌。

拿着钱包走在去超市的路上,经过一条小巷的时候,林米落的脚步突然停下,动了动耳朵,又快速往另一个方向冲去。

一个穿着橙白相间T恤的男生被几个人围在中间,几个人就此展开了斗争。

周锦年?林米落眯起眼,在纠结要不要帮忙的同时,脚步已经飞过去了。

要说一无是处什么都不会的林米落到底会什么,她会很骄傲的抬起头说,从五岁起,她现在已经学了十二年的台拳道。

因为半路杀出来的林米落,那几个人很快就逃也似的跑了。林米落永远也忘不了,在周锦年抬起头看到她的那一刻起,嘴边勾起的若有若无的淡笑。

他的五官不算精致,也没有白皙到透明,甚至身材也不是黄金比例,十七岁的他更没有上一米八,但因为那张脸属于周锦年,所以林米落觉得,周锦年是她看过的,最酷的一个男生。

可要是论帅气和好看,光是沈木,他就比不了。

那几个人走后,周锦年只是望了林米落一眼,只字未说,转身就走。林米落也没有出声,只是跟在周锦年身后,待周锦年回头看她时,她也只是勾起嘴角,用小太妹的口吻说:“我追的是街头酷少年。”

然后,林米落看到,周锦年在点燃手中香烟的同时,真的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是林米落记忆深处,最能牵动回忆的一根弦。

        4    周锦年,我叫林米落

星期一的晨会上,林米落在班主任的软硬兼施下不情不愿又有点无所谓的走向了主席台。

刚接过话筒时就瞟到了校门口那抹橙白相间条纹T恤配灰白长裤的身影,眼睛顿时亮起来,也不顾所处的场合大喊“:周锦年,我叫林米落。”

校门口那个双手插在裤兜里的少年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讲台,又接着走向自己班的队伍。

“还有,我喜欢你”。林米落喊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被吓到了。

她想她是疯了。

涂诗晴冲上讲台把林米落拉下来才免了一场痛骂。既然木已成舟,林米落也不怕更重的惩罚,只是再抬头时,已不见了周锦年。

被班主任罚拔草时,林米落问涂诗晴周锦年是个怎样的人。涂诗晴撇撇嘴,不敢直视林米落的眼睛:“那沈木怎么办?”

林米落丢给她一个白眼:“我再说一句,他是我弟,那是我哥们儿!”

看到林米落没有了开始谈到周锦年时的宁静,涂诗晴也咧开嘴角笑了。她知道,她和林米落是相见恨晚。所以林米落才会从烟城五中转到一中来,到一中,也不过一个月而已。

笑声还未终止,那抹身影,又再度出现在林米落视线内。

林米落停止了和涂诗晴的打闹,呆呆的看着迈起步伐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的周锦年。

“你说,你叫什么?”周锦年的视线掠过涂诗晴,落在林米落脸上。林米落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咧嘴接道:“我说过,我叫林米落。”

“确定是米落,而不是糯米?”周锦年轻哼一声。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明明看见了他却还是假装不认识的看向别处的涂诗晴。

等林米落反应过来的时候,周锦年已经离开。只一抹身影,被夕阳拉长。

        5    本小姐,从不拖泥带水

从那以后,林米落更加疯狂的追周锦年。

学校里,只要有周锦年的地方就有林米落的身影。篮球场上,那个叫的最大声“周锦年加油”和跳的最高的女生一定是林米落,手上一定拿着水和毛巾,哪怕人家是体育课,她都会翘课跑来。每次周锦年晨跑的时候林米落都会跟在他身后,在别人眼里就是死缠烂打。

但是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就连有时看到周锦年搂着别的女生,她也笑着跟在后面。甚至连周锦年回家的时候,林米落都跟着他。哪怕周锦年几乎没理过她。

所以,烟城一中的人都知道,一个叫林米落的女生,在追花花少爷周锦年。

林米落叫涂诗晴陪她,涂诗晴却推辞了。涂诗晴本以为她只是心血来潮,却不想她这么一追,都已经几个月了,但她追的人,一点回应都没有。

又一个星期五,林米落和涂诗晴走在回家的路上,天气慢慢转热,林米落的脸上还洋溢着一种名为快乐的微笑,也不急周锦年不理她。

“落落,你,动真格了?”涂诗晴有点担心的看着她。

林米落眨了眨眼,点点头:“难道你觉得我会把第一次喜欢一个人这件事去打发无聊?”

“好吧你疯了。”涂诗晴摇摇头,停下脚步:“落落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先拜了。”

“涂诗晴你丫的又扔下我!”林米落挥了挥拳头,做了个鬼脸,往前走去。

沈木把最后一个菜端上来的时候,林米落的手机正好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但她还是毫不犹豫的接了。接通后,一个低沉的嗓音传来:到你家楼下来。

到电话收线后,林米落都没反应过来,看了眼正疑惑的看着她的沈木,林米落像箭一般冲到玄关处,换好鞋后又飞也似的往楼下跑。

夜风还是有点凉,吹在脸上有丝丝爽意,两边的路灯孤独的对立着,街道上没有行人,只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路灯下,遗世独立般,走进了林米落的心。

“周锦年”,林米落走近他,轻笑着,仿佛他们本就很熟。

“为什么这么执着,而且,见风就雨,雷历风行。”周锦年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林米落知道他不是个惜字如金的主,可是这句话的真正意思,她还是没懂。只是抬起头,仰视着他,坚定的说:“本小姐,从不拖泥带水。”

周锦年看着她坚定的眼神,不经意一笑,倚在树干上,云淡风轻的说:“糯米,试试吧。”

真的是太过云淡风轻,在他最后一个字音都被风带走的时候,林米落都没在他脸上找出任何他说过这句话的蛛丝马迹。却轻轻的点了点头:“好。”

就这一个好字,轻而易举的改变了她一生的念想。或许多年以后,她就会明白,改变她的,不是这个字,而是让她说出这个字的人。

一个叫周锦年的少年。

        6    你们两个真像

林米落会记得,在4月1日,她初见周锦年,在7月1日,她可以理直气壮的站在周锦年身边,与他比肩而立。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手心传来的温度。

涂诗晴说过,林米落是有着一对黑色翅膀的天使。很美,却不属于天堂。她像一个刚从地狱释放出来的孩子,在这个世界横冲直撞,撞痛了他人撞疼了自己,擦肩而过时,也决不回头。哪怕遍体鳞伤,也会笑对天下。

她说,她很孤独。

所以,林米落才会在第一次见到周锦的时候,就坠入深渊。因为她从他身上,也找到了那种和自己一样的孤独。哪怕身边有无数个人陪着,也驱散不了的孤独。

和周锦年在一起的日子很快乐,林米落还记得,当她拉着周锦年走到涂诗晴面前时,涂诗晴笑弯的嘴角异常好看。可是她没有注意到,转过身是涂诗晴偷偷拭去的眼泪,和周锦年一直锁在涂诗晴身上,略带痛苦的神色。

林米落对周锦年很好,不求回报的好。周锦年翘课的时候,他身边的朋友给她发短信,她也会立马跑出去。周锦年通宵的时候,林米落陪在他身边一宿不睡,次数多了还渐渐学会了他玩的游戏,可以陪他一起玩。周锦年抽烟的时候她也学着他的样子抽,开始被烟呛的一直咳嗽,但还是弯着眼睛笑。甚至周锦年打架的时候,她都会陪着他。

林米落对周锦年说过:“你会的东西,我必须全会。”

周锦年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她这句话,还是当她说这句话时太过坚定的眼神,他慢慢的戒烟,不打架,很少通宵打游戏,乖乖上课,即使只是在课桌上睡觉。

他们第一次喝奶茶时,周锦年拿着一杯青苹果味的,林米落捧着柠檬味的奶茶轻笑:“小晴子也喜欢喝青苹果味的,酸涩中带点甜。可我只喜欢柠檬味,酸得牙疼都要喝,因为这是我的青春。就像你一样,周锦年,你就是我的青春。”

他想,当时林米落的表情,深沉到,他这一辈子,都挥之不去了吧。

第一次去吃酸辣粉时,周锦年也喜欢在汤里放很多葱。林米落笑着说:“小晴子也喜欢放很多葱,你们两个真像。”然后挑了几勺辣辣放进碗中。

周锦年的眼里,第一次闪过了慌乱。

        7  你们都是我的不复时光

因为和周锦年在一起后,林米落陪涂诗晴和沈木的时间越来越少,所以在六一的时候,林米落约他们两个人一起爬山,意在措合他们两个。

劝说了大半天,涂诗晴才同意,而沈木则是无所谓去哪里。

可是在爬山过程中,涂诗晴的腿突然无力,林米落眼疾手快的拉住她,却被突如其来的大力一带,等上面的两个男生听到声音时,两个女生已经掉下去了。

“小晴子”。林米落忍着腿痛,挪到涂诗晴身边,涂诗晴的小腿被石头割破,正在流血。“怎么样痛不痛我送你去医院。”

涂诗晴摇摇头,咬紧了牙。好在爬的不高,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大事。

“糊涂蛋”,周锦年第一个冲下来,一脸焦急的蹲在涂诗晴身边,横抱起她就往山下跑去。

林米落滞在那里。

她刚刚,确实清楚的看到,在周锦年抱起涂诗晴的那一刻,涂诗晴的眼泪夺眶而出,埋在周锦年胸口。

而从始至终,周锦年都没抬头看她一眼。

为什么,他会叫她糊涂蛋,那么紧张她。又为什么,从来没在她面前哭过的涂诗晴,却在他触到她的那一刻,泪如雨下。

明白了什么的林米落艰难的扯出一个微笑,却发现,眼泪不知何时已淌过脸颊。想往前走,才发现,自己的腿,根本动不了。

“ 别动,骨折了。”一直在检查她伤口的沈木按住她的腿,然后蹲下来,不由分说的背起了她。

那一刻,林米落才发现,她当作弟弟的沈木,才一直扮演着照顾她的角色,没有义务做的,他都做了。

可为什么,她的心中,感觉不到丝丝安慰,还钻心的疼呢。

她终于知道,涂诗晴和周锦年早在她出现前就已经认识还彼此喜欢,那天涂诗晴说有事离开而当天晚上周锦年就对她说试试吧,原来是她对他开的口,才换来周锦年因不甘心才有的一段可笑的恋情。

涂诗晴进来的时候,林米落头都没有抬,只是冷冷的吼出一个字:“滚!”

原谅她不得不狠下心。

她不能这么自私,用他和她的幸福来满足她的快乐。那两个人,她都这么用心爱着。

一个是她的一见如故,一个是她的奋不顾身。

原谅我,你们都是我的不复时光。

        8    三个人的想念三个人的思恋

在医院待了半个月后终于出院,这半个月她只让沈木陪着她。

出院那天,阳光很温暖,林米落突然回头,对着沈木嫣然一笑,让正在打电话的沈木不禁一滞。

“ 告诉他,我很好,就是很想他。再告诉他,我谅解他。”

沈木顿了两妙,挂掉电话,轻轻的说:“你都知道了。”

林米落重重的点了点头:“我翻过你的手机。我想通了,妈妈已经走了五年,爸爸还年轻,总得有个人陪着。是我太自私,离开了两年。其实,有个妈妈疼自己也不错喔,而且还有了个弟弟。”

很久,沈木才露出这两年来,第一个真正会心的笑,然后张开双臂,轻轻的拥过林米落:“其实,我也可以照顾你。”

林米落点头。而视线内,又出现了那抹橙白相间的条纹T恤身影。

她知道,涂诗晴最爱穿这种T恤的少年。而她忘了告诉他,她觉得他穿白色最好看,可是,他还是喜欢,橙白相间。

如果,橙色代表年龄,白色代表心灵,那么,空白的,就是他们的爱情。

林米落不知道,当三个人再次走到一起的时候,各怀什么心情。她不知道,为什么她都在笑,他们两个,还一直愁眉不展。

这就是默契吗,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的,她不能懂的默契。

“其实,糯米饭,很好吃。”林米落手中拿着饭团,朝走在身后的两人微笑。

周锦年走上前,一把拥住了她。林米落的手,就僵在那里,这是第一次,他们拥抱,可能也是最后一次吧。

轻轻的踮起脚尖,蜻蜓点水般掠过他的唇,努力不去看他的表情,只是看着低下头的涂诗晴:“小晴子,以后,我就不当发光体啦。我也要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咯。”

“沈木吗?”周锦年突然拉住她的手,手上的力道,传来丝丝疼痛。

林米落点头,不动声色的抽回自己的手,对着他,笑靥如花。

其实,她只是想告诉他,她的初吻,应该给她的初恋,那个她最爱的少年。

10月1日,刚好半年了。三个人的想念,三个人的思恋。看一场花开花落,够了。

        9    如果,如果还爱她

离开的前一天,林米落扔掉了手机卡,一个人走在曾经和周锦年一起走过的街道。她知道,他变了,是跟她在一起后变的。但她不知道,为谁变的。

她青涩的时光,除了家庭的冰冷,还有爱情的得失。柠檬,酸后也可以甜,只是爱情等不到。那个她心心念着的少年,身边会站着一个女生,笑起来的时候脸上会有两个小梨涡。他们,会很幸福,在没有她的以后。她的离开,不是成全,只是成长。

她只是后悔,自己错过了这两年,和这个家庭在一起,那个最爱她的男人,她怎么可以不爱。

但若用这两年,换这半年的疼痛,她依然奋不顾身。

踏上火车的那一刻,她的心中,还是一阵阵的惊涛骇浪。遍体鳞伤的地狱天使,扇着她黑色的翅膀,她笑对天下,那笑有多美,她就有多孤单。她对着笑的那个人,不是带她冲向光明的那束光。所以,她选择回去。

如果,如果如果会眷顾她的话,她一定会抓住他不放。

可是这世间,偏没有如果。

        10  我们错过的不复年华

塌上美国土地的那一刻,林米落张开双臂,拥抱蓝天。

庆幸,她还有梦想。

一年没登过的扣,再登上时,有很多消息。可她只记住了一条,是涂诗晴发来的:周锦年考取了深圳大学,他说,他要去找你。

时光倒转到一个星期前,那个身穿橙白相间的条纹T恤少年,已被时光留在了身后。

手颤抖的点开他的空间,空间签名写着:我爱上了我以为只是为了另一个女孩而逼自己跟她在一起的女生。在我想说爱时,她走了。她走之后,再不见了。

林米落用手捂住嘴巴,眼泪还是一滴一滴滴落在键盘上。

她想,哪怕一个星期前,在火车上,他回头,正好看见了她,火车也没有开动,她冲下火车,奋不顾身的扑进他怀中,他也回抱她。那么,结局,都会不一样吧。

可是,他们还是错过了。他没有回头,只是往前走,在那个已经没有她的城市寻找,或许又会遇到另外一个女孩。而火车开动,载着她,驶入另一个空间。

一年的思念,落地,不能生花。

周锦年,我们终是穿过时空,而无奈于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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