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佩武瞅着姜寒云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在自己面前站着的哪里还是个女孩子?

　　寒云的一头长发剪成了男孩子发型，前额的头发出奇得长，遮着眉毛眼睛。这分明是一个身材单薄的男青年!

　　“寒云，这是谁给你剪的头发?舅找他去。”林佩武越看越生气。

　　林依瑶拨着姜寒云前额的头发，笑得合不拢嘴：“寒云，你这么和自己过不去？是不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

　　姜寒云拨开林依瑶的手，她不想外婆不开心。所谓的孝顺就是要听外婆的话。

　　林老太太很不满地看着林依瑶：“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没人当你是哑巴！”

　　林依瑶伸了伸舌头：“你也只能说我……”她的话没说完发现父亲正瞪着自己，忙闭上了嘴。

　　林佩武忙扶住老太太：“妈，我给寒云把工服领回来了。我战友亲自去总务科给领的。厂里最近工服紧张，一般工人去，总务科不给。”

　　“寒云上班住哪？”老太太问着：“我给娃把褥子，被都准备好咧。”

　　“厂里的单身宿舍紧张，我给寒云和依瑶在总务科登记好了，可能还得过一段时间。只能给娃先租个房住！”林佩武叹息了一声。

　　“那就找个离厂子最近的地方，娃上班也方便。”林老太太掏出了烟锅。

　　林佩武忙接了过来，给老太太塞着烟丝：“妈，谁给寒云剪的头发?”

　　“是我叫人家剪成这样的。”老太太说着看了一眼身边的寒云：“你去穿一下工服，叫奶看一下。”

　　林老太太等依瑶和寒云进了房子里面，叹了口气：“我今儿个领寒云去集上，那些小伙子的眼睛都往寒云脸上瞟，有的还追着娃看。你说，寒云要去了城里，娃一个人，谁护着娃?寒云可怜，没有佩文咧，呆到这屋里，三个媳妇……”她边说又哭了起来：“佩文，妈对不住你，对不住寒云……”

　　姜寒云穿了工装出来站到老太太面前。

　　林老太太揉着眼睛看：“好看。你站到你妈的遗像跟前叫你妈也看看。”她又兀自的悲伤，没有让寒云上大学成为她心里最大的遗憾。

　　林佩武低着头不好再言语。他知道老太太经过姜永明缠佩文的事到寒云这里害怕了：“妈，我明儿个带着依瑶和寒云去厂办报道！”

　　老太太叹了口气，吧嗒吧嗒吸着烟。她心底的石头放下了，突然想着躺到炕上不再睁开眼睛，就这么睡下去。在梦里，她能看见她的老头子，她夭折的孩子们还有佩文。她累了，左脚迈出的黎明被右脚的黄昏追着跑。

　　第二天一大早林佩武过来叫了寒云，领着寒云和依瑶一起坐公交车到了县政府门口。

　　姜寒云望着县城的街道觉得一切都是新鲜的。城里的漂亮女子真多，她们画着眉毛，抹着口红，主要是她们从人身边走过时会有一抹淡淡的清香。城里的柏油路那么宽，街上人多，车也多。这繁华，是农村没有的。

　　“依瑶，寒云，你俩看见咧没？从这儿往前走十几米就是县政府的办公大楼。”林佩武给她们指着说。

　　那座楼被苍松翠柏环绕着，透着庄严。姜寒云想象着从这座楼里走出来的人是不是都迈着八字步，一脸严肃?

　　“走了。”林依瑶拽了一下姜寒云：“看咱俩这穷酸的模样。爸，我要买衣裳。”

　　“姐，咱的工服是新的。”姜寒云强调着。

　　“你就适合做农民。”林依瑶撅着嘴。

　　他们三个人走过文化街，这条街是县城里的商业街。街道被商户搭起的棚子遮住了阳光，商铺前挂满了色彩艳丽的衣服。街上挤满了看衣服的人，街上到处是讨价还价的声音：“寒云，这比咱镇上的集市热闹多了！”林依瑶格外的兴奋。

　　“这是县城，咱农村小地方咋跟县城比?你俩现在也是城里人，户口在青年南街！”林佩武拍了一下依瑶的头。

　　“爸，你把我打笨了！”林依瑶看着林佩武笑，撒娇似的拽住林佩武的胳膊：“爸，给我买件新衣裳。

　　“先去厂里报道，一会儿迟到了！”林佩武催促着。

　　姜寒云看了一眼林依瑶，目光里掠过一丝黯然。她生命中缺失的东西太多，但她坚信命运在自己手中。命在这里，运会远吗？不远!

　　林佩武领着依瑶和寒云到了氮肥厂门口。厂门口已涌了一群年轻人。

　　“看看来晚了吧？”林佩武无奈地看着寒云和依瑶。

　　林依瑶看自己前面人太多，排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爸，你把招工表给我和寒云。”

　　“我拿着不是一样吗？咱前面还有那么多人?”林佩武不知道依瑶要招工表做什么。

　　林依瑶从父亲手里拿过招工表拽住姜寒云往人群里挤：“让开，让开！我们本来在最前面的，刚才去取了个东西！让一下！”她理直气壮。

　　林依瑶不管旁边的埋怨声，紧紧抓住姜寒云的手使劲往前面挤。

　　姜寒云走在依瑶后面不停说着：“对不起，让一让！”

　　林依瑶回头看了一眼寒云，觉得寒云太啰嗦，没好气地用力拽了一下寒云。

　　林依瑶这一下子太突然，姜寒云脚底下没有跟上。她身子一斜撞到了一个男子胸口：“对，对不起！”

　　慌乱中，姜寒云的目光与男子的目光纠缠在一起。这男子的眼睛极是好看，明明是住着万千星辰的眼睛却让人觉得异常冰冷！他刀削斧凿的面孔好似雕塑家完美的作品……这是女娲捏出来的人么?他的五官完美到毫无瑕疵！

　　男子很不屑地瞥了一眼姜寒云：“哥们，是个男人就别靠女的玩这种插队的小把戏！”

　　姜寒云一时语塞，觉得周围人的目光像利剑都刺向了自己：“我们没有插队，我们来得很早，刚才……”她的声音颤抖着，觉得这男子眼神里的光芒能戳破自己的谎言。

　　这男子身后站着的另一个男子笑着：“兄弟，你们刚才干什么去了？到后面去，重新排队。来得迟还插队，注意一下自己的品行！”这男子戴着眼镜，国字脸，异常白皙，会让人想到“小白脸”这三个字。

　　“你怎么说话呢？”姜寒云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就算插队，怎么就品行低劣了?

　　“不知道先来后到，连一点社会公德都不讲，就是品行低劣！还是个娘娘腔？”眼镜男露出奚落的笑。

　　“你才品行低劣呢！我们本来就没有插队，就算是插队了，你是男的，没听过女士优先吗？”林依瑶生气地吼。

　　“女士优先的前提是要我心甘情愿，还要对方是女士。你们两个如此粗暴，还加了一个娘娘腔男人……”眼镜男话语刻薄。

　　姜寒云骂不了人，生气地踩了眼镜男一脚。

　　“哎，你是不是个男人?还动脚?君子动口不动手。”眼镜男不依不饶地抓住姜寒云的胳膊。

　　“君子动口不动手但没有说君子不能动脚。”姜寒云甩开男子的手。

　　“你说说，你一个大男人插队对不对?你撞人对不对?你还踩人，你这是不对，不对更不对。”眼镜男指着姜寒云。

　　“你凭什么说我插队?我没插队；我撞人是不对，我说对不起了；我踩你，是你话太多太烦人。”姜寒云不知道自己怎么变得如此伶牙俐齿。

　　眼镜男指着姜寒云：“哥们，你牛，真牛……”

　　“王梓，我们进去吧！厂长在调度室等我们。”被姜寒云撞的男子拽了一下眼镜男。男子极不屑地瞥了一眼姜寒云：“有时间了多读读书，提升一下个人素养！”

　　听听这话，骂人不带半个脏字却扎的人心疼。姜寒云瞪着自己前面的两个男子。她的确生气，可自己就是没有上过大学。她的心底又莫名的自卑。

　　“远寒，你不是留校了吗？怎么也跑来工厂报道?为了躲避夏沫?”那个叫王梓的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姜寒云，然后转身和乔远寒进了厂门。

　　“寒云，你刚才踩的那个男的真好看，我还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男的。我看他们是美男子才忍下这口气的，否则才不饶他们！”林依瑶在姜寒云耳边说。

　　姜寒云心里却想着，他们是分到厂里的大学生，厂长亲自接待他们?

　　姜寒云和林依瑶交了招工表后被带到了生产科。生产科科长给她们分了车间。依瑶分在合成车间，寒云被分到了碳化车间。分完车间她们又去保卫科参加了安全生产考试，实际上答案就在墙上的制度框里。

　　姜寒云和依瑶考完试后，保卫科科长让她们明天去各自车间报道。

　　林佩武带着寒云和依瑶去了出租屋，并让她们在出租屋等自己。他赶回去给寒云和依瑶拿被褥。

　　姜寒云又开始担心自己去了车间，车间主任会把自己分到哪个岗位？她听厂里的子弟说，碳化车间是氮肥厂最苦最累的车间!车间主任会给自己安排什么岗位？自己能胜任这份工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