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是公司里看大门的，以前还收发信件，现在管着收发快递。
他比国家标准还严格，名字得对，还得本人来领，同事们总是抱怨老杨太刻板，什么年代，还这么死心眼。
有一回我在公司大门口等人，跟老杨闲聊，我问他，为什么必须本人来领快递，别人代领，顺手的事。
老杨说，自己的东西，给谁也不放心。要拿，必须自己来。
我觉得老杨一定吃过这其中的亏，笑问他，谁替你领走了重要的东西吧？
他看了我一眼，低头咽了口唾沫，拿起茶缸猛喝了一口酽茶，跟我说，我这一辈子，都被人冒领了。
老杨家里穷，出生的时候他爸就已经不在了，是个遗腹子。他妈身体不好，拼命才生下老杨，孤儿寡母的活不下去，他妈就想托人把他卖了，就托给了娘家的表弟。
就这么巧，同村的另一个人家也要走这条路子，也托给了同一个人。来了一户挺有钱的人家，正主没露面，只说要个男孩，阴历三月的生辰。
老杨就是三月的，阴历三月十五。另一个孩子正月出生。按说老杨该被带走，可另一家心眼活，应承这个娘家表弟三分利，就这么着，老杨没走成，被留下来跟着他妈过，缺衣少食，长得不高。这是头一回，他被人顶替。
老杨说他小时候念书很争气，文章写的好，字也漂亮。有一回，县里办了个作文比赛，让村里推选写得好的作文。老杨反复改了几稿，工工整整地誊写一遍，写上自己的名儿。不知怎么，老师说不让写上名，说是怕不公平，老杨就又写了一遍，结果村支书的闺女在比赛里拿了一等奖，去县里领奖去了。老杨想不明白，那个王大花平常字写的狗爬一样，咋就得了奖。
后来村里人都夸村书记家的千金王大花有才华，王书记一高兴，送王大花去县里读了高中，听说后来考了个省里的大学。老杨她妈说，人家才是读书的料。
老杨后来跟着同村的大爷出来干活，一开始工头还给他几个钱，后来工头把工钱都揣在自己的腰包里，拼命给老杨画大饼，脑子饱了，肚子还空着。老杨实在没办法，跑到那个挺高的塔吊上要钱。景察问他叫啥，他说叫杨五南。后来工头欠款这个事被解决，工钱发下来，老杨去领，人家说早就领走了，老杨问谁领的，杨五南嘛。
老杨说完了叹口气，说一辈子都没卡在拍子上，走对一步也不是这样子，所以自己的东西必须自己来，别人替不得。我后来想，是不是他名字没起好，杨五南，娘，我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