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动做上小混混的。进入高中之前的读书生涯都有我妈妈和舅舅的校长身份罩着，没受过高年级同学的欺负。然而在这所高中的前两个月里我就累计被高三高二的那帮混混们打饭插队十多次，打篮球被赶出场地十多次。敢怒不敢言。

  佛教讲究佛缘，意思是你哪怕剃光了脑袋点上了戒疤也不一定是佛徒。喝酒吃肉杀生佛缘一到你必成徒。古惑仔其实也是这样，讲究混缘。我的混缘很快就到来了。某天下午在球场踢球，我外甥跟几个高三的混混坐在看台抽烟，谈笑风生。不一会他把我叫过去跟高三这几位大佬说道:这是我叔叔，在这学校里受到任何欺负我就找你们麻烦。说到我这个外甥也算是在这个县城大有来头。他是我舅舅的长孙却比我年龄还大了两岁。从小他父母离异没人管教，初中开始就抽烟喝酒烫头染发，学校放学就站校门口收保护费。打起架来不要命。上了职校一年级就敢组织帮会跟社会上的古惑仔死磕。总体来说，他是个人物！

  第二天中午高三的大佬们就来找我一起去吃饭了。打饭窗口的长队学生自动让道的感觉还是很让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感觉良好的。从此每天小卖部，食堂，操场都是我跟着这帮大佬的身影。

  终于，扬名立万的机会到来了。周四我们班跟邻班约了一场足球赛，当天高二和初三也正好有比赛，这要在平时一定是我们要更改比赛日期的。跟着那帮大佬飞扬跋扈了两个多月的我决定试试。

我走过去说:谁是你们老大？

初三的那帮孩子们露出了轻蔑的笑，其中一个小子抱着足球走过来说:想怎样？

我把球从他手上拿了过来一个大脚开了出去，说:今天我们先踢！你们改明天！

  那帮孩子们被我这个动作惊愕住了三秒钟，立刻全部围了过来。我们班的同学也立刻围了过来。

我对旁边一个队友说:去叫赖金宝（高三的老大）。

  实话实说打群架我特别没经验，我身后这帮队友估计也差不多都是菜鸟。而对方初三这帮孩子可不一样，因为九年义务教育无论怎么折腾都不会被开除的缘故，他们久经沙场。

  我们两帮人由互相推搡终于发展成了大打出手，我揪住一个瘦小子按在地上打，期间抬眼看了一下四周全部都乱套了，有两三个打一个的，有对打的，尘土飞扬几乎都认不出队友了。赖金宝没能及时赶到，倒是把政教处主任给招来了。古惑仔初体验并不好。二十几个人趴在主任办公室轮流写检讨书，还有好几个被强行剪了千辛万苦留的三七分。

  次日中午，赖金宝带着我去了一趟初中部。昨天跟我们打架的那帮小子有六七个正在一颗树底下抽烟。赖金宝从兜里掏出一包芙蓉王，每人递了一根。那帮小子里有几个貌似跟他关系很好，随手就接了过去叫了一声:宝哥。赖金宝指了一下我说:这是叶林（我外甥）的叔叔，以后都认识一下。自家人，互相不要报复了，都给个面子。来，握个手，这是初三的袁野，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了。我过去跟袁野握了一下手，眼神交流下来感觉没有了恶意。于是我冲他笑了笑。他说:以后约比赛咱们自己约就清场。约重了就四只队一起踢。我说:行！

  虽然这一架打的如此的失败，我依然名声大噪了。在高一年级迅速传开了带头大哥不畏权贵抗击暴力的美谈。这让我非常尴尬。作为一个有头有脸却不爱暴力的小混混。我其实只想享用打饭不用排队，小卖部买东西不用被插队，踢球打篮球不会被赶出场这些福利。而推不开的义务是每一次高一年级受到欺负都会有人来找我出头去平事，这不是我想要的。

  然而悲欣交集这种感受恐怕是人生从12岁开始会一直贯穿死的。你无处可逃。

  在莫名其妙的变成了高一的大佬之后，同学们都非常拥戴我，甚至还收到过几封女生写来的情书。这是欣。一个周六的下午眼镜黄（另一个混混朋友）跑过来跟我说周日下午准备一下，跟高二的那帮人约在学校对面的坟山上打架，我满口答应。这是悲。

  周天的中午，学校对面的小饭馆被眼镜黄组织的十几个人占领了，大家一边吃着各种盖浇饭一边商量着下午的作战方案。拐子提议不说话，上去就打。细脑说可以先谈判谈判再开打。牛牛觉得对方可能叫的人比我们多，所以应该在坟头上跳跃着居高临下打游击战，打完就跑。群情激昂。因为叫的小炒肉太辣了，我一直在喝开水。

眼镜黄突然对我说：看你一直比较冷静没说话，你怎么看？

大家都安静了下来用敬佩和期待的眼光看向我。

我吸了一口气说：谁先告诉我这是为什么约了去打架？

眼镜黄说：那天下课，我在教室的课桌中间走动，不小心蹭到了我们班那个胸部发育很好的姑娘。妈的她男朋友是高二的洪胖子。洪胖子约我周日跟他坟山见。

我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你真是不小心？

眼镜黄说：当然不是，我故意的，还摸了一把。妈的，我又不知道她有男朋友，更不知道男朋友是洪胖子。

我说：就蹭了一次？

眼镜黄笑嘻嘻的说：每次下课。

我说：操！

这片坟场在一个海拔约50米的小山坡上，松树林围绕，墓碑林立。据说从我们学校成立开始就是约架圣地。

对方还没到，眼睛黄掏出烟来分了一圈。牛牛围着这片坟场转着圈走。

我问：你干嘛呢？

牛牛说：你们没看过《小李飞刀》吗？李寻欢跟荆无命决斗之前先勘察地形，连一片落叶的位置都不放过。

眼睛黄说：勘察你妈逼，这是打群架。一会乱起来你连人都看不清楚，还他妈记住落叶。

我说：来了！

透过松树林能看到洪胖子带着十几个人慢慢的往山坡上走。我满脑子都是《小李飞刀》里面上官金虹身后跟着荆无命的画面。心里后悔没叫赖金宝来帮忙。李寻欢有孙老头帮他在长亭抽着烟挡住上官金虹，我们只能自己上了。

“你他妈的摸我女朋友上瘾了是吧”洪胖子上来就冲眼镜黄吼。

“没摸，就是走路蹭到了，妈的贱货”眼镜黄狡辩。

“你骂谁呢!”洪胖子上前一步。

“别废话了，说吧，单挑还是一起上”眼镜黄毫不示弱。

我看了一眼他俩的体型，打心底对自己兄弟眼镜黄这种毫无自知之明泛起了一阵钦佩。

我赶紧说：“一起上啊，妈的都来了”

洪胖子指着我回身对兄弟们说了一句：“不准打他，其它随便”

这一架对于我打的无比的尴尬。因为没有人打我，大家都忙着跟别人打，我只能见机行动，看着自己的兄弟们有任何一位落了下风我就过去帮忙拉扯一下，也不好意思下狠手真打。细脑被两个人围住了我过去推了另外一位一把。他骂了一句他妈的回身一看是我又不搭理了，奔着牛牛去了。我又只能去把牛牛扶起来让他继续战斗。洪胖子和眼镜黄真的在单挑，洪胖子虽然体型庞大行动却碍于脚底下都是坟头的羁绊行动不便。眼镜黄居然占了上风。他很好的利用了牛牛说的居高临下打游击的战术，在一堆坟头里上下跳跃着击打洪胖子的脑袋，拳头里还握着一只打火机，这小子玩阴的向来拿手。我开始有点于心不忍了，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让洪胖子做出那样的吩咐。

“大家住手”我过去抱住了眼镜黄。

大家都停住了。

我对洪胖子说：“为什么？”

洪胖子摸着脑袋说：“叶林（我外甥）是我发小，我们一个小区长大的。”

我赶紧说：“那还打什么劲啊，都是自己人，赖金宝你认识吗？”

洪胖子说：“那是我表哥。”

这场架最终打到一半因为我夭折了。小县城的群架一般都是这种结局，因为地方太小了，叫的帮手里面总有互相认识的。而大家内心深处对于真下狠手打架这件事情多少还是有点胆怯的。没人愿意打架，无非是面子放不下找不到台阶。我非常乐意做这个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