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光洁的玻璃门里透出淡黄色温暖的光。
陶深吸一口气，不怎么情愿的推开了门。
她化了时兴的妆，发尾烫出精巧的弧度。
从王姨亮起的眼神里，她知道自己是好看的。
但是，她不喜欢。
粘糊的化妆品和修身的裙子，像塑料膜紧紧包裹住她，再一点一点抽掉空气，把她束缚住，压缩成相亲流水线上的合格品。
“哎呀，小陶来了呀，”王姨热情的迎了过来，大红唇一张一合，黑色的鼻孔也跟着翕动，“小吴在二楼等你呢！”
促狭而暧昧的眼神，嘴角心照不宣的笑容。
他们不过是第一次见面而已，搞得像要私奔一样。
陶在心里狂翻白眼，但乖巧而略带羞涩的笑容已经自动挂在脸上了。
被包装束缚着，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模式化了。
她放慢了脚步，温驯的把手垂在身前，和王姨亲切的聊天气，转身等待电梯。
“啧，你看，王姨本来要陪你上去的，但还有别的小姑娘要来的，哦呦，忙死了呀！”
王姨从来不去二楼，但总是要把这句台词完整的念一遍。
陶开启自动回复，“没事的，我们自己聊聊更好。”
“哎呀，你们小年轻自己聊最好了啦，你们有共同话题，不像我们年纪大了哦！”
完成一整套表演，电梯如约而至，她转身进去。
嘴角落下，脸部肌肉都发僵了。
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人，百无聊赖的样子，想来就是小吴。
一眼看过去，他的头发像被大风刮过又即刻冻住，保持着向左的动态，像一把横放的扫帚。
而脸却像是竖起的某种瓜类，溅了些泥点子，表面坑坑洼洼的。
支撑这个奇特组合的是一副极瘦小的骨架，被包裹在土黄色的紧身西装里。
脚下的皮鞋顶部又尖又长，要是踢在什么东西上，一准一踢一个窟窿。
脑海中的画面惊的陶不寒而栗，她活动了下发僵的面部，走了过去。
瓜开口了，露出一嘴黄灿灿的瓜籽儿，“你就是小陶？”
“对的，小吴是吧？你坐你坐。”
“嗯”，小吴佯装起身，屁股还没离开凳子，又顺势坐了回去。
开场白结束，服务员端来一杯水放在陶面前。
“我来介绍一下自己的情况，”小吴把两只精瘦黝黑的手放在桌面上交握住，身体前倾，表情严肃起来，这是要发表长篇大论的架势。
陶不自觉的向后靠在沙发背上，双手环抱在胸前。
“我出生书香门第，我的父亲给了我非常成功的教育，我非常尊敬他，他是我成长的榜样，我们以后一定要孝敬他……”
他死死盯住陶的眼睛，像老师抓跑神的学生。
陶为了证明自己在听，挑了几个字重复，“你孝敬吧”。
吴没有计较，“我的父亲教育我，要多读书提升自己，为了他的这句话，我把原来的工作辞了…”
“你没工作啊？”陶忍不住打断。
吴的脸笼罩了一层黑云，“我正在提升自己，为了变成更好的我，我不仅每天都读书，我还晨起跑步，做一个自律的人…”
“在小区里跑吗？”
“公园，就在我租的房子附近，很方便的，每天早上都可以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你也没房呀？”陶又忍不住插嘴。
“我父亲有，”吴的脸更黑了，一连被打断两次，兴致明显弱了下来。
“你继续？”
“我不喜欢拜金的女人，之前那些女人嫌贫爱富，我打心底看不起她们，”吴的语气带走一丝警告的意味，“我是低调，那是因为我不希望有人因为我的家世而接近我。”
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警告，空气凝滞了片刻。
陶余光看见，服务员把旁边那张桌子快擦烂了。
“你介绍的差不多了？那我来说。”陶试探的问。
“我现在是在A企业上班。”
“那又怎么样，”吴突然跳起来，不屑一顾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是自我介绍而已。”陶快要喘不上气了，她觉得自己的指甲已经快把塑料膜割破了。
“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陶迟疑的补充了一句。
“没有！”吴气喋喋的走了。
陶终于将塑料膜割破，松快的靠在沙发上，呼吸都顺畅了，拿过手机看了眼。
15分钟，效率又高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