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暖】第六回 明晚就是除夕

门外的雪已经开始铺上了一层,透着玻璃可以看到白净剔透的颗粒均匀分布。

这是家里最暖和的一间房子,火炉里的柴禾还在“啪——啪”的燃烧。放在火炉中间的水壶也还在冒着白气。有时一点水,溅出壶口,落在靠近烟筒的地方,“哧——哧”,然后化为一阵白烟消失。

我坐在火炉的上方,身边坐的是大伯,旁边分别是大妈,齐熙,小姑。爷爷是躺在一张铺着毯子的竹椅上,手里握着一杯正冒着热气的清茶。这屋里的灯光还是100瓦的灯泡,明亮的很,温暖的很。屋子角落的桌上摆着一个电视机,播放着一些新闻内容。

“齐熙,今年期末考试怎么样啊?”大伯抬起头,对她说道。

“一般般——不是最后一名啦!”她一愣,吐吐舌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多大人了,还吐舌头。”小姑见状,伸手作势准备揪她耳朵,说道。“长辈面前,没个正形。”

“呵呵——”大伯立马阻拦,并笑着说道,“快啦——快啦——马上就要高考了,可要上点心。”

“听到没有,你还不赶紧谢谢大舅。”小姑听罢,对她催促道。

“恩。我会好好努力的。争取考一个好大学。”她赶紧站起来,对大伯说道。

“有志气,一定要努力。等到你升学宴的时候,我可得跟你爸好好喝两杯。”大伯摆摆手,表示不用这么客气,高兴地说道。

“额——田景,你这寒假有时间没有?有的话,可得给你这妹妹补补课,别让她整天瞎晃悠。”小姑眼神一转,对着我说道。

“这——好吧,有时间我给她说说。补课就谈不上了,讲讲经验差不多。”我看着齐熙那一脸委屈的对着我,笑着说道。

“你毕竟是过来人嘛。我们又不懂。这丫头现在是野的很,我说什么她都不听的。也就你说她,她还听点。你毕竟是她哥嘛!”小姑拍拍她肩膀,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对我说道。

“妈——你什么时候的话,我没听过?真是的——不就是想我多跟景哥哥学习嘛,至于吗?”齐熙眼睛里透着狡黠,但还是嘟囔着嘴巴,朝旁边说道。

“就是这个理儿,你可要跟你哥好好学。他可是你的榜样。”小姑轻敲一下她的脑袋,说道。

“嗯嗯——我保证会好好跟景哥哥学习的。”她脑袋如小鸡啄米似的,立即答道。不过,从她眼里透着的神情,她这次肯定又想到什么其他的事情。可以打包票的是,绝对与学习无关。每次她有这样弱弱地表现给人看时,那就绝对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比如,她此时的这个眼神。

果不其然的是,这句话过后五分钟,我手机里便收到她的短信。

内容如下:

“哥哥,我联系了蓝烟姐。我们决定大年三十吃完团年饭。我们一起出去玩。怎么样?嘿嘿,我妈说要找你学习的,你可得答应我,不然我就出不了门了。要让她知道我出去玩,会把我的腿子打折的,哥哥,你答应了吧!”

看着这条短信,我已没有回复的力气。因为自己的脑袋,真的不够用来看懂这条短信。

我狠狠地瞪了一眼,在对面拿着手机,笑眯眯看着我的齐熙。

她呢,就是这样子。说话的主语,需要寻找,宾语部分过分夸张,然后,自作多情的给你把回复都写好了。真是气急,却又好笑。我低头按键打字回了一句,便抬头瞟了她一眼。

“被你打败了,小西瓜。”

然后,就只见她一看我的回复,貌似很懂的样子,给我一个露牙齿的微笑。

屋里的温度持续升高,好像这冬天只要出了这个屋子就会天寒地冻。

这里的温度,不同于柴禾燃烧出的温度,是一种言谈里的吐气吸气,在狭小的空间里就会出现围绕全身的温暖。

直到风开始透着门缝吹进来,顿时,我还觉得这是一种凉意和一种清醒。这股风的来源,主要是这门开了,我爸从外面进来,这门的一开一合,我突然觉得这个地方有点适应不了自己。

“爸——坐这边来。”我站起身,对他说道。

“你坐——我就进来拿一瓶水,你妈在做夜宵。我还要去帮忙。”他摆摆手,说道。

“我出去透透气,顺便也去帮帮忙。”我绕过大伯的椅子,走到门口,说道。

“我也去,我也去。”齐熙一下子站起来,积极地说道。

“你凑什么热闹?还吃夜宵,烤会儿火,回家去睡觉。”小姑拉了一把她,说道。

“不要——我今天在这边歇一晚。二舅,可以不?”齐熙甩开她的手,走到我旁边,对我爸说道。

“这怎么不行?楼下空房还有两间,你一个人一个卧室。”他笑着对她说道。“就怕你住不惯的。”

“我妈说要跟景哥哥学习,这几天可不能耽误。嘻嘻——妈,你说对吧?”她笑眯着眼,对着她妈说道。

“你个丫头——真是——”小姑有些无语状,坐下来,说了一下。

“你可要好好跟她说说。”她话锋一转,对着我说道。

“那是肯定的。谁叫我是她哥呢?”我点点头,说道。

“妈——那你是答应我在这边住了。”齐熙听着话里的味儿,连忙说道。

“额——”小姑一愣,不知道说什么。

而她刚想说什么来着,齐熙猛的一抱小姑,“太爱你了,嘿嘿。”然后,拉着我的手,便准备走出屋子。

“这一看齐熙,都成大姑娘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啊。”大妈突然接过话,看着齐熙说道。

“可不是吗?才这么大点儿的时候,我还抱过呢。转眼就这么大了。”大伯也说道。

“你说田莱若是在的话,是不是也这么大了。你说对吧?”她眼睛一转,对着大伯问道。

“额——”小姑脸色有些挂不住,没有说话。

“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大伯一下子恼怒,说道。

“拿一个死去多年的女孩儿来说事,明知道这是大家的痛处。这是忍不住了,难道又是大家的言谈,刺痛了她的心,可是,这从何说起。”

我在心里默默想着,手里一握齐熙的手,往厨房走去。她还是面带笑容,没觉得这屋里的气氛开始不对。那边的声音已有了一些杂乱,这不是我想要去听到的。也不是我想让她听到的。

有些时候,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不知怎么就会变的敏感。而越是与你生活多年的人,那些人的所说所做,对人的影响越是巨大。有人说,要学会去释然一切,豁然开朗的,面对一切。但这是建立在痛定思痛后的一个基础上,无人挑唆的基础。或者说,别人和往常一样秀着恩爱,你却是以为别人在给你上眼药。而人和人之间,若是变得提心吊胆的与人言谈,这样的生活,也就是一个自我烦恼的过程。

次日,清晨的雪,早已盖住了周围的世界。如一床雪白的大棉被。

也许是昨晚吃过夜宵的原因,早上的食欲基本没有。也许是昨晚发生的事情,在家里总觉得不舒服。倒是想去外面走走,我穿着羽绒服,走到门前的道场里,脚下是雪踏着极为舒服。“咯吱——咯吱”这声音是一脚下去就会发出,天空已停了雪,这是一个雪白的世界。

不远处的大湖,还有水花在波动。我面前是一片果树林,雪花是均匀在每一片叶子上,留下一层。看上去,像粉刷了一般。

“哥——哥”齐熙从我后面跑来,喘着气,说道。

“你跑过来干嘛?”我转身说道。

“来看看你呗!怕你一个人出去玩,不带着我啊。”她带着笑意,说道。“知道你没吃早饭,我还带一瓶牛奶,还是热的呢。”

“这大雪天的,我去哪里玩啊?”我接过她的牛奶,轻敲她脑袋一下,说道。

“那你出来干嘛?冷死了,外面——”她搓搓手,呼出一口气,对着变成白气的空气,说道。

“知道冷,还跑出来。”我脱一个手套,丢一个给她,说道。

“家里不好玩,外公他们又在讨论什么神神秘秘的东西,我懒的去理会他们。所以,我就来找你了。”齐熙伸出双手,都套进一个手套里,不耐烦地说道。

“是啊!家里的气氛,的确是不适合我们小辈儿去掺合。”我心里默然想着,嘴里却说道:“昨天的事情,你觉得我们是哪里得罪她了?”

“我哪里知道?我就听你们说啊,说啊,然后,她就声音阴阳怪气的,接着,就吵起来了。好像是因为我,我什么都没做啊?”齐熙拍拍裤腿上的雪,委屈地说道。

“不怪你。与你无关。”我转身搂住她,拍拍她的背,说道。

昨晚,当我和齐熙帮我妈做好夜宵的时候,也就是那些我不愿意听到的声音最激烈的时候。隔着两堵墙的厨房,加之电视机的声音,传过的声音微乎其微。也许是心里不愿意去听,直到那扇木门打开,里面的声音才很清晰地传出。

他说:“你是到底想干嘛?说这些伤人的话。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家说去?”

她说:“我想干嘛?我什么都不想。我就是不想别人给我在这儿演戏看。”

她说:“演戏——嫂子——这话从何说起?”

她说:“左一个母子情深,右一个哥哥妹妹。这还不算是给我戳痛处。”

她说:“你这话怎么越说越难听?我叫田景给我女儿补补课。怎么啦?这就成演戏了?”

他说:“爹在这儿呢。你这是说的什么瞎话?”

她说:“瞎话——你少在这儿装和事佬。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她说:“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俊儿走了,大家都心里很难过。今年叫你们回来团年就是这个理儿。”

她说:“不提他还好,居然还提他。我回来——回来——回来就是给你们来羞辱的。这个主意出的真好,出的可真好。”

他说:“这主意是我提出的。这有什么不好?”

她说:“我不管,这就是做给我看的。”

她说:“你这话越说越离谱,懒得理你。我回家去得了,真实无理取闹的主儿。”

这些吵声马上就传过来,我准备过去看看。这些声音里的“他”和“她”,有爷爷,有小姑,有大伯,有大妈。

我妈一把拉住我的手,对着我爸说道:“宏志,你去看看。别让他们吵太凶。这才刚回来。”

我还是跟着他走过来,他看见小姑走出来,直奔大门口。

他拉住小姑,转身对大伯他们说道:“都少说两句,又不是外人。”

“我倒是想少说两句,可嫂子这话太难听了。”小姑一脸不愿意地说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开口劝道。

“知道又怎么样?她拿田莱说我女儿,我就已经忍住了。她这儿又得理不饶人的说这么多。”小姑朝着我爸说道。

“好吧——这夜宵都煮熟了——吃完再走。”他不忍这事情又再次出现火药味儿,对着小姑说道。

“我怎么了?我的话难听,你不觉得你做的事情更难看吗?”大妈闻声从屋里走出来,说道。

“我做什么了?我到底做什么了?当着大伙的面儿,你说清楚?”小姑站在厅堂里说道。

“你不理亏,你走什么啊?自己做的事情还不承认?”大妈指着小姑,说道。

“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啊。你这是得失心疯了吧。乱说一气。”小姑走近两步,也对着她说道。

“我说——你们都少说两句——”我爸站到他们中间,跟她们两个人说道。

“你还不嫌丢人,是吧?好好的一个晚上,全被你搅合了。早知道这样,就不带你回来了。留一个人在那边。”大伯气急地对大妈说道。

“对——不带我回来——那你带那个姓孟的女人回来啊——你去啊——”大妈指着他鼻子,立马说道。

“你——”大伯抖抖手指,不知道说什么。

“我——我怎么了?田俊死了,就老二这么一个种了。我也生不了了——你去带她回来啊——”她抬起头,盯着他,狠狠地说道。“你这个无能——懦夫——”

“啪——”大伯一个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放肆——”

“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她一下子懵了,然后,捂着脸,另一个手指着大伯说道。

“打你——还要撕烂你的嘴——”大伯冲上前去,伸手就准备撕她的嘴。我爸直接走过去拉住大伯,说道:“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好好说?动手干什么?”

“都是你这张嘴,说什么说——”大伯还想前去动手,被我爸拉住,说道。而我和齐熙早就走到小姑身后,不想她再去跟大伯他们吵,一个劲儿的安慰。爷爷始终没有出来,但是他肯定是知道这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妈穿着围裙,一把拉着大妈的手,也是不断地劝慰着。我和齐熙在这种场合显然是不适合发言,只是做点微末之事,不让事态朝更严重的方向发展。

“你——你居然打我——”她重复一句,一摆手,甩来我妈的牵扯,径直地往外面的跑去。

外面的雪还在下,已是晚上十点了。

她前脚刚走出大门,我妈便跟出去,还在一路劝说。

“你这又是何必呢?”我爸对大伯说道。

“让她走——看她能走哪里去?”大伯拉着旁边的一把椅子,坐下来,说道。

“快去把她找回来。天寒地冻的。”屋里传来爷爷的一句斥责之意。

“她能去哪儿?——过会就会回来。”大伯犟着脾气,沉声说道。

“赶紧去——听到没有。”爷爷立马呵斥道。

“爹说的在理,你赶紧去。这外面还在下雪呢。”我爸也帮着说了一句。

我站在齐熙的旁边,她牢牢地抓着椅子的肩头。小姑早已在大妈走出大门时,自己也交代一下齐熙,自己也便回家去了。大妈最终是没有回这个屋里来,大伯也是倔强的没有去找。我妈把她安置在离很近的一个邻居家里,这是最好的一个解决办法。这一夜,大家的情绪明显是受到了影响,但夜宵却是每个人多了很多。大伯没有吃什么,搁在面前的夜宵一直由热变凉。那个屋子的温暖也是由热到冷的变化,由深夜到今天的清晨,然后一撮火星点燃干枯的柴禾,温暖又开始一个冬天里的延续。希望,这温暖也能在大家的心里延续。

“哥哥——你知道昨晚她看我的眼神吗?直勾勾地,我现在一想就全身凉飕飕的。。”齐熙说道。

“这不怪你。我去接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有过争吵。她只是找个借口而已。”我想起那电话的吵声,对着齐熙说道。

“我昨晚都做噩梦了。”她突然说道。“好可怕——”

“梦而已。又不是现实。”我说的是那么地不以为意,只是心里却是想着,这样的家庭争吵,比噩梦还可怕。

“哥哥——你说她怎么变成这样了?以前那么好的人,每次我去那里她都对我很好。”齐熙松开手,疑惑地对我说道。

“人会变的。特别是经历这样惨绝人寰的人,改变的东西会更多。”我摸摸她的头,感叹道。

“我不会变。”她一咬嘴唇,语气坚定地说道。

“我也希望你不会变。”我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还有一句话说在了心里,“我更不希望你经历这样的事情!”

“那——哥哥——你呢?”她也看着我的眼睛,问道。

“每个人都会变的,你也一样。只是要看经历的事情是什么而已。我觉得自己已经变了。自从知道俊哥去世之后。”我转身,用手搂着她的肩膀,感叹道。

“至少,我不会变成她那样。你也没有变成那个样子。”她坚定地口吻说道。

“你不要怪她。她有她不可说的苦衷。她只能在言语上来,表现强势的自己。”我轻声说道。

“苦衷——俊哥的事情,大家都很伤心。她不该那么说我妈——我现在有点讨厌她——”她回应道。

“她毕竟是俊哥的妈妈。这事情看似过去半年了,但是在她心里跟昨天发生没区别。她那么说小姑,必定不对。但是,不能因为这样,你就在心里怨恨她。”我朝她说道。我心里徒然发现:这丫头好像有点不对劲。

“我——好吧。哥哥——我不会怨恨她的。毕竟她以前对我很好。”齐熙轻轻一耸肩,悄然地说道。

“现在小辈里就我们两个人了。有时候,需要去理解大人的做法。”我在心里一百个不愿意跟她说这些。她的生活是纤尘不染的,我不想让她去这么早的触碰家族里的琐事。她要比我走的更远,我不想让她带着对亲人的一丝恨意去远方。过几年,她再回来,我想她能够去珍惜亲人之间的感情和怀念已故的亲人。

“恩。只是,我不想再见她那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齐熙握紧我的手,说道。

“这也不怪她,要怪就怪这不公平的老天吧!”我抬头望望这头顶灰白的天空,说道。雪层是阻碍一切色彩的发散,满目都是晶莹剔透的雪花,远处偶尔还传来一阵大雪压倒枝桠的声音。我的眼中,白色是主色调,还有灰黑的树枝在白色里四处遥现,像极了一幅泼墨的山水画。不是像,这本来就是真实的一幅天然的山水画。

“小西瓜——”后面传来一句熟悉的声音,我听着声音便知道是谁了。

“蓝烟姐——你这么快就过来了。”齐熙一听,立马回头,情绪马上转好,笑着对她说道。

“小西瓜,你发短信的时候,我才起来。这大冬天的,肯定要睡懒觉啊。”蓝烟打趣地对齐熙说道。

“我最爱我的床——可昨晚没睡好。”齐熙打了一个哈欠,说道。

“啧——啧”蓝烟伸手捏捏她的脸蛋儿,说道。“老实交代,是不是跟哪个帅哥聊天聊的那么晚啊?”

“额——哪里有?——还帅哥?”齐熙罕见的小脸一红,伸手打掉她再准备捏的手,迟迟地说道。

“哎呀——田景——你看,你妹子脸红了。这肯定是在学校谈恋爱了,没好好学习。”蓝烟一瞧她的反应,立马喊我,然后,笑着在我身边说道。

“没有——就是没有——”齐熙连忙摸摸脸,摆摆手地解释道。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真是的。把你害羞成这样。”蓝烟佯装很理解她的样子,走过去,说道。

“哥哥——你别听她胡说——不能跟我妈说——真的”她有些语无伦次,急忙跟我说道。

我瞧见她那么手无足措的样子,真是一阵的感慨。刚刚在我这里是镇定的一个人,现在被蓝烟几句话就给挑逗成这个样子。

“不会啦!我不会跟小姑说的。”我点点头,说道。

“说什么!什么都没有!不说也没有嘛!”齐熙她想极力解释,但貌似她越解释,我越觉得这事情越被说的靠谱。

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我最喜爱的妹妹。不过,看着她那解释的着急样儿,她应该是有一个喜欢的男生了。也只有蓝烟敢这么地给她说出来,就像只有蓝烟才能理所当然地喊她“小西瓜”一样。在学生年代的恋爱,白马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是耳濡目染了多年,那是无比干净和纯洁的感觉,没有一丝的垢物。我从心里羡慕她,同时也庆幸那个被我妹喜欢上的小子,是多么的幸运。因为我没有青春,只有大学。

“好啦!——跟你开玩笑的——搞的你这么紧张兮兮的。”蓝烟大度的走过去,站在她面前说道。

“蓝烟姐——我怕你了。”齐熙往后一躲,拱手向她说道。

“额——”蓝烟见状,停下脚步,朝她说道。“你发短信叫我来干嘛来着?”

“我叫你来——”她拿出手机,望了一眼,回答很干脆。“打雪仗。”

“哦——”蓝烟回味的说道。

“看——湖里那是什么东西?”她突然表情夸张的盯着我身后,急急地说道。然后,我和齐熙下意识的便回头望了一眼,我刚反应过来,就发现这个回头已经有些后悔了。

“嗖——嗖”两个搓好的雪团,直接朝我和齐熙飞过来,我一躲还是没躲过,砸在胳膊上,但是齐熙就倒霉了。她一回头,雪团便是呼啸而至,直接砸在她的头上,雪团不是紧,直接借着冲力全部散开,让她头发上一下子变白。她先是一愣,然后,朝我用哭诉的声音,说道:“哥哥——蓝烟姐——她欺负我。”

“额——”我拍拍衣服上散落的雪,镇定说道。“那你也欺负她呀!”

“哼——”她头一转,有些生气的去抓地上的雪。

“你这是在挑衅啊!”我抬头对着蓝烟,笑眯着眼睛,说道。

“你想怎么——”她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吗,我从背后直接拿出一个雪团,直直地朝她扔去。她还没反应过来,另一个雪团也过来了,她的身上马上就出现两个雪印子。蓝烟有些恼怒的看了我一眼,又朝我扔过来,并还说道:“你不能欺负弱女子啊!”我一听,一愣,但我还是躲过去了。齐熙还在不依不饶的朝她扔去,这次我没有帮忙,只是当了一个旁观者。

她们俩一个丢过来,然后一个丢过去。而且是战场越打越离我越远。

我的嘴角微翘,形成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我看着看着,仿佛自己觉得回到了小时候,我们四个一起堆雪人,打雪仗的情景。现在缺了一个人——田俊。而且,这项活动貌似退后了很多年,自从大伯家搬到渔北市后,再也没有一起出来这样的玩耍过。

“嗖——”一个雪团毫无征兆的从远方袭来,把我从追忆里砸醒。我喊了一句,“你们砸错人了?”话刚说完,又一个雪团飞过来,虽然没砸到我身上,但很明显是准备扔我。

“哥——哥”齐熙喊我一声,“小心——”我刚欲用感谢的眼神谢谢她,但直接见她朝我扔出一个雪团。我一个猛跳,气急的骂道:“死丫头,你砸我干嘛?”

“因为我说服她来帮我。”蓝烟从她背后走来,对我说道。

“咳咳——这个——蓝烟——咱们这么好的关系了。不要这样子吧!”我摆摆手,笑着对她说道。

“小西瓜——砸他!——”蓝烟毫不在意我的说情,对齐熙喊道。

“哥哥——对不起了!她要我帮我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对不起!是很重要的事情!”她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但手里的雪团却是没有落下,直接朝我扔来。

然后,整个场面就宏观了。两个女子的雪团丢向一个男子,男子偶尔回头反击一下,但他最后还是落荒而逃。雪地里到处是一深一浅的脚印,都是互相追赶的脚步,还有一阵环绕不散的笑声。

中午的时候,天空的云层已然开阔。

无风吹拂的望关村,地面上还是如早上起来般厚的雪。

我想叫蓝烟来我们家吃午饭,她说明天就要大年三十,家里还要她去帮忙。我和齐熙只好不多加留她,一场雪仗打过后,全身开始是冷冷的,可等到了家里坐下来的时候,全身就开始发热。特别是齐熙那小脸,跟红苹果似的。

等我和她洗澡完了之后,屋里的午饭已经端上了桌子。饭桌子上少了两个人,大伯和大妈。我跟齐熙回来的时候,我妈说,大伯还是开车把大妈送走了,估计晚上才会到。

今天已经是二十九了。

桌子上的菜肴是精致的。一盘子一个花样。

“先洗手去!——哥哥”我刚准备用手偷偷拿一个炸熟的山药卷,齐熙穿着硕大的睡衣走出来,对着我的动作,催促地说道。

“就吃一个!”我快速拿一个放到嘴里,然后,跑到后面去洗手。

“就你最干净啦!——哈哈”绕过她的时候,左手毫不犹豫地点了她软绵绵且白净的脸蛋儿上。“叫你先还帮蓝烟砸我!”

“哼——下次看到蓝烟姐,我要她欺负你。”齐熙没有躲过,只好嘟着嘴,盯着我说道。

“随你——下回我可就不是点你的脸咯!”我头也没回的去洗手间。

洗手回来之时,就看到齐熙一个人在厅堂的饭桌坐着。

“齐熙——多吃点肉,对身体好。”我挨着齐熙坐下,看着她毫不理我的样子。

“肉是女生最大的敌人——哼——你不知道啊?”她瞪着我,气嘟嘟地说道。

“嘿嘿——那你就把你最大的敌人全部消灭掉不就好了。”我先一愣,然后,指着桌子上的菜肴,很淡定地对她说道。

“好像——有点道理!”齐熙摸摸鼻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吟吟道。

“那开动吧!”我“呵呵”一笑,然后,说道。

“哥哥”她喊的一声脆响,声音里带着笑意。

“恩——咋了?”我有些疑问的看着她,心里还是很舒服她这一声。

“你可得帮我对付这些敌人,来——”她一脸好心的,并且是把我面前的粉蒸肉夹了两大块,直接放到我的碗里,然后,笑眯眯地说道。

“你——厉害!!!”看到爷爷从房里出来,我不好意思当着老人家的面,把碗里的东西再放回去,用筷子头点点她,缓缓道。

“男长三十慢慢悠。多吃点,无所谓。”爷爷坐下,一边倒酒,一边悠悠道。

“就是——就是——”齐熙跟着起哄,接着道。紧跟着,我妈端着汤出来了,然后,对着烤火的屋子,说道:“宏远,吃饭了。”

“吃饭咯——吃饭咯——”齐熙立即喊道。

“恩——大家都多吃点。”我爸坐下马上说道。“多吃点肉!”

“呵呵——”我们一听,都乐了,瞧见齐熙手舞足蹈的样子,大家更乐。只剩老爸一个人愣着,然后,也跟着傻笑起来。

对了,齐熙,之所以这几天在我家吃饭,这要从小时候说起呢。

她家就在门口那个湖的对面,站在我家的门口,视力好的人,可以看见她家的中堂画。她的爷爷和奶奶,几乎还没瞧见这么一个玲珑的宝贝孙女儿,就双双一命呜呼了。自此,她就只能外公亲近了。她是一天吃饭,三顿必有一顿在我家吃。久而久之,在过年的时候,她也不愿意回去,大人们就商量着“三十两家过”。中午这顿在我家过,晚上那顿就在小姑家过,然后,这就成了我们田家的春节传统。小时候,我总觉得这个嗒着鼻涕的小女孩儿一定是我的亲生妹妹。因为,我和她总是喜欢跟着爷爷去他被窝里睡觉,然后,我妈一大早就跑过来,把她抱回去梳头打扮。我很羡慕她,所以,小时候总以为她是我的亲生妹妹。长大后,虽说觉得不是一个事实很遗憾。但心里暗暗还是很喜欢这么一个妹妹。当然,小姑爹总是常年在外跑生意,这也是爸妈觉得小丫头在这边玩耍和吃饭,可以帮忙看着她。这是是可以帮到小姑的,让她可以安心的出去做事,不要为担心孩子安全而花太多时间。

时间一晃就是到了现在,她明年六月就参加高考。而那个时候,她才学会说话。

“叫我一声——”

“多多”

“不对,是哥哥。跟着我说——哥哥”

“多多”

“哥哥”

“多多”

“不对——”

······

时光远长无近,如沙漏一般。这岁月的细沙握紧,它也会流逝飞快。或者是轻抚于沙子的表面,细腻的感觉如风拂面,温柔过后,却是一个陌生的现在。

然而,若是人在某些时刻,为一个执念而对周遭的风雨无关于己,等到自己到一定的年岁,就会猛然地发现,原来自己在那一段时间里自己是空白的。

这或许能去解释,我到现在回忆起我和齐熙的小时候,他田俊的身影总是在我眼前浮过,而对于他的音容笑貌,我的记忆里缺失了很多。我

好像是一直在追赶着他,就像齐熙追赶着我一般。但我隐约觉得,她的追赶只是一场亲近的游戏,她同样的追赶着谢蓝烟。而我,我一直在跟着他的脚步走,总想一步可以站到家族的所有人面前,受到他的那种赞扬。

虽说,这个感觉在现在貌似不是很强烈,也许是因为自己终于长大了。

这深层次里还有一个我不得不承认的原因——他死了。

我在以前那样的从容里是有些掩饰,特别是在他的面前,我佩服他的“事事第一”。他就是一个标杆,树立在我从小到大的心里。然后,由一个消息开始瓦解着整个标杆,直到我在临江陵园里看到那个祥和微笑的面容,我顿时才明白,自己是终于不再是他身后的一个影子。

但是人一旦处于一种环境和心境太久了,要转换一个思维来考虑问题时,就会发生停滞不前。如同此时的我,我已没有兴致去让自己彻底站到人前。

若说上次回家和这次回家,这之间相差了接近半年,我知道家里有了大变故。家族小辈里的我和齐熙,就要在这个特殊的气氛里,表现的更加出色。因为,我们的未来才是他们想要的未来。我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意识到,我会来承担这个他留下的“担子”。他是田俊。你们知道吗?一个家族的视线总是会在某一个人发生倾斜,他或她的行为,都是会影响这个家族里所有人的颜面和荣光。无论这个人是谁,只要有这么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所有小辈的骄傲。我这样的一个人,我的生活就是波澜不惊的过着,有些时候不是冷静,只是平淡的久了。激动不起来而已。但自己确实是相当理智的一个人,我知道自己是站在俊哥后面的一个影子。我也从来没奢望去站到家族这群人的眼前,从来没想过。我给他们的回答只有两个字,“不行。”

“爸,您跟我说实话。俊哥,到底是怎么死的?”在饭后的烤火屋子里,就当我妈和齐熙都去洗澡的时候,而爷爷也回房间的时间内,我终于按耐不住心里这个问题,对他说道。

“这不是跟你说过吗?车祸事故,抢救不及时,在医院去世的。”他一听,仿佛先就料到一般,缓缓道。

“怎么可能?我知道这不是真的。不然,回家后,怎么没有听你们谈起赔偿问题?车祸肯定会有赔偿金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俊哥的女朋友胡果果,我见过了。她说她不能告诉我,因为是答应别人了。这应该是你们不让她跟我说的。我只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离去的?即使是很特殊的原因也无妨,至少我能够心安。爸——”我把我想到的一切,一股脑的倒出来,急急地说道。

“他自杀了。”我以为他会考虑很久,没有想到,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指间夹着的香烟,便说出了这四个字。

“自杀——好端端的,怎么会自杀呢?”我一下子又像回到第一次听到他去世的消息的时候,喃喃道。

“我们也不知道具体原因。这是殡仪馆解剖的结果。”他用大拇指轻点烟嘴,一股白灰顺势落下,解释道。

“恩,我知道了。我不会乱说的。”虽说心里还有疑惑他的死因,但这话从我爸嘴里说出,看他的神情,不像是在遮掩,我保证地说道。

“他不该这么早就走了。太年轻了。唉——”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神仿佛又回到在那边殡仪馆的时候,有些黯然神伤。他吐一口烟圈,再一吸,在这一个循环后,他闭上眼睛,似乎想着其他的什么事情。

我是静默无语的陪他坐着,我也在想着他这自杀的原因——想着他在那本《红楼梦》上的笔迹。

烤火的屋子里的温度,还是保暖着人的身体。

“你要是有什么想法?早点跟我和你妈。知道吗?不要一直窝在心里。虽然我和你妈没什么文化,帮不了你什么太多的东西,但是,我们始终是你爸妈。这一点,你要记得。”他靠着墙壁的身体,突然向前倾斜,把烟头丢到火炉里,然后,一句一句地说道。

“恩——我会的。”我微微一笑,点点头。

“宏志——洗澡了,我和齐熙洗完了。”门外传来我妈的叫声。“来了!”他立即站起来,并且伸手在我肩膀上一拍,然后,提着水壶开门出去了。

屋子里马上就剩下我一个人,我打开窗户,让风吹进来,让风吹淡这屋里的烟味儿。

“哥哥——”她穿着睡衣从外面走进来,“你不觉得冷呀?还打开窗户?”

“吹吹清醒嘛!”我笑着说道,把刚刚那个想俊哥的事情的自己在冷风里变化掉。

“咳咳——”她刚准备说话,然后喉咙一停,“好大的烟味儿!我也来吹吹!”

“洗干净木有?”我揉揉她的头发,打趣道。在吃完饭后,齐熙非得再次去洗一次澡,非得说我那一手特别的油腻。只是脸上的油腻,为何还要冲一个淋浴?我问她一句,她站在我妈旁边说: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你碰一下,一坨泥巴就在我脸上,你说,我能不再洗一次吗?然后,气势汹汹地去洗澡了,丝毫不在意我的目瞪口呆。这算什么道理?

“那是肯定洗干净了。”她点点头,怕我再点她,作势躲避,说道。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我感觉屋子里有些凉意了,马上关窗,对她说道。

“恩。你觉得大伯明天会回来团年吗?”她转身坐在椅子上,说道。

“大伯应该会回来吧!大妈——就不知道了。按理说,他们俩会一起回来的。不然,怎么叫团年呢?”我坐到她旁边,望着炉火的熊熊火焰,说道。

“她回来——我看见她会别扭。但是她不回来,我也觉得不叫团年。好矛盾喔!”她用手托着下巴,想了想,说道。

“不要太放在心上啦!她若是回来,她毕竟是我们俊哥的母亲。这个根儿上,我们就要尊敬她。”我拍拍她的后背,劝说道。

“放心啦!我答应你的不会忘记啦!哥哥”她转头对我说道。

“但是,哥哥,别人说,生活平平淡淡才是真。越是平淡,越是幸福。我怎么觉得,我们这个家族这么多事儿呢?”她接着说道。

“哪个别人?”我问道。

“电视剧和小说里都有过。我不止一次看到别人这样描述。”她认真地回答道。

“这些里面或多或少有夸张的成分,把现实的事情渲染的很轻松。生活在某种程度上比那些里面描述的更加地直接,更加地现实。”我坐正,靠着墙壁,把火炉口用铁板盖住,缓缓说道。

“额——我没想过这个。”她一听,沉吟道。

“好啦!别说这个了。明晚就是除夕。我们明天去集口买烟花去。咋样?”我试着转换话题,对她说道。

“好呀!好呀!你请客嘛!”她马上喜笑颜开地回答道。

“OK!”我也笑着说道。

“对了,明天你想大妈回来吗?”我陡然想到这个问题,问道。

“额——”她动作一顿,“还是觉得她回来比较好。”

“为什么?”我条件反射地接着问道。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她抿抿嘴,认真地对我说道。

“呵呵。我也这么觉得。”我点点头,说道。

外面的雪还可以透过窗户看见,白白的一层。屋里的温度也在不断爬升。这是除夕的前一晚,明晚就是2012年的除夕。

此时,我是觉得,一家人能够团聚在大年三十是值得纪念和保持的。

而人们总是喜欢在诸多借口里叛逃一个自己熟悉的地方,然后在某一个特定的时刻。清明,重阳,中秋,七夕。总会有一个瞬间,让自己无比思念一块地,还有这块地上那些曾经的人儿。

在异国他乡的时候,这种感觉会尤为厚重。

其实,我只是在想,田俊去的那个地方是另一个国度。他是否也怀念着明晚的除夕,因为每一年,他都会回来和我们一起放烟花。烟花易冷,却隔着过去的一年,我依旧从窗户口那个雪地的反射里看到那个烟花似火,灿若霓裳的星空。

“哥哥。”齐熙转身握住我的手,看着我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特别怀念和他一起放烟花的时刻。”

“我也是。”我搂过她,抱着怀里,轻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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