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过最浪漫的觉,是在海上。在一艘很大的轮船上。上船时已是深夜,海上的景色已无法看清。我躺在床上,心里一直默念着:“我在海上……”
我在大海的怀抱里,虽然无法看清它的样子,却异常地感觉踏实和安全。一切都是稳稳的。我稳稳地躺在床上,船稳稳地行驶在海上,而海呢?它稳稳地睡着,在深蓝色天空温和的注视下,甜蜜而惬意地睡着。
星星们却并没有睡去,它们看着彼此,调皮地眨着眼睛,偶尔又吐一下舌头。它们悄悄地说着话,脸上全都笑嘻嘻的,而且它们边聊边用手指一指大海。大海并没有听到,它酣然入睡,而我,则睡在它的怀抱里。船偶尔动一下,但并不剧烈,像母亲在摇孩子的摇篮,而我,就是那个摇篮里的孩子。
草原上的觉,我也睡过。那是在十月份的时候,我们睡在蒙古包里,夜里穿着衣服,盖着三床被子,还是冷!由于晚上喝了米汤,一晚上竟然起来了四五次。我盼着天亮,觉得夜晚是那么的漫长。后来,索性包了头巾,打开门出去。寒风朔朔,吹着旗杆上的旗子哗哗地响,营地上有灯,照着漆黑的夜空,空寂无人。
我抬起头向天上看,感觉天很高,很高。草原的辽阔和空旷,似乎在夜晚才显露出它的本真。白天里,到处都是游客和喧闹,只有在夜晚,草原上的神才出来游逛。静,特别的静,我既享受这种孤独决绝的清冷,想让自己跟着夜延伸到更远,却又在临界点退缩,一种对宇宙的敬畏感慢慢滋生,再不钻回蒙古包,不知道自己会失魂地走去哪里。
我走回屋里,坐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风声和屋子里其他人均匀的呼吸声,等着天亮。
我又想起小时候,夜里,睡在故乡暖烘烘的土炕上,姥姥给我讲鬼怪精灵的故事,又想听,又害怕。老鼠切切察察的在外间活动着,村子里远远的又传来一阵狗吠声。大人说,狗是可以看见人看不到的东西的。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每次夜里听到狗叫,脑海里都会飘过这句话。
有一次在奶奶家睡觉,醒来时,爷爷抱进来柴火放进了炕口里,而奶奶则穿好了衣服,盘着腿坐在我身边抽烟卷。天还黑着,屋子里没有开灯,奶奶烟卷上的火星一闪一闪的,炕里的柴火噼噼啪啪地烧着。我听着爷爷奶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又沉沉地睡去。
那时,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们都会离开我,也没想过,有一天我会记起跟他们在一起的夜晚和清晨。记得那么清,像一生也不再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