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宁,风中摇曳的琥珀坠子

周一,在食堂帮忙打菜,抬头发现接菜的是阿吉,先是一惊,然后是一喜,是惊喜准没错。张口就问,你就回来了?她似乎听懂了我的问话,又好像什么也没听懂,微笑着点头,我又问,她好了吗?没事吧?这次,阿吉接过饭菜转身到桌边吃饭去了。

旁边的人提醒说,她怎么会听得懂你说什么,我点头,也对,我们之间彼此都熟不熟悉对方的语言。

组长过来说,她到家了,可以下床了。

我松了一口气。

02

周五,提前请了半天的假上山。

凌晨五点,天空下起了大雨,伴随着的还有大风和雷鸣,深沉的轰隆声让我有些担忧,上山的路很是陡峭,加上连着两月的雨,地面已经长出了青苔,即便走路,也得小心摔跤。

天亮后,雨没有一点停下的意思,看了天气预报,半小时后雨渐停。洗漱完毕后下楼,大门口的洪水已流成河,电话响了起来。

“有个姑娘的左腿动不了了……”

我一惊。

03

她说,第一眼看到的是摇曳的琥珀耳坠。

我说,我对那个坠子同样的印象深刻。

她是第三批招工的时候来的,个子不高,身材偏瘦。她是那群人当中唯一一个戴琥珀耳坠的姑娘。琥珀呈水滴形,不完全规则,金黄中透着水汪汪的感觉。

我通过翻译人登记了她的名字,玛宁,28岁。裹腰长裙下的身材很苗条,换上贴身牛仔裤和T恤时就显得单薄些。我按照她们的民族安排了宿舍,通过翻译交代了洗手间、浴室、食堂位置,以及工作当中的一些要求和规定。

她点头示意,明白。

新员工到岗,我常上楼去看,一来对接一些办理证件的事情,二来了解这批新员工的工作情况,偶尔也纠纠错。

她话不多,忙碌之间琥珀坠子来回晃动着,她背对窗户站着,窗外的光透了进来,透过光的琥珀越发明晃晃,亮汪汪了……

04

我在电话这边紧张的问,是谁?她现在在哪里?

“玛宁,阿吉的表妹,住在五楼的那个。”

我在脑海里不停的搜索玛宁这个名字,以及与这个名字相匹配的脸相,是那个戴琥珀坠子的?还是那个没有刘海,脸圆圆的,穿浅绿色衣服的……

我一边联系开车师傅,一边电话问翻译生病姑娘想要去哪里看病。

外面的雨并没有如同天气预报所说,半小时后渐停。

“姑娘说她想去棒赛看病,把她送到国门那里就可以了,另外要预支这几天的工钱。”

我说好,没问题,车就在楼梯口,收拾东西下来就行。

棒赛属于缅甸,姑娘们生病的时候大多会回自己国家去看病,这方面我们一直以姑娘们的意愿为主。

我准备好钱在楼下等了许久,开车师傅先把车开到了车间门口,之后听说姑娘在宿舍,又把车开到了宿舍楼下。

我等的有些着急,索性跑到五楼,找到了玛宁的宿舍。

对了,玛宁就是那个戴琥珀坠子的姑娘,她坐在铺了垫絮的地板上艰难的穿着衣服,小声啜泣着,阿吉在一旁帮着拉衣袖,另一个姑娘(阿吉侄女)则来回跑着收衣服。墙角的高低床上晾着还未完全干透的衣服。

我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想说点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接着翻译也上来了,帮着收拾东西,几人搀扶着下楼。

我问翻译,她这是怎么了,翻译说可能是月子病。

我又一惊。

对了,姑娘们大多是结了婚生了孩子的,只是平时我都把她们当成了刚刚成年的姑娘,其实她们一部分是母亲。

雨依旧下的大。

“雨太大了,出了国门她们找不到车,她们说要去中国的医院看。”翻译说。

我又一次征求了她们的意见,去哪家医院看病。这次,玛宁大概是疼的有些麻木了,大脑也不是那么清晰了,阿吉在旁边说,去哪家都可以,我说那好,我们去常去的那家。

我把钱给了翻译,请她陪着姑娘一起去医院,与医生的沟通需要她,之后我按原来的计划上了山,她们去了医院。

05

雨渐渐停了,温暖的阳光铺洒开来,小雨在阳光中闪着金黄色,不一会儿雨就停住了,阳光毫无遮挡的照了下来。

拍片子,做B超,来回一番检查后,并没发现问题,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风湿痛。医生安排了做针灸,一天一次,共三次。

翻译与我讲了看病过程中的细节,我从心里安慰到,三天过后,会好的。

玛宁会讲傣族话也是这次去看病才知道的,给她看病的是一位傣族医生,检查中的沟通很顺畅,我安排了好师傅在接下来的两天接送玛宁去看病,因为沟通没有问题,也就不再安排翻译陪同。

06

下午三点,天空早已放晴,蔚蓝高远的天空下还多一些燥热。

翻译给打我电话说,姑娘腿疼的厉害,要回缅甸治疗。

原来上午的针灸并没有减轻疼痛,甚至疼的更严重了,她在五楼使劲喊着,不知道花了多长时间,用了多大力气,终于让三楼的保洁员听到了她的求救声,保洁员看了情况,也来不及弄明白究竟怎么回事,急急忙忙跑到车间,找到了姑娘的同事,说了大概的情况,之后翻译才给我打了电话。

翻译和阿吉一起来到我的办公室。

“她们包车回家需要30万(缅币),现在要预支她的工资,她老公的工资,如果不够的话还有预支她侄女的工资。”翻译说。

我转头看了看阿吉,阿吉点头示意是真的。

我赶紧拿出本子、计算器核算工资。旁边的同事提醒说:“预支你老公和你侄女的工资得他们同意才行。”

我转头刚要问。阿吉说话了,翻译跟着翻译说:“她老公同意的,我现在把她侄女叫过来。”

打完电话,翻译又说:“姑娘们很厉害的,每个月发了工资都让老公上交了,有的只留三块钱(人民币),之后这些钱都寄回了老家。”

我心中暗暗一惊。

算完阿吉和阿吉老公的工资后,离三十万(缅币)还差一点,接着又预支了阿吉侄女的,这样路费会宽裕一些,剩下的部分,阿吉会给玛宁看病用。

我在内心深处深深的佩服这几位姑娘,除却每月的工资准时寄回家里,在遇到困难面前,从未吝啬过,也深深佩服那几位老公,有时张口骂姑娘几句“脑子不好使”,月底依然会把钱全部交给姑娘们。

车间主管开车把阿吉以及玛宁送到了国门口,这期间,我始终没敢上楼再看玛宁,也没敢看她下楼的样子。

玛宁生过两个孩子,后来离婚了,这次我再也没有追问那个烂俗的问题:孩子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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