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蜜问我：你呢，有什么打算？是打算在公务员这条路上一直奋斗下去吗？

我：不是奋斗，是没有依仗，不敢偷懒而已。

没有什么打算了，唯一剩下的就是不闲着，学一切可以学的，有机会来了不漏掉而已。

前段时间，和另一个同伴聊一个制度问题，同伴说，没什么可耿耿于怀的，制度只是用来限制大多人的，从来都是。

我们总是在一切都了然的情况下无比绝望的努力着。

一个九年的执着

2010年

2010年6月高考结束，榆林2008年的文科高考状元，北大大三学生，面向全市招聘、培训辅导老师。拉着茄子去试一试，面试前一天我们备课、反复试讲，彼此做评，到凌晨1点。

第二天我在一批来自国内最顶尖院校的应聘者中，出人意料的脱颖而出。

那一年，我结识了很多牛人，大概40多人，3个高考状元，很多个本硕连读，除了我，最次的也是陕师大。

那一年，我们的传单在全市范围内铺地毯式的过了三遍，7月的天，没人偷懒。

那一年，从小怕狗的我在发传单过程中被人放狗追。

3天培训后，正式开始代课。老马，也就是我的父亲，对我说只要我能坚持下来，工资多少无所谓，少了，他给我补。

那一年，我在新朋友的推荐下读了《狼图腾》和《平凡的世界》。

2011年

暑假，姐姐的同学开办的辅导学校，缺物理老师，拉我去应急。20天课结束，大概赚了4000块，为了和一个学生有共同话题，我读了我吃西红柿的玄幻小说，他从最沉默变得最有话聊，成绩从最差到最优。

另一个最聪明、最调皮的学生，一年后我在街上碰到他，变成了混混的样子。那是我唯一忽视的一个学生。

寒假，暑假带过的学生主动联系我，我跳过了辅导学校，租了房。

为此，家里人连续两年诟病我，说我做法欠妥，不道德。

我却说，是他不懂我的价值，不会做老板。

2012年

在哈市，每天下课后倒两趟公交车，给一个五年级的女孩辅导学习。她的父亲是哈市一所高校的教授，同时在校外经营一家互联网业的外包公司。孩子的妈妈是家庭主妇，姥姥是退休老干部，第一次进家门，姥姥对我说：孩子成绩补上去说明你俩有缘分，补不上去也没有关系。每天8点半结束，如果结束的时候孩子的父亲下班，会和孩子的妈妈一起送我回学校。在路上给我讲他们的故事，社会的故事。

寒假回家，他们给我准备了东北山木耳，年后返校，我给他们带了陕北果馅，从榆林子洲到东北哈尔滨，36个小时火车，只是在形式上不想欠人。现在觉着我像个傻子。

2013年

这一年有另外的故事，暂且略过。

2014年

大学毕业，小外甥出生，暑期来临，补课黄金期，和初中好友皆同桌开了一个暑期班，用200块，租房、印宣传单、做展架（我们绝对是不见利润不投自己钱的主）。印象深的是一个高三学生，父亲在工地上打工，居住地距离我们很远，大概是因为我太能忽悠人，又或者是收费太便宜，克服了距离，坚持来上我的课。一个尤其少言寡语的学生，课间休息只有我两，我各种胡侃大学生活的美好。

一年后，高考成绩公布，他冷不丁的给我发来一张高考成绩单，超过了一本线20分。

我成就感爆棚。后来得知他报考的是电子类专业，我是电子信息科学与技术专业。

同年，和同学开启了挂牌的辅导学校。还是没用自己的钱，没用家里的钱，雇了两个老师。谈工资的时候，应聘老师说市场价1800，我说我给你2000，周末如果加课，收多少钱你拿多少钱。

同年，和十多年的同学友尽，13岁的时候，我俩互掐一节课，谁也不松手，喊一二松手后，每人手背上都有7、8道血痕，现在想想，俩小姑娘真他妈狠。

14岁的时候我俩瞒着家里人，用原创作品赚了第一笔钱。

23岁的时候我俩没再互掐，是谈判。理智的可怕，前一秒还针尖对麦芒，后一秒又心平气和，互相一条一条分析得失利益，我给了钱，她退出。打完帐后俩个人互删微信，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后来分析原因，是我俩都太不傻。谈判的过程都太理智，现在再回头看，竟也是谁也没占便宜，谁也没吃亏。我俩都太清楚对方的心思和底线了，一点都不拖泥带水。那会我俩就像是两国外交官，棋逢对手，争锋相对，就是不开打，不破脸，太他妈帅了。

2015年

新的伙伴加入，我们的招牌变成了专业辅导没有辅导学校愿意收的、成绩起不来的学生。有家境特殊的孩子，费用能免就免能少就少。

同年，距离我们5分钟路程的地方开了一家由西安某机构和本土人士合作的辅导机构，遍访周围的小型辅导机构，要合并。同时，在我们的隔壁（大门紧挨着大门）也开了一家。危机感如夏日的暴风雨。

我们主动去交流，谈如何避开重点项目，避免恶性竞争。

对方说：大家各凭本事。2个月后，他们关门了。

3个月后，西安下来的人撤了，只留了一个本土不懂业务的人管理，一年后，折了。

同年，我们开了分校。

我辞掉了一个从小失去母亲，跟姥姥生活的三年级女孩。

女孩从小没有母亲，一个姐姐和弟弟跟着爸爸在乡下，女孩跟着姥姥，没文化的姥姥，补了两天后问我：孩子有没有希望？是不是傻？

女孩很纯真，纯真的像原生态。每天都有发自内心的笑容，不知道男孩女孩的区别，会说让所有学生甚至是老师脸红的话，纯真到你生不起气来，数学题10道能错8道，但是不会像其他孩子一样不好意思，依然问，依然笑，一遍一遍重新做，因为有这股劲，语文和英语很不错。其实，我知道，孩子只是缺乏教导而已。

前半年，我嘱咐一个老师每晚单独给她辅导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姥姥到处说我们的好。后半年，我们的学生多了，我无力为她特聘一个老师，又不想担良心的账，所以进行了劝退。

我似乎可以想象十年后她的样子。

巧合的是，她那么大的时候，我从农村学校进城。从此和老家的同龄孩子拉开了距离。

寒假，我为一个大学学弟提供了岗位，一个老家在农村，从来没有带过课的学弟，一个我们本不需要应聘老师的岗位。一年后他被中国人民大学保研，事实上我现在都特别好奇人大的老师是如何看上他的，像阿甘一样的孩子。

2016年

跟我两年的孩子毕业，一个孤儿，跟着爷爷奶奶。我辅导班挂牌的时候奶奶带着他来，说他家情况特殊，能不能少200学费，我说我给你少300，那会我兜里一共都没300块。

孩子性格孤僻、要强，两年里，我对他说过：没人要你老师要你。他非我的班不进，后来性格变得开朗了很多，成绩完全不再需要辅导，最后的半年，他甚至在自己的作业完成后主动帮忙给低年级的学生辅导。我们的收费一直在涨，他的学费一直在降，端午节奶奶给我送来自己包的粽子，说：你别嫌老婆子脏。我收下奶奶送的东西，转头，逢年过节都会给孩子送礼物，发红包。

我后来偶然发现他是我第一份正式工作地的在册贫困户。

孩子小学毕业后初中到了城市的另一个区，住校。到今天，每个节日都会给我发祝福信息，但是从来不说话，他不说我也不说。上个月端午节，他发信息，我问他近况，孩子下半年就要升初三了，我告诉他我不不补课了，但是只要他有需要随时可以来找我。

就如他离开辅导班时我告诉他有需要来找我一样，他没回，也没来找我，这一次，我也知道他不会来找我。但是，我希望他来，我希望他上个好高中，上个好大学，将来才有希望过的好。

同年，我考上了公务员。结果出来一个月前，总有燕子从窗户飞进我们的教室，最多的时候是7只在教室里盘旋不出去。我面试当天，伙伴们说有4只燕子进去。

寒假，我忙，当初像阿甘一样的学弟来辅导学校帮忙，白天我上班的时候负责我的课，还给我输农业普查表，过年的时候，工资之外，我给他发了200元红包。

几天前我发朋友圈，说无聊，好久没联系的阿甘发消息：姐，最近好吗？

2017年

前半年单位调岗，我被调到最忙的岗位。在单位的时候手机24小时不关机，两天里一天半夜2点睡觉，一天下午7点进城上课，到晚上10点。那年带的学生恰好参加中考，我生怕耽误了学生。每周四基本不睡觉，为了周五准时回城，周末不加班。工作从未耽误，从未出错，进度从来都是前列。

周末，除了直属领导的电话，任何工作电话都不接，尤其是当时总喜欢周末打电话的“上级单位”。现在想，我当时的直属领导大概是知道我是故意的，好几次所谓的“上级单位”找不到我，领导给我发微信：给某某回个电话。但是关于这事，领导从来没问，我也从来没解释。

唯一一次失态也是这一年，周五开会到晚上8点多，结束后和大领导搭同一辆车，进城9点多，车上除了我都是领导，在同一片区居住，和我南辕北辙，进城后，对我说：你自己打个车回吧。

到家后得知第二天补课的一个家长白天打了好几个电话，差不多10点多我回复，家长态度自然不好，我安抚，挂电话后，母亲很是担心，她白天接触过自然知道对方不好说话。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几个电话，间隙，我得知她白天用同样的态度对母亲说话，这是我所不能容忍的，彻底爆发，最后一个的内容是，她问我：明天的课几点，我回复：你家的钱我不赚了，收了多少你明天找负责人，给你退。

事实上当时我已经不再直接负责辅导学校的对外经营，家长和学生也均不知道我的身份。

第二天她对辅导学校的老师说;你们那个老师说话像遍麻子，你们的辅导挺好的，但是在管理上还要加强。

这个时候她的孩子距离中考一个月。

那一个月，我拼命两边跑，老师们说看着我坐在凳子上瞬间就能睡着，一站上讲台又生龙活虎，看着可怜。

最后成绩揭晓，一个班的毕业生和老师在辅导学校吃东西庆祝，我如释重负，在家看老师们发的朋友圈。

后半年，我主动退出辅导学校。

寒假，经营辅导学校的老师跟我商量，想要购买办公设施，她说她想在另一个地方重新做，这边的东西用习惯了。我说：钱多了你不划算，钱少了我看不上，就当你创业我支持你了。

这个老师大学时长期在西安的一家残障儿童护理院做志愿者，毕业后在西安一家公司，带动公司的老板给护理院捐钱捐物。这一年，她用所有的积蓄，背水一战，开启了一家规模不小的辅导学校。她喜欢这行，我希望她能坚持，我希望她做的好。

2018年

一年前我接了几个两年前带过的孩子，组成了一个小班。每周上4个小时，足够我的日常开销。我说时间上我没办法保证，家长说：孩子就喜欢你，时间可你来，你有工作可以优先忙工作。孩子说：老师，你像传播邪教的，我不知不觉就想学习了。

班里有个孩子很踏实，很认真，偶然的情况下我得知她的父亲正是几年前轰动小城的跳楼事件主角。我没办法对她表现出特别的情感，我只能将所有孩子的学费降一个标准。结束后收费（因为时间久，开学我们都没谈过收费标准），孩子们说：老师你挣的真少，我笑着告诉他们：你们老师不缺钱。家长说：你是不是算错了，怎么这么少？

我希望孩子们都能好！

九年了，我的课时费从30到300不止，然而，我想做的其实从来都不是教育，不是辅导，也不是赚钱，我想要的，一直都是一个拼搏、有爱、主动作为，对待目标，像猎豹一样奔跑，像狼一样撕咬的团队，一个自由呼吸的空间。

都说教学相长，无心插柳柳成荫，孩子们的柔软，我碰到的故事，让我有所依托，让我觉着自己是有价值的，无论境遇如何，在这里，就是我的王国，我不受任何束缚，没有任何顾虑。

前几天，闺蜜发了一个朋友圈：

坐在火车上我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我如此固执地一定要当记者，因为工作中每天都不知道下一秒要面对的是什么？可能这也是对上一代人所期望的循规蹈矩生活，今年能看到明年这个时候在做什么工作的一种......反抗？

闺蜜手里握着一份机关工作，这个岗位是同龄的我要30年才能到达的位置。

我知道她最后不会停在这里，她并不觉着这是什么殊荣，想要的从来都是一个真正能干的酣畅淋漓的平台。她说她不想在一个拼爹的城市，一个拼爹的行业，只有自己才是最靠的住的。正如嘲笑我曾经职业的人，他们不知道的是，我从来不觉得现在的身份有什么值得说的。

然而，我终须感谢如今的身份，给了我一个在这座城市行走的、体面的“皮囊”。

2016年以前我的档案里写的是：无业

故事只有暂停，没有结束......

我知道，我想要帮助的人，正如2015年我辞掉的那个孩子，只是把他们的成绩提高20分、30分，并不会免去他们3年、或者5年之后的命运。但是，这条路我不会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