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叉口
黎青屏
陇海铁路从村前经过,与一条乡间的官路平面相交,铁路的一侧筑一座看守道口的小房。小房里有人看守铁路道口,村人都给叫看道工。每当小房房檐下的电铃响起,有东进的西出的火车通过。小房里的看道工都要出来,放下铁路两侧的栏杆,挡住官路上的行人,不能穿过铁路;然后把红绿两面旗帜卷起来,拿在手里,面向列车行驶方向立正站好,待整趟列车过完,抬起右手握着的旗帜对准列车屁股上的守车上的守车长相互点一下。守车长走进守车里去了,看道工走进小房里去了。
1958年陇海铁路复线改造完工,小房里增加一位姓司徒的看道工。司徒看道工时常在上班之前赶到到街上供销社的门市部里打一些散酒回来,准时坐进交叉口的小房里值班。
司徒看道工坐进小房里,干抿一口散酒,搭蒙起眼睛,唱起一种陌生的小调来。唱不几句就进入忘情状态,满脸涕泪泗流。惹得村人纷纷跑到小房前侧耳倾听,窃窃论说。司徒看道工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叮铃铃...小房里的电话铃声响了,司徒看道工的小调戛然而止,立马拉响小房房檐下的电铃,放下铁路两侧的栏杆,操着一口浓重外地腔的普通话,劝诫靠近铁路两侧的路人退却到栏杆以外。司徒看道工唱小调纯粹是外地方言,人们一句都没有听懂过。不过他指挥交通,劝诫路人避险,人们句句都听懂了。
村人都给司徒看道工叫司徒疯子。司徒疯子叫着拗口,人们干脆就叫成了司疯子,死疯子。
司徒疯子唱起小调来,物我两忘;一旦接到预警,有火车过来,登时清醒,高度戒备。两种截然相反的角色转换迅速,衔接无缝。
远去小房200米处是北青龙涧的一条支流,两座平行的桥梁斜跨在小河上,连接了陇海铁路上下行线路,由河的右岸跨越到左岸。
铃声响起,一列上行的列车就要开过来了,司徒疯子拉响了小房房檐下的电铃,放下了铁路两侧的栏杆。下意识地往桥头一瞅,发现一男一女两名小孩上了上行铁路桥。司徒疯子拔腿就往桥上跑,跑上桥,一只臂弯里一个,两只臂弯里两个,抱起两名孩子,折返身下桥。刚刚下了桥头,站到路基渣石外,夸夸吃吃,夸夸吃吃,黑色蒸汽机车牵引着列车开过来了。值守本趟列车的守车长是车务段的富国豪师傅,路过看道房,破例没有看见司徒疯子,却在桥头上看见了他,还一只臂弯里抱着一个孩子,富国豪大为吃惊,下意识地抬起右手向司徒疯子示礼,司徒疯子的右侧臂弯里抱着那个男孩,右手里拿着信号旗回礼,手抬不起来,第一次回了一个不标准的礼。
司徒疯子在铁路线上行桥上救下两个孩子的消息不胫而走,在村落里,在通号工区,在通号段里迅速传开。当天下午,两个孩子的家人就寻到看道房里,对司徒疯子表示感谢。
来人姓孔,叫孔老一,说那个女娃儿是妹妹,那个男娃儿是儿子。地方上兴起红学,父亲不摸究里,听信了教头的噱头,在教头的纵容下磕了一个头,被教头粘住脱不了身。直到教头拉起人马占山为王,摆起道场,操练功夫,才知道教头心比天高,要图谋江山,坐拥天下。怎奈得命比纸薄,还没有出手一二回合,就被国民党地方团收编了,1948年临近麦收,地方团与八路军抗衡,被诱进一道沟里,四面封锁,打得落花流水。地方彻底解放,就是打那一仗,父亲失踪了。村上多人都收编在地方团里,大家笃定一条主意,八路军地方团都是老百姓庄稼人,没仇没怨,坚决不开枪伤害无辜,况且长官们都怕死,仗一打响,都躲到后不上火线,八路军居高临下,看得清楚,凡是放下武器,逃往沟外的一律放行,机枪哒哒照着沟帮上放空扫射,虚张声势而已。只有那些迟迟不愿放下武器,负隅顽抗的都被击毙了。
父亲就是在这一仗中失踪了。
通号工区来人专门到村落里宣讲协调铁路运输安全工作。村人们了解到了更多的关于司徒疯子的情况。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