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经历的事情像一部电影,又是一次人生的考试。
01
女儿在蔡老师组织的学生演奏会上听到一位小姐姐弹奏肖邦的一首圆舞曲,她很喜欢,就向蔡老师要来练习。肖邦的这首圆舞曲同是五级另一组曲目中的一首。原本蔡老师没有安排,女儿已经考过了五级,老师打算让她练习六级的曲目。但女儿喜欢,蔡老师也就把它当作作业留她了。
这是一首非常优美动听的曲子,具有浓郁的欧洲风情,音乐柔情似水,舒缓地流动,细腻而浪漫。我不知道肖邦的这首圆舞曲的创作背景,不知道它是肖邦哪一部大作品中的一段,只觉得它具有很强的抒情性和想象性,给人一种强烈的画面感。
我查过有关肖邦的资料,肖邦被誉为“钢琴诗人”,父亲是法国人,母亲是波兰人,他是民族乐派的代表,在音乐素材上多以波兰民间音乐为基础,具有强烈的民族色彩;在感情上以表现民族的情感为作品的主要内容。
女儿在练琴的过程中,我总是提醒她,要用心感受乐曲的每一个音符,要体会音乐的画面感。女儿喜欢这首肖邦的圆舞曲,我也很喜欢。
在女儿练习弹奏得顺畅后,我问女儿,你在弹奏这首曲子时想到了什么?或是看到了什么?女儿说:“妈妈,我看到满地都是金黄色的落叶,厚厚的,厚厚的,妈妈穿着红风衣远远地向我走来,身后是高高的尖顶的欧式建筑,周围还有好多树……”
我夸奖女儿很有想象力,那高高的尖顶建筑是巴洛克风格的古老建筑。我在陪女儿看电视片《文明的失落》时,她见过的。
我的确有一件大红色的风衣,是马羚时装,红的艳丽、夺目,红的精彩、绚烂,在领口处镶嵌着黑底带小白点的窄边,即是点缀,又很亮眼。红色为主体,黑白相配,真的是绝了。那是盛明出国前我们一起买的。但这件红色风衣我却很少穿,我觉得它太漂亮了,和我平时的工作有些不搭。
其实,哪个女人不爱美呢?
02
阳光最明媚的时候,我觉得我的腰腹部有些异样,系皮带处有隐隐的痛,用手摸,有一个两厘米大小的硬块。我让邻居机关医务室的魏姐摸,她说:“很明显,你赶快去医院检查吧。”
第二天,我去单位医务室找陈大夫看,并让她帮我开转院证明(当时去社会上的医院看病,先须单位同意转诊才行。)正巧遇到了工会的小徐。
小徐是从国家跳水队退役到我们单位的,人特别开朗,是人还没进屋,先听到笑声的那种人。小徐患有乳腺癌,做了一侧的切除手术。小徐安慰我说,抓紧看,别耽误,没什么了不起的。
之后的有一天,我躺在医院专家会诊的床上,七八个大夫轮流在我的腰腹部摸来摸去。我闭着眼睛,像砧板上的鱼,任由他们翻来翻去。有的手温暖,有的手冰凉,有的手粗大,有的手纤细。然后是“哗哗哗”的流水声。
特别奇怪的是,手感十分明显,不止一人摸到了我腰腹部的硬块,就连外行都能摸出来。但是所有的影像技术检查,却都看不出来。这也是大夫们集体会诊的原因。主治大夫留了我的电话,让我等医院床位,准备住院做进一步检查和手术。我问大夫:“你们什么都没有看见,开刀剌哪呀?”
工会在单位的最东头。工会小楼有两层,包括图书馆、阅览室、小礼堂等。工会小楼和医务室紧挨着,医务室分内科和外科。工会小楼离食堂很近,大约只有几十米,用不了一分钟就可以走到。
但小徐每天都是抱着饭盆从工会小楼走上六七分钟,到我们最西边的办公楼,约我一起去食堂吃饭。她从不提我的“病”,总能找到各种笑话,说给我听。我知道她的好意,心里很感激她。
有一天去吃饭的路上,小徐问我:“你紧张吗,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我说:“我放心不下我的女儿,她才三年级。万一我真的不行了,记得给我穿那件红风衣。”
小徐说:“你别瞎说!”此后,我们再也没有谈论这样的话题。
晚上,我回到家,做饭、洗碗、擦地,看着女儿写完作业,陪着她练完琴,看着她上床睡觉。当时先生出差不在家,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悄悄地流眼泪。我披上衣服,坐在桌前,给女儿写了一封信:
亲爱的女儿:
我刚刚翻了家里的照片,哪一张不是你成长最好的记录!只可惜,我总是忙于工作,为你拍照得太少太少。
记忆像流水……
记得你两岁半时,抱着瓶子喝水,摔在地上,手上割了深深的口子,爸爸妈妈顶着寒风,带你去医院缝针。那天妈妈正发着39度7的高烧。我们先去了宣武医院,大夫说,没有小针,用大针缝,会给你的手上留下疤痕。我们又抱着你去了儿童医院,大夫在你细嫩的小手上每扎一针,都疼在妈妈的心上。
后来,我多次带你在宣武医院换药,你从来不哭,医院里的护士阿姨们都喜欢你,还为你准备了糖果。
记得你上幼儿园中班时,那天天下大雪,正赶上你上图画课。所有的小朋友都没有来,教室里只有你一个人,老师来上课,看到你,她唯一的学生,破例让家长也一起听课。老师教你长颈鹿和草地,你画得那样认真,老师不停地夸奖你。
你的儿童画选入了北京电视台的“小苗圃”节目,我带着你到北京电视台去录节目,阿姨都夸你。那年你才五岁。
记得你上小学一年级入队的情景,那天你戴上鲜艳的红领巾,你特别高兴。回家后,我们在院子里照相。你刚刚病好,还是一脸的病容。
上二年级时,你得了肺炎,每天下午放学后,带你到儿童医院去输液,你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里还捧着葫芦娃的小花书。
你刚上三年级时,在学校里跑步摔伤了腿,我带你到医院里看腿伤,医生让你卧床休息。那段时间正赶上区里要开运动会,你们学校参加了团体操项目。你一天也没有休息,坚持每天带着腿伤练操,膝盖又红又肿,你却从没有叫苦喊疼,从没有退缩。
记得你在中央乐团排演厅里的演出,你的琴声那么优美,每一个音符的行进,每一个休止符的含义,每一个表情记号的生命,每一个乐句的气息,都向我传递着这样的信息,你对艺术的想象力,会让你终身受益。
还记得许多、许多……
泪眼模糊,我写不下去了。
我不是害怕真的患了癌症,只是觉得有太多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做。我坐在桌前,天已快亮,起身为女儿准备早餐,送她上学,再去上班。
我和小徐说好,请她帮我拍几张穿红风衣的照片。那天她从工会拿了尼康相机,装进包里,而我的包里装了那件漂亮的红风衣。我们刚出大门时正巧遇到了大书记,书记说:“出去呀?”我连忙说:“我马上就回来。”
距离单位两站地有个漂亮的小公园,有时中午我们会去小公园散步。现在是上班时间,快去快回,我和小徐穿过了马路,登上公交车,到了公园。还没拍照,我的汉显“嘟嘟嘟”地响了起来,一看,是书记给我发了一条信息:“急事,速回。”我拉着小徐赶快往回赶。
03
原来,我四月份写的“谈判工资”的宣传稿件刊登在《人民日报》内参版上,在业界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劳动部(现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专门成立了一个调研组,前来了解情况,这是一种新型的员工与资本的关系。
虽然书记介绍了全面的情况,但劳动部调研组还是想见一见我这位主笔。我急忙赶回来,将我最初的采访、采访中遇到的困难和阻力、我是如何解理这件新鲜事物等想法一并合盘托出。
之后,又有其它工作忙了一周。
书记对我很关心,他去医务室量血压时,听陈大夫说了我的情况,也从小徐嘴里听到。书记对我说,身体有病,休息吧。我说:“等我忙完手里的事情!”
我的住院通知也来了。我在医院又做了一次详细的检查。说来也奇怪,原来腰腹部能够触及的硬块不知道去了哪里,居然无影无踪了。科主任又请来了中医专家,专家说,可能是一种气滞,硬块是液体的,所以影像检查看不出来。
虚惊一场,至今都觉得奇怪,我也问过医生朋友,但没有准确的解释。
但我的体重在那两三个星期里,一下子掉了20多斤。同事们和我开玩笑说,“你的腰一把都能攥过来了。”
我掉过眼泪,想过安排后面的事情,但我的工作没有停止,并努力让自己做得更好。
当生死这个严肃问题那么真切地摆在面前的时候,思考、探究死亡是什么?
死亡,是生的一种延续,是生的另一种形式。在博大的宇宙中,在人类的长河中,人类是多么渺小。死亡,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一颗流星划过天空,留下长长的光尾,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肉体可以消亡,但思想、灵魂却可以永存。
死神,你在向我招手吗?请你离我远一点好吗?
夜晚,我进入了一个光亮的隧道,光焰耀眼,亮如白昼。一个穿着白纱裙的仙女带我在这个光亮的隧道里飞翔,我们的速度很快,风在耳边呼啸。我问仙女,你要带我去哪里?仙女说,带你飞翔,飞向宇宙。我的身体变得极其轻盈,我穿着红色的风衣,腰带散开着,任由在风中飘舞。
之后,回归平静的生活;之后,努力地工作;之后,珍惜每分每秒。
女儿悠扬的琴声仍在耳畔,像流水在缓缓地流淌。虽然那件红色风衣很少穿,但心中的那团火在燃烧,它绚烂,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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