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的湖北巡抚是怎样被弄掉的

内容提要：在1854年，曾国藩连取湖北重镇武昌、汉阳。咸丰帝下诏，任命曾国藩署理湖北巡抚，并赏戴花翎。

可是经彭蕴章（或祁雋藻）提醒说，匹夫一呼百应，恐非朝迋之福。咸丰帝经过认真思考，决定收回成命，改任曾国藩为兵部侍郎，专办军务。

许多史家都是这样说的。但实际情况是怎样的呢？

曾国藩的湖北巡抚是怎样被弄掉的

关于曾国藩的湖北巡抚是怎样被弄掉的，历史学者都是这样说的：

在咸丰四年（1854年），曾国藩先是攻克湖南重镇湘潭，继而连取湖北重镇武昌、汉阳。咸丰帝下诏，任命曾国藩署理湖北巡抚，并赏戴花翎。

咸丰帝发出任命后，与军机章京彭蕴章（一说是大学士祁隽藻）谈话时，说：“想不到曾国藩书生，竟能建此奇功。”

军机章京办理军机处的日常工作，处理文书、记注档册、撰拟文稿之类，相当于现在的文书。彭蕴章听了咸丰帝的话，起了嫉妒之心，不紧不慢地说了一番话：“曾国藩不过是一个在籍前礼部侍郎，，犹匹夫尔。匹夫居阊里，一呼百应，恐非朝廷之福”

大学士祁隽藻更是对咸丰帝说：“现曾国藩的勇丁已达二万，勇由将募，将听曾国藩之令，这两万人马，已变成听令于曾国藩一人之令的军队。皇上想过没有，现在再授予曾国藩巡抚之职，握有地方实权，后果将会如何？”

一番话，说得咸丰帝脸色大变。咸丰帝经过认真思考，起了猜忌之心，为了满人的天下安全，决定收回成命，改任曾国藩为兵部侍郎，专办军务。因此，曾粉们都认为咸丰做得太过分了，纷纷在小说里、在微博上为老曾鸣冤叫屈。

有人还说，正当曾国藩郁闷的时候，穆彰阿送给曾国藩一张条幅，上书“好汉打脱牙和血吞”八个大字。曾国藩才把一时的荣辱放下，以巨大的气概和宽广的胸怀承纳了这个不公。

是穆彰阿安慰了曾国藩吗？且不说穆彰阿送给曾国藩的“好汉打脱牙和血吞”的条幅更像是湖南俚语，也不符合身份。早在道光三十年九月，刚登基的咸丰皇帝亲自颁诏宣布了穆彰阿、耆英之罪。早已经被罢免的穆彰阿有心情来管曾国藩的事情吗？

但实际情况是怎样的呢？是咸丰猜忌曾国藩？是咸丰为了满人的利益排挤曾国藩？老曾很郁闷吗？

我们还是用原始资料来说话吧。

一、塔齐布和曾国藩收复武昌的奏折

《曾国藩年谱》中，记录了咸丰四年六月二十七日，曾国藩、塔齐布收复武汉两镇后，上奏了“水陆大捷，武昌汉阳两城同日克复”的奏折。在《曾国藩全集》中，当然也有这个奏折。在《清政府镇压太平天国档案史料》中，可以看到有关收复武昌的奏折是由塔齐布和曾国藩、官文等分别上奏的[①]。塔齐布和曾国藩在奏折中说：“八月二十一日，臣塔齐布由油坊岭进发，扼东北洪山总汇之区，臣国藩在金口，定沿江三路齐下之策，湖南陆军罗泽南等三千人及荆州派来李光荣川勇千人，攻东岸花园贼营，魁玉、杨昌泗四千三百人，攻西岸蝦蟆矶营，而水师从大江中路冲击，使贼两岸不能相顾。……连破贼营九座、焚船五百余号……。二十二日辰刻，三路进玫，仍如昨日之旧。李孟群率前营先发，攻烧鲇魚套未烬之船，旋即西渡攻汉阳朝宗门土城。杨载福、萧捷三、秦国禄等仍冲过贼营，直下塘角。何越铤亦冲过贼营，直攻汉口两城。贼砲群子乱落，江心各哨官争先逞长，以低头避子为恥，又以火球不中贼舱为恥，数舟既燃，火势遂烈。……两岸火光上薄，红衣、黄旗余烬，漂流断股，贼屍与猪鸡半死之畜，叫号沉浮，蔽江而下，腥臭不复可闻。李孟群回军攻击汉阳，该逆于木栅内开砲柜敌，我军轰击越紧。魁玉、杨昌泗之兵，亦自上游转战而下。会合夹击，将晴川阁下木栅、大别山下木垒悉数攻毁，杀贼数十名，生擒十二名。东岸之贼，自花园既破以后，又有鲇魚套近湖一营，傍江街口一营，我军分两路进剿，贼从中路迎敌。四川义勇、湖南亲勇、新田勇稍卻，退奔里许，李续宾带湘勇由江边折回，急援中路，破鲇魚套贼营两座，纵火焚之，毙贼三百余名，生擒四十二名。义勇、亲勇等亦转败为胜，焚毁附城贼营四座。此二十二日焚尽汉口塘角逆船、踏平两岸贼营之实在情形也。

自有此两日大战，省河上下，无一贼船，武汉城外，无一贼营，臣等知其万无可守之理，不日当弃城他遁矣。二十三日卯刻，水陆各营预备攻城。武昌之贼已于四更后潜开东北门逃窜，猶留悍贼数百在西南城摇旗放砲、故作坚守之狀，汉阳城上亦然。我水上军及东路陆军，用大砲向汉阳、望山等门轰击，而别遣壯士从僻处攀堞而登，举火为号，各营拥入，众贼狂窜，截杀百余人，生擒二十余人。内有伪将军陈昌负，伪总制丁履之，立予正法。李孟群自保安门缘城而入，径奔其父李脾谷殉节之所，痛哭收骨，军士为之感泣。西岸汉阳城上之贼，方舆水师连砲對击，杨昌泗之兵勇已自南门梯绳而入，魁玉督带各营在于西门外月湖隄一带埋伏，该逆由西门奔赴蔡店，被我伏兵截剿，歼毙无数，生擒二百余名。午未之间，两城同时克复。臣塔齐布从油坊岭而来，知武昌东北洪山一带为陆路窜贼必由之地，预饬大队四路埋伏。该逆不料我军之猝至，前临大敌，后逼危城，左近梁子湖，右隔汤孫湖，无路逃生。因分三路拚死抗拒，我军亦分三路迎击。臣塔齐布自当中路，指黄袍贼目数人，与亲兵分刺取之，余匪稍卻，两路之贼皆退，遂向洪山之背大奔。我军抢登山脊，乘势追击，歼贼约千六百人，余众围逼沙湖塘角海地方，纷纷赴水，红巾溪波，须臾淹没，湖汊浅处，贼屍塞滿，后至者践屍而逃，行至中泷，亦皆漂溺，计溺毙一千余人。我军喊杀越厉，声振林谷，耳不忍闻，中有儿童数百人，先后奔投湖水。臣塔齐布目睹心伤，不觉泣下，因饬将弁大呼救小儿，不许投水，凡救活二百余人，众贼见小儿得救，遂长跪乞命，亦带回七百余人，分别斩決、释放，小儿则分置各营棚中，将查明籍贯而资遣之。此二十三日克复两城、大剿洪山窜贼之实在情形也。

二、咸丰帝对于曾国藩收复武昌的评价

咸丰四年九月初五日，皇上在收复武昌的奏折上硃批说：“览奏感慰实深，获此大胜，殊非意料所及，朕惟兢业自持，叩天速赦民劫也。另有旨。”

下面是《清政府镇压太平天国档案史料》第15册里面关于奖赏曾国藩等的上谕[②]：

咸丰四年九月初五日内阁奉上谕：

“塔齐布、曾国藩奏，水陆大军同日克复武昌、汉阳一摺。……

“此次克复两城，三日之内，焚舟千余，踏平贼垒净尽，运筹決策，甚合机宜，允宜立沛殊恩，以酬劳勋。杨霈著补授湖广总督，曾国藩著赏给二品顶戴，署理湖北巡抚，并加恩赏戴花翎。塔齐布著赏穿黄马褂，并赏给骑都尉世职。广西升用道李孟群，著赏加按察使衔，并赏给珠爾杭阿巴图魯名号，候选知府罗泽南著记名以道员用，候选知县李续宾著以直隶州知州升用，并赏换花翎。遊击杨载福著以参将补用，并赏加副将衔。守备萧捷三著以都司升用，并赏换花翎。都司彭三元著以遊击补用，守备唐得陞著以都司升用，并赏换花翎。同知衔文生李光荣著以府经历县丞遇缺即选，已革副都统魁玉、已革总兵杨昌泗，均著加恩开复原官。其余効力文武员弁、兵勇著曾国藩、塔齐布查明保奏.候朕施恩。

钦此。”

咸丰帝随即又发了一道上谕[③]：

军机大臣字寄湖广总督杨、二品顶戴丨署湖北巡抚曾、湖南提督塔。咸丰四年九月初五日奉上谕：

塔齐布、曾国藩奏，水陆大军二十三日攻克武汉二城一摺。览奏欣慰，已明降谕旨分別加恩，并令将岀力员弁择尤保奏矣。此次两城克复，声威大振，北窜余匪复经杨霈叠次剿杀，渐就廓清，是楚省大局已定，亟应分路驰剿，由九江、安庆直抵金陵。扫清江面。曾国藩虽係署任巡抚，而剿贼之事重于地方。自湖南东下水陆各路官军，必须该署抚与塔齐布会商调度，方能人人用命，断不能株守省垣。杨霈昨禀：已于二十七日拔营赴省，谅已与曾国藩、塔齐布晤及，应如何分兵前进、如何留兵防守，当计筹周妥。

杨霈所称会同曾国藩等各选精锐、水陆下击，湖北善后事宜交臬司等妥办。似该督亦拟督师出境，但此时黄州未复，胡林翼尚在岳州，曾国藩等水陆大军正在建瓴破竹之时，万难坐待省城布置完善，再同该督前进。且大江风信靡常，逆腙回窜固应严防，即崇阳等处余匪抄袭我军之后，亦甚可虑，自宜酌留大员督办，以为大军后路声援。若专委之臬司，诚恐呼应不能甚灵。著杨霈与曾国藩、塔齐布妥速商定，即行具奏。曾国藩以杀贼自任，必能谋定后战，计出万全。杨霈遇事持重，审度精详，谅不至孟浪同进，致令楚境空虚也。

昨据塔齐布等奏，有崇阳余匪复合、戕官踞城之语。是否所留鈕芳律等荆勇续有挫妞？陈启迈昨奏亦称，楚匪窥伺德安、义宁，经江西兵勇剿败，窜回楚境，难保不係此股回扑。著杨霈迅即派兵前往剿灭，并饬桂明督同许赓藻收复黄州等处城池，果能一律肃清，则桂明之兵即可由黄梅、广济一带间道斜出，仍与曾国藩等会合，庶英山、太湖贼援亦断，皖省剿办亦易得手。塔齐布所带陆兵既单，魁玉、杨昌泗之兵应否合为一军，随同东下，亦著曾国藩与塔齐布妥筹调遣，并约会陈启迈飞派兵船、炮船由九江出剿，以为水路奇兵，勿令该逆旁窜鄱湖，又与义宁等处陆匪勾结，复致蔓延崇通一带。

总之，江面必须急剿，余匪尤宜严捜，沿江剿贼之事，朕以责之曾国藩、塔齐布，楚省防贼回窜及捜捕江北等处余匪事宜，朕以责之杨霈，该督等务当协力妥筹，不可稍存大意。倘官文意有所见，亦可与杨霈会商，慎勿各存成见，致误事机。武昌、汉阳殉难及逃避文武实臻，现在当可详查，著即迅速查明，分别具奏。将此由六百里加紧各谕令知之。

钦此。遵旨寄信前来。

这里明确说明这顶署理鄂抚的帽子是二品。清制，巡抚是从二品，除非加兵部侍郎衔。

咸丰四年闰七月二十日，对于塔齐布、曾国藩上奏的《水陆官军大获胜仗现在剿办情形折》，皇上下旨，赐给曾国藩三品顶戴。到九月初五日，又下旨让曾国藩署理鄂抚。就是说不到两个月，准确说是45天内，曾国藩的官阶从三品升到了二品。

三、后面的规划，君臣想到一起了

二0七四、塔齐布等奏拟统筹水陆三路进兵下游摺

当时，曾国藩还没有接到朝廷对他下达的署理湖北巡抚任命。曾国藩和塔齐布正信心满满，准备继续东下。对于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是统筹进兵，激励士卒，步步整顿以期廓清江面。

咸丰四年九月初七日(录副〕

湖南提督丨喀屯巴图魯臣塔齐布、三品顶戴，前任礼部侍郎臣曾国藩跪奏，为统筹三路进兵，分別水陆，先后直搏下游，恭摺奏请圣训指授机宜事。

窃自武汉克复后，襄河以内，贼船焚剿殆尽，江汉一律肃清，亟应乘胜进剿。査此次败窜之贼，胁从解散、薙发乞命、分途回籍者，约有二三万人；逃赴下游、回踞旧巢、再图抗拒者，亦尚有数万人。南岸之薙发解散者为数尚少，其回巢抗拒者，多集于兴国州一北岸之薙发解散者，为数极众，其回巢抗拒者，多集于蘄州、广济等属。而皆以水次为老巢，以舟楫为藏身之固。屡经探禀，北岸之黄州府、南岸之武：县均已收复，自巴河以下，经田家镇道士伏直至九江，节节皆有贼船。

臣等现与兼署督臣杨霈商定三路进兵，南路臣塔齐布率湖南兵勇进兵兴国、大冶等处，北路由署督臣派令固原提臣桂明等率各营兵勇进攻蘄州。广济等处，水师由江路直下，杨载福、彭玉麟等率前帮先发，臣国藩督同李孟群等率后帮继进。俟抵黄州时，与陆路北军一会，抵田家镇、富池口时，与陆路南军一会。北军行至广济，将入皖境，再与署督臣商定行止；南军则须剿办九江后，乃能渡江而北，以图疾捣安庆，规复省会。该逆掳掠民船以数万计，经臣等一军轰击焚烧者，不及七千。各省官军焚击者，亦不过数千，下游现存之贼腙为数尚复不少，九江以下，必当大战数次。臣等惟有激励士卒，步步整顿以期廓清江面，仰慰圣怀于万一。所有统筹三路，谨会同兼署总督湖北抚臣杨霈恭摺由驿六百里驰奏，伏乞皇上圣鉴，训示遵行。谨奏。

咸丰四年九月十八日奉硃批：所筹甚是，即照拟行。钦此。

当时，曾国藩的饷需是大问题，因此他们向皇上提出要求川、贑、粤省提供军饷。

二0七五、塔齐布等奏请饬王庆云筹解二十四万两以济军需片

咸丰四年九月初七日(录副）

再，臣等水陆进剿，断不敢稍涉迟拱，惟虑饷项不能应手，即有掣肘之虞。从前由南哲半月解银一次，目下省库已竭，道途复远，水路千余里，风佶靡常，又无专办粮台之大员，均由臣等设法支持，深恐贻误军行。幸荷圣慈厪念，屡饬川、广、江西协济此军。昨复奏请饬谕江省筹解十月分饷银八万两，未知能应时解到否。此后深入贼地，必须有巨款足敷两三月之需，方敢放心前进。合无仰恳皇上天恩，飞饬陕西抚臣王庆云筹银二十四万两，派员径解臣等行营，俾敷三月之用，则臣等虽孤军深入，亦有恃而不恐，不胜迫切待命之至。

谨附片请旨。

咸丰四年九月十八日奉硃批。另有旨。钦此。

他们想到的，皇上也想到了。同日，朝廷连续发出四个上谕，命令曾国藩、塔齐布继续清剿余党，杨霈协助曾军平定治安，要求川、赣、粤无论何种项银，先拨给曾军东下使用：

二0七八、谕内阁著曾国藩等乘势进剿武汉余匪搜捕净尽

咸丰四年九月初八日〈剿捕档〉

咸丰四年九月初八日内阁奉上谕：

塔齐布、曾国藩奏，搜剿襄河贼匪续获大胜一摺。我军克复武昌、汉阳两城后，襄河贼船尚多。八刀二十四日，探知贼船千余由蔡店顺流而下，经曾国藩派魁玉、杨昌泗督领荆州官兵攻防陆路，旋派各部大船分布汉口，以三板船入河迎击贼匪。该逆连樯而下，前股登岸约二千人，魁玉等官兵佯退，杨昌泗及参将恆泰等兵勇自龟元寺抄出贼尾，贼众败溃。适战船雷驶而入，该逆开炮抵拒，河中贼船自相挤击，我军乘间抛掷火毬、火箭，往来驰突，群贼纷纷鳧水登岸，窜逃至汉阳南岸，魁玉、杨昌泗督兵截剿，歼毙无数，生擒二百余名，斩首百余级。水师乘胜追人上游，悍贼数舟抛掷火包来扑，我军各船出入浓烟烈燄中，杨载福等直前矛剌一贼墮水，火焚悍贼数舟，众贼扑水大溃，贼船逃窜一空，我军复潜行二十余里，追至罗家墩地方，将贼船千余悉数烧尽。此次进剿襄河贼匪，焚烧贼船殆尽，著曾国藩、塔齐布等乘势进剿，务将武汉窜逃余匪捜捕净尽，毋留余孽。钦此。

二0七九，寄谕杨霈等著悉心布置武汉善后畀曾国藩等专意攻剿

咸丰四年九月初八日(剿捕档)

军机大臣字寄湖广总督杨、二品顶戴署湖北巡抚曾、湖南提督塔。咸丰四年九月初八日奉上谕：

前以武汉克复，水陆各军亟应为沿江东下之计，曾谕令杨霈等或分兵前进，或留兵防守，会商妥办。本日据塔齐布、曾国藩奏，搜剿襄河贼匪，以二十余号战船，焚毁贼舟千余只，现在河内逆船无多，当可悉数歼除，是上游如安庆、襄阳，南北枝流如德安、孝感、沔阳、荆州等处均可无虞牽掣，曾国藩等可以扬帆东下，肃清江面。据称，细商大局。尚有三端可虑。等语。自係实情。武汉逃匪皆归下游蘄黄一带，贼尚数万，此次东出长江，不得不加慎重。况屡陈兵勇气馁，转饷稍迟。军心涣散，筹皆思乱豫防之策，已谕令裕瑞、叶名琛、桕臬、陈启迈筹款拨解，以资接济。惟攘外必先安内，此时黄州尚未克复，崇阳亦有复踞之信，均应酌分兵力，翦除余匪。省垣善后事宜，杨霈固责无旁贷。至曾国藩等以剿贼自任，虽当乘此机会急思顺流而下，以次攻复沿江诸城，然须计出万全，谋定后战，方无挫衄之虔。著杨霈等悉心布置，地方之事朕既已责之杨霈，则严遏乱萌，保护饷道，该督必须节节妥筹，曾国藩、塔齐布方能专意剿贼。

其水陆弁勇等务须开诚布公，消其骠悍之心，鼓其勇政之气，策励抚绥，宽猛兼济。至出力将士，尤须及时酌保，不可稍有缺望。曾国瀋处事精详，必能与塔齐布妥为驾馭，若能由九江、安庆直抵金陵，使长江数千里尽荡妖氛，则从征将弁，朕必破格施思，以酬慜績。将此由六百里加紧各谕令知之。

钦此。遵旨寄信前来。

二0八三、寄谕陈启迈著迅筹饷银八万两派员速解曾国藩军营

咸丰四年九月初八日(剿捕档)

军机大臣字寄江西巡抚陈。咸丰四年九月初八日奉上谕：

本日据塔齐布、曾国藩奏，楚军需饷紧急，请饬筹拨。等语。塔齐布、曾国藩带领湖南一军，水陆并进，自岳州而下，克复武邑、汉阳、汉口，本日据报，进剿襄河贼匪，复获大胜，办理甚为得手。乘此破竹之势，指日即可建瓴东下，由楚入吴，为廓清江面之计。当此事机至为紧切，军行粮饷尤必预为筹备。据曾国潘等奏，现在楚军陆路兵单，亟须添募壯勇，资用既无所出，而行项刻下已形缺乏，十月以后，饷项更无所措。等语。江西邻省最为切近，著陈启迈在于该省不拘何项，迅速筹办，即行派员径解塔齐布、曾国藩军营，以应急需。该有于楚军拨饷，前此计解过银七万余两，颇资接济。此时军威大振，乘胜直前，为万不可失之机，且自九江、湖口转战而东，即可以为豫章全省屏蔽，其饷项沿途解送，亦极便速。该抚务当竭力妥筹，设法运济，俾不至有停兵待饷之虞。

本日虽谕令裕瑞、叶名琛等亦各筹拨银两，接济此军，惟粤东此时贼匪充斥，恐有自顾不遑之势，其能否筹拨，尚未可知，且川粤两省相距均觉稍远，殊恐缓不济急。此项拨饷待用紧切，于东南剿贼大局颇有关系，断不准以筹项维艰，藉词推诿。将此由六百里加紧谕令知之。

钦此。遵旨寄信前来。

二0八四、寄谕裕瑞等著速筹饷银迅解曾国藩军营

咸丰四年九月初八日(剿捕档)

军机大臣字寄四川总督裕、两广总督叶、广东巡抚柏。咸丰四年九月初八日奉上谕：

塔齐布、曾国藩奏，军营需饷孔亟，恳请饬广东、四川飞速筹解。等语。据称，前次广东解到饷银六万两，四川头批解银四万两，其由酉阳州绕道解往之二批银三万两，尚不知行抵何处，计十月以后，饷项无看。等语。现在武汉甫经收复，襄河搜捕续获大胜、攻剿正当喫紧。若饷项少缺，致失机会，所关匪细。湖南省库万分支绌，曾国藩等因陆兵太单，尚拟添募兵勇二千，尤当预筹接济。著裕瑞、叶名琛、柏贵等各迅速筹银数万两，解赴曾国藩等军营，以济军食。广东虽现办土匪，仍常于无可筹拨之中设法措解。至四川省，前由酉阳州解往之项是否业已出境，并著裕瑞严行催趲，毋任逗留，是为至要。

前据叶名琛等奏，广东土匪势甚猖獗，致省城被围，道路梗塞，日久未据续报，殊深悬系。著叶名琛等将现办情形迅速具奏，以慰廑念。将此由六百里加紧各谕令知之。钦此。遵旨寄信前来。

四、三位监察御史认为让曾国藩署鄂抚不合适

江南道监察御史唐壬森、河南道监察御史杨重雅、江南道监察御史沈葆桢三位御史都认为：让曾国藩署理湖北巡抚不合适。主要是因为曾国藩署鄂抚，即有守土之责，这样就把曾国藩绑定在湖北，无法与塔齐布一起东下，既分薄了兵力，又限制了曾国藩的发展。

二0八六、唐壬森奏宜专责曾国藩等乘胜穷追摺

咸丰四年九月初九日〔原摺）

江南道监察御史唐壬森上奏说：

江南道监察御史臣唐壬森跪奏，为楚北军务宜专责成，请令乘胜穷追，勿兼守土之任，仰祈圣鉴事。

窃臣伏读九月初五日上谕：杨霈著补授湖广总督，曾国藩著实给二品顶戴、署理湖北巡抚，并加恩赏戴花翎。塔齐布著赏穿黄马褂，并赏给骑都尉世职。等因。钦此。仰见皇上有功必赏、知人善任之至意。中外臣民，无不钦服。顾臣窃有请者，用兵贵乎神速，而剿贼宜不分畛域。八月二十三日，湖北之捷，午未两时，克复武汉二城，用师以来，无此大胜，皆塔齐布与曾国藩连筹決策、同心剿办之功，正当乘此声威，统领水陆大军建瓴直下，净扫楚氛，即可长驱江表，与向荣、托明阿上下会合，以期迅奏虜功，似不宜畀以封圻，使之自分畛域。巡抚事权虽重，然既为湖北之官，即有湖北之事，不免有所牽掣，即令照旧统兵，而一出境辖之外，便恐呼应不灵，于乘胜穷追之势或有所妨。且杨霈到楚以来，察吏安民，久应熟悉。以总督兼署巡抚，措置自当裕如，似不必再令曾国藩署理。況曾国藩以墨絰从戎，移孝作忠，唯金革之事，于礼无避。若巡抚则有受篆之仪，有临民之任，夺情视事，殊非所安，亦我朝孝治天下之心所宜曲全者也。臣愚窃谓为速灭贼计，地方宜专委之杨霈，军务宜专资之塔齐布、曾国藩，倥得协力同心，乘机剿贼，不以守土为限，则楚境可以指日肃清，而大江南北之摄平亦可旦夕期之矣。臣为专一事权，迅速灭贼起见，是否有当，伏乞皇上圣鉴。谨奏。

河南道监察御史杨重雅上奏说[④]：

臣杨重雅跪奏，为武汉已平，谕旨饬塔齐布、曾国藩迅扫妖氛，肃清江面，以图克复金陵，恭摺奏闻，仰祈圣鉴事。

窃臣恭阅邸抄，钦奉上谕：曾国藩著赏给二品顶带，署理湖北巡抚，并加恩赏戴花翎。塔齐布著赏穿黄马褂，并赏给骑都尉世职。钦此。等因。仰见圣主酬庸赏功，大中至正，凡属臣工，咸深钦服。惟是扫除丑类，亟宜歼厥渠魁，殄灭兇殘。尤贵捣其巢穴。逆匪盘踞金陵，历时最久。闻其劫掠所積，伪设圣库名目，不下七八千万余金，若能收复金陵，夺其所据，以充军锒，以备抚恤，即以之办理余匪，势必如摧枯拉朽，不难一律荡平矣。此次塔齐布、曾国藩自湖南湘潭、岳州屡立战功，收复武汉，军威大振，贼胆已寒，正宜乘此声威，肃清黄州。九江、安庆一带江面，直与向荣会合，以图迅复金陵，折馘擒渠，扫平兇恶，中外臣民，莫不延颈举踵，同深跋望。第曾国藩若留在湖北巡抚任内，恐不免为职守所拘，应请圣裁酌夺，饬下塔齐布、曾国藩迅速进兵毋稍迟滞，或迳破格施恩，加以统辖重权，予以行军名目，俾得呼应灵动，调遣一切，较为便易，该臣必意存感激，军心亦锐气百倍矣。

至湖北巡抚一缺，或仍促杨霈兼署，即责成杨霈防堵回窜，剿捕余匪，办理善后诸事宜，一面龙催藩司夏廷樾速赴新任，夏廷樾在两湖多年，地方情形自必熟悉。至群兇殄灭，军务告竣之后，则殊勋懋赏，圣心自有权衡，又匪小臣所敢妄言者矣。

臣为迅复金陵起见，是否有当，伏乞皇上圣鉴。议奏。

御史沈葆桢的奏折如下：

二0八八、沈葆桢奏请饬曾国藩进兵令杨霈兼署湖北巡抚摺

咸丰四年九月初九日(原摺）

本月初六日，塔齐布、曾国藩奏报同日克复武汉，皇上立沛殊恩，在事诸臣无不荣膺懋赏，并命曾国藩署理湖北巡抚，与杨霈妥筹善后事宜，肃清楚境，仰见皇上厪念穷黎，除恶务尽之至意。顾臣窃计东南情形甚于楚北，会剿事势急于善后，夫逆贼据金陵为巢穴，所以敢于分股奔突、沿江肆扰者，实以千余里江面曾无大队水师扼要截击。前者向荣虽以艇师获胜，收复太平，而兵船无多，不能远离金陵，泝流西上，故贼仍得上下自如，横行无忌。今塔齐布、曾国藩由岳州乘胜而下，摧坚折锐，一日之间，收复省会两城，歼贼众以万计，毁贼船以千计，贼自犯顺以来，未有如此之大受惩创者。诚令乘此声威，水陆并进，窃意下游诸贼，必将间风奔溃，所谓势如破竹数节之后，迎刃而解者也。若以曾国藩署理巡抚，微特瘡痍之众安抚需时，且既有职守，难于越境进兵。臣闻战胜之威，士气百倍，我军仗席卷併吞之势，倘令中道顿留，气衰力解，殊为可惜。况塔齐布与曾国藩戮力同心，谋勇兼资，已有成效，若以曾国藩署理巡抚，其所带水师及其得力员弁必有留于湖北，为捜捕余匪、防堵要隘之用，纵使塔齐布统师进剿，而胜兵已分其半，恐亦不能如前此之所向克捷也。语云：兵贵神速。又日：先声夺人。此机时万不可失。合无仰恳天恩，仍令塔齐布、曾国藩等督带水陆官兵，乘贼喘息未定、仓皇无措之时，顺流而下，臣料我军至九江，则安庆、庐州之贼必且惊心喪胆，不击自溃，然后乘胜长驱，合皖省之兵，直捣金陵，与向荣、托明阿等上下夹攻，贼虽剽狡，正如釜魚槛锹，何难一鼓荡平哉！至湖北巡抚，可否请旨即令杨霈兼署，办理善后，搜捕余匪，责成杨霈一手经理，自必裕如。

臣为统筹全局、速竣军务起见，冒眛具陈，是否有当，伏乞皇上训示。谨奏。

可以看到，这里并没有什么满汉之争，也不是什么阴谋诡计。更不是咸丰帝怕曾国藩坐大（说实在，当时的曾军与向荣、僧格林泌相比真只能算是小弟弟）。

五、结果：让老曾同学放下包袱，奋勇前进

然后，咸丰帝为了让曾国藩同学奋勇前进，卸下了他署理湖北巡抚的包袱，给他一支兵部侍郎的令旗，发出如下上谕：

二0九四、谕内阁著赏给曾国藩兵部侍郎衔毋庸署理湖北巡抚

咸丰四年九月十二日(剿捕档)

咸丰四年九月十二日内阁奉上谕：

曾国藩著赏给兵部侍郞衔，办理军务，毋庸署理湖北巡抚。陶恩培著补授湖北巡抚，即赴新任，不必来京觐见。未到任以前，湖北巡抚著杨霈兼署。雷以誠著赏给三品顶戴，补授江苏布政使，仍留扬州军营帮办军务。江苏布政便，著杨能格署理。

钦此。

在小珏说历史——《曾国藩及湘军》说，咸丰帝刚刚发完让曾国藩署理湖北巡抚的圣旨后，朝廷之中就有人表示反对。大学士祁寯藻悄悄向咸丰皇帝进言：曾国藩只不过是在籍侍郎，严格的说就是一介布衣，然而却能登高一呼，应者如云，这恐怕不是好事。

祁寯藻这么一提醒，咸丰皇帝马上觉醒。曾国藩是汉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清朝入关之后，虽然大唱满汉一家，但实际上却对汉人大加防范。在各地军事重镇中，绿营之外一定要设置满营，就是为了监视绿营。而且还设有将军、都统等，必须由满人或者亲缘较近的蒙古人担任。

不管是彭蕴章，或者是祁寯藻，能不能和咸丰说上这样的悄悄话，实在不好说，估计这都是小说家们的忖测和意淫。但是从上面的奏折和上谕可以看出，咸丰帝和众大臣（包括杨重雅、沈葆桢）都是一心希望老曾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那个啥重啊。从咸丰帝急调江西、四川、广东饷银供给曾军，可以知道，咸丰帝心里只想着如何进逼金陵，而不是对老曾有什么想法。因此，不让老曾当二品的署理巡抚，而是给了更高品级的兵部侍郎，是希望老曾继续努力，带领全部大军向金陵进发。

至于后来老曾在江西受到老乡陈启迈的气，筹饷困难，因而发誓一定要位居督抚，那是另外一回事了。与这次咸丰帝收回成命无关。

在和菜头的《专业》一文里，记录了迫降哈德逊河的全美航空1549航班上机长和副驾驶的对话：

But as soon as the plane encountered the birds and the engines quit nearly simultaneously, Captain Sullenberger, 58, took over.

“My aircraft,” he announced to his first officer, using the standard phrasing and protocol drilled into airline crews.

【注】My aircraft（我负全责），很酷，不是么？机长用最简短的指令要求飞机置于他的完全控制之下。

“Your aircraft,” Mr. Skiles responded.

【注】副驾驶复颂命令，移交控制权给机长。

1549航班上，来自真实的力量体现在极为简单的两个单词上：My aircraft。3U8633航班上，来自真实的力量体现在机长没有一句话，在沉默中把飞机落向地面。

因此，这个故事真实的力量，体现在曾国藩在打下武昌汉阳后，对于咸丰帝的任命、收回，老曾没有一句话，在沉默中继续东征，向前。

一帮湘军研究者，以为老曾着想自居，硬说咸丰帝为了满人利益，妒忌曾国藩，因而把老曾如何如何了，其实都是一种误会。

在现实中，越是伟大的时刻，也许越是平淡，甚至有些乏味。有些人用汤勺口服味精，已经忘记了盐的滋味是什么。任何事情，不往里面加两捧鸡精，就根本没有能力去理解和接受。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再想想，如果老曾留在湖北当巡抚，能否有功劳，甚至能否保住小命都还不一定呐。看看后任巡抚陶恩培，不久后就被石达开迫得投水自杀。总督杨霈，多精明的满人，也是被石达开打得七零八落。

面对石达开，老曾一定能打赢吗？

不一定。

[①] 《清政府镇压太平天国档案史料》第15册，咸丰四年，二0三一、塔齐布等奏报克复武汉并保举出力员弁摺，二0四四、官文等奏报克复武昌省城摺。

[②]《清政府镇压太平天国档案史料》第15册，咸丰四年，二0六二、谕内阁武昌汉阳同日克复曾国藩等允予立沛殊恩。咸丰四年九月初五日〈剿捕档)

[③]《清政府镇压太平天国档案史料》第15册，咸丰四年，二0六三、寄谕杨霈等亟当协力妥筹进剿机宜不可稍存大意。咸丰四年九月初五日，(剿捕档)

[④]二0八七、杨重雅奏请令曾国藩进兵江皖勿为职守所拘摺，咸丰四年九月初九日(原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