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阿瑶睁开眼，其时天已大亮，她看见光柱从茅屋的小窗照进来，投在床前，就像这之前的许多天一样。她的记忆，就是从这座茅屋开始的。

“阿瑶，你醒了，好些了么？”进来的是栾柏，他是阿瑶在这世上仅识的两个人之一。

阿瑶本不知道自己是谁，关于自己的事，都是听栾柏说的。栾柏只说她是知府大人家的小女儿，别的却不肯多说，阿瑶问来问去，也问不出什么来。

栾柏每天早上都要出去干活，有时午间就回来，有时会直到入夜，阿瑶问他去做什么，他也总是笑笑不说。

在栾柏出去在外的时候，青醉会前来照料阿瑶。青醉是个女大夫，经她这些日子调理下来，阿瑶的身子已经大有好转。阿瑶总觉得这位大夫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到底是多年好友的感觉，还是血肉之亲的感觉，还是别的？阿瑶也说不上来。

可惜青醉是个哑巴，又好像有意在回避着什么，所以平日里无论阿瑶怎样喋喋不休，都只是她一个人的表演。

2

这天阿瑶的身子又利索了好多，觉着可以出去走走，便央求青醉带她出去。青醉只是摇手不许，把阿瑶按在床上，盖上被子。

青醉离开的时候，阿瑶不知怎地心里就想，要是自己爬到屋顶上去，应该能看到青醉去找什么好玩的。就这么一想，身子动了一下，阿瑶感觉眼前一花，再仔细看时，自己已伏在了屋顶上面。

阿瑶缩了缩身子，又惊又喜，忙探头去看青醉的行踪，只见这位大夫已去得远了，在视线中缩得小小的。乖乖不得了！阿瑶内心狂叫，好家伙跑得真不是一般的快，不如跟上去瞧瞧。

心念一动，阿瑶一跃而起，身影从众多大树顶上掠过。

3

明月初升。

阿瑶伏在树上许久，终于看见青醉从山洞里出来，还牵着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她定睛看去，只见那两个孩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提线木偶般只是跟着往前走。阿瑶心里一紧：这俩小孩是人是鬼？

青醉把两个小孩引到一块大石上坐下，月光倾泻之下，阿瑶也辨不出孩子们脸上是青还是白。

四周静悄悄的，只偶尔传来几声虫鸣。青醉与两个孩子已经盘坐了好一会儿，仍是一动不动。阿瑶只觉这世上处处充满着怪异，青醉，栾柏，那两个孩子，都是谜一样的人；还有阿瑶自己，自己又是最大的谜。

忽见寒光一闪，原本静静坐着的青醉双手朝天伸出，指甲顿时伸长尺许，阿瑶紧紧抓住了树干，只见那十道长长的寒光在空中挥舞，忽地分向两个孩子头上抓去，阿瑶的手指嵌入了树干……

这时有人声从一个方向传来，青醉闻声收手，迎了过去。

来人近了，近了，阿瑶听得清楚，渐渐也看得清楚，来的竟是栾柏。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又没捉到人吗？”却是青醉在说话，她这哑巴是假装的？

只听栾柏气喘吁吁地说道：“阿瑶，阿瑶不见了！”

4

阿瑶的失踪，实是在青醉的意料之外。

她和妹妹青梦本是这深山中的两只狐狸，修行日久，先后化成人形。只是青梦虽然化形成功，却因当时雷电实在太大，劈得灵根大伤，眼看是不活了。但青醉从上古妖族留下的传承中找到一法，只需用童男童女配合药物炼制，每日让青梦服食，连服满三十六对童男童女便可痊愈。

只是近来山下来了一个牛鼻子老道，道行可高深得紧，青醉若是下山捉人，留下妖气恐怕会被这老道盯上。

正愁无计可施，青醉恰好遇见了栾柏。当时这个年轻人跪在地上拼命用双手挖着一堆新坟，口中还不住念叨，说什么阿瑶一定还活着。

临了，青醉发现他说得没错，他挖出来的这个女子的确还活着，只是凡人看不出来罢了。只是她身上的不治之症终于不治，也离死不远了。

青醉决定帮这个大兄弟一把，或者说，跟他做一笔交易。

5

阿瑶从山洞中带出四个孩子，径往山下奔去。她没时间去想自己为什么这么熟悉山中道路，也没时间去想自己为什么提了四个孩子还能如此飞奔，她只想离开这个地方，这个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地方。

下得山来，黑灯瞎火，阿瑶一时不知要往哪里去，问几个孩子家在哪里，他们只是摇头，没胃法，只得胡乱往前走，总之离背后的大山越远越好。

忽见前方有火把照耀，是一队官差，在说什么知府大人吩咐之类的。阿瑶想起栾柏曾说她是知府大人的小女儿，于是走上前去。

领头的官差见这少女带着四个孩子走夜路，甚是古怪，于是走过去拦住问是何人。

阿瑶把头微微抬起，说：“我是知府大人的小女儿，你带我去见知府大人吧。”

那官差哼了一声，他见过知府家的小女儿，前不久那位小姐重病身亡已经下葬，又哪里来的骗子冒充……但当他看清眼前这少女的长相时，脸都吓绿了。

“——鬼啊——”

6

正在跟老道下棋的知府大人，听得手下官差在外面大喊大叫，眉头一皱。对面的老道却脸色郑重起来，伸手摸了摸胡子，即站起身出去。

知府跟着出去，只见那官差没命地跑来，身后紧跟着一团白影。

官差躲到了知府身后。

“你……”知府望着眼前的少女，抬起的手指微微颤抖，“阿瑶？”

阿瑶呆呆地立在那里，伸手搔了搔头，四个孩子缩在她身后。

知府身边的老道突然暴起，拔出桃木剑指着阿瑶喝道：“妖孽，原来是你做的好事！还不快快放了孩子！”

7

清冷的月光下，老道举着桃目剑得意地笑，知府大人和旁边的官差晕了过去，四个孩子伏身抱着地上雪白的大狐狸轻声抽泣。远处的好事者们藏好了身子，伸出脑袋偷看，不明真相。

第二天，附近的人们都知道最近的童男童女失踪案告破，那位德高望重的道长已将妖狐斩杀，并救回四个孩子。一时间人们纷纷谈论，街头巷尾都在颂扬道长的功德。

只是那被救回的四个孩子再也没有说话，好像是被吓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