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北旧事(三十五)

图片源自网络

严格意义上《川北旧事》不算是小说,只是以石头的视角和片段式情节来反映川北的民俗风情以及80、90后的儿时记忆。

山里的腊月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田地里的活计啥都干不了。但石头妈还是大清早就在灶房里操持一天的事务,淘菜洗葱子,烧水点豆腐,既要煮早饭也要安排蒸馍馍的事情,“这些事情,他们几爷子是靠不着的!”

“石头,你往哪里跑?吃早饭了。”石头姐姐站在院坝坎上刷牙,看见石头从房间里一边穿鞋一边往屋后跑,不禁出声制止。虽然前一天晚上石头和自己闹了一场矛盾,但是所谓大人有大量,也不计较了。

“我去看哈有没有抓到松鼠!昨天和前进哥支了踏板子,不晓得抓到没得,我要去看看。”昨天下午赶场回来就没见到石头的影,直到吃晚饭石头妈喊了几遍才回来,原来是跟着大娃娃些整这些去了。山里娃娃没有那么多玩具,也没有宠物,时不时捉只鸟抓只青蛙,能够高兴几天。踏板子是娃娃些自制抓松鼠的工具,用一根细木棍支起一块大石板,再用绳子和小木棍做好机关,放上粮食,就等着松鼠上钩了。

石头悻悻的从屋后小树林回来,三人已经坐在桌上吃早饭了。

“石头,抓到没得?快来吃饭,给你舀了晾着的。”石头姐姐招呼道。

“没抓到,苞谷也没吃,不晓得是不是松鼠不吃苞谷。”石头一边答一边伸手在洗脸盆里捞几把半温不热的水洗脸。

“狗日的,一天就晓得干些莫球名堂的事!”石头妈吐完嘴里的洋芋皮,骂道。

“你不是说松鼠老是偷苞谷吃嘛!我帮你抓了,没找你要钱,你还说我。”石头嘟嘟囔囔的回应,端起碗吸吸溜溜的喝起稀饭来。

“你有那个本事抓到松鼠?把这些心思放到学习上,也少遭老师打嘛!”石头妈质疑。

“没试过,哪晓得抓不抓得到?”石头说。

“他老汉儿,该管教的了!”石头妈一时无言以对,便把话头推向了石头老汉儿。

石头老汉儿晓得无论如何接话都少不得一顿啰嗦,装作没听到,埋着头啃洋芋。鸡蛋大小的洋芋一口塞进嘴里,上下牙齿一起使劲,把洋芋肉挤进嘴里,剩一块洋芋皮转身吐到地上喂花狗。

“老狗日的,整的满地下都是!”石头妈责道。

“对咯,耳场梁上的那窝茅芋还在没得?”石头老汉儿半天才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算是回应。

“你问这个做啥子?”石头妈抬头看了石头老汉儿一眼,“咋不在?今年热天里,一窝藤藤把树都爬满了。有一回放牛看到,藤藤怕不得有筷头子粗细!”

“莫得人挖吧?”石头老汉儿问。

“洋芋红苕都吃不完,哪个去挖那个!又不是过去,没得饭吃。”石头妈已经吃完饭,放下碗筷等着三爷子,“你们搞快些,这都快晌午间了,馍馍蒸出来得啥时候了?”

“晓得,晓得。”石头老汉儿几口将碗里的饭刨进口里。

石头姐姐吃饭细嚼慢咽,石头口壮,反倒比她先吃完。石头将碗一推,站起身来,“妈,锄头放哪里的?”

“找锄头搞啥子?”石头妈问。

“帮老汉儿挖茅芋啊!”石头答道,转身就钻进放农具的角落。

“狗日的,咋哪都有你?”石头妈骂一句,动手收拾碗筷洗锅去了。

叮叮咣咣响了一阵,石头扛着锄头,站在门槛上向外张望,正见石头老汉儿跟二佬子打完招呼回来。“老汉儿,走挖茅芋去!”

“妈,我也跟着他们去?”石头姐姐小心翼翼的向石头妈问道。

“去啥子去!作业写完没得?先把作业写了,帮我包馍馍!”石头妈正在灶台上忙活,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娃儿想去,就让她去嘛!馍馍慢慢包就是了,反正时间还早!”石头老汉儿借着灶膛里的火点起一根烟,抽一口才接道。

“就是,让姐姐也去嘛。”石头帮腔。

“不许去。她那么大个人了,我像她那么大的时候……”

“老汉儿,我们走。”石头晓得石头妈又在念叨她的童年,这话只怕说了不下百回。出灶房门时,还不忘向自己姐姐做个鬼脸,气得石头姐姐直跺脚。

耳场梁,离石头家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原来是种植木耳的场子,后来开成种粮食的旱地,现在已经响应国家号召“退耕还林”撂荒了。

“哟,这两爷子去做啥子啊?”石头正和石头石头老汉儿说些闲话,就听见有人在问。

“哦,他张爷爷嗦,放牛哇?嘿,石头,咋不喊人呐?”石头老汉一愣,缓了几秒钟,这才搭话。说着从路上跳到下面地里,递一根烟,两人一边抽烟一边闲话家常。

“哦,你们两个是去挖茅芋嗦!”张老汉恍然大悟般叫道。

“这几年也不缺这一口吧口的吃食,就是娃娃些馋嘴嘛!”石头老汉儿一脸尴尬的向石头看看。

“现在的小娃娃些就是馋,茅芋有个啥吃头!涩嘴呢。”

“就是,他们吃一哈也是好的,让他们晓得过去没得吃的难处。”

“嘿嘿,”张老汉将快要烧到嘴的烟头在土里揉了几揉,似有不甘,“那窝茅芋我晓得!就长在董老二的坟后面的坡坡上,嘿,董老二活在没做啥好事,烂了倒是长了一窝好茅芋,一窝藤藤叶叶差不多爬了房子大一坨,根嘛!不下筷头子粗细。”

“听娃儿妈说,长的是好。”石头老汉不情愿的答道。

“我给你说,这窝茅芋我都看了一年了,正说等哪天去挖回来,等娃儿些吃个稀奇呐。”张老汉狡黠的目光漫不经心的在石头老汉儿和石头脸上,“那啥子,石头这娃儿乖哦,一口一个张爷爷的喊,挖了让他吃去。我那些孙娃子,只能怪他们没得口福!”

“狗日的,难怪不得你十里八乡都出了名,长在坡上的东西,又不是你家地里的,咋就成了你的了,好似我得你多大个人情!”石头老汉儿心下恨恨想着,却也无法说出口,只得道“哎哟,我们不晓得,你找个时间去挖嘛!我们不去了。”

“你看你这娃儿,倒像我说不让你挖样,我都说了,挖了让石头吃个稀奇!再说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你也不怕我摔倒绊倒啊!”张老汉话里话外好人全让他做了,怕不得是个人精。

“这样嘛!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我去挖,你莫忙走,等会你拿些回去。”石头老汉儿心下愤愤,你算盘倒是打的好,白吃不出力。“来,抽根烟,”看着张老汉接过烟,站起身来,招呼石头,“石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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