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迷梦下的痴情与放纵

    《那些忧伤的年轻人》是菲兹杰拉德的一本短篇小说选集,若是熟悉他的长篇小说《了不起的盖茨比》,会发现这两本书中的种种相似,事实上《那些忧伤的年轻人》在《了不起的盖茨比》出版的第二年就问世了。《那些忧伤的年轻人》收入了九篇短篇小说,多是讲述“20世纪20年代中产阶级年轻人的情感纠葛和种种困惑”,其中有描繁华纷乱的社会中人们种种抉择与妥协,有岁月人事变迁给人带来的沧桑变化,有年轻夫妻平凡生活中的小插曲,也有美得令人窒息爱情故事。

菲茨杰拉德

    “这是一个奇迹的时代,一个艺术的时代,一个挥金如土的时代,也是一个充满嘲讽的时代。”菲兹杰拉德用这句话描述自己的时代,他称那个时代为“爵士时代”,这是一位经历过醉生梦死、后对生活梦想失去希望的爵士时代诗人心声。这位伟大的作家用优美、多姿多彩的字句谱写出看似欢乐无限的舞曲,又以细腻的手法描写每一滴掠过裙摆的泪水,优雅中带着可观可感但又触及不了的迷茫感。《那些忧伤的年轻人》的书页上是这样写的:

他曾一夜成名,风光无限

也曾跌入谷底,酗酒堕落

他尝过金钱与美人带来的美妙滋味

亦被金钱与美人深深地伤害

他笔下的一切都是自身生活的真实呈现

他的一生,是英雄的一生

    《那些忧伤的年轻人》作为一本短篇小说选集,有那些带有明显菲兹杰拉德特色的旷世佳作,也有博人一笑的小品之作。在这几篇小说中,能看到各式各样的放纵寻欢,富家公子的放纵寻欢,年轻少女的放纵寻欢,菲兹杰拉德的小说中经常会出现交际舞会、俱乐部、高尔夫球场和各种豪华宅邸这些灯红酒绿的上流场所,这些都体现出那个时代年轻人的精神状况,当时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了(1918),经济大萧条(1929)还没有到来,传统的清教徒道德已经土崩瓦解,享乐主义开始大行其道。年轻男人沉浸在酒精和交际女带来的虚幻快乐中,年轻女子通过游走于各式社交场所来寻找刺激,人们都习惯游走在伦理道德的边缘,长岛上的夜夜笙箫仿佛永远不会结束,直到这个巨大的八音盒在一天早上被一只不起眼的手轻轻合上为止,人们都还在做着美梦。菲兹杰拉德用他灵动优雅的词句为我们细细编织这个美梦,这位“爵士时代”的“桂冠诗人”,他的沉醉,他的迷恋,他的失落,他的悲痛,都真真切切的传达给我们,《那些忧伤的年轻人》。

爵士时代

    在这不会对每一篇细讲,主要讲讲《阔少爷》和《冬之梦》这两篇青春挽歌。

    这本小说选集中有4篇是以爱情为主题,其中《阔少爷》、《冬之梦》与《了不起的盖茨比》有着许多的相似之处。《阔少爷》讲述了一位出身于富贵世家的安森·亨特年轻时四处风流,沉浸在各种交际场所,跟着摩登姑娘们寻欢作乐。遇见波拉·莱金德尔是安森人生改变的开始,波拉是一位美丽端庄、思想保守、行为规矩的少女,大家都在困惑她的“真挚”为什么能让安森这样一个花花公子痴迷,俩人却在认真而真情流露的交谈中变得更加亲密,“暧昧的气氛就像一种催眠”,看样子安森的放荡生活即将结束。

    然而外表看似成熟自信的安森的另一面却有着一份极不相称的放纵任性和盲目自大,这也是为什么最后他和波拉失之交臂。在订婚宴上酩酊大醉的安森让波拉十分失望,波拉一度觉得安森不是个适合结婚的对象,安森虽然在事后挽回了自己的形象,但也如书中所写的,“解决问题的最佳时机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之后俩人的关系或近或离,波拉去了东部,俩人的爱情只能依靠书信来维系,安森除了体会到了波拉字里行间的柔情,也得知波拉在佛罗里达州结识了一位波士顿花花公子,出于可能失去爱情的危机感,安森去了佛罗里达州。安森的内心中期待着能和波拉终成眷属,但他没想到波拉的这种愿望更为强烈,在海滩上俩人拥吻,波拉泪如雨下,心中急切地渴望着安森能向她求婚,安森脑里一时闪过了这个念头,但他的风流习性没有让他抓住这最后的机会。

    可他忽略了一点,这三年来的焦虑和紧张,已经把波拉折磨得疲惫不堪。在这个月夜,她对他的情感就像蒲公英飞离了花茎,再也回不来了。

    失去波拉后的安森经常悲伤得不能自已,他这样说:“是生活,把我变的这样玩世不恭。”他口中的生活,指的就是波拉。之后的安森渐渐变得真正的成熟稳重,但仍不能抛弃风流韵事,这时他遇到了他人生中第二个重要的女孩——多莉·卡吉尔,一个年轻的、初入交际界的可爱少女,不愿墨守成规,充满了对爱情的炽热情感。安森一开始只是为了躲避悲伤,像以往的风流经历一般的来去自如,没想到却被多莉的拙劣的方法激起斗争心。

    这个意料之外的机会让他们心潮涌动,两个人都透不过气来,将对方抱得更紧。机会就近在眼前,似乎无法抗拒。两人仍紧紧的搂在一起,刚一抬头,他们的目光就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波拉的照片上……“这一切都太愚蠢了!”他粗声粗气得说,“我到底在想什么?我根本就不爱你!你还是等别人来爱你吧!……

    安森知道他已经再也爱不上除了波拉以外的任何人了,“他在那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守护万物的上帝偶尔也会使使坏,让人间充满阴差阳错和事与愿违”。之后的安森越发的孤独,身边的亲人与朋友由于变故和婚姻渐渐离他而去。或许上帝真的想捉弄安森,在分别了七年后,安森偶遇了一度易婚的波拉,再婚后洋溢着满脸幸福的波拉让安森感慨万分。在公司为他安排的假期前,在他上船的三天前,波拉不幸在分娩时死亡。在朋友面前安森第一次隐藏了自己的感受,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一杯酒后,安森探起身满脸兴奋地向一位少女搭讪,一如多年以前一般。

    《冬之梦》同样是描写富有的主人公不得不面对心上人的离去的故事,虽在情节上不如《阔少爷》起伏波折,细细品味可以发现《冬之梦》与《了不起的盖茨比》有更加多的相似之处——都是讲述一个一无所有的青年为了赢得爱情而积累财富,但最后都得不到所爱的故事。跟《阔少爷》相反,《冬之梦》中四处招惹情事的变成了一位倾国倾城的女人。

    德克斯特·格林在小时候给高尔夫球场当球童时第一次遇见了前来学球的富家千金茱蒂·琼斯,茱蒂对德克斯特的嫌恶感第一次激发了德克斯特的自尊心,德克斯特立刻表示自己不再当球童了,“然而,事情绝非那么简单,德克斯特的冬之梦,已经悄无声息地操控了他。在未来类似的事情还将不断上演”。此后的德克斯特开始思考如何成为富人,并在二十三岁时成功发迹,成了年轻有为的真实写照。在一次被邀请到小时候当球童的高尔夫球场打球时,德克斯特再一次遇见茱蒂·琼斯,这小姑娘已经变成了美丽动人的可人儿,不过这次的德克斯特充满了自信。在一次浪漫的邂逅后,两人开始交往了。但让德克斯特意想不到的是,茱蒂不仅同时与多个人有暧昧关系,还不断地勾引(这词不过分)其他年轻男子,有一次甚至在跟德克斯特外出野餐时和别的男人躲在车里亲热。德克斯特迷恋着茱蒂,但他也知道茱蒂并不会给他以爱情。

    她不是那种疯狂追求就能得到的女孩——才华洋溢的内在打动不了她,玉树临风的外表也吸引不了她如果有人态度强硬步步紧逼,她索性就用肉体关系把问题解决,那玲珑有致的身姿仿佛有种魔力,不管你意志有多坚定,头脑有多聪明,也赢不了这场爱情游戏。

    体会了无数次失望与羞辱的德克斯特决定不再迷恋茱蒂,在认识茱蒂·琼斯的一年半之后,他和另一个名叫艾琳·舍尔女孩订婚了,然而就像安森不会爱上多莉,德克斯特知道自己并不爱艾琳,“对他而言,她就像是身后的一方挂帘、端茶倒水的一只手、呼唤子女的一个声音……那炽热的情感、让人意乱情迷的魅力,全都远去了”。就在这时茱蒂再一次出现在德克斯特的眼前,并用泪水和深情的话语重新点燃了德克斯特的冬之梦,德克斯特背离了艾琳,又一次投入茱蒂的甜蜜陷阱了,最后茱蒂用“不想把他从艾琳身边‘抢走’”的荒唐理由抽身而出,德克斯特早已麻木得忘了厌恶和喜欢的滋味了。这一切发生的七年后,德克斯特偶然得知茱蒂·琼斯的消息,结婚后的茱蒂转瞬间从一个妙龄少女,变成一个姿色全无、也不会勾三搭四的家庭妇女,听闻当年所爱的美丽少女永远地消失在时间之中,德克斯特体会到了美梦破灭的幻痛,他努力回想记忆中的片段,多年来第一次失声痛哭了起来。

    描写年轻男女的种种情感纠葛一直是菲兹杰拉德拿手好戏。菲兹杰拉德小说的男主角似乎或多或少带有一种痴情的浪漫气质,不管是安森与德克斯特,还是书中另一篇短片《明智之举》中的乔治·奥凯利,以及最为人所知的、了不起的杰·盖茨比,这些男主角都对他们一生中唯一投入真情的女人恋恋不忘,但也被这些女人伤透了心,就好像菲兹杰拉德和他的妻子泽尔达(Zelda)的种种情感纠葛一般,可能菲兹杰拉德在创作这些角色时也把自己的某些特质也投影到他们身上。但这些痴情并没有帮助他们得到想要的爱情,反而是成为他们痛苦的根源,为了得到短暂但直冲云霄的快乐,付出的往往是长久且肝肠寸断的痛,可能不管是在那个时代,这种痴情只能是看似浪漫。

    当爱情沾染了金钱的颜色,激情渐渐被琐事消磨,残酷的现实将梦境打破,一心一意被当作忠心耿耿,故事里的他们在最后还是只能渐渐走远。就像在《冬之梦》的结尾,悲痛万分的德克斯特说的那一句话:

    “很久以前”,他喃喃自语,“那时我还是个少年,总觉得心里有股力量。但现在已经没了。它已经不复存在,永远地消失了。不管我多难过,不管我多渴望,他都不会再回来了。”

    就像上文所说的,小说中的各位女主角好像注定要离开这些痴情的男士一般,有的是因为无法忍受焦急的等待,有的是因为生活所迫,更有像茱蒂·琼斯这般在有如荡妇的放纵中消磨了美丽和爱情。在理性和道德上,茱蒂对情欲的放纵是让人难以接受的,但或许茱蒂是这些女主角中最幸运,也最可怜的。不像这个时代的女性,时间会渐渐剥夺走那个年代女人追求激情的机会,就像书中的一篇《神秘的调解者》中,一心追求自由的露艾拉说的:“谁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变成一个地地道道的家庭主妇呐?——看似愿意的人其实也不过是迫不得已。”。在《阔少爷》的最后这样写道:

    在我看来,他只有在爱中才能感到快乐,与她相爱的姑娘会像铁屑对磁铁那样热烈的回应着他,帮他找到真实的自己,让他的生活充满希望。那种希望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或许她们让他觉得:这世上总有一些女人,会用自己最灿烂、最稚嫩、最珍贵的时光,来照顾和保护他内心的优越感吧,因为那是他最珍视的东西。

    或许一些青春年少的女孩也是希望能在她们最有热情、最具魅力的那几年里得到更多的倾诉和爱慕,就像安森寻找呵护一样,又或者是希望能在这最美好的短短几年里爱上一个值得爱的男人,就像《明智之举》中琼奎尔·凯莉一样,离开了最合适的时间,“在那落日余晖以及轻柔夜风中的亲昵耳语,终将一去不复返”。

    这世间有千万种爱,但没有一种爱,可以重来。

    《明智之举》在最后的一行写下这句,像是标志着某段浪漫时光一去不再。我们应该珍惜那些为我们奉献出她们美丽青春的女孩,应该珍惜那些付出痴心的人们。那些在正确的时间里遇上正确的人的,真的是幸运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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