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

      父亲因咳嗽发烧,在县医院内一科住院治疗,检查用药三天仍高烧不退,杨军强大夫让我把老父亲转往省城医院治疗。说真的,那会我还满心不悦,但看他态度中肯,还是接受了建议,及时托亲戚联系省城大医院。亲戚回话,天气太冷,各个医院人满为患,床位紧张。凑巧当天陕人民医院内一科有病人康复出院,父亲顺利入院。

      一番各种仪器检查,大夫确诊父亲的病为主动脉血管夹层撕裂,告知我此病来势凶猛,风险极高,一旦隔膜破裂,血喷肺中,以目前国内技术,没有一点救治的机会,同时给我们下达了一份父亲病危的通知书。瞬间几乎昏厥,我颤抖着手签下自己的名字时,心里一下子慌了,走着入院的老父,瞬息生命面临生死抉择,我不知道该给老妈如何交代。

      赶紧给陪父亲彻夜未眠,刚从医院回去照顾母亲的小妹打电话,能感觉那一瞬小妹片刻的沉默,说她马上和儿子就过来。我拿了吴军芳大夫从新开的加急CT申请单,到住院部楼CT室,工作人员已经下班。

      跑去门诊楼排队,收单子的工作人员立即问我病人在哪,我说等小妹来了,立刻就推过来,工作人员说这病你还敢等,赶紧想办法把人推来,病人随时都有生命危险,那个时候,紧张担心纠结在一起,生怕父亲一下没了,我满眼泪水,强忍着却不敢流下来。

      急急跑回父亲的病房,跟老父邻床阿姨的儿子说了情况,他满口答应帮忙,立马穿了外套,我同时告知早上才回富平处理父亲入院相关手续的爱人,父亲病危,赶紧到省人院,并通知杨陵工作的雨儿尽快赶来。

      值班大夫再三叮嘱,不敢再让老父坐轮椅,必须平躺,不能有任何颠簸磕碰,让护士给父亲吸上氧气,陪我们一起去检查。临床阿姨的儿子和护士帮我推着老父去门诊楼拍CT,天色阴沉,雪花急飞,我满心忧郁。素昧平生,我会一辈子记住你们帮我的好。

      当我们仨把老父亲推进CT室时,小妹和外甥也急急赶到了。做CT的大夫叫留下一个家属,协助拉住躺在CT床上父亲的手和造影剂输液管,一防造影剂输液管夹进CT轨道。明显觉得孩子们一下子长大了,外甥乔欢毫不犹豫说他留下,我怎会让还没找媳妇的他接受辐射。当外甥和小妹帮我穿好厚重的防辐射服,大夫就让所有人都离开了CT室。陪伴父亲在CT室,看着CT机子把老父一次次推出拉进,我嘱咐老父千万不要紧张。扩音器传来大夫的喊话深呼吸,缓出吸,……怕耳背的父亲听不到,我一次又一次在他耳畔重复。做完CT,大夫嘱咐一小时来取临时报告。

      艰难的一小时,十分漫长,当外甥和女儿拿回临时报告单交给值班大夫时,她匆匆看过,即刻联系了心血管科值班主任官功昌。官主任丝毫没有耽搁,冒着初夜的大雪,急急走进内一科,在医生办公室,边听值班大夫介绍老父的病情,边速看老父的各项检查结果报告单,跟我和小妹说老父病情发展最坏的结果,即使最后的抢救,也只能是在他们心血管科。当然,官大夫也提及了手术费用,相当昂贵,不乏手术中也会出现风险,人财两空。

      满心的痛,我和小妹,丝毫没有犹豫,不敢有一点懈怠,告诉官大夫,钱不用考虑,老父救得下救不下,我们都得给父母和自己有个交代,只望大夫竭尽全力。要转诊心血管科,怕父亲生疑,我给他做思想工作,告诉他做完检查,有了诊断结果,就像在富平医院一样,从新住回心血管科,对症治疗。听从官主任的建议,内一科护士护送,氧气液体一并,我们随官大夫推着父亲立即转诊心血管科。

      临床大妈的儿子,又一次帮我们一起,小心翼翼推着父亲,用衣服为他遮挡凌乱的雪花。毫不隐瞒我当时的心情,寒冷的冬夜,满天的雪花,不知道其他家人的想法,哪一刻我真怕,心血管科重症监护室的护士,早已做好了所有准备,当父亲被推进心血管重症监护室时,床单被褥已铺好,氧气,液体,血压,体温,心电监护,瞬间感觉争分夺秒。

      在重症监护室,怕父亲多心,我没有敢对他说是在重症监护室,只说这里病人集中管理,方便大夫护士应对治疗。安置好父亲,护士让我们所有家人离开,看看外面墙上的告知,把病人所需物品备齐,交给监护室护士,雨儿和小妹急忙到外面的街铺购买。此时,爱人冒雪夜驾车,载着我的两个堂弟和父亲的侄孙已从富平赶到,大家都聚在重症监护室外,空气凝滞,他们几个男人沉默不语,独我抑制不住伤心,独自啜泣,任泪流满面。

      官大夫叫能签字的家属随他去一下,我抹掉眼泪,随他走进医生办公室,官大夫打开电脑,点开父亲的检查报告,在门诊做的加急造影CT影像前,给我指看父亲主血管隔膜撕裂的地方,说着所有可能会突然爆发的症状和不可救治性,也说父亲在他们科室,他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救治父亲,说着又拿出病危通知书,让我签下。

      不到两个小时,我连续接到来自省人院两个科室的两纸病危通知书,满腹疼痛,惶惶不安,也只有冷静面对。心里默默祈求上苍,垂怜我的父亲,祈愿大夫,尽快为我的老父亲实施手术。走出医生办公室,瞬间觉得世事无常,人生难料,父亲是走着进省人院的,不想短短一天,检查结果一出,成了危重患者,且命在旦夕。

      不敢让老母亲知道父亲病危,逐打电话给所有知道此事的亲朋,不准他们发朋友圈,不准他们打电话询问母亲。我满腹沉重,泪眼蒙蒙,还得给母亲说谎话,隐瞒父亲病情,叫母亲只管放心,好好在家照顾好自己,那种心情,那种心境,可有人懂?可有人理解?

      等小妹和雨儿买东西回来,把父亲在重症监护室所需物品交给值班护士后,已经十一点半。大夫嘱咐我们不能远离,保证随叫随到。雨儿乔欢姐弟俩随后在网上搜订住宿宾馆。妹夫夜班在户县,还把手机拉在了家里,医院里发生的一切他却一点也不知晓。

      母亲一人在东郊小妹的家里,小妹和乔欢为了母亲不起疑心,冒着大雪赶了回去。我们几个,除过父亲的侄孙去他朋友处,全部赶往边家村如意酒家。煎熬的一夜,我躺在床上,心里很不是滋味,辗转反侧,哎嘘不断,半宿未眠直到天亮,早早起床。我和雨儿赶往医院。买了早餐送到监护室,守在监护室门外,等别人送饭时,借着护士开门接饭的空,踮起脚才能看到老父亲被护士慢慢扶起,坐在病床上的叉桌吃饭。

      临近十一点,我们几个全部又前往医院给老父送饭,妹夫已经赶到,去找主管医生询问情况,爱操心的妹夫,比我们几个可是心细多了。透过护士打开的门,我又一次看到父亲,他慢慢的吃着午餐,能这样,多少给我们是个安慰。大夫已明确告诉妹夫,只要厂家支架到位,第二天下午一定给老父手术。

      下午三点到四点,是监护室探视时间,还被分为两个时段,一到十床三点到三点半,十一床到十七床三点半到四点,我们早早的去了,护士严格把关,差一分钟都不会让我们早进,每个人都想看看父亲。堂弟来了,我怕父亲起疑心,胡思乱想,告诉他堂弟到富平家里去看他,不见我们开门,打了电话,知他在西安住院,跑来看他。看着老父木讷的眼神,我觉得他思绪有点混沌模糊。

      探视完父亲,大家都不愿意离开,坐在医院二楼大厅,静候下午五点给老父送饭的时间。一天的时间就这样度过。夜幕降临,我们几个才在外面吃了点饭。那会小妹感冒已重,不停咳嗽,考虑到母亲还得有人陪护,大家一致提议让她不要再来医院,好好养病,照顾母亲。

      又是难熬的一夜,窗外黑夜沉寂漆漆,风紧雪花凌乱,我的心头一阵阵发紧,思着二伯哥走的时候,就是飞雪的冬夜。我的父亲,在这寒冷的腊月,他可挺得住,可会让我们舒心过年。晚上快十二点时,监护室护士打来电话,叫我早上六点多过去,赶在别人送早饭前给父亲擦洗好身子,做好手术准备。

      赶忙调好手机闹铃到五点四十,抓紧休息,还未睡沉,闹铃已响,和雨儿堂弟出了如家酒店,冷风袭人,雪花击面,脚下湿湿滑滑,赶往医院。堂弟和雨儿守在外面,我被护士接了进去,试水后,我小心为父亲轻轻的擦洗,从父亲眼里,我感到明显的恐惧,他的眼里有不易察觉的眼泪,他问我要手术,我强忍着溢出眼睛的泪花,给他解释一个小小的手术,安慰他说我的外甥继和他爸都已做过,真的我看见父亲喉头哽咽,只是没有让自己的泪水流下。或许我们彼此都怕,彼此都在掩饰自己,尽最大努力给对方一个定心丸。

      出了监护室,大夫告诉我们,父亲的手术因为危重,安排在下午,叫我们不要着急,耐心等待,按时给父亲送饭。下午探视时,父亲给我说,今天大夫可能不给他手术了,好多人做了手术都回来了,我不敢告诉他的病况最重,大夫把他的手术放在了最后。依然编织谎话,说大夫做手术,先给病重患者先做,他的病最轻,手术自然安排在最后,让他不要着急,我知道父亲也和我们一样,经历煎熬。

      探视完父亲,大家又集体坐在心血管二楼大厅等候给他送饭和手术。逮着空档,我和雨儿到住院收费处,去缴手术费。小妹得知父亲病危后,早早给了我她的银行卡,因她生病没来医院,我没有动。当我翻着卡包取银行卡时,雨儿已将自己的银行卡递进收费窗口,告诉缴费七万,我的卡也已拿出,雨儿又将我的卡递进去,刷了三万,分分钟,十万就划进省人民医院的账号,至此为给父亲治病,我们已在省人民医院缴费12.5万元。此刻最能理解的一句话,看病从不讲价。

      晚上八点左右,楼道只剩下我们一家人还在等候,电梯打开,走进一个手术室的护士,问了声,有监十五床家属没,齐刷刷的我们同时站了起来,护士下达命令,叫我们随她一起去监护室接人。那一刻,犹如期盼了很久,又怕手术风险将临,我们该怎样去承受。小心推着父亲去介入治疗手术室,路上仍然要经过风雪洗礼,我们尽力为他遮挡寒意,阻挡飞舞的雪花。看着父亲被推入介入治疗室,我唯有虔诚祈愿父亲万安,手术顺利。

      父亲两个多小时的手术,似乎久远而漫长,我们无数次的弯腰低头,透过通往手术室通道的门下,不足0.5㎝的缝隙往里看,没有大夫走出,没有护士传唤,我知道,我的父亲一定是平安的。终于官功昌大夫推开手术室楼道的门,疲累的侧依在门框上,告诉我们父亲手术很顺利,性命无忧,那一刻所有的家人都发了朋友圈,感谢他,感谢坚强的父亲。

      约摸半个小时后,父亲被医护人员推出了手术室,人非常清醒,在楼道缓歇的空,和我们大家一一说话,还视频问候了我的老妈。就在父亲被推向楼外时,为给他保温,我和雨儿几乎同时脱掉了身上的棉衣,盖在父亲的被子上,看着满天的雪花,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浸润,满怀喜悦,满心愉悦。

      父亲术后,人一直高烧,四五天人都在重症监护室,我们每日按时送饭,按点探视,心里煎熬,心情却安稳了很多。终于在2018年元月30日早晨,送完饭我们回到就近住的宾馆,我接到重症监护室护士打来的电话,叫接父亲去普通病房,瞬间我的心头没了压力,一刻不停又赶往省人院的心血管医院。在普通病房,安顿好父亲,大夫让留一人陪护,我和堂弟,妹夫轮流担负起了重任。爱人见父亲出了重症监护室,也放心的回富平处理大家托付交代的其他事情。

      输液打针吃药,父亲的体温逐渐平稳,连日来,几乎每顿饭,我们都用心琢磨,变着法给老父亲去买合他口味的饭菜,不论是堂弟还是妹夫,都很心细。看着父亲慢慢好转,我的心渐渐也松散起来,望着窗外透进冬日的阳光,暖暖的照在父亲的身上,再看他的脸色,虽有大病初愈的憔悴,也有丝丝红润沁上他的脸庞。

      终于我有时间,可以记录下近期发生的一切,不再揪心,不再心痛有的就是感谢感恩,十多天来,我的亲朋,文友,同事,同学,朋友等等相继询问探望,也有妹夫的朋友同事前来探视,最最主要的还是要感谢陕人院的大夫护士,不遗余力的救治,给了父亲生命又一次春天。这几天我常调侃父亲,说他在鬼门关阎王殿走了一遭,再也不用害怕。看着他长长的寿眉,我们祝愿父亲,从此身体康宁。

      医院救死扶伤,到了此处,最能见证人性冷暖,在老父手术前,先是文友孟运兄弟,冒雪坐车来到我入住的宾馆,问我老父亲手术需要用钱不,拿了他的信用卡给我,我虽未接受,可他的一片情义,我重重的藏于心底;再就是里程老师,他在西安女儿家照顾外孙,在老父手术前夜,打电话给我,问我资金问题,因他工作单位是医院,说他虽不是大夫,也知道老父此手术费用高昂,要用钱只管给他说。文字结缘,他把一份厚重而沉甸甸的信任,给了我,那是对我最有力的支持,心中安暖如春,我知道在这么多人的挺护下,父亲一定会渡过难关。

      姐夫高位截瘫十多年,在父亲手术前,发来微信消息,让我把银行卡号给他,给我转五千块钱,忙碌奔波的我,那个时候哪有心情看微信,他不见我回复消息,打了电话,又怕父亲听到,铃音响起,立刻挂掉,关注父亲安危,他内心一定也很纠结。再难我们又怎会要他牙缝积攒的积蓄呢。

      借了父母钱的亲戚,得知父亲病危,我们并未开口索要资金,他们在得知父亲住进监护室的当晚,各自想办法,他处借贷,微信转账打来了向父母借的钱款。患难人性,无关乎亲朋。

      还要说说我的堂弟,常年在外打工,临近年关,从新疆回来,还未在家里好好休息,摊上我的老父亲住院,每日守护在医院,从父亲出了重症监护室,几乎天天陪夜,给老父亲洗脸洗脚,喂饭喂药,擦身接尿,病房里换了好几波病人,没有人不夸他好,都说他真比儿子还亲,照顾老父亲细心给力。我的堂哥更是远在苏州,每日电话不断,牵挂父亲,叮嘱我们好好照顾,直至昨天还问我需要钱不,说真的,我家能摊上他们兄弟俩,真的是让人安心不少。

      经历过,才会有太多的感触,在省人院,我所遇到的医生护士,对待病人都是轻声慢语,小心呵护。相信科学,相信医德,不要总说医院太黑,大夫太牛,收费好贵,好的设备,准确的诊断,犹如浮屠,给患重病的亲人才有再生之机,才有我们今后和亲人的长久相伴,安暖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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