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动的嗓音又在咖啡馆里弥漫起来，“yellow skies，I can see the yellow skies。”喇叭里换了一首卡百利小红莓的《forever yellow skies》。

   小倩对这把嗓子颇为熟悉，但又叫不出名字来。歌曲节奏真是不赖，踩着明快的鼓点，她的眼睛在李佳脸上跳起了舞，睡男，睡男，等待的公主，真是童话样的罗曼蒂克。她幻想着自己吻醒了李佳，李佳给自己带上多少克拉的钻戒，然后一把抱起自己，冲向幸福的终点。

   正是幻想沉迷的时刻，玻璃门被人推开了。

   小倩抬头看去，先是刺眼的一片黄，紧接着是两条白花花的大长腿，两脚地上一跺，叮当作响。进来的是个盘着道姑头，穿着明黄色T恤，超短牛仔裤，踩一双黑色的高帮皮鞋的男人。进门就点着了手里的香烟，吧嗒吧嗒连嘬了两口，吐出了两个大烟圈。

   摇滚男人似乎对这首歌曲喜爱非常，嘴巴里轻轻地哼了两句，又踏着节奏摇摆身子，陶醉在音乐里。伴随着舞步，响起节奏般的叮当声。李倩这才注意到他的两只皮鞋上各自悬挂了一只金色小铃铛。直到落下最后一个音节，这个男人才止住了步伐，接着扯开嗓子就喊了起来，“三儿，三儿？你丫门口那盆牡丹还是月季什么的快不行了啊。”苹果上涂了黄油一般的声音，带着本地强行伪装出来的北京腔，听来很是滑稽。

   小倩想，这样的人A市的酒吧街也有，大多是些伪装摇滚青年骗姑娘的小混混。核心思想就是露，大块肌肉的肚皮，露了。碗口粗的小腿，露了。要的就是身强体壮，特立独行的范儿。小倩仔细打量了他，侧着看衣服比身材还要宽敞许多，整个人活像只捆绑在行李箱中的瘦皮猴。“古道西风瘦马”，这句真是描述精准，她想笑愣没憋住，扑哧一下乐了。

   摇滚男人这才注意到收银台这还有人，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一番，猛地掐灭了烟头冲小倩一扬下巴，不客气的问道：“诶，老板呢？三儿呢？”

   “嗯，嗯.......”小倩想回答不知道，不知怎的脑子一片空白。

   摇滚男人眉毛簇成一团，略微撇了撇头，好像注意到了什么似的，转过身子向小倩走来。

   小倩面对这个陌生的男人多少有些忌惮，狠狠心，拿手指掐住李佳的胳膊，用力拧了两下。李佳不为所动，呼噜声反倒打得急了。

   摇滚男人到了她跟前二话不说，挨着李佳，靠着收银台也躺了下了，两眼顺着李佳的角度望过去，那恰好是一盏有十八只脚的类似蜘蛛的装饰灯。

   小倩不敢说话了，她心里盘算着当前的情况：一家莫名其妙的自助咖啡店，一个倒霉的李佳，还有这位神神叨叨的摇滚青年。套相声的说法，就是老娘出门没挑好日子。

   沉默，无边无际。店里的播放器列表或许也放完了最后一首歌曲，屋子有只剩下呼吸和鼾声。小倩仿佛能听到门外太阳光落在地上的声音。

   这很尴尬，小倩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尴尬。她连李佳在麦当劳续杯咖啡，她都觉得难受，更不要谈什么相亲，打包自助餐，在电梯里大声的喧哗等等等等。“OMG,这是要为千夫所指的！”小倩常常这么说。

   “说的对啊，兄弟，可不是嘛！”摇滚男人冷不丁开了腔，顺便还拿手拍了拍李佳的肩膀，“所以说很多事情跟搞艺术都是一样的，殊途同归嘛。您是这个，弟弟，我服。”

   小倩已经蒙圈了，这个摇滚男人连连冲李佳竖起了大拇指。更诡异的是，接下来几分钟他絮絮叨叨又跟睡着的李佳谈了很多她完全听不懂的事情。

   “对，对，其实唱歌这回事情，空有嗓子是不行的。我认同，你比如说，选秀，选秀歌手的嗓子是好，问题在于嗓子好跟唱得好是有区别的。对，风情！就是风情！”

   “我啊，做摇滚的，没啥了不起。穷是最大信仰。”

   “这是你女朋友？”摇滚男指指小倩。

   小倩的每一个毛孔都打开了，倒不是说这场面有多不可思议，而是眼前的这个摇滚男人，怎么看都不太正常。比如他那张向下弯曲的嘴唇，还有他压根就不修剪的长长的指甲，还有他越来越不掩饰的本地话。她感到害怕，说不定这个人是个精神病，或者情况比这个更糟。会不会是个有暴力侵向的精神病呢？还有更可怕的，吸毒，对。他在进门的时候点的烟卷就很让人怀疑。

   她越想越害怕，偷偷捏住李佳的衣角，好像那能给她什么力量。

   “小姑娘！”摇滚男人侧过头来喊她，语气很轻佻。

   小倩看过很多电影，悬疑大师希区柯克一再告诫，不要刺激精神病患者。于是她很顺从地给予了回应。

   “你朋友让我告诉你，你很漂亮。”摇滚男人讲完笑了两下，那笑容真是可怖，紧接着又跟李佳谈起了天。

   小倩哦了一声，像只乌龟，缓慢地直起身子，又向墙角蠕动了几步。摇滚男人并没有发觉，在他背后的那个角落有一把栽花用的小铁锨。

   “是的，人和人之间的理解真是太难得了。你说我吧，我跟我女朋友谈了八年，八年啊。诶，没辙，该散还得散。我没钱，可有时候它真不是钱的事情。”摇滚男持续感慨，丝毫没有关注小倩的举动。

   小倩已经转到了收银台的后面，再有几步就能拿到那把武器，她心说李佳和我就能逃出生天。

   "小姑娘！”小倩像参加了一场冰桶挑战赛，当她发现摇滚男正死死的盯住自己。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摇滚男又笑了起来，像吴镇宇那种杀人一样的笑。

   可不能再等了，她这么想着，加快了脚步，眼看伸手就能把铁锨握在手里。

   “吱嘎”一声，墙壁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打开了，恰好撞在她额头上，差点将她怼晕过去。头脑里装满了颜色，昏沉间她仿佛听到摇滚男在说：“你朋友，让你帮忙倒两杯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