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抵抗:龙之墓 (10)

                                                                                    某时,某处

不知过了多久,血液终于开始慢慢回流到了传杰的大脑里。一点一点的,他的意识开始慢慢恢复。传杰感觉自己的身体漂荡在一个奇怪的黑暗的空间中。他想挪动一下自己似乎已经冻僵的四肢,依然无法动弹。他试图强行睁开自己的双眼,然而,他的人还是整个被无边的黑暗包围着。

恐惧感和无助笼罩着传杰。

又过了不知多少时间,传杰眼前的黑幕开始散去。一个巨大而又模糊的方形物体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是什么东西?

当传杰的视觉进一步恢复后,他看到一个有点像镜子的黑色器物悬浮在他面前大约五尺远的地方。一条窄窄的白色条纹在这器物的顶部冒了出来,然后匀速地移动到这器物的底部,随后又从顶部冒出来,紧接着又再次移动到器物的底部,周而复始,连绵不绝。

就在这个时候,传杰的鼓膜开始隐隐发胀,耳朵里听到一些嗡嗡的声音。这声音似乎与那黑色器物中白色条纹的移动相伴而生,同来同往。

这声音真烦人!

传杰沿着自己的下巴往下看过去。自己仍然穿着日本人发的灰色的冬季制服。但出乎意料的是,两条黄色的带子横着将他的身体绑在一张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床上。他的双手分放在大腿的两旁,虽然并没有被缚住,但传杰却依旧无法指挥自己的双手。

过了一会儿,传杰再试了试。欣喜地发现他的右手稍微能够动一动了。

请恢复正常吧!

快点恢复正常吧!

传杰默默地祈祷着。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自己在哪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手腕上有个东西。

传杰突然注意在他的左手的手腕上套着一个相当笨重的环状器物。

这是什么呀?

传杰轻轻地偏了偏自己的头,想看清这个器物。他手腕上的那个器物被一些特殊的装置固定在自己的手腕上。而他左手的每个指尖上都夹了个小夹子。每个夹子的后面都拖着一根白线。这些白线的另一端都连到床下面的某个地方。传杰试着动了动他的左手指,一点痛的感觉都没有。

随后,传杰低下头向自己的两脚之间方向看去,看到前方有个很大的洞口。

好像是一扇敞开的大门。

这‘门’的后面是一个空空的房间。

那门板在那里呢?

然后他试着转动脖子往自己的右边看去。

太好了!

他的脖子能动了。传杰对自己身体又有了更多的控制。

在他右边好像是一堵巨大的墙。而这墙还与躺着的传杰形成一定的夹角。奇怪的是,传杰能透过这堵倾斜的墙看到墙另一边的情景。

这墙是玻璃做的吗?

传杰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面积的一整块玻璃,而且形状如此奇特。在这‘玻璃墙’的上半部分有一个躺着的人的立体影像。从头到脚,一根横切的亮条沿着影像反复移动,碰巧的是,这亮条的频率与传杰上方黑色器物里亮条几乎完全合拍。当这亮条扫过的时候,影像里人体的一些部位依次开始一个接一个闪亮,然后又依次熄灭。很显然,它们正在透射出影像里那个人体的不同器官的某种信息。时不时地,在那些发光的器官旁边会蹦出一些传杰看不懂的怪异字符。很快,这些字符又会迅速地消失。

在这座‘玻璃墙’的左上角,还有好几条链状的彩色图像正在慢慢的旋转。红,黄,蓝和绿这四种颜色在这些彩链中交替出现。然而真正引起传杰注意的是最下面末端正在不停地闪烁的两根彩链。

在这根彩链的左端,两条单独的彩链绕着一条共同的轴线交织在一起,并一直往右延伸到它们一闪一闪的尾部。在离到右边彩链尽头约三分之一的地方,这彩链又重新分开成为两条彼此平行的单链。在这组彩链的上方,还有一组类似的彩色缠。然而,他们不但不闪烁,而且尾链看起来要长得多。

这是什么呀?传杰毫无头绪。他朝这玻璃墙的后面看去。外面是一个更大的房间。而这大房间的顶上,几乎整个天花板都在散发着暗淡的蓝光。在一个远远的角落里,两个黑影正站在一个通往其他地方的通道口边上。尽管看不大清楚,但传杰可以肯定这两个黑影有手,有脚,还有头。

他们是什么人?

不知为什么,就算是知道他们可能是人也并没能让传杰得到丝毫的安心。

他们在做什么?他们想干什么?

传杰全神贯注的看着那两个黑影,试图从他们的肢体动作中找到一点点线索。突然间,他不经意地看到荧幕上那位模糊不清的人影稍稍抬了抬右臂。

大吃一惊!传杰本能地试图转向自己的左边,以图躲避。碰巧的是,那人物竟然也开始做出同样的行动。

怎么回事?这是我的影子吗?

传杰这才意识到自己就是那个被扫描并投影在荧幕上的人。

这是个什么地方?

传杰的记忆最后中断在那座赤木声称是大禹王陵的古代陵墓里面。

我还在这大禹王陵里面吗?

传杰并不怕死,因为他曾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赤木现在怎么样了?

其他人都到哪里去了?

此刻,游荡在他的心中的是无尽的疑问。

哧溜!

传杰突然听到自己脚下的方向传来了什么声音。他赶紧低头往下一看。原来那个大开口本身就是一扇门,一扇透明的门,正滑动着打开。一个黑影伴随着一些不知所云的声音冲了进来。他从传杰的视野中闪过,最后出现在传杰头部的上方。

虽然这个黑影在传杰的眼里是上下颠倒的,但传杰可以完全确定这黑影有着与人一模一样的基本结构。他头戴一顶带着楔形帽檐的头盔,而他的脸则隐藏在一副面具后面。在他的面具中间,一块矩形的板子挡在鼻子和嘴巴前。传杰在这挡板上还依稀能看出一些复杂的标记。在他头盔后面的帽檐下挂着几根又粗又大的辫子。


“哇-差-内!周-马-耶-查...”这黑影发出了一种深沉但又有点不着调的声音。

他是在跟我说话吗?

传杰能流利地说三种语言,而且可以用七种语言进行简单的对话。但是,他依然不明白这黑影在说些什么。然而,传杰可以确定的是这声音听起来确实像是一种语言,一门由单音节发音构成的语言。

那黑影似乎很快也意识到传杰完全听不懂他说的话,于是停了下来。

他怎么不说了?

是想要我先说吗?

传杰在心里盘算着。

那我该先说些什么呢?

他毫无头绪。

毫无征兆,这黑影突然开始用他的左手拉扯着自己的右手。传杰依稀看出这黑影手臂上披着暗色的金属盔甲。很快,这黑影脱下了一只像是手套似的东西。他然后一把抓起了传杰的右手,翻了过来,让传杰的手腕朝上。

他在干什么?传杰并不知道,但他觉得这个黑影对自己没有明显的敌意。

紧接着,这黑影将他自己的手腕贴在传杰的手腕上,并且左右来回的挪动,好像是在选择什么位置似的。这黑影手腕上的皮肤非常的坚硬,粗糙,有点像鳄鱼皮。

不知什么原因,传杰开始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脉动。几秒钟后,一个更快的脉动在他耳中出现。传杰的心越跳越快,同时开始感觉到恶心、头疼,并且越来越剧烈。传杰咬牙想用痛感来抑制自己呕吐的冲动。然而,这对他来说十分困难。他只能痛苦地猛摇自己的头。

突然间,这两个脉动合二为一。与此同时,传杰所有的痛苦似乎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就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这时候,那黑影开始再次说话,语速非常的缓慢。传杰虽然还是不太听得懂他所说的话,但是他能感觉到这黑影的话音好像已经进入了自己的脑海,在里面徘徊,好像在寻找一个落脚地。传杰越听,就越感觉到这话语的节奏越发熟悉。

这时候,一个幻象突然在传杰的的脑海中闪过。他看见自己站在一个空旷的宫殿里,身边站着几个和那黑影长的差不多的人。而自己正在用那自己听不懂的语言和他们交谈。

这是……我可从来没有到过这个地方。

月亮!在那黑影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之前,传杰听懂了一个词。

来不及多想,下一个幻象接踵而至。

传杰站在旷野之中的一个高台上,正在用这种语言对台下的人群呼叫。这些人的双眼下面好像涂着什么黑黑的东西。每次他大喊的时候,台下的人都把他们手中的斧头,长矛和尖刀高高举起,然后跟着传杰一起振臂高呼。

我在喊什么?

博白!这是什么意思?

台下的人群像疯了似的叫喊着。

这词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啊?

博白!博白!这喊叫声在群山之间不停回响。

我明白了!我在喊一个口号:‘不败!’

一番幻觉之后,传杰终于开始明白那些黑影所说的语言。他意识到这黑影话听起来有点像自己的老家的特有方言。

传杰来自位于福建偏远山区里的一个叫长寿村的小村子。村里的独特方言由家族里的长者们口口相传,代代承接。这方言非常难学,也很少有年轻人愿意学。传杰小的时候曾从村里的长者那里学到只言片语。然而,他十一岁时就离开家去了南安县的县立中学读书,因而从未真正掌握过这门方言。

村里的长者把这种方言称为长寿老话。是闽南语系的一个非常罕见的分支。而闽南话在中国和东南亚大约有六千万人仍在使用。这种语言的书面语大部分与国语相同,只是语法上有稍稍差异。但是,这种语言的发音却与普通国语南辕北撤。从语言学的角度上看,许多专家认为,闽南话源自于古代中国南迁以逃避北方战乱的中原人。所以,它的很多发音更接近古代的中国语言。

真是无巧不成书哇!

二十年来我都没再说过的老话居然和这个黑影的语言有联系。

一旦传杰意识到这一点,他就开始一边用手比划,一边用他记忆中一些残存的简单方言与黑影进行交流。双方都感觉欢欣鼓舞。于是那黑影按了一下床下的什么机关。那床慢慢地动了起来,传杰由躺着变成坐着。两人的肢体交流变得更加容易。

不可思议

除了我们村里的长者,根本没人会说长寿老话

作为一个学者,传杰很想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他深知,此时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只要他的这方言古语能帮他与那黑影沟通就行。

经过最初的激动和随后十多分钟的尝试,传杰仍然很难听懂一个完整的句子。

也许他们语言的句法结构根本就不一样。

于是传杰开始试着在一些简单句子里重排主语、谓语,宾语的次序,同时指手画脚,辅以肢体语言,试图与这黑影进行交流。

传杰先用自己的右手食指着自己,然后指了指着他身下的床,慢慢地用长寿老话说道:“坐,床,我。”

那黑影呆滞了好几秒钟,然后慢慢的答道:“坐,床,你。”

我的天哪!太好了。

传杰居然听懂了这句话里的每一个字。

他们的语言好像是以谓语开始,其次是宾语,最后用介词或连词将主语加上,从而构成一句完整的话。

先别高兴得太早。

传杰决定用同样的方法再试一次。

于是,他用手指了指着自己,紧接着轻轻地将手沿着自己的躯干滑下,然后说道:“是,传杰,我。”

那黑影看着他,显然还在处理这些信息。

“传杰,我的名字。”传杰用手掌轻轻地拍拍自己的前胸,说道:“说,”停顿一下,“我是传杰,”他又停顿了一下,“我。”

那黑影还是没有反应。

传杰接着用手势试图解释句子结构的变化。很快,他便意识到要解释这个复杂的概念,手势远远不够用。

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正当传杰在绞尽脑汁的时候,那黑影突然说话了,声音还是那样低沉。虽然发音听起来还是有点别扭,但传杰却听懂了他说的每一个字。

“传杰,我的名字叫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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