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碗

胖五的老爹胖四是木匠,胖四的老爹胖三也是木匠。胖家从胖三的爷爷胖一开始就是依赖这门手艺刨食。

做木匠要用手劲刨木头、劈削木料,所以胖五祖孙五代人个个胸肌发达,腰圆膀粗。

胖家从胖一这一代开始,就在贺县吉凤街东头的三间泥砖瓦房里接木工活,替人做门窗柜子梳妆台,几代人日夜玩木头,饿不死,但也没发过迹,到胖五这一代,也依然是玩木头,仍旧住着胖一祖传给他的三间瓦房。手艺这饭碗被胖氏家族传成了铁饭碗,这在胖五看来多少有些无奈。

没办法,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胖五想改变现状,奈何自己势单力薄,跳蚤撑不动大被子。他有时只好用祖先胖一留下的传说,安慰自己:咱家族就这命,不干这,还干啥?

胖一留下的传说,是很久远的发生在胖一身上的故事了,但代代口口相传,到胖五这一代听来,就成了传说。

胖一年轻时,跟人学过做豆腐、学过织布、学过榨油、学过染布、学过杀猪、学过建筑,结果百般都不理想,没一样是能吃香的做长久的。

有一天,吉凤街邻村有位老人过世,胖一和街坊去吊唁。晚上十点钟吊唁完,出到邻村村边,经过一株大树下,他突然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身后对他说:胖一,你回家做木匠就可以了。胖一当时是一行人里走最后面的,他听了,诧异地看看身后。身后空无一人。他感觉到事情蹊跷,就问前面的人,问他们听到什么声音吗?同行者都说没听到什么。胖一回家后,第二天就开始拜师学起了木匠手艺。后来,果然能依木工这门手艺,赖以生存养家糊口。

然而凭手艺温饱是可以,吃香喝辣有时也偶尔有可能。富裕的东家见手艺人辛苦,会弄几个菜款待,让手艺人吃个脑门放光,好有力气和耐心打结实家具出细致活儿。但工钱依工价定,一般不会多给。因此,数代下来,胖五家还是那三间瓦房。

吉凤街的街坊们笑胖五,你们五代人做木匠,铁饭碗摔不烂呀,帮人做了数不清的门窗,怎么就没一个是你家的?暗讽胖五家没能奈盖新院房。胖五只能笑笑:木工这手艺活利薄,能养家糊口就不错了。

胖五说的是实情,胖家五代单传,到他儿子这一代才开始开枝散叶,有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女多了,要人带要吃饭,胖五的老婆每天除了照顾一家老小吃喝拉撒外,再也没时间帮他打下手,更别说去外面挣钱了。一家人就指望着胖五的一双手帮人做门窗、雕龙刻兽,以此换回米面油盐。

几代人不起新房,在胖五看来也没什么,日子活低了,更不应生攀比心,一有比较,就是自寻烦恼,明打明跟自己过不去。祖孙五代人都能住过来,他也能过来。房子再旧,有人住,人气旺,修修补补也不会塌,先把孩子养大了再说。

人可以这么想,可世上不如意事常八九,世事不按胖五计算的出牌,胖五不顺命顺生,不小心地依着时运都不行。毕竟不如意事常如死神般于悄然中来临,让人猝不及防。

胖五的老爹胖四在七十六岁这年就不争气了,给胖五原本就捉襟见肘的生活添了麻烦。这麻烦如果换了个安静的人,倒也没什么,偏偏胖四安静不下来。胖四得的不是什么致命的病,只是犯了老年痴呆症,特别健忘。胖五猜想,老爹得这病,多半与他常年干木工活,少个说话的人有关。

别的老人犯老年痴呆是常呆在家里,而胖四不是,他喜欢到处走动,出去十次就有九次走失,痴傻到不如一匹老马,老马尚且识途,胖四却连回家的路也忘记。这让胖五夫妇伤透了脑筋。夫妇俩的工多半都是在家里做的,胖四这一到处走动,让儿子儿媳要天天寻人。

人不是猪牛马羊,不好拴着。拴好动的小孩尚可,拴老爹会惹来不孝和虐亲的恶名。胖五有时把老爹关在屋里,但长期关也不是办法,牢里的犯人还有放风的时间呢。何况老爹也有内急的时候。往往一不留神,老爹又溜出门去了。夜晚时分,又得一番好找。这得耽误了胖五多少功夫啊。可胖四老糊涂了,什么也忘了,连自己姓甚名谁,也答不上来。胖五摊上这个老来犯傻的爹,也只能受着,谁让胖四是爹呢。父母不可选择。况且,人都有老的那天,胖四要是清醒,他肯定也不愿这样增加儿子的麻烦。

胖五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也一次次的重重复复寻找爹。有时找得到爹,有时找不到。找不到时,也有好心人送爹回来。

什么东西久了,就成了习惯,习惯了也就司空见惯,不会大惊小怪惊慌失措,最后发展到漠然。渐渐地,胖五一两天内找不到爹的情况就多起来,胖五也习惯了。这世上总是好心人多,附近十里八村有认识胖四的,都会送他回来。胖五也就不太在意,老爷子爱到处逛就逛吧。饿不死,摔不死就行,他找起老爹来,也就不那么急迫了。天天这样花时间去寻找,也不是长久之计,一家六口人,都得靠他那双手呢。

胖五这么一疏忽一漠然,胖四就在第二年冬天里走远了。

胖四也不知自己走了多少天,走了多远的路,也不知自己饿了还是饱了,如孤魂野鬼似的,沿着公路走,这么一走就走到了吉凤街所在的邻县富钟县县城。这可是胖四这个糊涂虫年轻时都没到过的县呢。人清醒时活动的半径不出吉凤街所在的贺县,老糊涂了,反而“云游四海”出了趟远门。这是令胖五和吉凤街的街坊始料未及的。


胖四在富钟县城溜达了半天,肚子饿得咕咕叫。有多久粒米未进了,他自己也懞了。儿子胖五在他犯痴呆症后就不再往他的衣兜里放钱,怕他连钱也丢了。钱可是他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一分狠不得掰成两分用,珍贵着呢。

出于本能,胖四胡子拉渣地走到一个炸铜瓢糍的摊位前咽起了口水。摊主是位五十多岁的女人,退休前在县民政局工作,退休后嫌无聊就图个容易打发日子,不在乎赚多赚少,在车站外的街边摆这么个摊子。她看到胖四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就知道这个“马路大侠”饿慌了,看见糍粑就走不动,她就用富钟县本地土话问:“要糍粑?”

胖四听得懂摊主的话,却不会用富钟县本地方言回答。胖四所在的贺县吉凤街是讲客家话的,他就用客家话说:“我饿。”然后伸出两根指头。女人给他夹了两个糍粑,他却不拿钱,只顾低头啃食。

女人在民政部门工作久了,能料到胖四没钱,权当发善心白送。让她想不到的是胖四居然会讲客家话。客家话在富钟县会讲的人不多,只有藏龙和卧虎两个乡镇的部分人讲,其他乡镇都不讲。女人的娘家是客家人,见胖四会说客家话,心就贴近了一层。她问胖四是哪里人?到县城干吗?胖四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也不知来这里干嘛。他说他找不到家了。

女人就明白了胖四是个傻老头。她料想胖四八成是藏龙卧虎那一带的人士。这么冷的天如果不马上送他回那一带肯定会出意外。女人于是牵了胖四的袖子去车站,拉他上了去卧虎镇的班车,并代他付了车费,叮嘱司机送他到藏龙或卧虎那一带就让他下车自己回家。

如此这般,胖四糊里糊涂地就又去了卧虎镇。车子到了卧虎镇后,司机就叫胖四下车,然后调转车头,载了客又开车往县城跑。

胖四下车后,面对的是一个举目无亲的更陌生的境地,他更懞了。下车之后,冬雨漱漱地下,冰冷彻骨,胖四人傻傻的,也不知避雨,见路就走,见人家也不知道讨饭。

第二天傍晚,卧虎镇民政办主任老王就接到了村民的报告,说有个孤老冷死在公路边。老王要求派出所出警去现场勘察勘察,派出所的老蔡和民警小郑去看了现场,确定是冷死又无人认领的无名尸,不是命案,后事就归口到民政部门处理。

老王处理这种事麻利得很,他向县民政局报告后,就找了当地的两个单身汉王三和赵四负责埋葬胖四。

王三和赵四往时常常接民政办给的活,送裸男裸女之类的“发癫佬”和“马路大侠”到其他县市扔人,扔了人就走,扔得越远越好,省得他们又溜回县里到处游荡有伤风化。这要是往时,天气晴好,人还活着,王三和赵四这对绝配搭档还会耐心十足地把事情办得妥妥的,免得活干砸了,少了这门生意。可是,他俩接到民政办老王的指令后,已是下午四点多了,天又下雨,灰蒙蒙的,冬天的白天短,新年又即将来临,接到这埋尸的活儿,多少有些心慌害怕,也嫌晦气。

老王是乡镇干部,知道农村的规矩,埋死人是不能埋到别人村里的地盘的,埋了被发现了也要被挖出来。他交代王三和赵四,这无名尸只能埋回王三或赵四村里的地界上。

王三和赵四为了保饭碗,只好照办。两人在公路边抬了死胖四后,就往他们村里的地界走,没多久就消失在暮色里了。老王眼看着他们没了踪影,才放心地回镇上。

王三和赵四以前没试过在冷雨天的傍晚抬死人的滋味,抬着走着,走了很远了,但还没到自己村里的地界上。这时雨又大起来了,天又暗得快。人是又累又冷又心悸。两人走到一个大凹地里,看看四周没有人影,就商量先悄悄放那里,明天再来抬回去埋个偏僻的地方。他俩抓了一把枯草将死胖四掩了,就快速地往家里走。

第二天,天晴了。快过年了,村里人大都呆在村里,不往庄稼地里走动。但为了慎重起见。王三和赵四还是不敢在下午五点以前抬死胖四去安葬。这要是让村里人知道,他俩用村里的地偷葬了外人,犯了族规,肯定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两人只等到第二天下午五点左右,才拿了锄头到昨天傍晚撂尸的凹地里会合。到了尸体的位置一看,尸体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蚂蚁,它们从尸体的周围叼来泥土,在掩盖尸体,早已把尸体都盖没了。王三见状,便对赵四说:“反正现在也没人看见。干脆埋这儿算了。老王才给咱一人两百元。没必要这么认真。”赵四说:“是啊,就这么埋吧。埋了了事。”于是,两把锄头同时发力,潦潦草草的没几下,死胖四就包在了一个小土包里。王三和赵四偷偷摸摸又潦潦草草地埋了死胖四,然后就若无其事地回家打酒吃饭去了。


王三和赵四埋了胖四后没多久,俩人就感觉自己否极泰来了。人真是走霉运时放屁都砸脚根,走好运时又会放屁着火。这种运来铁成金,运去金变铁的例子,不信都不成。王三和赵四的好运是民政办老王带给他们的,这得得益于他俩得到了民政办老王的充分信任。

这一年,国家民政部开始在贺州试点农村五保户集中供养,需要起不少的五保村。有条件的村委,都要求盖一个五保村——其实大多是一座一层楼的两排房子的庭院。起五保村需要大量的砖石水泥和石灰,老王就叫王三买一台手扶拖拉机,叫赵四去建几个浸泡石灰的池子,专卖石灰灰膏。

老王知道王三和赵四两个单身汉以后也是要民政部门照顾的,不如给点活儿他俩干,让他们自食其力,攒着养老金。老王指定承建五保村的承建方在同等条件下要优先去王三和赵四那里要运输和灰膏。王三和赵四因此有了起色,一年回本,两年就赚了点小钱,衣着也光鲜了许多。等三年后镇里的五保村全部建好后,王三和赵四的生意、人脉和销路也打开了,这么几年下来俩人就活出了个人样,见了老王,少不了要请老王喝酒吃肉。老王很少吃他俩的。遗憾的是王三和赵四年纪实在是大点了,平时又喜欢赌点钱喝点酒,挣下的钱建新房又不够,因此还一直单着。


胖五是在胖四没了踪影五天后才开始着急的。他报了警,并停下手头活计,花了十天工夫,将吉凤街乃至贺县所有的乡镇都跑遍了,贴了不少的寻人启事,发动了所有的亲朋留意过问和寻找,还是没有找到胖四。他估计胖四早已死了,只是不知道死在哪里。

那时互联网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公安联网办案这块还没有现在这么完善。胖五在吉凤街报的案,在贺县贴的寻人启事,在邻县富钟县却是不知道的。胖五做梦也不会想到老爹会走过县去。长久地寻人也不是办法,老爹胖四不见了,胖五和妻儿还得生活呢,死者已矣,生者还得顾,生活总得过下去。在打乱了半个月的生活和工作节奏后,胖五还是回到了家里,重新走回正常的生活轨道。只是心一直是悬着的,耳一直是竖着的,老爹下落不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做儿子的哪有不挂念的?

胖五在夜里总是睡得不是很踏实,他在想念老爹。但为了生活,他又不能老去找老爹。老婆见丈夫天天如此煎熬,心里也难受,但又无能为力。家公不是只鸡鸭,丢了就丢了,家公是个大活人,音讯全无,作为儿媳,她能理解丈夫的唉声叹气。她能做的,也只有宽慰:咱眼下这么穷,哪来的钱去找啊。咱做木门的,就这么薄利。没钱就没资本去找老爹呢。咱只能想想什么门路来钱快,等挣了钱才好去找老人。

胖五觉得老婆说的在理,凡事思变则通,夜里就不在唉声叹气。夫妻俩转而计划着如何跟着时代发展,调整手艺。头脑里有了一这闪念,两人头脑里对这块的信息接收器就全打开了。又经过半个多月的调查琢磨与合计,觉得现在新起的楼房,大多使用了不锈钢门窗,用木门窗的很少了,夫妻俩决定改为主打做不锈钢门窗,兼做木门窗。两人一谋定计划,就向亲朋好友借了三万元钱,开始进货进机械,做起了不锈钢门窗来。

也正应了那句“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胖五的不锈钢门窗生意一开张起来就收不住脚,因为老顾客多,门窗生意供不应求,这又要做门窗又要负责安装门窗的一条龙式生意,直忙得胖五天天两头黑,也赚得他不敢相信钱来得如此猛烈。几个月下来,胖五只好另外请了两个伙计。五年下来,胖五成了吉凤街赫赫有名的门窗店老板,身家几百万,开起了小车。

此时的胖五早已不是五年前的穷胖五,他可以坐在柔软的老板椅上悠闲地跟吉凤街的街坊们喝茶聊天,谋划资金的安全投放。街坊们聊着聊着就聊回到从前,从前不免要聊起胖四来。这让胖五坐不住了。老爹走失五年了,至今还没找到,当年没资本没空闲去找,现在有资本也可以脱身去找了,也该去重新找找了。贺县范围内找不到,可以开着小车,跑更远的地方寻父呀。

胖五跟老婆一商量,老婆也同意他去找胖四。胖五于是辞别家人,重新踏上寻父之旅。


胖五在吉凤街复印了五年前老爹走失前的相片,拿了五万元现金就走上了寻父之旅。

人富贵了就要多在家里,因为自己值钱了,人脉自来。胖五这五年的发展,使他在吉凤街风生水起,各色人等也成了他茶桌上的座上宾。其中不少客户就是公家人,公家人自然知道体制内的一些事儿。他们就建议胖五要找老爹,也不用满世界地找,得有针对性。这么老的老人了,活动半径不会很大,要是人不在了,派出所会有相关记录,人还在的话,民政部门也会有救助记载。因此,要寻人无他处,直接先找这两个关键部门。

胖五受街坊和顾客指点迷津后,这次寻亲,就有的放矢了。他先在自己所在的地级市报纸《贺州日报》刊登寻人启事;无果后,又在贺县的各乡镇派出所和民政办逐个发寻人启事;又无果后,才将寻亲的半径扩大到贺州地区所辖的昭平县、富川县、富钟县和钟山县。

在寻到富钟县卧虎镇派出所老蔡时终于有了线索和眉目。老蔡拿着胖五递来的照片,又听了胖五描述的五年前他爹走失的大至时间和衣着相貌。老蔡在脑海里慢慢的还原五年前处理的那具无名尸的情景。他的脑海里隐隐闪现出当年的情形。没错,眼前的男人要找的老爹,八成就是当年那个寒冬下午雨天里出警处置的死老头。但老蔡还不敢百分百确定。

老蔡对胖五说:“兄弟,五年前我们派出所是处理过一个死老头,模样、时间、衣着跟这照片似乎很吻合,但我还不敢确定。当时是我们民政办的老王打电话叫我们一起出警处理的。我叫老王也来辨认辨认吧。”

“好好好,那就麻烦蔡警官了。”胖五说。

民政办离派出所也不远,老王接到老蔡的电话后没一会儿就过到来了。一番端详、琢磨、回忆和问答后,也基本可以确认五年前和老蔡处理的死老头就是照片上的这个人。

胖五听了就抹眼泪,他猜想老爹或许没在了,但还是心存侥幸,希望老爹还没死。自己活出个人样了,心里还老想着找到个活爹孝顺孝敬呢。寻了那么多地方,找了这么多人,找了这么些年,真正确定老爹真的不在了,心里还是接受不了这个结果,还是哭了。

胖五哭着哭着,又问老蔡和老王:“老人入土时有棺材吗?”

老王说:“有几块木板订成个箱子就不错了,哪有棺材呀,政府也没规定送副棺材。不是饿死都不错了,我估计八成是又饿又冻饿死的。活着时没人向我们报告,死了才接到群众报告。”

胖五就哭得更厉害了。他想到了老爹从小带大自己的不易,老了却死得这么惨。内心里满是自责。

老蔡说:“老弟,人都不在了,哭也没用,你还是省省心吧。你要是有这份孝心,不如找到你爹的坟,修葺一下或者迁葬回去。”

胖五听了,止了哭泣,抹了泪,转问老王和老蔡,老爹的尸骨埋葬于何处?

胖五这一问,倒把老蔡问噎了。事情后来是老王叫人处理的,老蔡不懂。老蔡说:“这,你得问老王。”

老王面露难色,想了想说道:“这事儿有点复杂,我也不懂,因为最后的埋葬环节我是请人处理的,埋哪儿,只有他们知道。”

胖五既然确认老爹死在了卧虎镇,多年悬着的问题有了答案,心也定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尸见不到,坟总要见到。吉凤街的邻里说,说不定他老爹死了,也说不定他老爹死后葬的地方是风水宝地呢,要不然胖五怎么在短短几年间暴发起来了呢。因为有这个念想,胖五就想寻到老爹的墓穴,以后好在每年的清明时扫墓,好让老爹的在天之灵保佑子孙富贵平安,代代荣华。他听到老王说这事有点复杂,就心急了起来。转念一想,是不是老王和老蔡在唱双簧,故意卖关子为难他。到这节骨眼上了,他也愿花钱打点了。有钱能使鬼推磨,他胖五不相信老王和老蔡不用心帮他办事。

胖五上了趟洗手间,在洗手间里拿出了两千元钱,回到老蔡的办公室后,言语恳切地求两位公家人帮忙,务必找到他老爹的坟地。这一人一千元不成敬意,算是给两位老哥买条烟抽,日后找到了必有重谢。

老蔡和老王推辞不要,但胖五说,这不是贿赂,是托二位办事,你俩前有帮我葬父之恩,如今又有帮寻坟之德,你们就相当于我的亲人,帮我找见父亲也是做功德事一件,要是不领这个情,就是太见外了。若是找到了我父亲的坟,我还要写封感谢信给你俩的单位呢。

老蔡和老王只好收了。老王想,他和老蔡要是不收这一千元钱,胖五会认为他俩不真心为他寻老人的坟墓呢。这事儿就犹如时下的一些地方医院的医生,不收家属的红包,家属会认为主治或主刀医生不尽力,收了红包后,家属的心就踏实了。老王想,得,我先收下,找到坟后再退还吧。

老王说:“钱我先收下,不然你认为我不用心找。找到再退回给你。”

“不用退,不用退。你俩去找坟,要联系人要打电话要开车要花费的。咱不说那话。”

“可是找坟地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找到的,最快也得一两天吧。我得去村里找当年的那两个单身汉。他们如今门路多了,也不是时时在家呢,怕一时半会找不到人。”

“那我先回富钟县城住夜,住一两天,等你们的消息。”

“这样也好。”

胖五留了联系方式后开车上了富钟县城。

老王留在老蔡的办公室,两人边抽烟边就这事商讨。

“这坟看来得找。”老王说。

老蔡说:“要找,将心比心,换成你我,也要找。我们当替人办件好事。”

“不知道王三和赵四这两个家伙还找得到当年的埋葬地没?我当时没有全程跟踪到位。”

“埋是肯定埋了的,当时过后没有人再报案,说明他俩没有抛尸。”

“这个我懂,他俩干活我是信得过的。”

“那你就去找他们吧。”

“也只有找到他俩,才知道下落。”

“这事要快,人家住下等消息呢。”

“这我知道。这事儿相信不难。”


老王从派出所出来,到街上买了两包烟就去了赵四的灰膏场,恰好见到赵四正给人装灰膏。

赵四见大恩人老王来了,赶紧放下手上的活,过来递烟。

“抽我的吧。”老王递了一包烟给赵四。

赵四受宠若惊,不好意思接。

“拿着。”

赵四只好拿了。

赵四和王三跟老王打了十几年交道了,知道老王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便开门见三地问:“老哥,又有活?”

“没活就不能过来?”

“能,老哥你几时过来我都举双手双脚欢迎。你平时没空过来,托你的福,我这儿请你吃餐青菜饭还是请得起的。可你就是不来。”

“你踏实做事比请我吃饭还让我欢心。”

“老哥你真是尊佛。”

“一边说话去。”

两人移步到灰膏场的一株大树下。老王就将胖五来寻父的事说了,问赵四知道葬老人的确切位置没。

赵四听明白了来龙去脉后,面也露出难色了,说:“老哥,这事儿当时大晚上的,又匆忙,又下雨,埋完调头就跑了,你叫我现在马上找,我真的找不到。”

按理说,赵四作为当事人,不该不懂,作为本地人,哪个旮旯能叫不出地名?赵四都能面露难色,这是老王始料不及的。老王心想:赵四这小子肯定不老实,怎么说也不该找不到呀。但他又不好催逼太急,便说:“那你找见王三,跟他说这事,我等你们的消息。”

“好的,我明天给你回复。”

老王回镇上后,赵四装好那车灰膏,就立马去找王三。他觉得这事儿可不是老王想的那么简单,不是一个简单的带老王或胖五去指认坟墓就了事的。真有这么简单,他刚才就可带上老王去指认了。现在,他必须去找王三,当面商议如何处理此事。赵四隐隐觉得他和王三此刻摊上大事了。不当面商议出个解决办法就无法应对。

赵四去到王三家,王三的手扶拖拉机不在,营运去了。赵四只好交代王三的邻居金项链带话给王三,说自己有急事找王三,叫王三回家后马上去找他。

晚上八点,焦急的赵四终于在家里等来匆匆赶来的王三。

“有饭吗?我饭还没吃呢。”王三说。

“我去帮你盛,你边吃我边说。”

王三和赵四搭档惯了,心想赵四找自己的所谓急事,也无非是些老王交代的活计,就怨道:“无非又是扔人或埋尸的事,说有活不就行了吗?以后别动不动就说急事,像催魂似的。老王催急了,咱就不干了,咱现在也过得去了,又不是天生干这活的。”

“事是埋尸的事,但比埋尸更复杂更麻烦,更难处理。”

王三停止了咀嚼,鼓着大眼望着赵四。

赵四就将老王下午找他的事说了。

王三听了,慢慢地嚼着饭菜,一言不发。

“怎么办?”赵四问。

“不能说,打死都不能带他们去指认。”王三说。

“指认了又怎样?”

“指认了,村里人肯定会知道我们拿村里的地葬外人,咱村里人会收拾咱们的,说咱们吃里扒外,以后不用在村里立足了。”

“是啊,我们不能背这黑锅,不能招这怨。”

“你跟老王说你还记得那埋人的地儿?”

“没说。”

“没说就好。咱打死也不能说。来人见指认不了,肯定会走人,此事会不了了之。咱在卧虎镇里还要活人哩。要是指认了,以后藏龙卧虎这一带,哪里有个无主新坟都会说是我俩干的。到时我们跳黄河也洗不清。”

“真的不说,不指认?”

“就说晚上,又下雨,过后一直没再去过,所以真不知埋哪儿了。对谁都这样说。要不,有你好看!”

“好,统一说法后我就知道应付了。”

第二天一早,老王就来到赵四家找赵四要答复。赵四说他找了王三了,王三也不知那死老头埋哪儿了。

老王又去找见王三,王三也说当时第一次埋死人,心慌害怕,哪还去记那位置?真不知埋哪儿。

老王见王三赵四通好气不肯说,只好回镇里,到派出所找老蔡。

老蔡说:“不可能不知道!具体位置不知,但大致的地方总是懂的。他俩肯定撒谎了。”

“那怎么办?跟胖五照他俩的说?”

“那也只能这样先啦。”

胖五在富钟县城的酒店里接完老王的电话后,心也不甘,他想:这事儿不会有这么复杂呀。哪个坟指认不准我信,哪片地都不记得,鬼才信哩。

胖五打电话回去给吉凤街的街坊老金,求他参谋。老金说,关节未到,有阎罗包老。你再打点打点当地派出所,叫派出所传人来询问,吓吓他们。他们肯定会说。胖五觉得老金的主意不错,事已至此,也不在乎再花点钱了。干脆弄个水落石出吧。他去银行取了一万元现金,开车又去了卧虎镇派出所单独找老蔡,要求老蔡按老金的主意如此这般吓吓那两个埋他爹的单身汉,事成之后,这钱就算酬谢。

老蔡的家庭属于典型的“一头沉”,他当警察,妻子当农民,当农民倒也罢了,偏偏又是个病秧子,天天抱着个药罐,一断药就来邪。老蔡为妻子的病花钱不少,也操心不少。卧虎镇派出所这摊子事也让老蔡不省心。派出所因为警力不足,所里自己出钱聘请两名辅警,上头不拨钱,靠自己找钱发工资。老蔡只能靠抓辖区内的赌博和嫖娼行为,用罚没款发辅警工资。这些年经过老蔡抓赌抓嫖,卧虎镇一派清明,赌博和嫖娼现象几乎被老蔡赶尽杀绝了。现在胖五突然送上这一万元酬金,让老蔡看到了辅警工资的着落,他想了想,说:“传来吓一吓可以。”于是将钱收了。


老蔡想,找人收尸的是老王,那就谁屙下的谁吃回吧。他叫民警小郑去通知老王,要老王负责带话给王三和赵四,说派出所找他俩了解事情,叫他俩来派出所一趟。

赵四接到老王代为传达的传唤通知后,心就慌了。问老王:“到底啥事呀?”老王说:“也就叫你们去说明那个死老头葬在哪儿了,就这事。”赵四听了,心里还是慌。在他的印象里,派出所找,十有八九是来者不善的。他找到王三,俩人结伴,硬着头皮往派出所走。

“王三,为这事,咱不会坐牢吧?”

“怎么可能,人又不是我们弄死的,老王可以作证,当时向老王报告的人也可以作证。咱们只是负责收尸。收尸犯法呀?”王三反问赵四。

赵四哆嗦着说:“收尸不犯法,不犯法。”

王三见赵四这么害怕,就来气了:“等下别成个脓包,进了派出所,就什么都招了。招了回到村里,就没咱呆的地方了,咱死后还指望人收尸呢。”

“那怎么办?”

“你就说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要糊涂到问你姓名,你都说不记得了。懂吗?”

“自己姓名都不记得了?”

“对!问你叫什么,你都说不记得了。”

“好吧。”

“其他的,我来应付。”王三给赵四打气。

王三这几年帮人拉砖石,接触的各色人等多,见识就是底气。有一次他听人说过,检察院抓了个行贿的人,行贿的人打死都不说,装糊涂到问他姓甚名谁,他都说不记得了。最后检察院也拿他没辙,最后无法认定证据证人,检察院只好放人,事情不了了之。所以,他不信,帮民政部门掩埋一具无名尸,会坐牢,会犯法。

到了派出所,老蔡和民警小郑就向王三和赵四说明了当年死尸的利害关系,说家属现在找上门来了,说是那老头死于他杀,现在要开棺验尸,找到作案凶手。死者家属那边上面有个大官,要追查此事,如果王三和赵四不交代埋尸处,导致无法破案,就以同案犯处理。

老蔡说:“怎么样?你们愿意带我们去指认那个坟,还是让我们给你俩上手铐审问,走完程序送你俩坐牢?”

赵四听了颤抖着双腿,吓得不敢出声。

王三说:“哪来的棺材呀?还开棺验尸?这么久了,谁还记得埋在哪儿?当时天黑下雨的。”

“真不记得了?”

“真不记得了。”

“好,事情的严重性我都说了。我再问你俩一句,真不记得了?”

“真不记得了。”王三说。

“赵四,你记得吗?”

“我也不记得了。”

“好,小郑,把讯问室打开,我们分开来审问你们,我看你们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

老蔡和民警小郑分别给王三和赵四铐上手铐,然后在讯问室里单独提审了他们。老蔡的初衷和底线是吓出个结果来即可,不必刑讯逼供,因此他和民警小郑审问了一上午,也没从王三和赵四嘴里弄到个答案来。

赵四人胆小怕事,但他信任王三,王三叫他不说,他就什么都不说了。老蔡和民警小郑看到赵四这么胆小的人都不说,心里也觉得他俩可能真的不知道确切的埋尸地点了。

可老蔡还是心存一丝侥幸,他还是觉得王三可能早已跟赵四串通好了,俩人还是会负隅顽抗到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于是老蔡按照拘留的标准,和小郑做好了王三和赵四的笔录,将相关材料送到了县公安局。公安局法制科一看材料齐全,又是个七天的拘留,就批了。

王三和赵四就这样被老蔡和小郑带进了县看守所。老蔡送王三和赵四进看守所时跟看守所的民警交代过,将他俩人同关一个号子里,不接触其他嫌疑犯,这样就让他俩避免了皮肉之苦。临分别了,老蔡还吓唬一句:“你俩等着坐牢吧。”赵四听后就哭成了泪人。王三骂了句:“你娘的,你爹娘都没了,单身汉你还怕坐牢啊!”赵四想想,王三骂得对,况且坐牢王三也还陪着呢。不怕。就止了哭。

王三和赵四被拘留后。老蔡给胖五打了电话,说,事情我已经办到这份上了,还逼不出个结果,那我也没法子了。胖五说,可能他俩也真不知道,要不谁会这么傻,愿去蹲监?老蔡说,吓到这种程度了还不说,可能他俩也真的忘记了吧。

王三和赵四被送进看守所,胖五心里也过意不去,他打电话给老王,说老蔡这样吓唬人都没吓出个结果,看来他俩是真不知道他爹的坟在哪儿了。这事做得有点过了。要不你叫老蔡跟公安局通融一下,放那两个人出来?

老王也觉得老蔡吓人吓过了头了,这事儿玩得大了,就去找老蔡,叫老蔡提前放王三和赵四出来。老王说:“老蔡啊,人是我通知来派出所的,你们说是了解情况,结果却关起来。他们以后会恨死我的,你还是赶快放出来吧。他俩人老实,还真没干过一桩坏事哩。”

“没干过坏事?”

“有几次抓赌,我可怜他们,放他们一马而已。”

“那是两码事。你还是把人放了吧?”

“放什么放?那么嘴硬,就关他们几天吧,反正七天很快就过了。”

“坐一天牢也算坐过牢啊,那滋味会好受?我听说在里面还可能会被犯人打呢。”

“老王,你以为看守所是我老蔡开的呀?说提前放就提前放?儿戏呀。”

“唉!老蔡,你害死我了,让我平白无故多两个仇人。”

“又不是你关的,你怕个球呀。”

在看守所的里,王三和赵四以为会有人继续提审他们,但是没有,他俩也不知道会被关多久。但是,七天之后,民警将他俩送出看守所的大门口,然后说:“走吧,该去哪去哪儿,没你们的事了。”俩人愣在看守所门口片刻后,赵四纳闷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怎么回事嘛?”民警板着脸说:“怎么回事?还想回去蹲着?”俩人这才快步离开。

看守所的大铁门哐当一声关上后,王三和赵四才停下脚步,回过神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摸了摸头上的头发,发现自己除了头发长长些之外,什么都没改变。

“没事了?”赵四心里还不踏实。

“没事了。”

“咱去哪儿?”

“回家,该干嘛还是干嘛。”

“就这么算了?不找老王和派出所讨个说法?”赵四这回倒来了胆。

“没那闲工夫。要不,你去?”王三激将赵四。

“我不去,你关得过,我也关得过。”


王三和赵四被看守所放出来后,胖五又打了个电话给老蔡和老王,打听王三和赵四出来后是不是愿招了。老蔡和老王说,不招。他们也许是真不知道埋哪儿了。咱们就死了这份心吧。

胖五说,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胖五说是这么说。可还是心疼给了老蔡那一万元钱。要是钱花了,得个结果,那倒也心情舒坦。问题是钱花了,得到的还是个没有答案的问号,他的心里还是觉得花得不值。尽管他很有钱,尽管他找胖四找了这么多年,多少钱都花了,这点钱也真不算什么。他心里不把这点钱当回事,这点钱算什么呢?这些年多少钱都花了。平时他也不讲。这事虽没个最满意的结果,但也算有了结果了,就是老爹胖四是死了,五年前就死了,而且可能葬的地方风水还不错。找不到墓穴就算了吧,反正现在一家人也好着呢,财照样滚雪球似的发,何必纠结于老爹葬的地点呢。

然而街坊老金来胖五的店里喝茶时,胖五还是流露出了白送一万元给派出所老蔡的惋惜。送一万元给老蔡,叫老蔡吓唬出个结果的主意是老金出的,老金听了胖五这心疼一万元钱的口气,心里也不大爽。觉得胖五也真是太小气,太怄门了。偌大的老板,还在乎找老爹的一万元花费。

老金回到家里,心里也不平,心有不平就向老婆诉说道来。老金的老婆就埋怨他多管闲事,到头来吃力不讨好,反招人怨。

女人们大多数是爱八卦的,女人的嘴大多数也是碎的。老金向老婆诉说倒不要紧,要紧的是老金的老婆嘴不严实。这一年六月六,老金嫁去富钟县卧虎镇王三家做邻居的妹妹金项链回娘家过节,老金的老婆就向金项链说起了胖五为了寻老爹胖四,送了一万元钱给卧虎镇派出所老蔡,要老蔡想办法套出他爹具体埋葬的地方的事儿来。

老金的老婆也是这么随便一说,说者无心,权当是像老金一样找个倾诉对象倾诉,发发牢骚,但听者有意。因为邻居王三被派出所拘留的事,金项链是知道的。

金项链在娘家过完六月六这个节后,回到夫家,碰见了王三,就将自己嫂子说的事儿竹筒倒绿豆全倒给了王三。

王三听后,除了惊讶之外,当时也不说什么,只是礼貌性地感谢金项链告诉他这个来龙去脉。

辞过了金项链,王三心里越想越气,就连晚饭也不吃,奔赵四家去了。

赵四听了王三说了他俩为什么被拘留的经过后,也气不打一处来:“接下来怎么办?你说。我听你的。”

“他奶奶的,我们替人收尸才得两百元,还被关七天,他老蔡就得一万!我要刨了他的祖坟,看他还仗富欺人。”王三狠狠地说。

“对,咱把那坟刨了,我看他还威风到哪。”

“今晚就刨。”

“刨!”

第二天,王三和赵四村里放牛的三五个老汉发现了村后那个凹地里撒了一片雪白的人骨。他们也不知道那堆人骨是谁掘出来的,也不知掘了谁家的祖坟。但王三和赵四因为帮人收尸埋葬后却指认不出确定地点,因此被派出所拘留的事,他们早已有所耳闻了。他们心想,难道是这片凹地不成?农村的老人都信几分风水,于是三五天内,老人们在放牛的同时,陆陆续续扛了锄头,在这片凹地里造起了几十座大大小小的生基(生人坟)。


王三和赵四刨了胖五的老爹胖四的坟,并丢弃了骸骨后,半年内,生意就日渐惨淡起来。生意不好连锁反应的是心情也不好,心情不好连锁反应是精气神也不足。王三是开车拉砖石的,精神不好,容易出事。有一天就因为开车时打了五秒钟的盹,将车子开到水沟里,车毁了大半,自己的手也断了一只。从此彻底断了营运的生意。

而赵四则因为镇里的五保村建设任务悉数完成了,也没了建设承包商的照顾,私人建房要用的灰膏,大多是自己挖坑,自己泡沤石灰。零星散的小部分购买,根本维持不了赵四的生意。赵四因此也放弃了灰膏生意。

而据王三听金项链回吉凤街娘家探亲带回的消息说,最惨的是那个寻爹的坟不着的胖五。因为家底雄厚了,吉凤街那帮赌徒盯上了他,千万百计引诱他由小赌到大赌,后来居然把四百万的家财赌了个精光,伙计全部遣散,自己又从老板做成了伙计,天天敲敲打打,焊这装那的,干起了当初发家时的活计,全然失去了鼎盛时的光景。

又半年后,有地师从那凹地经过,看出了奥妙,说凹地形如巨大的玉碗,玉碗的上方是一脉形如玉猫的山岭,这可是玉猫进食的吉穴大地,有缘人葬对了猫碗里的吉穴,则暴发出富贵人家。可惜,生基造多了,不见了原先的地貌,早已难以辨别出哪一棺土才是真龙穴的。

                                                                                                            2017年2月5日初稿毕

                          2017年2月20日改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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