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圳漂泊的14年

——1——

    2006年7月,大学毕业的我拉着行李箱坐上了人生第一次的飞机,从学校所在地天津直接来了深圳,暂住在叔叔家,待业。

    深圳之于我,其实并不陌生,从小学开始几乎每年暑假都会来深圳叔叔家玩,那时爷爷奶奶还健在,我妹还寄住在叔叔家里。以前去的最多的就是东门,没有钱,但是就是想看看,逛逛,感受热闹和新鲜。

    这一次来深圳跟往年可不一样,往年都是轻轻松松的来玩,现在可是正式来找工作的,我是学财务管理的,找工作都是找会计、出纳之类的,在深圳人才市场投了几份简历,面对多数都是“有工作经验优先”的条件,我垂头丧气。没想到还真有回应,接到了两个面试电话。

      一个在罗湖,是一个做外贸的香港公司,职位是会计助理,一个男的主管模样给我们做面试,过程是这样的:

“你有英文名吗?”

”哦,有,niko。“(其实我并没有,临时随口说的一个)

“这个职位你可以说说要做什么吗?”

“我是刚毕业的,没有什么工作经验,其实我并不知道这个岗位是要干嘛的,但是我会把好好学,把工作做好。“

“好的,谢谢啊,有消息我会联系你的。”

    另一个在华强北,圣廷苑酒店旁边的一栋高高的写字楼,我走进写字楼,心想我要是能在这里工作就好了,跟电视上看的真是一样一样的,也是一个做外贸的小公司,职位是财务相关,一个男的客气的接待了我:

“你是应届毕业生?”

“是的。”

“你能说说你有什么优点和缺点吗?”

我吞吞吐吐的说:”嗯,我优点不多,就是比较认真,缺点就是比较内向。“

“还有吗?”

“没有了。”

前台客气的把我送走了,我知道是没戏了。

      就这样我继续宅在叔叔家里,我妈给我转了500块,我去买了张深圳的电话卡,这个号码我一直沿用至今,从未更换,之后断断续续的也去人才市场报到,无聊还报了个学习班,晚上去深圳书城那边上课,准备考会计证,后来会计证顺利考过了,一个亲戚也托人给我找了个工作。

——2——

      报到的那一天是2006年的10月下旬,阳光灿烂,我穿着唯一的一件竖条纹衬衫+米白色休闲裤+唯一的一双带跟尖头皮鞋,是达芙妮的,提着一个塑料袋,装着毕业证等相关证件坐上了地铁一号线,按照电话指引,我顺利找到了工作的地方,是一个小国企,人不多,接待我的是小草,哈工大毕业的,她帮我办好报到手续,通知我试用期三个月,第二天正式上班。在回去坐地铁的路上,天是那么的蓝,树随风轻轻摇,我内心是激动的,自己终于也是有工作的人了。

    办公室里除了我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是翎姐,四十几岁,家里一个儿子,她是深圳本地人,住着大房子,城中村还有房子收租,日子潇洒;另一个是珍珠,她三十出头,扎着马尾,未婚,其实她是不婚主义者,至今仍然孤身一人,我第一个月的工资拿到1800,虽然不多,但是也好激动,去东门买了一套衣服,还打了耳洞,脑袋嗡嗡的,头好晕,我在东门西华宫门口坐了很久,看着人来人往我有一丝的迷茫和孤寂,渴望在深圳有个自己的家,这时候我23岁。

        每天按部就班的工作,在深圳也没有其他同学和朋友,我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为了省事,我一天三餐都在公司食堂解决,试用期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转正之后每个月能拿到2800。那时在公司总部上班也就二三十人,剩下的一半多人都在外面客服网点,我跟一个IT部的同事丽丽,年纪相仿,她比我大一岁,经常一起玩,她是山西人,跟我一样,独自过来深圳投靠亲戚,自己在外租房,她生活能力强,喜欢户外活动,我跟着她一起从东湖公园徒步到仙湖植物园,我还经常去她家蹭饭。

        2007年底,公司业务有所转变,客服部人手紧张,我被临时调到了客服部,分在了华强北的客服网点,这个网店在某大厦的一楼,只有十平米的大小,一个桌子+两个凳子就是全部,每天三个人上班,8点上班到晚上7点下班,就在这个十平米办公室里,我们接待客户,接听热线电话,处理投诉,有时碰上难搞的客户,需要报警处理,我待了将近一年,这段经历让我看到了社会形形色色的人,有穿着套装裙手拿公文包的白领因为处理结果不满意对我们破口大骂的,有沧桑的民工为了50块钱当场砸凳子的,从最开始的哆哆嗦嗦到后来冷眼旁观,我的心理素质在不知不觉中成长。

        那一阵我从叔叔家搬到了梅林,跟另一个女孩子合租,租金每人平摊一千多,每天六点起床,坐216到华强北上班,那趟车真的好挤,我妈来看我,跟我同住了几天,看我早出晚归,饭也不能好好吃一顿,早餐路边买,中午叫外卖,晚上挤公交车回家有时都吃不下了,她觉得很心酸,她给我留了2000块钱才回老家的,第二年我妹考到了深圳信息学院,我每周给她100块零花钱,她喜欢跟我挤在小房间里,我常常都是看着她上网的背影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一年后,我调回了公司财务部,我跟另外两个阿姨一起上班朝夕相处,也有了感情,她们还挺舍不得的,在客服上班的最后一天晚上,我们三个盘点完,把门锁上一起去华强北吃了个散伙饭,水煮鱼,红彤彤热辣辣。

——3——

      我在财务部待了很长的时间,从2008年到2015年,都说我是专业对口才调来的,我只觉得恢复了正常朝九晚六的上班时间,并且有食堂可以解决我的吃饭问题,就很满足了。我认真跟前辈学习,我做过结算,做过存货管理,报税,费用核算,跟另一个同事小益和经理相处比较融合,一起加班,一起去香港看大佛,一起逛街,小益是女强人性格,三十多岁还是单身,她想嫁个有钱人,可是迟迟不能如愿,一开始住在廉租房里,后来拿出积蓄在景田买了套单身公寓,去年嫁人了,是个离异带孩子的财务男。

      上班难免磕磕碰碰,我性子直,把部门经理得罪了,那天他对我说,要把工作做好,该统计的数据都统计好,我当时负责存货核算,费用核算和税务申报,时间急任务重,我一气之下就说我没做,我做不来。他就到财务总监那里投诉我,认为我工作态度有问题,后来关系就慢慢冷淡了。2015年初,我怀孕了,反应比较大,需求长期请假,以此为由,我被调到其他部门,工作清闲了,我也舒了口气。

——4——

      工作就是如此平平淡淡的日复一日进行着,我慢慢熬成了大龄剩女,从一个最初较受欢迎的小姑娘,到身边一个个成家立业,我依然独来独往,不是没有情绪,我失落了好一阵。跟我同时进公司的小猫,高个子有点像孙俪,很快就嫁给一个大自己十岁的安逸男,在深圳有房有车有稳定工作,据说为了求婚,安逸男把自己多年的积蓄双手奉上交给小猫保管,终于赢得了小猫的芳心,答应了他的求婚,连婚礼都没有办,婚纱照也没拍,婚后生了两个儿子,一家四口过得安逸有余。

      我大学时候有个男朋友,可是毕业分隔两地,他留在天津,我来了深圳,金钱、时间和距离消磨了我们的感情,我们慢慢不再联系,从2006年我离开天津挥手告别的那一刻起,我们没有再见面,我不愿面对感情消散的事实,痛苦了比较长的一段时间,我不想接受其他人,相亲我不想去,新的朋友也不想去认识,错过了不少人和事,当我28岁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小的时候,我注册了当时比较火的相亲网站,见了IT男、海关男,接连失败后,我不再上相亲网,不再相信网络,不喜欢那种对对方一无所知的感觉,害怕受欺骗。

        跟我老公的相识,是我妈安排的相亲,我们是一个地方的老乡,他没房,贷款买的车,收入不高。那是2014年的五一劳动节,我们约在某饭店一起见面吃饭,我跟我妈,他的妈妈和姐姐也来了,他1.72,个子不高,皮肤黑,穿着格子衬衫和洗得发白的休闲裤,背着阿迪达斯的小挎包,脸上一个大黑点,整个人散发一种土味,我好失望,我对他爱理不理,吃完饭后他开着新车把我们送回家,我不打算再跟他联系了,可是老乡却好像有了兴致,每天都有事没事找我聊天,约我,我一开始都没怎么搭理,后来想想反正也是无聊,当交个朋友吧,我就答应了他的约会。第一次约会我很不开心,那天是周五,定了七点钟去中心城看蜘蛛侠,我在下梅林站地铁口等啊等啊,终于等到了他,他迟到了,下班高峰期从梅林去中心城时间还是比较紧的,结果上了车发现他不知道路,我对他印象更差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中心城,电影已经开始,可能电影比较沉闷,老乡从头睡到尾,还打起了呼噜,看完电影好饿,发现商场都快关门了,最后是去梅林城中村吃了一碗米粉,整个约会真的很不OK,根本想不到最后会跟这个人结婚的,人与人就是这么奇怪,虽然没有好的开头,但是日久的相处,感情深了,已经觉得生活不能没有他。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个晚上,天比较冷,我们打算下班吃火锅,我们一起去市场买了虾,蟹,贝壳,鱼,全都是我爱吃的,老乡在他的小宿舍里用电饭锅煮了粥,把买来的东西一样一样洗干净,我们俩围着电磁炉吃着买来的海鲜,那一刻觉得好幸福,吃完后,我洗头洗澡,他拿电吹风给我吹头发,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5——

        我爸妈都不同意我嫁给他,觉得老乡家庭条件不好,在深圳买不起房,收入也不高,以后生活没有保障,后来见我决心已定,无奈之下还是同意了,我们在2015年初登记结婚,怀孕的时候都是他照顾我,用一个词形容就是“互相取暖”。

      我们搬进了他单位的宿舍,60平的小两房,同年儿子在福田医院出生,是剖腹产,6斤2两,婆婆过来帮忙带孩子,公公在家种点菜,老乡姐姐在老家照顾着,没有大钱,生活还是不成问题的。

我们还无法负担起深圳的房价,去年回老家新区买了一套三居室,首付40万,是我们结婚以来的积蓄,月供三千多,压力不大。

2009年的时候,我父母以我的名义在深圳景田买了一套小三房,2020年疫情后,深圳房价又涨了,房产中介还撺掇我拿房子去抵押贷款,可以全款再买一套,我思考再三,最后还是放弃了,一是父母肯定不同意,二是收入不高难以负担利息,现在更想把钱花在培养孩子身上,有那么一句话,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但是它是最好的出路,希望他能好好珍惜学习的机会,以便日后有足够的能力和勇气迎接未知的挑战。

——6——

      2019年,我们公司所处的行业经受外部市场的冲击,由盛转衰,领导换了一个又一个,经营状况日益愈下,辞职的辞职,退休的退休,有关系的换到更大的国企,留下来的我们人心浮动,终究不敢走出舒适区。2020年碰上了新冠疫情,公司业务更是备受摧残,据说计划进行新一轮的组织架构调整,准备裁员,我有一丝的焦虑,最近也看了几本书,《人间值得》、《慢慢来,一切都来得及》等等,我有了新的思考:人生本来就不是一成不变的,在这个行业待了14年,见证了它的起和落,自己在这期间安于现状、停滞不前,那么在下一个十年我应该做出改变,我开始研究投资基金,学习专业技能,购买了写作课,玩转office等等,我开始了在某些写作平台进行日更写作。

      这么多年以来,身边的同事都没有太多的改变,大家都在战战兢兢的努力生活,丽丽还是孤身一人,老家的弟弟也结婚生子了,她在深圳买了套小房子,以租代供,自己在城中村租房住;疫情期间,老公参加了抗疫志愿者,在社区工作站跟着医生护士上门对疑似人员进行采样工作,那段灰暗的日子里早出晚归,提心吊胆的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而努力,最终所在社区无一例感染人员,2020年6月,为了寻求归属感,也为了给孩子明年上小学提供一个安定的环境,我们在深圳买了个小两房,开始了背着房贷过日子的紧迫生活。

      现在春暖花开了,武汉解封了,疫情也平缓了,街上又开始了人头涌涌,一切都在复苏,我不知前路如何,但是我不会轻言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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