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征稿(故事)《最是程黄橘绿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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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校园一片静谧。一个瘦削的男生抱着厚厚的一摞旧书走在东区实验楼通往校舍的路上。这里远离其他教学楼,又正值学期伊始,课程并不紧张,因而鲜有人经过。柔柔的月光透过路边的枝叶洒下来,落在湖面、草地,和一个女生的身上。

男生停下脚步,看着面前这个笑语盈盈的姑娘。

“师兄好,我是刚来的新生,本想熟悉熟悉校园,但是走着走着就迷路了。你能带我回校舍吗?”

女生灵动的眸子在夜光下一闪一闪的,让人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来。男生轻皱的眉头很快舒展,示意女生跟他一起走。

女生一路停不下来地叽叽喳喳:

“谢谢师兄,我叫小黄,师兄贵姓啊?”

“程光风。”

“程师兄真是学霸啊,开学第一天就学到这么晚。”小黄转身面向光风,后退着说道,黄色的裙摆在夜色下掠过一个优美的起落:“东区那边好荒凉啊,我走了半天都碰不到行人。师兄也不害怕。”

“这是校园,有什么好怕的。”

“虽然这么说,但是你没听说过那些光怪陆离的传说吗?”小黄放缓了脚步,定定地看着光风。

“你才来几天,怎么对这种传言这么上心?”光风看着小黄不答反问。

小黄抿嘴一笑,得意地回答:“我早就在网上翻阅了各种有关学校的资料,掌握了好多的信息,当然也包括怪力鬼神喽,不然拿什么谈资吹牛皮啊!”

光风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嘴角上扬了好几度。一阵清风拂过,光风收回思绪:“学校确实有一些传说,但是大家都只是听说过没见过。你一个女生,别信这些乱七八糟的,自己吓唬自己。”

听了光风的话,小黄显然有些不高兴:“可是空穴不来风啊,为了这么多师生的安全,学校总得有针对这种事的预案才行。我觉得啊 ,最好请个和尚道士什么的算算卦念念经,以安民心。”小黄一边说着话,一边用余光瞅着光风。

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光风居然起了逗逗她的心思:

“这么一说也有道理。咱们学校远离市区,一到晚上就死气沉沉。最好让高人把那些精啊怪啊搅和起来,这么沉寂的校园也该热闹热闹了。”

小黄听出他在调侃,赶着话就往上爬:“对呀,说不定哪个小倩就看上了学校里的宁采臣呢。话说像师兄这样的玉面小生真是首当其冲啊,在鬼怪小说里的出镜率很高的。”小黄反客为主:“所以请问师兄,你有女朋友吗,如果没有,到时候可是会缺一场美女救英雄的大戏,对于我们这种看客来说,多遗憾呐!”

调侃不成反被调戏,素来严肃的光风也不禁被逗乐了:“放心,如果真有那样的危机,我就提前出个家修个道,到时即使没人相救,也不失面子!”

小黄眼波一转,白皙的面庞仿佛闪过一丝喜色,继而正色道:“不过,说不定程师兄会沉浸在美妖的温柔乡里乐不思蜀呢,毕竟妖也有善恶之分,也有对美色的追求对爱情的向往。”

“你就是小说看多了,刚上大学可得专注学习才行,不然如果期末挂了科,别人说你是徒有其表的花瓶,多难为情。”光风恢复了他严肃和说教的本性。

“怎么可能,我是音乐系的,我唱歌可好听了。以后我出了道,绝对是歌坛上半壁江上一样的存在。”

面对如此的自抬身价,光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呵呵两声算是回答。

小黄看到光风不置可否,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决定献歌一曲。

“听好了,以后想听可是要花钱的!”

小黄清了清嗓子,一首女儿情便萦绕在光风耳盼。走在空阔的马路上,他们一个用心地唱,一个静静地听,语调时深时浅,歌声宛转空灵,既是扪着耳膜的轻柔,又是敲在心灵上的情话,莎莎的树叶喝着节拍,浅黄的月光营造迷幻。一曲衷肠过后,蝉蛙不再声响,秋风为之侧目,光风慢慢定下了脚步。

“怎么样?”小黄邀功似的冲着光风挑挑眉,等着即将入耳的称赞。

“你到了。”光风转过身来面对着她,指着女舍的大门,微微一笑。

小黄怔了怔,很自然地收回一脸的得意,也并不气恼,挥挥手道:“谢谢师兄送我回来,一首歌不足以报答,以后有机会我单独开个演唱会给你听哦!”

看着黄色的身影在转弯处消失,光风的眼神沉了沉。

次日清晨,光风走在去往实验楼的路上。初秋的天气,湖面荡起层层波纹,凉爽的风送来清沁的水汽、飘落的黄叶、悦耳的歌声。

一个少女面向湖面,晨光勾勒出她婀娜的金色的身影。偶尔经过的路人都放慢了脚步,沉浸在视听盛宴中。虽然校园里常见音乐系的学生晨练,然小黄值得受到更多的驻足。

光风听她唱完歌,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小黄便心有灵犀地回眸一笑:“昨天才说给你单开个演唱会,今天一大早你就捧场来了,师兄真是不懂得客气,就怕是呕哑嘲哳难为听啊。”

光风哭笑不得,心想这是还记挂着昨天的事呢。只好开口:“怎么会,你这水平在音乐系绝对是翘楚了,比我听到的任何一个人唱得都好听。”光风腹诽:“反正我也没听过几个音乐系的同学唱歌。”

小黄可不知道这些,一双眼睛笑的更弯了:“承蒙程师兄夸奖,师妹真是……当之无愧,受之坦然!”一边说着,一边跳到光风身边。

光风摸了摸鼻尖,这话赶话,真是接不下去了啊!

“师兄啊,前面是你们的实验楼吧,看上去好神秘,我能参观参观吗?”小黄一边说一边走过去。

光风拦住她:“这可不行,除了我们专业,其他人一概不能入内,这是死规定!”

“我就在……”

“门口也不行!”

“那你给我看……”

“禁止拍照!”

见被拒绝地如此坚决,小黄觉得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双方不由僵在了路边。

这时,程光风目光一转,冲着不远处走过来的一个老者,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庄老师!”

老者点了点头:“光风,你先去把今天上课的材料准备好,今天我们要讲下一卷了,去柜子里拿三两……”

老者看到光风身后的小黄,立刻停下脚步,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小黄吓得又往光风身后躲了躲。

光风轻叹了口气:“庄老师,这是音乐系的新生,小黄!”

片刻后,庄老师收回放在小黄身上的目光,意味深长地看了光风一眼,然后向着不远处的实验楼走去。

看他走远了,小黄长舒一口气,拍拍胸口,自言自语道:“好凶的老头啊!”

光风看着小黄,什么话也没有说。

几次的“巧遇”之后,小黄和光风渐渐熟络起来。光风沉静少言,小黄总是没完没了说个不停,于是光风知道小黄的家离得很远,在学校也并没有交到多少朋友,学业虽然不错,但也因此招来许多酸言酸语,实不如平时看到的那样顺心如意。看着忙碌充实的光风,小黄充满好奇,但每次询问他的生活和课业,后者都一带而过,并不详答。于是小黄说着说着也就安静下来了。

这天,小黄和程光风又“碰巧”一起上自习,光风认真地做功课,小黄的思绪又飘到了外太空。旁边坐着一对闺蜜,小声地聊着天:

“我今天听说了咱们学校的一个传说。”

“是关于山脚下的蛇妖吗?”

“对呀。说是百年前,有一只蛇妖作乱,一位高人想要为民除害,蛇妖四处逃亡,到了咱们这儿,高人终于将蛇妖降服了。”

“不是说只是镇压了么?”

“是啊,那高人法力不够,只能将它镇压。然后盖了这所学校,想要利用年轻人的阳刚之气镇住蛇妖,让它永世不得翻身。”

“这不是坑学生嘛,万一我们有个好歹谁负责啊!”

“可不是嘛,听说那蛇妖可厉害了,吃人肉喝人血,你这样的我估计它能一口气吃三个。”

“去你的,那它肯定喜欢吃你这样的,一个就饱了。”

“少来了,我全身都是水分,不充饥!”

“呦,注水的啊!”

“……”

小黄看着那两个亲密的好朋友聊得热火朝天,不由得一脸羡慕。光风注意到她的情绪,斟酌了一下问道:“这个周末去爬山怎么样,后山的叶子黄了,河流也不急了,风景美得很。”

听到这句话,小黄转过头凝视着光风,后者直视着窗外飞过的落叶,眼睛眨也不眨。

“好啊,”小黄故意怪声怪气地说:“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这么好的时节,当然不能白白虚度了!”

光风愣了一下,脸颊好像闪过一丝绯红。

小黄眼尖,不肯放过光风的窘迫,喜笑颜开地乘胜追击:“橙(程)黄橘绿哦!”

光风终于破功了,在小黄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一个无奈的笑到融化的自己。

“你一个女孩子,偶尔的时候假装一下矜持!”

“面对一枚帅哥,调戏你是我起码的操守,也是对你起码的尊重!”

“……”

爬到山顶的时候,小黄已经成了一条大黄。除了喘气,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看着累到直不起身子的小黄,光风默默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递了过去。

小黄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来。

天空中飘来一片云,遮住了太阳,小黄打开瓶盖喝了一口水,很清凉。

光风满脸不忍地看着小黄,小黄双手抓着自己的脖子,一脸痛苦,又不可置信地望向光风。

一个人从石后走了出来,光风恭敬地站起身,叫了对方一声:

“庄老师!”

小黄:我机关算尽,却算不透人心

当我逃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子夜了。

又历经了一遍生死,再一次回味了百年前的绝望。此时我心中既释然,又悲凉。

我一边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走去,一边默默地骂自己:“你又有什么可难过的呢,从一开始就相互利用相互试探,却又妄想着对方的真心,哪里能什么好处都让你占了!”

门外一个身影闪了进来,我的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冷笑,停下了踉跄的脚步。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温柔地像诗一样。光风被勾勒出一个金黄的身影,我竟生出一种岁月安稳的错觉。我们就这样安静地对望着,因为一旦开口,所有的过往和美好,都会扯掉虚假的外衣,露出残忍的现实。

很久之后,光风打破了宁静:“你接近我,就是为了了解我们的实力,想要报仇雪恨吧。”

我抿着嘴不说话。

“遇见你那天,我就有点儿怀疑。那次庄老师见过你后,你的身份就不再是秘密了。你以为你道行深就可以大摇大摆出现在我们面前了?我玄学系在这个学校存在了上百年,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你把我们当成摆设吗?”光风越说声音越大:“你这样明目张胆地挑衅我们,是不是嫌自己寿命太长了?还是被压了一百年,把脑子压坏了?”此时的光风早已不见了往日的沉稳,他甚至歇斯底里般地冲我吼道:“百年前你在人间作威作福,这一百年的惩罚错怪你了吗?既然有机会逃出来,为什么不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修炼,为什么要回来招惹我们!若不是我将雄黄换成栗粉,把妖封留了缝隙,你早已灰飞烟灭了!”

看着光风猩红的双眼,我怔了半刻,苦笑一声:“你们污蔑我为蛇妖,说我为非作歹,可从一开始,我就是一只黄雀啊!”

听了我的话,光风浑身僵住,一副震惊,说不出话来。我早就想到了他的反应,自顾自地说道:

“你们把食人肉饮人血的恐怖传说强加到我头上,在我百年前历劫飞升之际,侵占森林、大兴土木,在我们的领地上建起这所学堂,对我们赶尽杀绝,不仅毁我半世修行,更让我的族群死伤无数。我们雀族远居深山,不问世事,凭什么受这无妄之灾,更受你们百年的诋毁?我为自己报仇、讨说法,也错了吗?就因为我们不是人类,就不该存活于世吗?”

过了好久,光风才反应过来,我听他语无伦次地说:“你居然不是蛇妖……原来你只是一只黄雀……我早该猜到的……你那么活泼灵巧,唱歌又好听……自一开始我们就是错的……我们玄学系这一百年来都是针对蛇妖的进修和术法,却没想到对方是一只黄雀……”光风突然想起什么来,急急地说到:“那粟粉……”

看着光风迫切的眼神,我一点点收起心中的绝望:“我没想到程师兄会好心换掉雄黄,要知道粟粉对黄雀来说可是致命的啊。万幸的是,妖封中对付蛇妖的温热环境却是黄雀的疗养胜地,我总算因此捡回半条命来,只是怕从今之后,我就只能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黄雀了!”

光风眼中的光芒亮了又暗,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我知道刚才的对话已经对他造成了莫大的冲击。可光风是谁啊,他很快睁开双眼,并恢复了往日的严肃和漠然:

“百年前兴建学校毁了你飞升,现在玄学系又毁了你一世修为。是我们对不起你,可我能做的,也只有放你离开了。照你现在的状况,报仇……肯定是天方夜谭了!”

我知道他所说非假。我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校园,故意出现在光风和庄成面前,是想将计就计、暗示他们我就是一只蛇妖——毕竟针对蛇妖的术法对我造不成什么伤害——探探他们的实力,希望能夺回家园。然而我算尽了机关,却算不透人心——光风本是想救我,没想到弄巧成拙。然而想到他的一片苦心,我心底竟涌起一丝甜蜜:

原来这么久以来的一点点动摇,并不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拖着受伤的身体向门外走去。跟光风擦肩而过的时候,我闻到他身上惯有的书香气,白色的衬衫被月光染上一层银色。他迟缓地抬起手,露出几天前被我画在袖子内侧的小雀。小雀迟疑地伸到我耳边后,又无力地放下去了。我的笑声和光风的责怪声似乎还没消散,而我们此生可能连见面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我毅然走进了夜色里。身后的东区实验楼和那个大男生静静地目送我,我怕一回头,把自己身为普通黄雀的余生都不顾了。

光风:我的自作聪明,却是她的一剂毒药

小黄的裙角消失的时候,我靠在墙上才能防止自己体力不支倒下去。

初见小黄,她身上流露出的特殊气息让我瞬间警觉。可是她是那么可爱的一个姑娘,她眼睛里的清澈甚至能涤荡世间所有的尘埃。我见过好多人的眼睛,浑浊的、绝望的、物欲的,小黄跟他们都不一样,她一开始就用试探的眼光向我旁敲侧击学校的玄学和妖精,如此昭然若揭的目的反而让人怀疑:“这么直白的妖,真的会害人吗?”

认识小黄之后,我一方面被她的古灵精怪所吸引,一方面又因为她妖的身份而警惕质疑。我知道她接近我是为了打探更多的“敌情”,可我由着她叽叽喳喳问来问去,难道不是将计就计吗。而我不能否定的是,小黄的出现打乱了我一成不变的轨迹,甚至觉得终年荒芜的实验楼也阳光了起来,因此当我踟蹰着向庄老师询问他的“捉妖计划”的时候,不经意间流露出对小黄的好感来。

“光风,你是本届最优秀的学生,你应该知道蛇妖出来后,一定会为非作歹,如果因为你的那点小情长而坏了大事,那真成千古罪人了。”

我怎能不知道呢,书上记录的各路蛇妖典故,无一不祸乱人间、为害一方。押上全校师生的人身安全去测试小黄的用心,我赌不起。

所以在把雄黄换成粟粉的时候,我颤抖的双手几乎把所有的粟粉抖落出来,比双手抖的更厉害的,是我的内心。我默默安慰自己,粟粉也可以一时麻痹蛇妖,加上妖封的威力,小黄肯定不是庄老师的对手,只要没有了法力,她就不会危害到师生的安全了。

接着,我将妖封打开一个小缝隙。希望小黄能活着从里面走出来;希望小黄出来的时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姑娘。

庄老师,对不起,百年的惩罚已经够了,小黄如果真的居心叵测,就用她的法力来偿还吧!

可我们都错了,我早该想到的,她甜美清脆的歌喉,随风舞动的裙角,柔软光泽的长发,分明就是快乐的精灵,哪里像是阴险的蛇妖。当她喝了粟粉惊惧地看着我的时候,我多想抱住她倒下去的身躯,拂去头上的落叶,告诉她一切都会过去,什么都不会发生。

我自作聪明地换掉雄黄,没想到却是险些害死她的毒药。

一夜过后,东区实验楼成了一片废墟。

由于东区远离其他教学区和校舍,人们天亮才发现这里的变化:一场火使得三层的建筑几乎不复存在,然而杂草丛生似乎更茂盛了些,远远看去,竟不像有过人类活动的痕迹。显然,这场火不是普通人放的。

程光风看着正在废墟中寻找法器的庄老师,心中五味杂陈。

“罢了,东区年久失修,早已摇摇欲坠,跟我们玄学系一样,本就是要废弃的。没有伤及无辜,也算是只良善的妖。”

“庄老师,其实我……”

庄成摆摆手,“我知道你想为那只妖求情。但是人妖殊途,只要它心存怨念,不管是蛇是雀,都有可能对人类造成威胁。好在她逃走的时候已经耗尽了毕生法力,收尾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光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轻轻说了声:“好。”

拨开面前一人高的杂草,光风终于看到不远处靠在树边的小黄。

慢慢踱过去,看到昔日灵动活泼的姑娘,如今脸色苍白、双眉紧蹙,光风心头一滞,脚步更加沉重。

“你是来斩草除根的吗?”小黄苦笑一声,拈起一片落叶。

光风静静看着他,眼神是掩饰不住的自责和心疼。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想,这么一个温文尔雅的男生,怎么会学人家凶神恶煞地捉妖?该不会我认错人了吧!试探后我又想,这个人守口如瓶,这么沉得住气,真不好对付啊!再后来,因为看到你的正直和善良,我便因为对你的利用而感到愧疚。”小黄回忆着几个月来的点点滴滴,脸上泛出久违的俏皮和微笑,“我叽叽喳喳地缠在你身边,看你忍俊不禁、无可奈何、时而认真、时而发呆的样子,以及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挣扎,好几次想要放弃之前的计划,觉得和你一起看看书、聊聊天、散散步的日子也很好啊。直到那天你邀请我爬后山,”小黄的微笑变成了自嘲:“那时你的眼神多坚定,让我看透了我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不过比起喝到粟粉那一刻的绝望,也是小巫见大巫了。”

小黄闭上眼,秋日的阳光柔柔地照在她的脸上,病态的皮肤更显透明。光风看着她,眼前浮现出唱歌的小黄,调笑的小黄,不怀好意的小黄,小人得志的小黄,那么近,那么远。

“可是呐,既然你敢违抗师命,自以为是地换掉雄黄,又偷偷打开了妖封,说明你对本姑娘也是垂涎已久、一往情深——当然我是值得你这么做的——我心甚慰,原谅你了!”小黄恢复了往常的古灵精怪,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光风知道,小黄是想说他们两个之间的恩怨已经两清了,如果自己真的想做那些“为民除害”的事情,也毋需顾虑。

“实验楼昨夜起火了,”光风淡淡地说:“烧了一夜,修复是不可能了,东区要荒废了。”

小黄一怔,继而冷笑一声:“你怀疑是我放的?”

“是我放的!”

小黄睁大了眼睛,慢慢转过头去,不可置信地看着光风。

光风遥望着正在凋零的远山,说道:“这本来就是你们的领地,不能把整个校园还给你,只能退还东区了。”

小黄咬了咬下唇,看着光风坚毅的侧脸渐渐模糊,又变得清澈。等平复了心情,她才悠悠地说:“你是怕我还会报复吗?你们放心吧,以我现在的功力,别说去招惹你们,就是自保都心力不足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光风转过头,满脸怒气。

看到平日沉着冷静的程光风第二次为了自己失控,小黄不禁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光风看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轻轻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触手的皮肤冰凉而柔软,盈盈的眼神无助而留恋。看到她眼里的自己流露出的浓的化不开的不舍,光风慢慢放下了手。

“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是吗?”见光风不说话,小黄收拾好情绪,继而又佯装开心地说:“那可是程师兄你的损失了,你不知道我在我们族群多受欢迎,前一段时间还有一只好看的云雀采了一大束鲜花送给我,又香又……”

“你会不会忘了我?”假装一脸不在乎的姑娘终于哭了出来:“我知道你们人类自诩高高在上,你又是除妖的,肯定看不上我……我那天看见你跟一个长头发的女生说话,你一直对她笑……还……还把书借给她”小黄抽噎着:“你指定是喜欢她的,你是不是要跟她在一起……”

话还没说完,一个身影便罩了过来,小黄瞬间淹没在一个大大的怀抱里。光风宽广的胸怀像一座山,为她挡住了所有的委屈和难过。她再也撑不下去,多年郁积的情绪排山倒海般涌上心头,在这个可以任意妄为的港湾里,除了哭泣,她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做不了。

光风紧紧抱着小黄,发出一声心疼的叹息。这是他之前多想做的一件事啊。她唱歌的时候,他想抱抱她,好让那些甜美的歌声只能自己听到;她生气的时候,他想抱抱着她,抚平她皱起的眉角;她调皮的时候,他想抱抱她,体会她“偷奸耍滑”般的小心思。可是如今这样做了,心里却是满满的绝望。

晚秋的夕阳已经没有多少温度,一阵阵的西风吹过来,夹杂着尘土和枯叶落在身上,内心像空气一般干涩。光风抚着小黄的长发,想要安慰两句,张张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怀里的姑娘由大哭变成啜泣,四周渐趋安静。太阳一点一点落下山头,晚霞也慢慢变幻颜色。这一天跟往常的任何一天都没什么不一样,光风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怒意,从下一刻起,他就要诀别了小黄,从此以后,他不能分享她的喜怒哀乐,她无法抚慰他的人生无常。悠悠岁月里,纵使他的思念成河成海,也只能靠回味记忆中的佳人丽影,黯然神伤。可这天地之间,竟没有谁为他们驻足、感伤,难道自己翻江倒海般的情绪,就如此微不足道么!

光风无力地闭上双眼,两人依偎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如果时间停留在这样一副画面里,那大概是最好的结局了。

“小黄……”

“嗯……”

“我要走了!”

“……”

瘦削的身影铺满霞光,大步远去,脚下的枯叶咯吱作响。余晖并不刺目,却染红了小黄的双眼。

头顶一只孤雁,凄凄一声哀鸣,飞向不知道的远方。

而他们察觉不到,东区废墟之下,一条巨蛇轻轻甩了一下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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