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周霄

        喜欢纯音乐。窃以为，填了歌词的乐曲，难以成为最好的音乐。

        音乐的魅力在于，它总能用纯粹的形式唤起纯粹的感情。相比歌词的确定，音乐更具广阔的想象、诗意的象征、意义的延绵。

        伯牙鼓琴，子期知音。超越一切具象信息的纯形式，也只有音乐了。古典美学认为：一切艺术形式越接近音乐就越高级。最具魅力的艺术，往往最大限度地避开理性，诉诸直觉，所以才更容易超越时间和空间。

        人生，也是如此。大道至简。

        怎样的人生，最有意义？

        西方文化：未知死焉知生。尘世的一切，都是为了荣耀上帝，都是为了去向死后的神圣天堂。

        中国文化：未知生焉知死。对于神鬼怪力这些未知，敬而远之，聚焦现实的土壤，眼前的尘世。

        孔子说：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为使命而奋斗，才是终极的意义。

        庄子说：无待。这一生就是为了修炼“无待”的心境。任何需要依赖外部条件才能获得的幸福感，都不是真正的幸福。

        佛陀说：这一世就是为了涅槃。万境归空，不舍有情。人生最终是空，但正因明白了空的结果，我们才有了不断觉醒的意义。

        怎样的人生，才算有意义？

        著名心理学家弗兰克尔在《活出生命的意义》一书中，描述了自己在纳粹集中营死里逃生的经历。面对每天都有人死去的现实，几乎所有人都麻木而不抵抗了。但弗兰克尔却依旧，坚信美好与光明。“尽管在比地狱还惨的集中营，人们依然可以选择自己要做什么样的人，哪怕代价是死亡。”

        每个人与生俱来的躯体都是空洞的，你往里面填什么，它就是什么。

        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在我而言，就是尽可能地保持健康的躯体，然后塑造躯体内有趣的灵魂。

        每个时代，都有时代的禁忌。明清时，女子三寸金莲是美，无才是德。在法西斯时期，犹太人连生存的价值都没有，比牲口还多余。但总有一些穿越时代的美好，比如爱，比如真诚，比如善良，比如对美的感知，对命运的塑造。

        文艺学有一个比喻：普通的作品好比是单机游戏，总是按照既定的路线发展；伟大的作品好比是网络游戏，能够在预置的规则内自由生发，展现出无限的可能。

        一个庸常的人生，往往是单向度的，如同盆景，它们没有自己的思想，总是按照观众的需求被任意地修剪摆布，以病态为美而沾沾自喜；而一个伟大的灵魂，思维是多元而包容的，如同一片森林，随意一粒种子都能在这片沃土上长成参天大树。

        儿子喜欢《大耳朵图图》，其中有一集叫《永远活下去》。

        图图知道了鹦鹉只有7年的寿命，联想到所有人都会慢慢离开世界，就开始难过。爸爸就带图图去了画展。面对毕加索的画作，爸爸对图图说，虽然毕加索爷爷死了，但他给这个世界留下了画作为礼物，大家只要看见画就会想到毕加索爷爷，他的生命永远地活在这些画里，陪伴我们。

        一片落叶，枯萎了。它死掉了吗？

        看起来，是的。但它会化成养分，滋养大树长出更多的新叶。这些，就是落叶的礼物。

        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这个问题，见仁见智。

        我和儿子说：人活着就是要塑造自己的灵魂，不断给这个世界带来那些穿越时代的永恒价值。这样的人，能够永远活下去，活在他们给世界留下的礼物里。

        能受天磨真铁汉。这一生，风霜雷电、阳光雨露，都是来造就我们的外在境遇，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躯体里埋下一颗快乐成长的种子，成长出有趣的灵魂，给这个世界留下更多美好的礼物。

        Gontiti的《1967》轻萦耳畔。

        一个宁静的午后，阳光从疏朗的树叶间照下来。不远处是一段矮墙，不整齐，却又是那么地有规律，如同一座园林里的圆门对应假山、亭榭呼应柳湾。

        一个玩累的孩子，躺在石板上，树荫遮住了些许阳光，石板带着天然的清凉。

        孩子额头上流下的汗珠，打湿了刘海，卷成缕，身上散发着童年的奶香，酣睡着，呼吸均匀……

        高峰与低谷、浅滩与激流，每一段时光，都是生命中最好的时刻。

        人生复杂，又至纯至简。

        幸福着自己，幸福着世界，把自己活成郁郁苍苍。

        最优雅的生命，如同最纯粹的音乐：象征、延绵、塑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