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认识依依的时候她还是个小胖妞，我比她大6岁。

素颜，长发，蠢萌蠢萌的脸，韩剧迷，她并不出众，但是笑起来让人很喜欢，感觉整个世界都晴朗了。

那时候我刚毕业，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只是挂在大春的工作室里混着。

我爱玩，经常出入夜店酒吧，有点小钱全砸进去了，经常到了月底连加油的钱都没有。在我第n次跟大春借钱的时候，他朝我嚷嚷，你他妈天天开个破车瞎转悠，就不能顺便拉个活补贴一下家用吗？一句话惊醒梦中人。

我常去的酒吧路上经过一个高中，晚上有不少打车回家的学生，我还真就干起来黑车司机，玩前先在那转悠一圈，看看能不能顺便接个活。

依依是我的第一个乘客，也是唯一一个。

该说这个小丫头傻呢，还是没戒心，总之他对我一点防备都没有，上了车说了地址就在我的车上睡着了。这傻妞连价格都没打听啊！还是我把她拍醒的。

后来依依就常坐我的车回家，一来二去也就熟了，我们加了彼此的微信，偶尔她出门玩还会跟我约个车，我光荣的升级成了包月，最后承包了她整个高三。那会我对依依的感觉就是小妹妹，压根没动过歪脑筋。酒吧里穿着包臀露着大腿的妹妹才是我的菜。那会我也不是依依的菜，他们学校有个长得像姑娘一样的小子，每天依依上车前他都会看着依依，然后恋恋不舍的看我一脚油门带着依依从他的视线消失。

依依说那是他的初恋。她告诉我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一脸的骄傲。好吧，从审美的角度上讲，那娘们，啊呸，那小子确实挺漂亮。

依依高考的前一天晚上那个小子没来，我连踩油门都没劲头了，我打趣的问她，怎么没看见你家小媳妇？依依回答我，人家忙着回家复习呢，就不送我了。

后来往前走了一段，我鬼使神差的在某个路口侧了下头，发现那小子正牵着一个姑娘在路口缠绵呢。我心虚的踩了脚油门，没和依依提这回事。

依依就要高考了，也就是说我过了这个晚上就要下岗了。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我多喝了两杯，也没有搭讪别的妹妹。那种感觉倒不是喜欢，而是要失去一个习惯的不安，比如你平时九点要吃夜宵，突然有一天没得吃了，做什么都觉得别扭。

也没几天这事就算是过了，夜宵没了那就不吃呗。我还是去常去的那个酒吧，喝我喜欢的酒，搭讪我喜欢的妹妹，直到有天我看到一个肉乎乎的背影坐在我旁边，怎么看怎么眼熟，再一看这个背影的对面，那个小娘们不就是小渣男吗？！

我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把大春吓了一跳，拉住我的胳膊喊我，哥们，你喝傻了吧？

我甩开他的胳膊站起来走过去，果然，那就是依依。她应该是喝酒了，小脸红扑扑的，渣男正处在精虫上脑的年纪，显然动机不纯。

我拉着依依就走，她没挣扎，只是跟我走到门口后淡淡的问了句，你干嘛？

这小子劈腿啊！我亲眼看到的，我一脸不平。

我知道啊，人家今天就是跟我分手的。依依咬着嘴唇，很不甘心的又问了句，她很漂亮吗？没你好看，我摸了摸依依的头，小丫头竟然会心的笑了。不知道为什么，依依失恋了，我竟然莫名的开心。

【2】

依依漫长的三个月暑假，都是我陪她过的，偶尔还会带上大春那个家伙。

她每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大叔长大叔短的犯花痴。

我喜欢捏依依的脸玩，肉厚厚的，很舒服。我的常驻地从酒吧变成了操场，好像一下子从24岁变成了18岁。后来依依去了另一个城市上大学，我又从18岁一夜之间又变回24岁。

依依走了以后，我也找到了新的工作，在一家广告公司做企划，也没再去酒吧。用大春的话说就是，我从良了。

再见到依依，是大半年后的情人节。

她就坐在我对面，人瘦了一圈，已经看不出胖妞的样子，发型是当时流行的梨花烫，脸上显然开始擦粉底，面容有些精致。

我正出神的时候，大春那个家伙上厕所回来，一屁股坐在依依身边揽住她。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刚交的女朋友。你们？我掐着大春的脖子晃着他的身体，你什么时候盯上人家姑娘的？

咳咳，别，松开。

大春咳嗽着脱开我的魔爪，喘着气给我解释。

原来，暑假的时候他们就加了微信，依依上学后，两个人就经常单线联系，只是我被蒙在鼓里。而情人节这天，大春告白成功了。

大春那个小子我是知道的，比依依大4岁，一肚子花花肠子，依依这个段位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我嘱咐了大春很多次，一定要好好对依依，她是个傻姑娘，大春每次都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兄弟，我是爱玩，但不是人渣啊，你放心吧。

依依和大春开始了异地恋。

这个丫头完全把我当成了免费监控，恨不得一个星期问我三次，大春在哪里？大春在干嘛？大春和你在一起嘛？

而我总是没好气的回，大春在嫖娼，大春在吃屎，大春死了。

依依很黏人，大春总是用抱怨的方式对我撒着狗粮，说自己被黏死了，还是单身好，其实是男人的虚荣心得到了莫大的满足，从他眼睛里的光彩就能看出来。

但是那份光彩，在后来的日子里便越发平淡了。

学生和上班族的异地恋，隔着距离，隔着时差，隔着代沟，更隔着不理解。

大叔，你知道吗，拥有就是失去的开始。在他们恋爱一年零两天后的晚上十二点，依依突然给我发短信。

怎么了？我洗漱完正想睡觉，以为他们只是吵架。

我说不清这种感觉，你知道吧，越甜蜜的日子越令我惶恐，我总是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哪怕他眉眼弯弯在笑，哪怕他就在我身旁宠溺的摸着我的头发。后来我总是发大段的话给他，来寻找一点慰藉，等他安慰我，可是只是换来一句，别多想了，早点睡吧。

我没有回复，依依又发来一段，他不是我灵魂深处该有的那个人，他读不懂我。

我讶于这个姑娘骨子里的清冷成熟。突然又想到了很久很久前的自己。

我给秦默发很多的话，一遍一遍的确认她是不是真的属于我。我打出很多字来再删掉，再打，直到感觉一句不啰嗦，一句不烦人。可她只回一句，别多想，快睡吧。把我一个人扔到巨大的黑夜的寂寞里。

我回，我大约懂，依依没再说话。

【3】

依依和大春分手了，依依约我喝酒。

当我去到酒吧里的时候，依依已经微醺。她已经是黑色的长直发，身影又瘦了一圈，脸庞也不再是当初可爱的模样，多了几分大人的样子。

我们没有提大春，而是提了好多好多别的事，比如童年，比如学校，比如理想。

依依说，她最惧怕的节日就是过年，因为每到过年家里都会鸡犬不宁，她也厌倦了家里的争吵。她说，很小的时候她就懂得很多道理，深夜的时候家里又一点声响她便会醒来，在被窝里屏住呼吸安静的听，生怕是爸妈又在吵架。她说，喜欢大春是因为迷恋他身上成熟雄性的气息，那让她有安全感。她说，一个人的内心怎么可以超越年龄的苍老。

我喝着手里的百加得，愣了神，任由指尖的烟灰散落。其实我很想在那个时候抱紧依依，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就好像抱着曾经的自己。

依依平时在社交网站上还是个逗逼的姑娘，拽几个段子，晒晒日常，看起来与这个年龄段的其他姑娘没什么不同。

后来依依又恋爱了，对方是和她同校的男生。那端时间我正好去依依的城市出差，顺便去找她吃了顿饭，和依依一起来的，还有那个男孩子。

依依完全变了，瘦削的身影不再有往日的影子，手里燃着半截烟，眼神迷离的吐着烟雾，旁边的男孩子一脸迷恋的盯着她，夺走了她手里的烟盒。

这像极了曾经的我和秦默。

20岁的我，26岁的秦默。

我总是抢下她手里的烟给她扔掉，不让她抽，她会摸摸我的头。我迷恋她的呼吸，她的身体，她的怀抱。在她面前，我好像就是一个严重恋母情节的小男孩，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渴望，自己能一夜之间长大，变成男人的样子，然后娶她，看她在我怀里撒娇。

秦默在我22岁的时候嫁人了，她说，我终归是不能和你同步成长的。

依依不会对他撒娇，依依不再粘人，依依冷静的像女王。我能看到，那个男孩子眼神中的失落，期盼，和我当年一模一样。

我有点妒忌大春这小子了。

依依这次的分手也就在几个月之后，她告诉我，太累了，她对他的一切生活和话题都不感兴趣，那是些幼稚的东西。

我回，我人老，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试试。

过了三天，依依回我，吃点屎冷静一下。

【4】

大春要结婚了，伴郎是我。

我没把这个消息告诉依依，但这个小妮子不知道从哪知道的消息，半夜把他们的婚纱照发过来问我，新娘子头上是盘了坨屎吗？

我哭笑不得，你要是心里不平衡咱也去照个，你盘两坨。

我被爸妈逼着去相亲了，对方是个腼腆的姑娘，白白净净的，笑起来很温柔。

依依说，大叔，你也该结婚了，这么多年，我怀疑你是弯的。

老子是弯的，还去酒吧混个鸟？我在这头咆哮，你眼睛睁大点想想，老子当年搭讪的可都是妹妹们啊，妹妹们。

对啊，你是弯的，又不想让我们看出来，所以去酒吧玩打个幌子。

我苦笑，依依又回，不管你的心碎成了多少块，你都要相信，你还能再爱一次，心还会再碎成更小的部分。

我开始和相亲的姑娘约会了，我想，顺利的话，也就这么结婚吧。

她很温柔，时不时的会有一点恰到好处的小任性，我也有独立的空间，几乎不会惹她生气，不是我多谨慎，而是她好像不会对我生气。

她是不是很爱我？我问依依。

你想多了，叔，她压根不爱你。依依一口莫吉托差点喷我脸上。

你和女生一起玩她会吃醋吗？

不会吧。

你晚上不打电话给她她会生气吗？

不会啊。

你不秒回信息她会计较吗？

她……回的比我还慢吧。

不分留着过年吗？

我不信邪，很认真的和姑娘谈了一次，结果真的如依依所说，我也失恋了。

你爱人家吗？依依又问我。

不爱吧，我喝着手里的酒，觉得变回一个人的日子特别晴朗。

大叔，我也想恋爱了。依依突然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酒，好像是百利甜吧，用一种久违的语气对我说，我马上就毕业了，我也想结婚了。

我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送完依依回家，我给秦默发了一条信息。

我终于知道，我还能再爱一次，心，也还能碎成更小的部分。

我删除了秦默的一切记忆。

然后我站在依依楼下，发信息问她，小丫头，要不我娶你吧。

你猜，后来怎样？

那就是我坐在电脑面前码着这些字，阳光从窗户外照进来，把她的长发映成金色，她在沙发上四仰八叉的刷着微博突然哈哈大笑。

我不再害怕，相信她亦如此。

3周年。爱她依旧。

- 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