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申明：本文参加“423简书故事节”，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

1.

天空下着大雨，不时电闪雷鸣，如同巨大的猛兽突然睁开眼睛发出咆哮。

雨夜赶路的感觉真不好受，泥土吃足了雨水变得松软，也有了力气咬住路人的脚。李承的双脚陷进泥泞之中，跑得气喘吁吁。身上那件泥迹斑斑的迷彩服早已湿透，不断滴水。电筒只能照亮一点有限的范围，无处不在的黑暗像是潜藏着无数道锋利的目光，危机感从内心中四射而出，用力拉紧李承的神经。

电筒的光束猛地一抖，李承看见前方十米的地面上躺着一个人，那人身上同样穿着迷彩服。

“鹏飞！”李承扯着即近麻木的双腿加速奔去。

倒地的这个人确实是李承的大学室友宋鹏飞，他的脸贴着地面，这样的姿势看来已经维持了一段时间。李承用力将他的身体翻过来，雨水冲刷掉他脸上的泥迹。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宋鹏飞圆睁的眼睛，以及凝固在眼睛中的恐惧。随之而来的惊雷敲定了他死亡的事实。

这是第三个死去的人。

他们一行八人，现在只剩下五个。其余的四个人很快也赶过来了，看见眼前的一幕都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或者说谁也不想说出任何跟死亡相关的字句。五个活人都像死去的宋鹏飞一样安静无声。

郭木突然蹲下身子抱头大叫：“是诅咒……诅咒显灵了！下一个人就会轮到我，我要死了！我不该参加这一趟毕业旅行，是我害了你们！”

面容扭曲，神情癫狂。

见到郭木如此失控，三个女生不由得痛哭流涕，压抑良久的绝望情绪终于被引爆了。

2.

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也不知道大家为何不反对，徒步穿过大森林区成了“八妖孽”的毕业旅行计划。

所谓的“八妖孽”是八位大学生，四男四女，一次男女宿舍之间的联谊促成了这个名字古怪的组合。男生这边的四个人分别是：李承、郭木、江君、宋鹏飞。女生的四个人是：林梦瑶、牧青青、张敏儿、刘玲。

江君和张敏儿是老乡，他俩在同乡会中相识，不久两人便确立了情侣关系。两个宿舍之间的联谊就是他们两人组织起来的。也许这两个宿舍之间的年轻人确实有缘，在第一次联谊过后不久，李承跟林梦瑶成了一对。再接下来宋鹏飞跟刘玲也成了一双。于是，接下来这群年轻人就经常相约到处游玩。

几年下来，他们创造过很多次机会，各自单身的郭木和牧青青始终没有如大家所愿走在一起。私底下两边的人各自打听，郭木跟牧青青其实互生情意，只不过他们两人性格内向，谁也不敢，或者说不愿把这层意思点破。他们两人好像都更加热衷于享受淡淡的暧昧关系。

临近毕业，“八妖孽”策划了这一次“驴行”计划，以此作为他们大学阶段最后一次团体活动。他们之前早就组织过几次这样的活动，成功的经验让他们有恃无恐，这一次他们想加大难度，将目的地选在这一片人烟稀少的大森林。这里手机信号很差，一行人带了四个对讲机，必要时他们可以分成四组行动。

这里风光优美，但不知道为什么，踏入这一片林区之后，李承一直心神不宁。行程第二天傍晚，他们就遇上了意想不到的事情：碰上了另一批“驴友”。相遇的那一刻，两伙人都感到惊奇，仿佛在另一个星球上偶遇同类。

对方是两个中年男人，他们是资深的“驴行者”，长年的“驴行”经历令他们皮肤黝黑而粗糙。他们两人的穿着像是某些少数民族的服饰，如果不是他们带着专业的户外装备，李承还以为他们是生活在大森林里的土著。其中一人留着光头，另一个人眉毛很粗，像用沾墨的毛笔画出来。简单打过招呼后，这两个大叔又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情。看起来他们不喜欢交际，举手投足之间刻意制造出距离感。

两伙人的营地相距十米左右，吃晚饭的时候李承他们发现两个大叔口中传出奇怪的发音，像是在低声念着经文。他们盘膝而坐，眼睑低垂，双手时而合十，时而挥动着古怪的动作。看起来他们在进行着某种宗教仪式。对八个大学生而言，这样的情景看起来神秘又诡异。

当天晚上就出事了。

李承被一阵吵杂的声音弄醒，远处江君正大声跟两位大叔说话，眼睛圆睁，一脸怒气。牧青青和张敏儿在一旁小声哭泣。事情并不复杂，大家一听就明白个大概。两位女生晚上到不远处解手，两个大叔尾随其后。要不是她们带上了对讲机，说不定会遭遇非礼。

几个年轻人越说越气。情绪激动之下，郭木一声怒骂，对准光头大叔的脑门一拳挥去。大叔的前额被打出血，半张脸被染红。他的脸色很可怕，像受伤的野兽准备发出豁命的进攻。粗眉大叔把他拉住，用力把他往后拖走，他们的脸慢慢隐没在夜色中。不知为何，几个年轻人都觉得光头汉子的眼睛越来越亮。所谓充满杀气的眼睛，大概就是这样吧。紧接着，那颂经一样的奇怪发音又响了起来，语调冰冷，在夜色深处有寒意汹涌而至。

就在这时候，郭木说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句话：“我觉得，他们在诅咒我们……”

3.

接下来，匪夷所思的事情一再发生。

第一个死者是江君，时间是第二天傍晚。

他的死看起来毫无征兆，赶路的过程中突然倒下，不醒人事，接着所有的生命特征都在快速减弱，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吸食着他的生命力。

江君死去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这是他们第一次亲历死亡，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们的手机都用不了，跟外界断绝联系之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好友死在自己面前。

穿越森林的计划就此终结，他们背着江君的尸体原路返回。

第二个死者是江君的女朋友张敏儿，时间在第三天早晨。她的死状跟江君很像，一睡不醒。

死亡的阴影在每个人的心头掠过，他们觉得自己的骨头发冷，像是有一把看不见的刀子架在脖子上。

带着两具尸体赶路大大减慢了他们的行进速度，体力消耗严重，按照这样的进度，所带的食物可能不足以支撑他们走出森林。六个年轻人不得不作出一个沉痛的决定：先把两位好友的尸体安葬，接下来的首要任务是活着离开。

一路上谁也不愿意说话，谁都后悔策划了这一次毕业旅行，只是都不愿意说出来。他们感到心力交瘁，机械般迈开自己沉重的步伐。

吃过晚饭后，宋鹏飞勉强挤出一句话：“你们都睡一会，我来放哨。”

众人麻木地点头。宋鹏飞的女朋友刘玲本来想跟他一起站岗，在他略带不耐烦的劝说之下，最后也只得顺着他的意思去小睡片刻。

没有人睡得好。虽然身体上的疲倦让他们快速入睡，但几乎每个人都做着噩梦。要么梦见两位好友的死状，要么梦见光头汉子那冰冷的目光，以及那让人极不舒服的颂经声音。那些声音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也许那就是死亡国度的语言。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李承第一个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之后，他发现宋鹏飞不见了。

“鹏飞！”李承惊声大叫。他的声音被一重重的雨帘阻隔，甚至在空气中没有游走多远已经被雨点击散。

又一个朋友不见了，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在往后的人生中，真的再也见不到他。就算再次碰面，他们之间也会隔着无法走近的生死距离。

“对讲机！”刘玲在旁边大声提醒。

李承这才想起他们的几个对讲机有GPS定位功能，连忙从背包中翻出一个。在极度紧张之下，开启定位功能都失误了好几次。

定位显示另一端的对讲机跟他们相隔有一段距离了，粗略估计至少有500米，由于信号极差，位置显示时有时无。

“我先去找他，你们收拾东西赶紧跟上！”李承扔下这句话之后便在大雨和泥泞之中疯狂奔跑，他要抢在死亡前面，先找到宋鹏飞。

他跑不过死亡，他找到的是宋鹏飞尚未发硬的尸首。

4.

“我错了，我不该打那个人！是我害了大家！”

郭木跪在地面上哀嚎，狠不得现在躺在地上的人就是自己。

刘玲伏在宋鹏飞的身上，哭到不能自已。

牧青青也越哭越凶，这件事始于她和张敏儿，她们在不合适的时机下做了一些不合适的事情。张敏儿已经死了，所有的过错都落在她身上——甚至连张敏儿的死也是她的过错，如果当时她听取了张敏儿提出的建议，让两个男生陪同，也许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现在他们可能已经走出了森林，像以往那样进行着简单的庆祝仪式。牧青青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仿佛要撕裂自己。林梦瑶拼命拉着她的手，阻止她自残。

“闭嘴！郭木你冷静点！”李承扯着郭木的衣领用力摇晃，像是要把他的癫狂甩出身体，“不是诅咒，不可能是什么诅咒！”

郭木慢慢安静下来，垂着头，双肩抽动，泪水混着雨水不断下滴。

李承大口喘气，也强迫自己尽快冷静下来。现在他成了这支队伍的精神支柱，如果他不能坚强一点，他们所有人都会完蛋——不是死于什么诅咒，而是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死！

李承深吸一口气说：“刚刚我追过来的时候看不到脚印，鹏飞是在下雨之前来到这里。我猜想他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东西，然后追赶了过来。”

林梦瑶擦了一下眼泪：“他为什么不先把我们叫醒？”

李承轻咬右手食指，眯着眼睛。这是他多年考试养成的习惯，喜欢咬笔杆，觉得这样有助于自己思考。

“我认为他当时不想打草惊蛇，所以自己一个人偷偷走开。至于为什么他有这样的勇气，也不难猜到，你们别忘了他的散打冠军奖杯。”李承俯下身子查看宋鹏飞的尸首，指着他右手的衣袖：“有打斗过的痕迹，这里少了一颗纽扣。”

“你的意思是……”林梦瑶的眼睛慢慢睁圆，似乎想到了某个答案。

“不是什么诅咒……那两个人一直盯着我们！”李承用力握紧双拳，“鹏飞一定发现那两个人尾随着我们。”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先安置好鹏飞，然后……”李承的目光冷如刀锋，“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李承将对讲机的定位功能打开，里面一个光点时隐时现，闪烁不定。

双方发生争执的那个晚上，两位女生通过对讲机喊来了男生，大急之下，那两个中年男子抢走了她们手中的对讲机。当粗眉拖着光头离开的时候，光头手中还紧紧捏着那个对讲机。而现在，那个被带走的对讲机想必还混在他们的背包行李当中。

5.

接下来的故事没有悬念了。

凭着对讲机的定位功能，李承和郭木找到了光头和粗眉，并且成功发起了偷袭，那两个人基本上没有怎么反抗就已经被打趴在地上。红了眼睛的李承没有手软，一直打到那两个人断气为止。其实就算以一敌二，李承也有相当大的胜算。男生宿舍那边有两座散打比赛的奖杯，其中冠军奖杯属于宋鹏飞，另一座是亚军奖杯，上面刻着李承的名字。

像是要把连日来的愤恨全部发泄出来，李承几乎使尽了自己的力气。最后他跟郭木两人软绵绵地坐在地上，两人都泪流不止，不知道是因为欢喜还是因为悲伤，或者，两者皆有。

踏入这片森林之后，已经死了五个人。

第六个死者是郭木。

郭木手脚被捆，身体被绑在树干上。

李承坐在郭木前面不远的地方，两人都没有说话，以沉默对峙。他们神情冷漠但彼此有所不同，李承那边是冰封的湖面，冰层之下热浪涌流，随时像火山爆发般喷薄而出。郭木那边是极地的冰山，水面之下藏着的寒冰比看得见的要多上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