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2010年的一饼生茶。那天晚上拿到手里的时候,竟然有一种别样的感觉。随手拍下,却不足以表达内心的这份奇妙。从2010年到2017年,我用了七年的时间与这一片老茶相遇。
七年,我们如同蜿蜒的小河,终究在这一刻、这一处,相遇。
七年前,时光倒回到2010年,你只不过是斗记茶中最平常、不起眼的那一个。人们管你叫入门级口粮茶,售价不足百元。和所有的饼茶一样,或是在当年就被品饮,或者次年,又或是存进了大仓。
从此只有眼前路,没了身后身。
我不知道七年前,他刚出生时的味道和汤色。我只知道七年之后的一个晚上,打开他,撬上一块儿,煮一壶沸水,似乎七年间所有的青葱、傲娇、暴躁、激荡,在某一瞬间都得以表达。一壶水泡下去,茶汤中只有清澈和干净。时光抚平了最初的苦涩,好像岁月不曾留下痕迹。
难怪有人要说:时间打败了无数英雄美女,却成就了一饼普洱茶。
七年的时光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可以发生什么。我将紫砂壶中的茶倒入公杯中,想起了周重林在他的《茶世界》一书中有这样一段话:
你从木头的纹理中发现了庄子有用无用之论,这是初中语文课的经验复活。你在泉水的叮咚中洞察了生态的变迁,你在陶瓷上看到火与水的精神,看到色彩的斑斓,看到冶炼术与匠人的精进。你在挂画中了解山水画中的丘壑和尊卑秩序,在书法中历经汉字书写变迁,洞悉笔墨纸砚背后的秘密......
好吧,当我们以为一切只不过是日复一日的时候,其实时间他偷偷地记录了你所有的好与坏、勤勉与倦怠、流动与停滞,真实与谎言。
先生与我对坐,问我这七年上斗如何。我如实说来:干净又舒服。他莞尔一笑。我将碗中茶一饮而尽,与他讲起几日前看过的一个视频。
视频一开头,一个人从破旧的瓦房上一跃而下,竟有几份武林中的感觉。他说他叫蠢疯,愚蠢的蠢,疯子的疯,应了他后来这二十年干的事情。1991年春上,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开始收集瓦当,结果一上路,就再也没有下路。二十多年来,蠢疯走访了一万多个遍布在全国各地的古村落,不是旅行,只是为了寻找瓦当, 搜集、抢救正在消亡的中国古建筑。
在他的工作室里,满满当当全是这些年里收集的瓦当,长的、短的、大的、小的;有汉代的、有西周的、也有清末的。每一片瓦当上都详细的记录着他的渊源,并在结尾处有细细的毛笔署名疯记。‘马上就开春了,这一次我们去玉溪和晋中南地区。我们随时在老乡家吃饭,走到哪儿随时就渴了,就坐下来,就饮。’ 蠢疯老师坐在荒凉的野外,边说着边哼起了山歌。
这就是一个人的二十年。
二十年很长么,如果只用来做一件事情。可是不做这个,蠢疯又会做什么呢?要这二十年又有什么用呢?
在柏格森的生命哲学中,生命是一个创造的过程,存在于物理时间之外的纯碎时间之中。他绵延、无形、超越时空。他区别于传统哲学中的静止、孤立的存在;他是一种生成、自由创造。
所以想一下:
过往的这一年,你都做了什么?
三五年之后,你想做什么,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而如今你的每一步都来源于哪里,与未来有什么关联?
其实人生的路应该会越走越窄,越来越唯一,因为在你不停绕圈之后,你会发现总会有一个内心的声音在推着你,告诉你,对,就朝着这儿走。那是你真正喜欢,想做的事情,想变成的样子。而这种窄并不意味着人生选择的减少,相反,在走进这个窄窄的小门之后,你会看到的是一个偌大的世界,是一个完全属于你的世界。而这大概就是时间于我的意义吧。
老茶客们愿意说生茶的仓储、转化。而我这种小白或者没有任何‘科学’概念的人只会讲缘分。南北方仓储条件不同,同样的一饼茶,若干年之后喝起来味道完全不同。可是倘若算计好了温度、湿度、通风条件,严格仓储,那喝普洱茶的兴致定会少了很多。喝上一泡,若是不如意,我只会把他包好,重新放起来。再择时日吧。
一生很短,一生又很长。怎么过,大抵就是你自己的选择。好的会流逝,坏的也会过去,有一段时间你会停滞,又有一段时间你会奋力向前,而这一切都在绵延不绝,都会被无一例外地记录在时间中。直至有一天,我们从这里消失。
倒掉了茶叶,收拾好茶器,再烧一壶水,倒入紫砂壶中,烫壶,晾干。关上灯,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