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2-26

不知不觉,又过年了。白澜很清楚自己的钱袋比上一年更瘪了。几丝忧虑涌上心头,眼眶似乎变得有点湿润。让她如此郁闷苦恼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刚才随意翻了一下朋友圈,又看到了尽情晒幸福的人,尤其是明明法定七天的假日,人家却不等放假真的开始,就已经登上了去台湾或者海南岛旅游的飞机……忽然发现自己破产了……

说起来,也真是的。到海南也不过四个小时的飞机,两千多块的机票,可她怎么也下定不了决心去一趟。她的钱似乎就紧张到了这种程度……

回到家,看见那个俗不可耐的男人,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以前他没赔钱的时候,家里过的就是清教徒一样的生活。这过度节俭,节俭到了不舒服程度的传统,是从他爷爷之前那一代就传下来的,都传了好几代了。现在,她与既自负又固执的他之间,至少隔着一个雅鲁藏布江大峡谷的距离。

身体虽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之下,灵魂却完全在两个世界里。

电视,啤酒,扑克。只要有了这些,这个男人的后半生也就有了依靠。可是她,又该怎么办呢?内心真是一片茫然。生命都已开始倒计时了,可她却越来越感觉度日如年。百无聊赖中,她给好朋友江黎打电话,商量一下这个春节应当怎么过。大过节的,两个女人在一起取暖,也是现实所迫。

在白澜看来,江黎比她幸福,因为她现在是个离婚三年的单身母亲。虽然不免孤单,可她自由自在的样子,看起来过得挺惬意。

这世界,富人有富人的玩法,穷人有穷人的乐子。江黎也不富裕,也没有外出打算。她们商量的结果是,无论如何也要度过一个不平凡的春节。她们要去北山捡石头,拿回来放在花盆里,或用来做盆景。

北山又被称作巍山,燕山余脉,坐落在陡河水库南岸,是绵延数十里的一连串山脉,全由石头组成,山上没有植被,光秃秃的,高度也不过几百米的样子。其中一座离陡河最近的,二十多年前进行了一番改造,上面种满了各种树木,现在已蔚然成林,杂草灌木密布,在冬季以外的季节,俨然拥有一派美丽的生机。

听说最流行疯狂放生的那几年,有人往山上放生了不少毒蛇蟒蛇,它们隐遁于山中,生息、繁衍和壮大。因此有关部门早就不再允许人们去爬那座山了。连旁边挨着的那另两座山,也禁入了,怕的就是毒蛇伤人。不过冬天好像例外,因为这个时候,它们应当在冬眠。

两个人这么定下来,第二天就坐着十五路公交车,来到了三四十里地外的北山。开始还挺兴奋的。天气并不特别冷。她们也不打算捡什么大石头,完全就是随便碰运气。过去很多年,这里除了大小煤窑,也有众多的采石场。听人说过,那时候炸药爆炸之后,大大小小的石头数不过来,总会产生一些如珊瑚和雪花般奇形怪状的造型,看起来就很独特。不过,那个时候,还没有人热衷于炒石头,连文物首饰在人们眼里还不值钱呢。现在没人开采石头了,再要去寻找那样好看的石头,恐怕是不可能了。

曾经有过的数不清的小煤窑,也通通沉寂下来了,只留下一些大大小小的黑漆漆的无底洞,那是煤井的井口。它深不见底,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如果掉在里面是再难活命的。在那里路过,是需要特别小心的。

白澜和江黎寻找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可喜的发现。这让她们不知不觉间越走越远。不过一边走一边聊,让她们忘了时间和路程,走出很远很远了,也没有感觉到。

前面的石头相当杂乱无章,不过,越是这样应当越增加奇异发现的可能性。她们绕过一堆大石块,走到后面,看到一片干枯的灌木丛挡在面前,白澜正犹豫着往左面走,还是往右面走,江黎却直接走到了厚厚灌木丛的后面。她叫了一声:这里好像有个洞呢!

白澜也怀着好奇走过来,原来是真的!那后面掩藏着一个山洞。可以肯定,这确实是一个山洞,看起来很小,长度往里老只有三四米,就被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挡住了。不知哪来的劲头,她俩合力搬开石头,一个更大的洞呈现眼前,虽然看着里面很阴暗,但她们打开手机电筒功能后,往里面照了照,接着走进去,发现里面足足有三四十平方米那么大呢,虽然空间形状是菱形,不过给人的整体感觉,却又有人工刻意的某种成分。直觉告诉她们,这里一定住过人。

她们俩进来后,举着手机来照亮,地上除了一些石头,没有什么特别的。再往山洞的洞壁上照,却看到了一些奇形怪状的符号,还有一些刻的密密麻麻的,看起来很像文字的东西。这激起了她俩的好奇心,于是她们逐一拍了照。

这是石板上的第一段文字

不过这到底是什么,她们俩不得而知。那天她俩总算没有空手而归,至少那些看起来平凡的石头,放在花盆里陪伴花草成长,既增添了一点野趣,又让她俩拥有一点成就感。

过了几天,她俩几乎同时给对方打电话,让她们挂念于心的那件事,也就是山洞里那些奇怪的符号,它们到底表达着什么含义?又是什么人留下来的呢?这让她们感到好奇。

她们两个人真的不富有,可是仅存的那点有限的好奇心,多少让她们也没感觉那么穷。如果每一天的时间,不是统统分配给生存、忧虑和麻木,而是还有一些富裕出来,分配给她们的好奇之心,那么她们就不是天底下最穷的人了。因为这至少等于她们曾经离开过贫穷那么一小会儿。

如何揭开那些符号的秘密,成了每天都让两个人失眠的心病。江黎倒是想到一个办法,她认识一位从理工大学退休的老师,他姓付名寻,是一名教授。他看起来懂得特别多,是个非常值得请教的人。而且,他住的离江黎家只有几栋楼远,就是不知道人家愿意不愿意,有没有时间。

但是不管怎样,她们俩也决定尝试一下,因为这件事成了她们节日里的重中之重。她们把付教授请到江黎家不远的一家饭店,吃了一顿简餐,并把那个山洞的情况及拍回来的照片一一介绍给教授看。教授一下就来了兴趣,还决定亲自开车带她俩考察一趟。

这是石板上的第二段文字

到底是教授,他既知识渊博,又具备考古知识,带回来了更多的刻在石墙上的图片,拿回家去研究,并且说一旦有了结果,马上就告诉她俩,满足她俩的好奇心。

一个月后,教授还没给出信息,白澜都有点急了。不过也可以理解,因为有些秘密,是终其一生都难以解开的。她来到江黎家串门顺便问问情况,江黎告诉她:

“你不知道,人家付教授家务事很忙,目前好像家里出了点事,恐怕暂时没有嫌功夫。他的第三任妻子在和他闹别扭呢。”

“天哪,他都有过三位夫人了?”

“那有什么?不就是人家离了两次婚和结了三次婚吗?现在人家每月退休金都九千多呢!他现在的老婆离过婚,可是人家比他小二十来岁呢,跟他孩子差不了几岁,与他的孩子们处得不好,他的子女都懒得来看他了。现在的这个老婆不但完全控制了他的退休金,还要挟他必须把她的名字加到房本里面,一家人可热闹着呢。”

“他看起来身体不错,有这精神头,干嘛不自己好好活着,还折腾什么呀?”

“正是因为身体不错,才更要折腾嘛!”

然后江黎又批评白澜也爱瞎折腾,放着好好的至少还算完整的日子不过,总想那些没用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也就够了,还非要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学画画把自己累得腰酸腿疼,谁又喜欢看呀,这不是找病吗?

白澜听了忍不住笑了,她解释,“我才不关心谁喜欢看呢,我自己高兴就行了。因为近年来,总是听到心里有一种声音在呼唤我,我的才华被埋没了,或者每个人都渴望一种逃离。不管他是幸福的还是不幸的,完全沉浸在过往和目前的状态里,就是凝固得接近死亡的状态。我是说哪怕稍微换一种思考和做法,都意味着新的活力。再继续按部就班两点一线地活在他身边,我就快死了,比停止呼吸更早地死去了。我在慢慢地远离他,无论他是好还是不好,即使不好我也不那么在意了。这是意志力和精神,或者是自我层次上的与他离婚,至于是否解除一纸婚约,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这是关于我一个人的再平衡。”

“你总是说得那么玄乎。”

一个月真的过去了,江黎给白澜的手机发来一大篇长长的文字,说是付教授研究整理破译出来的,也就是等于解开了那个山洞的神秘文字和故事。原来真的有人在那里住过,而且还不止一个人,教授是这么说的——

关于具体朝代还有待于考究,应该是很遥远了。但是文字已经被我破译出来,这样就完全可以解读那些刻在石墙上的故事了。故事的基本轮廓是这样的,你们看完我的解读,就可以理解得差不多了。这是关于一个家族从北方向南逃难的故事,这场灾难可能是瘟疫,也可能是战争,总之是一场悲剧。在逃难的艰难路途中,这个家庭的一家之主,也就是他们的父亲和丈夫,迫于形势的严峻,首先抛弃了自己的几个妻妾。因为他认为妻妾没了,还可以再娶。然后又抛弃了自己的几个年龄不等的女儿,在他看来,女儿当然不如儿子珍贵。这些柔弱的女性,最后全都悲惨地死去,或者是被野蛮人所侮辱,或者是被野兽所吞噬。但是这还没完,在他逃难的最后,他的儿子们又不幸成为他保持奔波与活命的累赘,于是他又把儿子们纷纷抛弃了。他的理由是,儿子没了的话,自己还可以再生嘛。不过据流落在这个山洞中的,那两个侥幸活下来的儿子们后来的打探,他们的禽兽父亲最终也没有逃过一死,他死在了河南,被占山为王的土匪抢劫了财务,砍掉了脑袋。他们曾经一度也这么认为。

这侥幸活下来的两个儿子,一个十四岁,一个九岁,他们碰巧找到这个山洞,并在此度过了十分短暂的一生。在这里,冬天是严酷和寒冷的,他们只能躲在厚厚的干草里面取暖,在秋天结束和冬天到来之前,他们捡拾大量的树枝干柴,堆在山洞内外,做为煮饭和取暖的储备。春天,他们会从山下空地上种一些庄稼,或者去山下的村庄找活干,冬天也会到山背面的湖边打鱼。当时的山还拥有比较丰茂的植被,因此还会有很多野果可以充饥。他们幸运又顽强地活下来了,几年后长成了英俊的青年人。附近村庄有人愿意招他们做养老女婿,他们俩都拒绝了,他们没有搬到村子里去住,活得就像一个苦行曾似的,清寒、沉默、孤独、平静。被抛弃所带来的伤害,使他们不再信任于家庭,如果没有另一件事的发生,他们也许可以一直活下去,直到老死在那里。

人们后来还给这个洞取了个名字呢,叫双子洞,大概是指这两个孩子。这两兄弟一直以为,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们的父亲,想不到的是,他们的父亲不但没有死,还再次在南方发达了起来,变得有钱之后,又结交起各色权贵,并且妻妾成群。唯一遗憾的是,他怎么也生不出孩子来了。随着年事渐高,对于子嗣的渴望愈趋强烈起来,那庞大的家业也需要有自家的继承人。他想到了逃难途中,被自己狠心遗弃的两个儿子,也许他们还活着。他派人来此地打探,终于找到了这两个孩子。可要想把孩子们带走,却誓比登天,他们坚定地拒绝了,那些人只能带着遗憾去跟他们的老爷汇报去了。

于是,他们的父亲决定亲自来一趟,无论如何也要把两个儿子带走。他真的来了,可两个儿子却避而不见。费劲心机,他见到了两个儿子。那天天气晴朗,碧空如洗,天蓝得让人陶醉,可兄弟俩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哥哥对着苍老的父亲,看到的不是慈祥的父爱,而是隐藏在皱纹后面的冷酷和无耻,他冷冷地对他生理学意义上的父亲说:

“你别妄想了!你以为你丢弃的东西还可以重新得到吗?不会的!那年,当你无情地将我们从装满金银细软的马车上推下来的时候,我们就死去了,不,是我们与你的关系就死去了。我们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想知道,但有一点我们知道,也希望你知道,那就是你不会再有儿子,永远不会!既然在你心目中只有自己,那就享受你自己去吧!记住,你永远不会有儿子了!”当时他们站在河边最深的地方,矗立在一块高高耸起的石头上面,下面的碧绿如玉的水聚集在一起,形成一个深潭,人们都说那是无底洞。

两个儿子没有听完他们父亲肤浅的忏悔,他们在父亲的悔恨声中,纵身一跃,先后跳入深不见底的潭水池中,很快便无影无踪。让他们的父亲继续贪婪而又孤零零地享受这个世界的繁华吧,功名富贵,贪欲无边,模糊了生与死的界线。

最后,他们的父亲带着一颗空荡荡的心回去了。在南方,还有一个正妻和三个小妾等他回去呢。娶第四个小妾的想法,在他往回赶的路上就已经想成熟了。他的儿子永远留在了燕山那口深潭里面,不知道有一天地下相见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尴尬。兄弟俩在山脚下的村子里,曾经帮助过一个石匠,石匠为了纪念他们俩,把这些文字刻在了石头上……

…………

教授的故事讲完了,并把其中两块石板上的文字发到了她们的手机上,让她俩翻译这是什么意思。两个人当然无从译起。

这是抄下来的第一段文字


这是第二段文字


后来听说教授给了后妻一大笔钱,人家才同他离了婚。教授发誓再不琢磨婚姻事了,老老实实自得其乐,不过,他的孩子们可没有这么乐观,不敢断定他能单身多久。时间自由后,教授又把石板上那模糊的字迹抄在一张纸上,并附上了对应的拼音,这样她俩就可以自己翻译过来了。只是费点事而已。

这是密码一,用来翻译上面两块石板上的文字

这是密码二

后来这段话她俩真的翻译过来了,透露的是一种神秘,引人无限联想:


【近期,阴霾已经成为家家户户谈论的最重要话题,以为阴霾是从地上冒到天上去的,其实不是,是天上大扫除,垃圾掉到地球上来的。

宇宙有宇宙永恒不变的理,违背了就等于不打算在这里生存了,那就淘汰了,不管这些星体是老寿星还是小婴孩。天上对应着地球,地球人谁若想黑白不分地活着,那绝对办不到。】


事实就是如此,阴霾来自人心,也不是今天才有的。只有当这块大地上的人做到了内心白如雪之后,黑色的阴霾也许就消失了。那两青年的父亲,在回他新家的途中,被山贼打劫并且杀害。因为善恶终归有报。

愿我们生命里的2017,比过去的一切岁月都更洁净、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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