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的滋味
作者:寇恩
同事感慨,中年,真是一个奇妙的年龄阶段啊。我顺着在心里附和,“真地是一言难尽啊……”。
网络上用“四个期”——老人生病期、婚姻倦怠期、事业瓶颈期、孩子叛逆期——来概括这个年龄的尴尬,不无道理。中年的滋味究竟是怎样的呢?
人到中年,一地鸡毛,在琐琐碎碎里看光阴流逝,无可奈何天,无动于衷地,所有滋味都在己心。
当生病成为一种奢侈,中年人扛着家庭的重担,不容自己倒下;当安静的独处成为一种奢望,中年人陷落于生活的沙场,不容自己自私;当变数成为一种常态,中年人赡老顾幼,不容自己懈怠;当理解与被理解变得稀有绝迹,中年人披盔戴甲,不容自己软弱。他/她是父亲或母亲,他/她是儿子或女儿,他/她是职员或……,他/她消融在各样的角色里。在责任的名义下,他/她主动或被动地忘记了自己。
在某一刻,猝不及防地发觉不知不觉地人生已过大半。虽然并不知道自己确切离开人世的时间,但是看着熟悉的人一个一个地再也不见,忽然很担心陪伴自己成长的亲朋会不告而别,在有些瞬间会忍不住生出没为自己好好活过生命就戛然而止的忧虑,于是恨不得把每一天都当作生命的最后一天来过,恨不得甩开所有羁绊来一次人生的逃亡,哪怕在逃亡中泯然众生也无怨,结果,依旧选择放下妄想,努力把操劳转化成欢欣,近乎一厢情愿地。
听一首老歌,很容易被莫名的忧伤撕裂。那些点缀过青葱岁月的旋律风尘仆仆地赶来,一开口就让人热泪盈眶。那个扎着麻花辫的少女去哪里了?那个抽陀螺打弹弓的少年去哪里了?那些童年里的无知无觉、无忧无虑,已零落成泥碾作尘,再难寻回!盼望的长大藏进一曲《沉默是金》,再听,清泪簌簌。透过车窗望向阴云未散的天空,怕惊动身边人故意别了头哭泣,等待劲风一阵阵袭来,不动声色地抹去眼角的泪痕。中年人的眼泪,没有声音,只有风能抚慰,用它最凛冽的方式温柔地吊唁永是流逝的曾经。吊唁过后,眼泪风干,平静地答复孩子的探问,生活如歌,不容沉默。
被一声惊雷或一只蚊虫搅扰的凌晨,起身查探孩子是否安好,窗棂是否有风雨侵入,躺回床榻却入眠不得。静听枕边人鼾声如旧,不再抱怨他不解人情、高枕无忧,不再揣想他的清梦里有没有自己,更不会无理地推醒他、希求他来安抚自己难以入眠的困顿。浪漫的爱情虚化了生活场域中的繁琐劳顿,中年人的爱情是惺惺相惜的心照不宣,是“看山是山”的通情达理。放下了索取的执念,丢弃了理解的百分百,不苛责于人,不为难自己。不轻信保鲜如初的甜蜜爱情,因为懂得那是人世间的至纯至宝,如林徽因所言,“得之我幸,不得我命”,那只发生在两颗始终保持同步同向成长的灵魂之间,如果无缘那样的幸运,最好丢弃羡慕来打磨自己,尽己所能地守望和经营自己所拥有的。
爸爸妈妈的小棉袄终要成为一个家庭的保护伞,不更事的懵懂少年终究要成为家庭的顶梁柱。中年,意味着一些结束,意味着一些开始。它是拽着悬索禹禹独行的艰难旅途,也是感受生命拔节、丰满充盈的浴火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