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要好好活着，是因为将来会死很久。

  作为一个词语，“ 活着”在我们中国的语言里充满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喊叫，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

01

  外公去世很多年了。与大多数老年人一样，勤俭，倔强。外婆去世后独居十多年。一个人喝茶，煮饭，劳作。

  每年生日，中秋，清明，一大家子人聚一起的时候，他会喝点老白干，醉了似的，红着眼睛絮絮叨叨。大人们忙着做事，小孩吵吵闹闹，只有他坐在那里，看着我们。不断翻出零食喂我们这些小馋猫。有时自己做的火烧豆，泡的梨子。有时是一粒一粒的冰糖，蔫了的水果。

  刚上初中的时候，放学回家路过小商店，都能看到他坐在墙角的阴凉处，手上端着店里的杯子，二两白酒。外公视力不太好，旁边的人远远的看到我回来，会大声跟他说，“你家XX回来了”。他放下手里的杯子，笑眯眯的看着我。打过招呼，我继续往家赶，回头看，他仍坐在那里看着我。

  很多次清明节前后，夜里梦到他在喊我“放学了，骑车要小心点啊”。以前那么不经意的瞬间，经常让在异乡的我泪奔。

  高一的暑假，小舅因为交通意外去世。大人们去舅舅家料理后事，我们几个小孩在家陪着外公。我们战战兢兢，不敢说话。外公坐在院子里，对舅舅的事只字不提。像往常一样，把打包好的八宝饭拿出给我们吃，说放了红枣，蜂蜜，特别甜。

    我看着他通红的双眼，想哭又不敢哭。两个星期前，还跟妈妈一起，在院子里和舅舅说话。如今，已天地相隔。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哀伤，大概已痛得无法表达。那段时间母亲长白发了。

    村上春树说: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有好事的老太太，添油加醋的讨论舅舅的意外，母亲为此跟人大吵一架。往后的许多年，在路口闲聊的老太太看到我们，都没了声。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当死亡变成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些唾沫飞溅的围观者，是对逝者的不尊重，也是对亲人的残忍。

    高三暑假，在等录取通知书的日子，外公病倒了。我们去医院看他。插着氧气管，脸上瘦的没一点肉，医生说熬不了多久，等过了危险期回家住好一些。

    母亲说害怕的话就不要去医院了，接回家了多去看看他。开学后没多久，外公去世。雨天给我们煮茶，煮面，讲故事，喜欢小酌一杯的外公，走了。我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的痛。闷闷的压在胸口，说不出来的痛。

    我跟同学打了很久的电话，直到欠费关机。电话那头，同学的奶奶催促着午饭，我坐在窗前，看着教学楼外灰暗的天空，觉得活着没有意义。同学说，有一天你也会老去，人生这么长，别走的太急了，还有父母在，得好好活着。

    大人们的忙碌似乎掩盖了悲伤。还有一群吵闹的孩子要上学，要吃饭。我和姐姐还有看不头的学费。母亲越发起早贪黑拼命做事了。

    平时周末回到家马上煮饭，刚好母亲到家时可以吃。偶尔周末留学校出黑板报，天黑才回到家，会觉得特别内疚，她没有怪我，自己切切洗洗，八点多才吃上饭。

    那些年挣钱不容易。父母也常因为钱争吵。也许是觉的我们长大了，他们从争吵变成冷战。为了方便学习，我住在父亲单位的宿舍。父亲去下乡或者外地出差，母亲会到宿舍给我们添新鲜水果蔬菜。

    大概是好事者对母亲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什么用，终究是要嫁人的，不如把钱留下来建房子也好，花掉也好，总比这样无底洞投入下去强。也有人说，趁孩子小的时候多攒钱，免得像母亲一样为学费苦的连命都不要了。

    推广九年义务教育那些年，满大街辍学打工的孩子。父亲单位每个人都分了名额，挂钩到户，去劝那些孩子的父母送孩子上学。跟现在扶贫攻坚一样，从上到下，指派了名额。母亲说，只要我们成绩好，读再多年她都供。

  十几岁的时候辍学打工，极少数在后来过的好。大部分都后悔没好好读书。

    那时候常想，等毕业了，他们可以享福不那么辛苦。我们在学习上吃的苦，远不及生活里父母所受的苦的皮毛。

    刚毕业的时候，工作没头绪，生活没目标，慌乱，迷茫，感觉每走出一步都非常辛苦。也会怀疑自己到处漂泊值不值得，为什么就不能回到他们身边踏踏实实的生活。

    事业遭遇瓶颈，生活不如意的时候，也曾想放弃算了，无论怎样都能活下去，为什么非得有目标有方向，求而不得又那么痛苦。

    但就像蔡康永说的那一段话，”15岁觉得游泳难，放弃游泳；到18岁遇到一个你喜欢的人约你去游泳，你只好说我不会耶。18岁觉得英文难，放弃英文，28岁出现一个很棒但要会英文的工作，你只好说我不会耶。人生前期越嫌麻烦，越懒得学，后来就越错过让你动心的人和事，错过新风景。 “

    毕业后我远走他乡，看不到他们的忙碌了。电话成了唯一的线，拉着飞远的我。父母从不在电话里抱怨生活，报喜不报忧。每次寥寥数语，就陷入了沉默。我知道他们有太多的话想说，时间久了反而不知如何开口。

    我看着他们变老，离我越来越远。我放不下小家，他们也离不开故乡。每次回家都匆匆忙忙，从期待，兴奋，幸福，但分别时的哀伤。生活里到处都是无奈。

  母亲说，一旦成了家，有了孩子，自己就被割裂了。要学会平衡和忍耐，没有谁的生活一帆风顺。

02

    我们有时是那样健忘，忘了时间的残酷，忘了人生的短暂，忘了生命本身有不堪一击的脆弱。看到抑郁症的朋友经常大把大把的吃药不见好，我们劝她多去外面看看，世界太窄了，人也累了。也许换个环境人就会好起来。

    我们并不懂她的绝望。可看着牙牙学语的孩子，心软了。孩子又有什么错。也许每个人都有走不出的困境，说不出的痛苦，分享不了的牵挂，但生活还在继续。少了谁，它也不会停留。

    活着有什么意义？知乎上有一段高赞的回答，也许，能有点启发。

“活着没什么意义，真的。活着是为了寻找意义，有人找到了有人没找到，都差不多。

    总是有人说，人不能为了别人而活，要为自己活着。其实是一个意思。每个人都不可能是孤独地活着。我们自己与别人都或多或少联系在一起。

    只要你的名字还被人所念叨，你的脸会出现在某人的脑海。只要有人对你的付出没有得到你的感谢或报答。只要那些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还满怀期待。”

    请好好活着。别让他们伤心。

    别让自己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