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不幸的人，一个被上帝抛弃的生命。
父亲是颗遥远的星，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养大了我。懂事后，面对周围没有温度的指指点点，我只能用优异的成绩来排解母亲和我的忧伤。
在我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小学六年，初中三年，家里的奖状挂满了漆面脱落的墙壁，学校的荣誉榜上常年挂着我的照片；我用九年时间，完成了一个华丽的转身，从一个不知来历的野种，变成了人人夸奖的榜样，我是母亲最大的骄傲。
可惜有时候，真的很难挣脱早已被安排好的命运。初三后半年，我在课堂中忽然晕倒，经过诊断，医生遗憾的告知母亲，我很不幸，得了脑癌，这是一种绝症。
面对埋头痛哭的母亲，我却笑了，我忍着面对死亡的恐慌和对苍天不公的怨恨，安慰了满身都是悲伤的母亲。
回到家后，绝望的母亲振作起来，连夜去找亲戚借钱。当母亲走远后，我再也忍不住了，蹲在墙角放声大哭。我才十五岁，正是花一般的年纪，是上帝听到了我的祷告，感受到了我那颗渴望父爱的心，他不忍我继续在这人间承受冷漠与孤寂，而特意为了指明了父亲所在的星途，是我太迫不及待了吗！
是的，我想拥有父亲，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做梦都想有，可是我不想抛下母亲，我不愿看到母亲因为失去我而悲痛欲绝，我这么努力的学习，这么强迫自己必须学习，只是想让母亲的艰辛付出能够得到欣慰。
我一直以来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能有出息，能让母亲过上幸福的好日子。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给我这个机会！
那天晚上，母亲很晚才回来，她一回来就瘫倒在沙发上。我透过门缝，看到母亲捂着额头憔悴的样子，真是心疼极了，难受极了。
哎！她的眼睛又红又肿，昏暗遮掩不住的疲倦，满身狼狈的风尘仆仆，失去光泽的芳华，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如果没有我，母亲一定过得比现在更好。
我的心开始动摇了：我是母亲通往幸福道路上的最大阻碍，我是母亲的累赘！
真是度日如年，治疗的日子对于母亲来讲，每一天都是巨大的煎熬。期望和失望，愁苦和悲伤，他们就像恶魔一样纠缠在母亲的心头。
我闭着眼睛，在心中一次次高呼，一次次呐喊：时间的钟啊，你快些走吧，让我去寻找父亲的温暖吧！让母亲不要再为我难过了！
可是我不敢发出声音，母亲听到这种懊丧的话，她会狠狠地呵斥我，然后躲去角落中独自哭泣；也没有得到上帝的回应。我像一棵失去根部的浮萍，随着波浪，荡啊，荡啊，飘忽在水面上。
哀莫大于心死，面对治疗需要的天文数字，本来就不富裕的单亲家庭，就是砸锅卖铁，也拿不出这堪比天价的昂贵的医疗费。母亲多年攒下的存款只是杯水车薪，亲戚的慷慨解囊也只是九牛一毛。仅仅支撑了一个月，我们家就一分钱都拿不出了。
为了能筹到继续治疗的钱，母亲卖掉了我们唯一值钱的东西--房子，我们搬到了每个月只要一百元的廉价房，那是个不足十平米的屋子。
随着病情的加重，为了身体能保持休养，我不能再去学校念书了，母亲的苦难也加重了。母亲开始节衣缩食，白天去上班，下班后又去打零工，身兼数职，时常忙到深夜。
看着路灯下母亲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看着厨房中母亲胡乱吞咽着冰冷的剩饭，我的心是碎的，是流着泪的，可是我不敢哭，我怕被母亲看见，病在我身，痛在娘心，我害怕坚强的母亲为我流下眼泪，那不是眼泪，是她的心血！是她快要被熬干的心血！
高强度的劳累，营养又跟不上，没过多久，母亲就像变了个人，她的脸色焦黄如蜡，白发明显的多了，人也苍老了。天呐，我真是忍不住地哭了，我这个苦命的母亲，她在透支自己的心血，用以换回我的生命。
这个灰白色的世界，在驱逐我这颗红色的心！我仰望模糊的星空，把心合在手掌里，虔诚地向上帝祈祷：上帝，求求你了，快带我走吧！
窗外的世界五彩缤纷，我是被辖限在笼中的鸟，一只失去翱翔梦想，奄奄一息的鸟。
我羡慕地看着那些孩子蹦蹦跳跳，欢乐地玩闹，我的眼中满是渴望，我多想和他们一样，依偎在母亲的怀中撒娇，能仰起头，笑着去亲吻母亲的脸。
在我有限的记忆里，除了堆积在脑中的执着，除了发奋苦读的逼迫，除了母亲在深夜的哭泣，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无忧无虑过。
真地羡慕他们，我们有着不一样的童年，他们是幸运的，我是不幸的，我是个可怜的人。享受欢乐的年纪，却和死亡作伴，被死神恐吓，背负了一身的沉重。
哎！我的灵魂已经遍体鳞伤，我的生命在渐渐消亡，我的存在，是污渍，是灰尘，是多余的负能量。我不能再拖累母亲了，她应该去为自己生活，我本来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这片天地不属于我。
把那张仅有的母亲年轻时的照片放在胸口，我再也无法压制即将奔溃的感情，长痛不如短痛，我哭着留下字条：妈妈，请原谅我的任性吧，也请原谅我的自私，我想笑着去天堂！我走后，请不要挂念，不要留恋，更不要悲伤，你知道，我真的很爱您！很爱很爱您。
在通往远方的火车上，我哭了，我忍了好久的辛酸，忍了好久的苦涩，在火车开动的那刻，心一疼，化为泪水潸然而下。
啊！风中有朵洁白的云，那一定是母亲的哀愁，就让我一起带走吧！生而为人，不幸也幸，母亲，永别了...
咣当了一夜的廉价火车，终于来到了河北唐山，我最后的心愿，除了盼望母亲幸福，就只想要看一看那神往已久的万里长城。我在网上见过一篇文章，叫做《白羊峪的长城》，是写得唐山境内的一段长城，与北京长城的干净整洁，威武雄壮不同，这里的长城破败不堪，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选择这里作为我人生的终点，或许，因为我也有着破烂的身躯吧！
没有母亲陪伴的一夜，几乎彻夜未眠，一闭上眼，仿佛可以透过眼皮，透过天空，透过空间，总是看到母亲疯了一样在寻找我，嘶哑着嗓子哭着喊我的名字。
第二天一早醒来后，我的身体第一次感到了难以继力的疲劳，放弃治疗后，我的生命力在快速地持续消耗。
告别城市，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麻木地来到长城脚下。那一眼，巍峨中纤细的线条闯进我的眼中，真美，真好！我看到了生命以外的颜色，白净的遗迹，蓝篮的天，还有...绚丽的星光点点，这是梦幻的，敲击了心灵的美。
眼前一黑，山川晃动，我晕倒在这片充满花草芳香的草地上。
一位当地的阿婆发现了我，她叫来年过古稀的阿公，将我带回家中，让我得以继续苟延残喘。
躺在硬得咯肉的土炕上，闻着烟熏火燎的草席味，看着熏得黝黑的房梁，扪心自问，我没有一丝被拯救的喜悦。
想活着，却连平凡都在奢望，想死，又没有当机立断的勇气，而等待又是煎熬的，对他们救我的事情，我真不知道该是感恩还是什么。
我要离开这里，不想和任何人再有交集。可是善良的阿婆拉住了我的手，她不顾我的冷漠与决然，强迫我吃了一顿地道的农家土菜。
我是个城里的穷人，只知道红军过草地时挖了野菜，拨光树皮，原来这里还过着这种原生态的生活：被污渍染得看不出本色的矮桌上，磕碰了瓷釉的白碗中，装满了山中遍地都是的“野草”。
一碗稀粥，一碗野菜，阿公吃得津津有味，同是人，我有什么资格和理由去挑剔！正要伸出筷子去夹，阿婆阻止了我，在我疑惑的注视下，不善言语的阿公放下筷子，去厨房中端出一盆香喷喷的鸡肉，阿婆在里面挑出鸡腿放入我的碗中，示意我快吃。
我愣住了，这双慈祥的眼睛，这夹着鸡腿送进我碗里的动作，这副期待我回应的表情，真是熟悉呀！我仿佛见到了母亲！母亲就是这般，只要有好吃的，不论多少也要留给我先吃。而她，只是看到我吃了，她便高兴了，满足了，欣慰了。
妈...我想你了！我含着溢出眼眶的泪，在心中叫喊着母亲，忍着因油腻而不断上涌的恶心感，吃下了香嫩的鸡腿。
阿婆那双老树皮一样粗糙皲裂的手，夹起的不仅是鸡肉，还是对我这个陌生人的关怀，是这个世界送给我的一丝温暖。
那天过后，在阿婆的挽留下，我暂时留在这个人烟稀少的小村落，长城脚下，高山围裹的小村落。
阿婆问过我的来历，我骗了她，只说自己是个外地的游客。哎！她是个善良的人，她有颗温暖的心，我不愿意她会为此而牵动伤悲，也不愿意，在她的眼中看到同情和怜悯。
我是个骄傲且执着的人，虽然年幼，但是我有自己的任性，我是一只迷了路的鸿雁，早晚有天，我会找到归途的。
阿公和阿婆的生活是那样平淡，阿婆在家喂鸡，养猪，平时去山中打些猪草，采些野菜；阿公早起要去放牛，还要锄草，捡些木柴回来。阿婆总是嫌弃阿公，喜欢一边干活，一边絮絮叨叨地数落阿公，可她没从受到过反驳，睿智的阿公只是咧嘴一笑，或是转身出去吸袋呛人的卷烟，星星便还是星星，月亮也还是月亮。
山中的小路坎坎坷坷，曲曲折折，阿公的小牛意外摔下了山崖。
我和阿婆闻讯赶去，那里围满了前去帮忙的相邻。
我看到阿公蹲在一旁，唉声叹气地抽着闷烟，小牛躺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眼见就不能活了。那头棕黄色的花母牛，围着小牛哞哞地叫着。
有人感叹着可惜，对山里的乡民来说，一头牛的价值是不菲的，是非常贵重的家当。
也有人提议，不如给它个痛快吧！
听到这里，我的心头明显一震，阿婆也掉过头去，红了眼眶。
一番商议后，阿婆和阿公同意了杀牛的建议，虽然他们不舍，可是他们别无办法，总不能就地掩埋。牛对人来说，始终只是一头牛。
阿公拉着叫个不停的母牛，众人帮忙抬着小牛，一起回到了阿公的家。
杀牛的男人磨亮了明晃晃，阴森森的尖刀，刽子手，屠夫，不，他只是个好心帮忙的乡亲。
就在尖刀刺向小牛的那刻，意外发生了！
那头被拴在木桩上母牛，忽然发了狂，一次次向小牛的方向冲过去。可是坚韧的绳子阻止了母牛，勒得母牛脖颈浸出血迹。阿公上前用鞭子狠狠抽打，大声呵斥，母牛依旧不管不顾，疯子一样直挺挺地冲撞着。
一次...
两次...
三次...
直到鲜血淋淋，直到精疲力尽，直到它终于拽断了绳子！它冲到小牛面前，叫声凄惨地舔着小牛的脸。
不知什么时候，我的眼中早已饱含泪水，这头笨拙的花母牛，多像我那受尽了苦难的母亲呀！而我，和那叫都没有力气叫的小牛又是多么相似！
我爱你，却不能永远陪伴你，我爱你，却不能留住你，这是多么多么痛苦的折磨，亲眼目睹，却无能无力，太残忍了！
我能感受小牛的惊惶，也能感受母牛的悲伤，感同身受的经历，不正是我在逃避的事实吗！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我捂着嘴巴，忍住情不自禁的哽咽，被阿婆拦在身后，静静地看着母牛。
母牛围着小牛转了一圈又一圈，它的叫声就像在哭泣，拉的长长的，凄凄惨惨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周围的女人听了，纷纷掩过头去，偷抹着眼睛。那些刚强的汉子，也都弯了挺直的身子，摇头叹息。
这世间最大的恩情，莫过于养育之恩，这世间最无私的奉献，莫过于父母对子女的奉献。
就在我沉浸在母亲的回忆中时，令我震撼的一幕发生了：阿公用鞭子去驱赶母牛，母牛仰头哀嚎一声，前腿一弯，竟跪在了阿公面前。
我看得清楚，在母牛跪下的那一瞬间，它的眼中流出一粒粒晶莹的泪珠！
我的心，咔嚓一声碎了满地，恍惚中，我看到了母亲躲在厨房中，掩面痛苦的画面；我看到了母亲趁我睡着，摸着我的脸蛋悲哀的画面，我看了母亲咬紧牙关，只为能让我多活一天的画面！
妈！我真的好想你...泪水冲破了防线，我模糊着双眼，紧闭着嘴巴，在心中大声地哭着，喊着，呼唤着...
我又晕倒了，这次两次晕倒的间隔，时间明显短暂了许多。
哎！那一天，想必离我不远了吧！
山里的夜晚并不美好，一座座墨汁泼洒般漆黑的高山，奇异古怪而且渗人的怪叫声，妖魔鬼怪交替出现在脑海的画面，这里就像一个扣住了所有恐怖的锅盖中。
我喜欢和阿婆躺在炕上，点上阿婆用栗子花编织的蚊香，一边看着皎洁的月光，一边和阿婆聊天。
明天，我要走了。
我已经感觉到了死神的气息，这些黑暗中的恐惧，是死神派来寻找我的手下。我舍不得离开，舍不得善良的阿婆，舍不得老实却倔强的阿公，更舍不得远在家中的母亲。
母亲一定急疯了，她一定在极尽全力的寻找我！
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我要去个鸟语花香的地方，静静等待花瓣飞舞，用来埋葬我这青春的身体。
阿婆年纪大了，眼也花了，心却精明，她早就看出我有心事，离去前的异常，已经被她获知了。她再次问了我的来历，这一次，我没有撒谎，只是犹豫了一番，便将我的一切告诉了阿婆。
听了我的话，阿婆坐了起来，用她锉一般粗糙的手抚摸我的脸，她将我紧紧抱在怀里，用力拍打着我的后背。我能感到她发乎于心的同情和怜悯，可是这一刻，我却非常享受她的同情和怜悯。
阿婆没有安慰我，而是教训了我，她颤抖着声音告诉我，我是个傻孩子！我是个自作聪明的傻孩子！她责怪我不该抛下母亲，偷偷离家出走。
我苦笑着解释了原因后，阿婆浑浊的眼睛流出从未有过的明亮，就像窗外的月亮。
一声叹息后，苍老的声音缓缓道出，如同装了倒刺的箭矢，准准击中了我这颗千疮百孔的心。啊！我的母亲，我竟然深深地伤害了我的母亲！
希望总比绝望要好，但凡有一丝可能，母亲都会竭尽全力，只因为，她是母亲！儿行千里母担忧，我的离开，会让母亲一辈子都在挂念，她会自责，会唾弃自己，会埋怨自己，把一切不好的源头都强加在自己身上！
天呐！我真得错了吗！我真得错了吗！
我哭着问自己，哭着问阿婆，怅然若失中是忐忑与不安。
苍天可鉴，我只是想要母亲能早点忘记我，我不想她那么伤心，母亲爱我，我也爱她，我不愿她为我苦苦挣扎，我一个必死无疑的人，何苦要连累着母亲！
阿婆打开灯，在墙边的柜子里摸出一张镶了框的黑白照片，她像抚摸珍宝一样，爱怜不舍地递给我。
这是一个乡土气息都遮不住漂亮的姑娘，长长的辫子背在身后，一脸骄傲地看着镜头。
阿婆平淡地告诉我，照片中的姑娘是她唯一的女儿，已经走了四十多年！
和我一样，她也是得了绝症，不知是幸运还更加不幸，她是在成年之后被检查出来的病情。那个年代，绝症就真的是绝症了，神也无能为力。
依旧是平淡，阿婆低声讲着女儿的事情给我听，原来她的女儿真得和我一样，也曾偷偷跑了出去，也是为了不想让父母多些悲伤。
讲着讲着，阿婆就激动起来，声音中掺杂了怨恨和痛苦。
阿婆是在哭诉，她的女儿离家走出，她冒着遮天蔽日的大雪去寻找，挺着风雪中的寒冷，一边哭着一边找。
找啊找，找啊找，磨破了脚下的鞋，冻伤了不肯停歇的腿，他们找遍了整座山，整个县，却依旧没有找到女儿。见不到女儿，任凭女儿一个人承受痛苦，阿婆和阿公沉溺在自责中无法自拔，他们是那样的伤心，泪流干了，血也流干了。
阿婆在找寻女儿的期间，总是抱着一线希望，醒来就能见到女儿的希望，就是这丝渺小的希望，却是她最大的折磨。
终于有一天，她得到了女儿死亡的消息，她已经没有眼泪了，只是抱着女儿的尸体，被抽去了灵魂，傻傻的呆滞着。
讲完后，阿婆抹去脸上的泪，郑重地劝我，如果我真地爱母亲，真地为母亲考虑，我一定要回到母亲身边！因为，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不能原谅自己，不能原谅女儿，她走不出那段痛彻心扉的往事。
哎！这一夜，是揪心的一夜，我是在深深地自责和懊悔中度过的。
回到家中，已经是深夜，我怀着复杂的心情敲响了房门。
一阵动静后，门被打开了，一道瘦小的身影呼喊着扑向我。这骨瘦如柴，披头散发，满脸憔悴的女人，正是我最爱的人，我的母亲！
妈！我错了...我错了...我好想你...我抱着母亲大哭起来，我再也不想离开母亲，我是母亲的宝，母亲是我的天！
母亲没有责骂我，也没有询问我去了哪里，她只是抱着我不松手，一个劲地念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就连一声抱怨都没有，我最爱的母亲啊！你真是一生都在包容我！
我的母亲啊，都已经瘦得没了样子！她的眼泪就像不倦的泉水，哗啦啦打湿了我的脸颊，顺着温暖流进了我的心理。
我大声告诉自己，珍惜吧，为了这个在用生命去爱我的人，我一定要珍惜这最后的一段时光。我请求母亲，放弃那些兼职的零工，既然要死，我情愿笑着在她的怀中死去，而不是抱着莫大的遗憾和不甘。
母亲无奈地同意了，她是不甘的，她紧咬的牙齿，痛苦的眼神，透骨而出的哀伤，都在告诉我，母亲的心在哭泣，在滴血。
我们装作一切都是美好的样子，攒够了钱就去化疗，没钱的时候就去公园，去江边散步。我挽着母亲的胳膊，母亲搀扶着我，是的，我已经非常虚弱了，病入膏肓的身体，每一步都是那么费力。
每当这个时候，我会用微笑回复母亲眼底的光洁，就像我说得那样，我愿意微笑着面对这个糟糕至极的世界，即便对我非常的不友善。
有一天，母亲下班途中，恰巧到我那些考完试的同学们。他们骑着车子，欢快地唱着歌，像风一样自由地跑过后，母亲彻底崩溃了，她再也无法伪装，再也再也无所顾忌，蹲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嚎嚎大哭起来。
只有哭泣，才能发泄她压攒许久的情绪，只有哭泣，才能让她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大哭一场。
皇天不负苦心人，是母亲的爱感动了上天，还是父亲的星星发了光，母亲当街大哭的场面，被人传到网上，我终于感受了这个世界的温暖，不，是人心带给我的温暖，我不会去感激这个带给我无尽痛苦，没有颜色的世界！
一颗颗爱心如同滋润万物的春雨一样，滴在我干涸的内心上，庞大的社会力量，短短数天便凑够了足已让我受用至康复的金钱。
我是一个幸运的人，幸运我生在一个和谐的社会，幸运我生在这个到处都充满了爱意的伟大的国家！
我是一个幸运的人，感激曾经的不幸，他让我知道了什么是人世间最宝贵的感情，是母亲对我无私的亲情，我会用我短暂的余生，将这份亲情铭记，直至来世。
我被推进了手术室，透过缓缓合上的门缝，我紧紧望着扶住门框给我鼓励的母亲，我要记住她的样子，哪怕是死，也要刻在灵魂里。
（完）
本文感谢白杨的鼎力指导。
本文由故事优选收录。
故事优选为简书会员合伙人林柳青儿创办专题。
本专题推荐简叔、林柳青儿旗下会员及优秀写作者文章上榜。
优质故事请联系：
专题创办：林柳青儿
专题主编：七公子小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