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间并不存在的时候

我既可以在这里，也可以在那里

——Mr.Na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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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观前街最西头是一家餐馆。餐馆老板娘姓温，很年轻。

温姑娘把餐馆做成了一个艺术品，店内只有3个包间，每个房间的布置都不同。有一房间叫夏，有一个房间叫秋，有一个房间叫冬。

如果你问温姑娘为什么没有一个叫春的房间，你刚问完，你自己就跟大家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叫夏的房间，房间里有10000面镜子。每一个镜子反射另一面镜子，并且无穷相互反射，最后反射自己。所以，在叫夏的房间里，会感觉到无比的深度和广大。你只能一个人进餐，这个房间的时间是静止的。

叫秋的房间，你可以预订无数个席位，这个房间都可容纳。曾经一个北京的官员在这里订了1012个人的位置，来赴席的人排队排到观前街东头。但所有的人进入房间后，一点也不觉得拥挤和嘈杂，每个人都进入了自己的独立时间。这是一个时间上立体的房间。

叫冬的房间，只招待女客人。只有长得漂亮的女人才能到叫冬的房间就餐，这个定位得到了全部女人的赞同，因为女人都觉得自己漂亮。叫冬的房间生意最好，在餐馆的官网上为拿到一个预订号而排队的女人已经比全世界的口红还要多。有些人会为自己的下一代和下下一代预订。

餐馆的名字叫温庭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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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庭芳餐馆背后是一家手工订制鞋店。

老板只做女鞋，穿过他做的鞋子，女人的双足会无比漂亮。这样从温庭芳叫冬的房间里出来的女人都想成为他的客户。

鞋匠会让所有女人都能穿上合适自己的鞋子。

他只在新年快要到了的那个月圆之夜接工，每年1001双，不接受预订，只能排队。

他一定保证让订鞋的女人能够在新年那一天穿上新鞋子。新年前一夜，鞋匠会在同一时间把新鞋送到每个女人手上。他亲自送到。

鞋匠一年里其他的时间都在一个人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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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匠每年做的1001双鞋里，有一双都是为温庭芳的温姑娘做的。

别的女人一生只能穿一双鞋匠做的鞋，从此之后双足如雪，彻夜芬芳，宛若百花缭绕足底。

温姑娘每年都可以有一双鞋匠做的新鞋子，那会是一双什么样的脚？

传说鞋匠做鞋的灵感都来自温姑娘的脚，是温姑娘的双足成就了鞋匠的手艺。但是并没有人看过温姑娘的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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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月12日，农历腊月十五，月圆。

温姑娘从来没有觉得月亮这么圆过，月亮像一张失真的照片，它圆得失去了物理属性，在寒冷的天空中挂着，旁边的金星发出刺眼的一道光，像是一把刀要把月亮切开。

这一天，温庭芳的三个房间都只有一个订单。客人只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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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升起的时候。观前街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温姑娘亲自站在店门口等候这名神秘的客人。能够同时订到温庭芳的三个房间，需要庞大的计算能力，按照三个房间预订的规则和排队的长度，这个计算的数据之大已经超过了10的23次方。

因为叫冬的房间只针对女人，她必须是个女人。

女人来了。站在温姑娘的面前，看起来30岁，也许40岁，或者60岁……她的长发非常茂盛，中间有一片白发，就像最黑的天空中挂着一弯弦月。那片白发并不显得苍老，反而很惊艳。

女人非常美，是那种带着巨大吸力的美，可以让所有的东西附着在她的身上，和她的眼睛里。她的眼睛深不见底，宛若一眼千年的井。

她的身上有一股黄桷兰的香气，整个温庭芳一下子就被这股香气充满了。

温姑娘不知道她是如何进来的。女人含笑看温姑娘，轻轻点点头，说：“你很美。”然后，她脱掉鞋子，露出一双脚来。

这是一双古典美的脚，肌肤是粉红色的，看不到一丝纹理，淡蓝色的血管在透明的皮肤下面如同风吹过湖面。脚踝内侧呈现一个精巧的弧度，像是一道闪电可以灼伤人的眼睛。右脚有6根脚趾，但左右脚在一起完全对称。5和6这两个数字竟然是相等的。

女人的鞋子是一双蓝色缎面的鞋子，温姑娘觉得这双鞋很面熟。

她说：“给我上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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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秋、冬三个房间同时上菜。女人同时坐在三个房间里。

温姑娘怀疑自己看到的其中两个是替身，或者说女人有分身术这样的奇门遁甲。女人说：“你看到的都是我本人。不管是静止的时间还是立体的时间，都是因为你用了时间来看我。当时间并不存在的时候，我既可以在这里，也可以在那里。”

温庭芳三个房间上的菜都只有一道：鱼唇。

鱼唇含着一段红色的辣椒，看起来像是一双丰满的涂了精致口红的女人的唇。每一只鱼唇用的是不同的盘子，每个房间供应的鱼唇是无限量的，不同的盘子也是无限量的。

这道菜的名字叫：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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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把自己穿来的那双蓝色鞋子送给了温姑娘。温姑娘的脚踝上有一朵天然的蓝色胎记，是一朵莲花的形状。

温姑娘穿上这双鞋子，脚踝上的莲花胎记消失了。

月亮停在观前街的西头，像是温庭芳餐馆的一个盘子，抱在温姑娘的怀里。

女人走出温庭芳，站在鞋匠面前。她是今年最后一个月圆之夜鞋匠唯一的客人。

她的双脚赤裸着，踏在月光铺成的地上。

鞋匠慢慢打开棋盘。19条横线19条竖线形成的361个交叉点，闪闪发光。

女人站上第一个交叉点，一双鞋；女人站上第二个交叉点，两双鞋；女人站上第三个交叉点，4双鞋；女人站上第四个交叉点，8双鞋……

女人的脚无穷变幻，宛若天空里的星星。她的脚代表了所有女人的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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