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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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好女人的爱情游戏 （18）漂亮的安全带扣（十）
杨彤赶到的时候，李慧的母亲已经被送进了急症抢救室，门外的椅子上坐着落寞的老丈人，他佝偻着背，目光呆滞地望着走廊上的白墙，一言不发，视急急奔来的杨彤如空气。杨彤便不敢轻易打破这沉默，默默地坐在了一旁。
“我在你老婆这，你陪着老丈人。”手机屏幕显示是大姐的微信。
杨彤的心里抹过一丝暖意，他使劲吞咽着喉咙里的唾液，终于开口：“爸…”
老丈人的眼珠子轻微地动了动，用手指指着抢救室的门，摆一摆，依旧一言不发。杨彤想要再开口，凝重的空气压迫着他，竟一个字也发不出声来了。他的脑中一片混沌，他都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在想些什么，在等待什么，他只知道他必须在这呆着，守着。
医院外的世界已经黑暗了下来，幽暗的病房里，躺在病床上的李慧在半梦半醒之间游荡着。在清醒和微寐之间，她恍惚间觉得有种热乎乎粘乎乎的东西从肚子的伤口（这伤口不痛，她也感觉不到）向里面慢慢渗透，好像是血在流，只是这血在往身体里面流。这血流得不快，也不使她感到痛苦，它像一滴滴眼泪，缓缓地轻轻地，象沙漏一般倒滴进身体的器官里，又无声地漏进了心里，她的心默默地无声地吮吸着这些陌生的液体，像海绵一样吮吸着，它们越来越多，漫过心脏渗了出来，流向胸部，它们让狭窄的胸部膨胀起来，又开始向旁边漫延，慢慢地变成了一条条的粗布，越来越紧地裹住肌肉，又向心脏反压了过来。不堪重负的心脏似乎也开始越变越硬了，硬得从胸膛里掉落了，它急剧地向下落，越来越低，又落入了那个黑洞里。依旧是四周一片漆黑死寂，就象无边无痕的黑夜。可是突然之间，就听不到血液流动的声音了，周围阴森森的、空荡荡的，仿佛一切都已经死去了。
这种梦幻是如此强烈，这种感受又是如此真实，她用手拚命地抓着自己坚硬的心，爬出黑洞，醒了过来。当她渐渐淸醒，她发现她的双手死死地抓住乳房，那是两个象石头一样坚硬的乳房。她的神经在清醒之际紧张起来，她慌乱地顺着乳房摸到了自已温热的身体，谢天谢地自己还没有完全变硬，还没有死。
只是怎么这么奇怪，还是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她又仿佛觉得身体和她本人分开了，她感觉不到身体的疼了，乳房的胀痛、伤口的疼痛全部感觉不到了。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死了，或是什么东西正在她的体内死去。那些倒流进身体里的血似乎已经凝固了，她的身体也开始变得冰冷，乳房又比石头还硬了。
“死了，我已经死了。真好，再也没有痛苦来折磨自己了。”她在这死寂一般的黑洞里流出了一滴热泪。
此刻的病房也确实浸泡在黑暗里，黑暗已涂抺掉房间里所有物件的轮廓，连透过窗户的玻璃隐约可见的天际，也完全消失在黑暗之中了。她没有意识到，她凝视着的只是黑暗，以及自己内心的黑暗罢了。
这时外屋传来了说话声，灯亮了，从门缝里漏进来一道白光。她被这光线惊吓到了，慌乱地闭上眼睛。“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黑洞里还有别的人？”她又听到了声音，从虚掩的门里听得到外面的每一个动作。
她听到地板上走动的皮鞋声移到了门口，有人推开了门，有人走到她身旁在看她，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幺妹，你没事吧，爸爸在这里陪你和妈妈。”“叔叔，阿姨的事还是不要让李慧知道。”是两个人在说话。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一下，不管是谁，她都不想搭理，她只想安全地呆在黑洞里，她的眼睛闭得更紧了。“你已经死了。”她听到她的心在对她说。
有人在摸她的脸，粗粗的，让她很不舒服。那人又握住了她的手，有温热的体温传递过来，她的神经跳了跳，忽然间就想让这手一直握着她了。她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男人的脸，“幺妹，你醒了。你总算醒了。”有眼泪从男人的眼睛里流出来，掉在了她的脸上，温热又𣲙凉。“爸爸。”她的嘴里不自主地便叫了出来。
“哎、哎，爸爸在，爸爸在。”男人的手因为激动将她握得更紧了，她的眉轻轻皱了皱。男人又慌忙地松开手，两只手不知该往那里放，悬在床边只望着她又哭又笑，一行泪又流下来，他又赶忙用手去擦，生怕她看到他的眼泪似的。
“爸爸，爸爸不哭。”她喃喃低语，眼角便有热泪滚了下来。“不哭，不哭，爸爸是高兴。”说着便又笨拙地帮她抹去眼泪。“爸爸是高兴，幺妹醒了爸爸高兴。”
这一声声的爸爸，象是门缝漏进来的光线，一点点地照进了她的黑暗，爸爸又拧亮了床头的台灯，她终于看见她在这房间里，她躺在床上，她还沒有死掉。
“李慧，饿了沒有？想吃什么不？”她还沉浸在刚刚醒过来的感受里，忽然传来的声音让她很不习惯。她木然地侧过脸望着问她话的女人。
女人见她不搭话，便又说：“杨彤，杨彤也在外面，让他去给你买。”
“杨彤，杨彤是谁？这个名怎么这么熟悉？”她又疑惑起来了。
见她不吭声，爸爸便又握住她的手说：“幺妹，饿不饿。”
“饿…"她不愿爸爸失望。
“那爸爸去给你买。天黑了，你妈妈身体不好，我让她先回家休息了。”
她木呐地点头，看着爸爸转身出了门。
“我让杨彤下来陪你吧。”
“这个女人怎么不依不饶……”她这样想着便盯着她死死地看。她只觉爸爸离开的瞬间，她便又象是死掉了一样，即便活着，也好象和这房间，这房间里的这个女人隔得很远很远，好象她们在不同的世界里，她懒得搭理她。
“李慧，你睡了好长一觉，现在总算醒了。先缓缓精神，等吃点东西再理杨彤也行。”
杨彤，怎么听到这个名字就想发火。我要离他们远一点，她这样想着便又闭上了眼睛。只是怎么就算有光亮，又感觉血在倒流呢，血依旧滴满心脏又往外溢出来，她的心又硬了起来。她又用手去摸，没错，心肯定是硬的，连乳房都是硬的，她又疑惑起来了，自己怎么是半死不活的。
她紧张起来，双手不住地模着坚硬的乳房，手到之处越硬便越慌张起来。
“睡了这么久，肯定是胀奶了。把它挤出来吧。”
“胀奶？挤出来？”她默默地重复着女人的话，手下便用力地在乳头上捏了一把。那些血，她只觉那些温热的血从乳头流了出来。她忙不迭地把手抽出来，手是湿露露的，却看不见血，这到底怎么回事？
“王姐，王姐，你进来一下。”女人的声音很大，有人跑了进来。“去问问护士，现在可不可以把孩子送来。”进来的女人又转头离开了。
“李慧，你别紧张，别怕。要是孩子能送过来，让她吃点奶，就不胀了。”
孩子…吃奶，…她越发地紧张起来，连太阳穴都䟨着使劲地跳，跳得神经都快跑出来了。对啊，第一次掉进那个黑洞的时候，她的心就好象被掏走了，去那了呢……
哇哇哇的哭声传进了耳朵，“这孩子正睡得香，这会被抱醒了……”
她正想揣测又是谁在说话，便发觉床头被摇了起来，她的衣服被解开了，哇哇哇的哭声到了怀中，她的怀里柔软起来，有只柔软的嘴含住了她的乳头。哭声忽然没有了，有力的吸吮让她坚硬的乳房慢慢地柔软了下来。她忽然发现她那柔软的心回到了她的胸膛。她下意识用力想抓紧她，她在柔软的胸膛里听到了哭声，熟悉的淸亮的哭声。
女儿，我的女儿，我拚尽全力护住的女儿…她忽然间想起了一切，回忆象潮夕一般向她涌来。是的，她有女儿了，她自以为是一个幸福的母亲，她甚至为了女儿愿意原谅丈夫的出轨，可是他们不依不饶，竟然到她面来挑衅，来破坏她的幸福，来夺走她的丈夫…她要怎么办，她没有办法没有气力来反抗他们，她也不愿意他的丈夫就这样被夺走…她的丈夫是个骗子，骗子。不行啊，他要这样走了，她没法活下去呀，没法呀…
李慧象发了异症一般喃喃自语着，她的神经似乎忽然崩溃了，痛苦再一次肆无忌惮地在她被黑暗的潮夕控制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内心的狂乱和浑身饱受折磨的痛苦表情象是遭到电击一般。怀中的孩子被她越抱越紧，发出了呻吟声。
“快把孩子抱走。”大姐见她神色异常，便一大步跨过来，用力掰她的手指。“你们一家人都是骗子。”她口中叫着，更加用力地抱紧孩子。
两个护士见势不妙，赶忙上前，硬是活生生地从她怀中把孩子抢走了。她听到了孩子凄惨的哭声，她愤怒了，她想要跳下床去，一阵剧痛，她倒在了地板上。“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她拚尽全力、撕心裂肺地叫起来，声音凄凛，传透走廊。
声音落入了走廊上提着热粥的李慧的父亲耳中。他心中一紧，手中的袋子便松了，装着热粥了的饭盒掉在了地上。他顾不上拣起来，便急急地往病房冲，却因为身材矮小，一段50米的路跑得很是费力。他喘着粗气跑到门口便又看到护士把女儿按在床上，女儿叫着救命。
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女儿床前，一把推开护士，紧紧地抱住了女儿。“不怕，不怕，爸爸在爸爸在。”挣扎着的李慧在父亲的怀里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她任由她的爸爸把她放平，给她掖好被头。只是身体里那些倒流的血不再拥向乳房，全部拥向了眼睛，不停地往外淌，想止都止不。
李慧的父亲不断地用大姐替过来的热毛巾擦拭着女儿不断流出来的眼泪。再一次看到女儿被当作疯子一般对待，他的心便横了下来，再也不能让女儿受气受罪了。好在老伴只是情绪激动昏了过去，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女儿的状态也不敢再去刺激她了，医生已经警告过了，再来一次就有可能中风了。
他这么想着，看向李慧的眼光就越笃定，许是流泪流累了，又或者爸爸眼里的力量，李慧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不自觉地又睡了过去。听到女儿沉重的呼吸声，他轻轻站起身来，他要乘这个空档上楼去看另一间病房里的老伴。一下子身上的担子似乎又重了起来，可他却觉得他的心透了口气出来一样，有了些许的轻松。
他漠然地望一眼女婿的姐姐，抬手做个上楼的手势，便轻轻出了门。
看着李慧父亲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大姐赶忙拨通了杨彤的电话：“你赶快下来一趟。”
又转身对着阿姨说“王姐，你守着慧姐。我出去一下。”
说完便急匆匆地连走带跑地到了楼梯口。“又怎么了？”迎面而来的杨彤不耐烦着。
“你丈母娘怎么样了？”
“哦，已经从抢救室出来，在病房里休息了。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不能再受刺激了，她一直有高血压的。”
“你来，我觉得李慧连接受了刺激，已经有抑郁症的症状了，刚刚她醒了，喂了孩子。又发了阵疯。我看她的表情、动作都有点不大对劲。”
“抑郁症，怎么可能。她一惯都乐呵呵的，她不可能抑郁的。”杨彤起先被惊到了，一转念便又有力地反驳。
“你先别急着反对，我是个心理医生，抑郁症见过不少。本来女人生了孩子后身体里的激素发生变化，就容易情绪不稳定。再加上被你的破事一激，抑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大姐到底是医生，说起这些有理有节的。
“啊，那怎么办？抑郁症会怎么样？”
“不严重的，会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想走出来。因为外面的世界让她们受了各种伤害。越不想走出来，情绪就越压抑，慢慢连情绪都会没有了，会觉得一切都没有意思。再严重就会自杀……”
杨彤的头皮渐渐发麻，“我觉得我要抑郁了。”他两手抓着头发，陷入更深的困惑。他只觉一种莫名的恐惧紧紧地钳住了他。
“现在不是想你自己的时候，明早找医生，先观察两天，不行就需要用仪器测试确诊了。最重要的是你要和李慧的父亲沟通商量，我看他受的打击不小。一个医院里老伴楼上，女儿楼下，都还是乐极生悲而来。怕是你要顶住了，一切因你而起，也需要你去一一化解。”
化解，这可怎么化解？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杨彤沉默着，只觉那看不见的恐惧越来越强烈，颈部肩背都有冷风嗖嗖的袭来，阵阵寒意让他不由缩起了脑袋。
“我先回去了，你也稍稍休息一下吧。现在需要攒些力气的。也别太大压力，事情来了只有面对和解决的份。”
“姐，我送你出去。”杨彤不由地挽住大姐的胳膊。
子夜的医院门口，已是一片万籁俱静。只剩下了黑夜和天空，无限遥远的月光遮掩在漆黑的云层里，压抑又冰冷。杨彤目送大姐乘坐的出租车消失在了夜色里。已是初冬的子夜寒意侵人，冷风吹过，他不由打了一个喷嚏。他觉得他的头脑因此似乎清醒些，空无一人的街道真好，黑漆漆的夜色真好，没有人出现，便没有烦恼了。
他掏出香烟点燃深吸一口，又吐出去，看着烟雾缭绕又逐渐散去，他真希望自己的烦恼也能这样散去。
杨彤更加贪婪地吸着，那种恐惧的感觉消散了些。他望着黑夜里静默的医院的楼宇，毎一层都还有透着灯光的窗户。他想大概每扇玻璃窗后面都在上演一出出命运的悲喜剧吧，毎扇大门里也许都有着一场风流韵事，这个世界上的事还真是千姿百态，无所不在。
突然，他好似透过这黑夜里仅存的灯光看到了自己的生活，属于他的未来命运大约也是这么可笑吧，他全身不由又起了一阵寒战，他觉得他的背后有某种危险又恐惧的东西袭了过来。
无戒365极限日更挑战营 第二十五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