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西梅朵合塘有个约定

作者：陈  璞

        节日前的一天，我见到了从玛曲草原上下来的依西卓玛，那个一天里总爱唱个不停的藏族姑娘。她的歌声就像黄莺鸣啭，清脆悦耳，愁肠时能叫人神怡，无聊时能叫人心驰。天籁之音，燕语莺声，大概就是说她的吧。

    依西卓玛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就像镶嵌着一对晶莹的蓝色宝石，叫人看一眼再不舍得丢下。她几乎是从车上跳下来，惊叫着冲开人浪，依依呀呀喊着什么，朝我飞跑过来。我只好也一边做出惊喜的样子，一边学着她，大呼大叫起来，等她到了身边，我已经喊出了一身汗水。那一对蓝宝石一样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把我从头到脚扫视一遍。“又胖了！”她大声喊道。我笑着说：“怪道我的夜空失去了光彩，原来星星都在你的眼睛里了。”她咯咯的笑，夸张的前仰后合，一会儿又抱着肚子蹲在地上。

　　依西大老远的跑到金城来，是为了告诉我一件她认为极其重要的事情。她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给金城的十月带来了奇异的光彩，早上还冷雨淅沥，她站到我面前时，阳光透过了叠嶂错落的层云，给美丽的金城披上了五色彩衣。我呼吸着香醇甘甜的空气，喃喃细语：“啊，依西，你把草原的味道也带来了吗？”依西的声音檐水滴玉一样清脆。她说：“你的愿望马上就能实现了，玛曲草原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草原整个儿都变成了银色世界，阿爸的毡房白了，雏鹰的羽毛白了，还有阿妈的小马驹，披着一身晶莹剔透的雪花，在辽阔的旷野里飞跑，长风把雪花卷起，雾一样的飘来荡去。”

　　想起来了，有一次我对她说，想看一眼西梅朵合塘下雪天的情景。我对着她蓝宝石般的眼睛说道：“那一定是非常的美丽和迷人吧。”

　　我大概只是随便说说，依西却牢牢地记在心头上。她在家日日向天祈祷：冬天早点回来吧。她祈祷着草原早一天落下雪花。她的天真打败了老天爷，九月底的一个夜晚，雪花就似天女散花般的落下，给美丽的草原盖上了银色的毯子。她就披一身白色的雪衣，风一样的趟过玛曲，从草原赶到了金城。

　　哦，那会是怎样的一幅画卷啊？

　　草原，大风，白色的雪浪，小小美丽的身影……

        西梅朵合塘的冬天来了。

        雄健的雏鹰在飞雪纷扰中展翅翱翔，可爱的小马驹在银色的波浪中调皮的奔跑，小羊羔在雪的花瓣上跳，土拨鼠蛰伏在静静的梦乡中……那是怎样一个空濛辽阔的世界啊！我忘记问依西卓玛了，草原上的格桑梅朵，在雪花落下时，她还会盛开吗？我想念那一望无垠的、绿莹莹的大草原，我渴望那白雪皑皑的、空廓广袤的草原冬雪。我记得，那草原上绽放着圣洁的格桑花，就像天幕上一颗颗闪耀的星星，你笑着她的美，她眯着你的眼。圣洁的格桑花、美丽的雪花，张扬的经幡，那是神灵歌颂过的地方。那里有万里黄河第一曲，清澈的黄河在夕阳下熠熠生辉，那是佛陀赐给草原的哈达。

　　金秋的玛曲草原，她是一张彩色的幔帐，河曲是她的起点。星宿海沉积了千年的冰雪融化了，那流玉一样的冰水，寂静的流淌，滋养着神秘而美丽的玛曲草原。那绿浪一样波动的草原漫无目的的伸展，粉红色、深蓝色、七彩色的草地依次涌动，朦胧而又神秘，美丽而又感人。西梅朵合塘的金莲花盛开着美丽的传说，策马其间，马蹄声绽放出一缕缕彩色的花尘，蹄香未散，心已醉矣。那远天中的云朵，洒下了一束束斑斓缤纷的金色阳光，把草地、鲜花、飞舞的蝴蝶装扮得格外妖娆。一个人走在空濛草原的花间，那就是走在了天上人间，感动激扬着每一根疲惫落寞的神经，那感觉仿佛是一杯混合了轻灵、自由、飘渺和孤独的鸡尾酒，在辽阔得呈现出弧形轮廓的大地上，慢慢地品尝来自草原的味道。云朵就像是裁剪了的花卉，映照出草地一片碧绿，羊群点缀在绿浪中，方感觉天地之悠悠。牧人悠闲的唱歌，太阳红了脸，风儿不停的说话，肥硕的土拨鼠幸福的笑，那都是大自然的馈赠。

　　然而依西却说，下雪了，天地变换了颜色。

　　我就想去看一眼下了雪的草原。

　　依西卓玛却告诉我：最美的雪景还没有到来。

        这回，轮到我天天祈祷了。

　　我对未经历过的世界，总充满着神秘的幻想，草原那一抹诗一样的雪季，开始无情的折磨起我的心。那是多么美丽的境界啊。我不知道茫茫草原，在一夜之间怎样变成了清凉世界？这份草原情结，如同开在雪山之巅的一朵蓝莲花，圣洁、静美，而又绽放出无尽的悲凉与苍空。这悲凉与苍空，穿越了时空的河流烟尘，那么的叫人心驰神往，那么的叫人魂牵梦绕。

    那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她是美丽的么？不，她一定是寂寞沧桑的。倘若，格桑梅朵在飞雪中凋零，那寂寞沧桑之上，还应该增加一份重重的伤感。

        人世间的美，一切都是寂寞的。

          我等待着美的到来，和草原在冬日里一个约定。

　　我知道，依西卓玛一定又开始天天祈祷了。她蓝宝石般的眼睛，一定会让草原冬日的夜色格外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