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小城市生活最大的好处是什么？就是你永远都不会觉得孤单。因为满大街都是熟人。这种情况就像你出国留学最后选择了华人区。
所以那种上厕所没带纸拿手抠的尴尬局面基本上不会有。说不定隔壁就是你失散多年的好同学。
结束了一段烂糟的感情，我算是彻底陷入了爱情跟事业全面崩盘的悲惨境地。这让我决定离开帝都回归母亲的怀抱。
人只有在外面受了挫折才会想起妈来！
但是母亲对我的归来好像不太满意。这个母亲当然不是我家里那个，我是指养育我的这片土地。我刚下火车没走几步地，钱包就不见了。我所有的有效证件都在那里面。
“祸不单行，福无双至”这话说得真对。人要是倒霉起来，吃糖饼也能烫到后脑勺。
但是还有一句话叫“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如果没有丢钱包，可能后面的事儿也就不会有了。
所以当你觉得自己在经历一件坏事儿的时候，别着急，也许后面跟着好运。
上午丢的钱包，下午我接到派出所电话，让我去认领。我激动的恨不得去订个锦旗，人民警察这办事效率堪称国家表率啊！虽然我知道，我可能只是受益者中的一个。管他呢，中的一个也是好运啊！豆包就不是干粮了么？
派出所跟我家隔着两条小街，抄近道的话步行十分钟不到。我去的时候接待我的是一女同志。对我的到来没有半点儿兴趣，因为她头都没抬。
“请坐。需要做个登记。姓名。”
语气坚定，中气十足。搞得我还有点儿紧张。废话，就算是她和蔼可亲，这也是派出所，“军事重地”，我也不敢随便造次。
“乔洋！”
“婚姻状况。”
“未婚，单身！”
一声窃笑从那个低着的头颅传了出来。我顿时有点儿囧，也有点儿小郁闷。单身有什么好笑的，中华儿女千千万，单身就有一半。换算成豆子，我们这个城市的土地估计都放不下。
“你怎么还是那么怂啊，问什么答什么！”
警察姐姐终于抬起了头，我看着眼前的人，有点儿愣神。这不是马小跳么？我小学同桌。想当初，我隔三差五就被她追着打。听说她去流浪了啊，怎么突然成人民警察了？
2
久别重逢是一个好词，哪怕对方曾经打过你。
跟马小跳的这一次意外的相遇，不但让我们重拾了友谊，还为我以后小城市的生活平添了几分情趣。好朋友都在外面飘，留下来的也都见不着。能抓在手里的友谊太珍贵了。
我们经常约得喝大酒。我没把她当个女的。尽管如此，因为她，我在帝都受过的伤几乎全部得到了治愈。
她像太阳，又热情又温暖，还能给人带来光明。要不是她死活不同意，我都想扯着她对着月亮拜把子了。
有一天，她给我打来电话，劈头就是一句，“我们是不是朋友？”
这不废话么。我回答得斩钉截铁，干净利落脆，就怕晚一秒显得我不够真诚。
“那好朋友是不是就应该互相帮忙？”
“必须的必啊！说，有什么需要哥帮忙的？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你能不能假装我男朋友，跟我妈见一面？我妈说我要是再不往回带一个，她就要包办婚姻了。我一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好女青年，你忍心看我跟一个不认识的人结婚么？”
“这……这不太好吧！就算是你把我带回去了，阿姨一打听，我现在是一待业青年，她也不见得答应呀！你还不是得跟不认识的人结婚么？”
“火烧眉毛，且顾眼下啊！再说了，现在待业不代表以后也待业啊！有手有脚的还能饿死不成！你应该对你自己有点儿信心。”
这是信心的事儿么大姐？我刚从一个坑里爬出来，又迫不及待地跳进另一个坑里，哪怕这是一假的，我也不敢随便答应啊！好吧，把马小跳说成是一个坑有点儿言过其实，她要是坑，也是一里面铺满了软草垫子的坑。
架不住她软磨硬泡，我勉为其难答应了。见“岳母”那天风和日丽，我穿得就跟一推销保险的，我们约好在他们家巷子口那家一团火超市门口碰头。
她晚了几分钟，我百无聊赖地低头踢着一小石子儿。突然后背被重重地拍了一掌，力道之大，我嗓子里久久不肯出来的老痰都被她拍出来了。是马小跳。
她穿着一男友版白T，掖在了牛仔长裙里。头发也放了下来，略施粉黛。我不知道是不是眼花，我好像看见对面墙上不知道谁画的一朵花……开了。
3
马小跳的妈妈是一挺温和的阿姨，所以我怀疑先前她跟我说的“如果再不带一个人回家，就得跟陌生人结婚”这句话的真实性。她不会是看上我了，给我下的套吧！
一顿饭吃下来，气氛都很和谐。她妈对我好像很满意，她甚至都没问我什么工作，家境如何，房有几间地有几垄。她只是问我，“你看上马小跳哪儿了？”
我还真认真想了一下。小学时候的记忆都是她迫害我，我一大小伙子经常被她打哭。但是有别人打我的时候，她也会挺身而出，将对方制服，就差逼人叫我爸爸了。后来她就转学了。再然后就是一个月前我们的重逢。所以真要说她有什么优点，我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但是她开朗，笑起来特别有感染力，好几次我找不着笑点在哪里，可是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她一起笑起来。
她讲义气。有一次我喝多了，说不清自己在哪里，她大半夜绕了大半个城市终于找到我，将我拖回家。她没有丢下我。
她善良。孤儿院的小朋友跟养老院的老人家都是她照顾的对象。
她温暖，她让我觉得安全。
她踏实，她珍惜拥有，舍得付出。
……
她看得起我。
怎么算是爱上一个人呢？你能想起来的都是她的好。
我爱上马小跳了么？不可能！我们才见几天啊，再说了，我是过来客串的，演完就成哥们儿了。我怎么会爱上哥们呢，我可是个直男。
会面结束，马小跳送我出来，斜着眼睨我，“说吧，是不是看着我春心萌动了？我怎么不知道我有那么多优点啊！难道是因为旁观者清？”
“这不是配合你演出吗？我说你不好，不就穿帮了么？为了拯救你于水火，哥们说点儿瞎话也是值得的。再说了，哥们现在早就心如止水了，萌动不起来了！”
4
马小跳带着一男同志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是跟我扮演她男朋友之后的一个礼拜。她说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所以想跟我展示一下她居家的一面，要我到她的小房子给她试菜。
虽然是第一次登门，但是我依然空着手。
开门的是一男的。英姿挺拔，还真有几分姿色。几秒过后，马小跳围着围裙出现在他身后。
我当时就有点儿懵，不是试菜么？怎么还弄了两个人。酒店大厨也没这规格啊！但是他们亲密的样子有点儿碍眼。马小跳只是说那哥们叫“丁岁”，没跟我介绍人物关系，搞得我吃饭的时候都吃不踏实，我一直都在判断，是男朋友呢，还是男性朋友呢？
话说回来，马小跳居家的一面可真是不咋地，尤其是她的厨艺，好几次我都想吐出来，都被她的一句“吞下去”给逼的吞了下去。另外一位试菜的倒是吃得津津有味，我都有点儿怀疑他不具备味觉功能。
艰难的试菜过程终于结束，马小跳居然让我洗碗。我想跟她理论，但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经常被她打留下了后遗症，我一看到她瞪眼，就忍不住怂了。
男同志中间接了一电话提前走了。我终于有了旁敲侧击的机会。直接问显得有点儿刻意，提前声明啊，我绝对是出于一个普通观众的好奇心。
“这位是？同事啊？”
“恩！挺喜欢我的，你觉得怎么样？”
“好是好，就是……那个……总觉得……”
“我们俩不合适！”
“哎！”
我赞同的点点头。
她若有所思地看看我，没说话。
5
人和人在一起真的需要契机。
找到工作那天，我去找马小跳，想跟她一起庆祝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个想要分享的人只有她。
我没多想，其实我想了。我只是有点儿不敢了！
还没进院子就听见里面吵吵很厉害，此起彼伏的。派出所有时候就像个居委会。我进去的时候，看见两个彪形大汉在那儿推推搡搡骂骂咧咧，眼瞅着就要开火。马小跳被夹在中间，一只手挡着一个人，试图将他们俩扯开。
可能是因为劲儿使大了，头发都掉下来几绺。
我当时就有点儿急，着急忙慌地往过跑。我心里想的是，马小跳真要被他们误伤了，我今天就是豁出去了也要跟他们干一架。
敢打我的人，这是求死啊！
我的人？
结果我还没跑过来呢，马小跳就被其中一个一把推出去了。吓得我一个百米冲刺，在她摔倒的一瞬间垫在了她的下面。然后就是一阵剧痛。早知道我就应该吃胖点儿。水泥地真硌人！
我那么一扑，她那么一摔，原本吵闹的人终于肯安静下来。废话，这是袭警，严重了得坐牢。
我都快摔成二维的了。马小跳一个轱辘站起来，顺手扯起了我。她定定地看着我，不说话。我以为她吓坏了，或者哪里摔疼了。赶紧检查她的手，膝盖，除了有点儿红之外，也没破皮啊！倒是我，两个手肘都出血了。
“怎么了？吓坏了？马小跳？”
“乔洋，你喜欢我吗？”
“啊？”
“你喜欢我么？”
“你别……”
“好好说！”
“喜欢！”
“大声点儿！”
“喜欢！”
我气沉丹田，几乎集中了全身所有的精气吼了出来。劲儿有点儿使大发了，搞得我还干咳了几声。
屋里屋外的人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吼声都给震住了，几秒之后，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有生之年第一次震场子，大家的反应都把我给臊红了！
一边的马小跳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她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我！”
我拍拍身上灰，向前一步，特别郑重其事地跟她说了一段话，说完之后我自己都觉得我的文学造诣简直深不见底。
我给理科生丢脸了。
我说，“马小跳，我什么都没有，既宅又腐，前途未卜！而你，除了做菜有点儿……就是有几层楼的上升空间之外，没别的毛病，中华万千大好男儿任你挑！”
“而且你也知道的，我刚结束了一段恋情。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给你你想要的。”
“所以，我不是你最好的选择，甚至可以说是最差的！”
“如果这些你都不在乎，依旧愿意选我的话，我向你保证，哥们以后的人生任你蹂躏！”
当“蹂躏”这两个字最终跑出来的时候，我就开始后悔，以马小跳的个性她真敢全方位立体式360°无死角的蹂躏我。
原来的计划是，说完这段话，我就朝她伸出手，最后在吃瓜群众无比同情，呸，是无比羡慕的注视下特别豪气地带她走。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我有点儿不敢伸手。
别笑我怂，如果你未来的老婆是个警察，哪怕是派出所的一个小民警，那动手能力，毫不夸张地说，我几乎看到好莱坞的动作场面出现在我未来的生活里。
马小跳不说话，也没有催促我。她只是用她那炯炯的目光注视着我。
那目光……让我忘记了有可能被毒打的恐惧，终于伸出了手。
几乎是同时，我听见此起彼伏的松口气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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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起来，幸亏伸出了手，不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