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的自我救赎

——致微不足道的生活 @华山

“我自己也做不到,所以很羡慕你这样的。”

“皮肤黑挺好的啊,反正我也不想‘白活’一辈子!”

其实啊,阅读和旅行很相似,两者都追求独处,阅读是一个人踏上的旅程,旅行则是独自开始的阅读……

瞧呐,那是要征服的地方

(引)

我特讨厌你这种‘鸟人’,安德鲁·迪恩!”大晨子几乎是咒骂的口气对着迪恩喊道。

“什么意思?”迪恩有点诧异,因为大晨子是公司里面除了迪恩自己部门以外关系最好的家伙了。

“周五,下班前一小时,你还在跟我讨论项目条目的原委,下班后一小时你就在南京站了,我以为你是回老家了,哪知道两天没见你消息,周末快要结束了,你发个定位说你刚爬完了华山,在西安咸阳机场准备飞回南京?”他露出了“奸笑”。

“是想说我神经病么?”迪恩知道他在玩笑时,也开始自嘲起来。

“我们一般人周末也就是找几个小伙伴吃吃饭、聊聊天,方圆200公里以内,苏锡常沪皖,看看湖、逛逛古镇、商圈购购物;你倒好,一下一千多公里,爬了两千多米高的山,周一还正常上班?你还是人啊?”他最后那句“你还是人啊”用老南京话讲特别搞笑,他又缓了缓口气,看了迪恩的腿脚一眼,“我只是觉得你明明比我还忙,却可以把周末过成这样——我心里不平衡!

你没去尝试,怎知道能否更精彩

(一)

很多人都说,西岳华山是最险的山,有着千尺幢、百尺峡、云梯、鹞子翻身和长空栈道等天下著名“险景”;可就是由于它是最险的山,所以它的开发也是最完善、最安全的。

迪恩华山回来的机票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订的了,只记得,当时还订了一晚酒店,可就是临行前看了两天攻略,发现华山夜爬就行了,便把它给退了,所以那两天,他没睡觉。

很久以前,他认识一个和自己同姓的同一座城的姑娘,在两年前已经爬过华山了,还在南天门的地方拍了张长空栈道的疯狂照片,当时让他歆羡不已,也让他觉得这姑娘着实够独立、神奇。

这次他还是自己来了,可他连自己都不知道目的究竟是为什么?难道是为了走迪恩姑娘走过的路?想征服华山?或者他本身就是无聊,出来浪而已?亦或是想离天更近一点?这些问题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答案,也或许啊,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找这些问题或答案。

其实在远眺时会更迷惘

(二)

那段时间迪恩很忙,很少有大块的时间来看书,也就是保持每天半小时的最低习惯而已;可能也因为他的年纪渐长,他慢慢地不再看日本本格类小说、英法的推理小说了,慢慢地转向了描述更加简单平凡且有深意的文字。

凌晨时分,Z直达列车按照既定的时间到达了洛阳,下一站就是华山站了,他很早就被列车员叫醒换了卧铺票,洗漱完后,躺在那儿,开着床头灯抱着毛姆的《刀锋》,很认真地看着,他有点不明白,这明明是一个理想爱情故事,威廉·毛姆却把这个故事叫这么一个“锋利”的名字

旁边铺上昨晚在常州就上车的常州大学的、被导师派到西安考察的女孩突然醒了,她看了他一眼,然后好像找到宝一样一直盯着他,隔了好久,突然说:“小哥,你这是看纸质书?”她瞪着很大的眼睛,像个好奇宝宝。

“是啊。”迪恩被突然的问句吓了一跳,“吵到你了?”转头时,看到列车窗帘间隙闪着夕阳。

“其实是上铺的人打呼吵醒的,看书,哪来的声音。”她怨恨地看着上铺还在翻滚着的大叔,“小哥,你真的好难得,昨天听你说一个人去旅行,爬华山就觉得好好玩,现在你还看纸质书,你是不是学霸?”

“不是,怎么会呢?”迪恩突然被个姑娘夸了,有点找不到北了,“手机没电了而已。”他突然找到了一个可以看上去很平凡的借口。

“话是这么讲,但你昨晚说你是出来玩的,可居然带着这么厚的纸书啊。”她穷追不舍。

“让您见笑了。”迪恩显得有限尴尬,并不想用“书”这个话题继续谈下去。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是统计学专业的,以前我做过一个课题,关于各种交通工具上面的人的素质水平的。”她突然坐了起来,很正经地戴上了眼睛,“普遍认为,坐飞机旅行的人,素质会更高,但其实凌晨飞机的即使是经济舱的也会比红眼航班的商务舱的人素质高一点,当然这一点不仅是体现在看书,还有工作和待人方式上。同样的,根据价格的方面的问题,轨道交通上面也是,C大于G,G大于D,D大于Z和T,T大于其他……”

“还有这样的调查?”迪恩也有了兴趣,合上了书,“等一下,为何C会大于G,明明列车的速度、价格是一致的?”

她笑了笑,“哈哈哈,因为城市的原因啊!”她卖关子一般,“C为城际高速,大部分都在一线或者类一线城市,运输距离不会像G那么长距离,所以承载的人都一般只有临近的几座城的商务旅途,这些商务人士和当地普遍高的素质很好的拉高了素质水平。同样的,在同一班列车中,商务座、一等座、二等座其实也包含着等级、素质高低的问题,当然,这只是统计结果,不是绝对成立——这叫普遍。”

“你跟我讲这些的原因又是什么呢?想说K、T、Z都是农名工,素质不是很高?”迪恩扶了扶眼镜,伸手拿茶几上的水瓶,列车走道上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喧闹聒噪的人,打呼的大叔又翻了一个身开始打呼,显得很没礼貌。

“我这是觉得,当时做这个课题研究的时候,最后,我写过一段话,‘素质、学历、人品的高低不是靠国家和行业内的列车速度等级及价格分配决定的,这些数据结果只能代表一个普遍现象,其中个例比比皆是,能以车取人,但不能以车辨人’。”她说的很认真,也似乎在仔细回忆着这件事儿。

“哈哈哈,你在夸我?”

“是啊!”她毫不隐瞒。

“但你自己也在这辆车上。同时,看纸质书不能代表素质高。”迪恩用男生特有的理性逻辑开始分析,并不想被别人抬得老高。

“你说的没错。我只是觉得,你就是那个特例罢了,很高兴能遇到你,我的圈子里太少能坚持这样‘简陋却难得’的习惯的人了。”说罢,她从被窝里伸出右手,示意握手,“我自己也做不到,所以很羡慕你这样的。

列车窗帘后面躲着会在山顶再见的红日

(三)

刚和她聊完,6点17分,列车就到了华山站,安德鲁·迪恩就下了车,常州姑娘还要等下一站才会下车。

走出了华山站铁门,被冷空气着实一惊,他把牛仔衬衫裹得很紧,脑袋清醒了些许,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湛蓝。“这必将是今天的一个好兆头!”他心里想着,突然又意识到,刚刚好像又忘记把人家的联系方式给留一下了,不过也罢,这就是独自旅行的寓意——曲终人散再遇人再周而复始。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一整个白天,他自己游玩了西岳庙和仙峪,没走多少路,在仙裕走了一个小时才走道了逍遥亭,他坐了下来,被山间的风吹得很清醒,亭子的另一侧坐着一个身材健美的女孩,穿着颜色靓丽的薄冲锋衣,下身为健身运动裤,小腿的腱子肉显得很有线条,配上专业的登山鞋和鸭舌帽,一看就是专业登山运动员,她把紫色的鸭舌帽压得很低,双手抱着肩,在那儿打盹。

由于仙峪景区离华山比较远,所以这里基本没什么人,逍遥亭为这个景区的最高处,还能看到华山的北峰全景,所以是后开发的一处人工景点,可以远观华山如画。既然没什么人知道,所以那个时刻,也就只有他们俩个人。

迪恩拿出了明信片,在那依着阑干,写着那片刻的心情,山间的风吹干了他汗湿的衣裳,阳光很晒,从远处看,配上蓝天,好不惹眼,迪恩的心情也非常好。

“终于有人上来了?”对面的运动少女终于出了话。

“你在上面很久了?”迪恩刚写完片子,往回收。

“也没太久。”她抬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一定是运动手表,很霸气的口气和面妆,“半小时吧。”

“一个人?”迪恩不知怎么问这么个问题,明明自己也是独自上了这里。

“也不是,我们登山队昨天上的华山看日出,今天他们都先回去了,我想来这里看看,走完全程后下午回去。”

“只是为了登华山,看日出?”他刚问完就觉得自己今天的问题有点多,可能是独自旅行时,会略感孤独吧。

她突然站了起来,迪恩才看到她手里拿着个白色的kindle,一边把这个电子书设备往包里收,一边和他说:“我只是逃避来着,逃离喧闹的深圳,来这里修行的,安静地看会儿书。刚刚看到你在写文字,没打扰你,你必然也是一个‘逃避者’,来了这里可以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因为这里连手机信号都没有。”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无奈地笑了。也许和陌生人交流,才会把一些平时不敢说的词,像“逃避”等肆无忌惮地说出来吧。

旅行和阅读很像吧?”迪恩也看了一眼他的手机,确实右上角的信号空了,“看你背着包还带着电子书。”

身体和心灵总得有个在路上。”她又坐了下来,拿起侧边口袋的水,开始补给生物能量,“我可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吧?”她像是在问迪恩,又像在问自己。

太阳的直射角开始变化,照到了迪恩的身上,照亮了他白皙的手臂的皮肤,刺眼着他的眼睛,感慨了一声:“太阳真大呀。”他想起上次去泰国的防晒霜好像还没用完,可这次好像只带了防虫的药膏却忘记带防晒的了。

“你皮肤很白诶,会晒黑吧。哈哈哈!”她有点嘲弄迪恩的意味,她肤色呈小麦色,很健康的那种。

“皮肤黑挺好的啊,反正我也不想‘白活’一辈子!”他不知怎么会冒出了这一句,很励志的样子。

“哇,这句厉害了!”她转过了身子,面对着他,突然看到了什么,又一本正经地问:“你又是逃离哪座城来的?”

“和你的深圳相距一千多公里的金陵。”迪恩指着远处南方。

“哔哔哔哔……”手机的闹铃响了,她忙把它摁停,“我休息完了,得去赶飞机了,就此别过。”

“嗯,有缘再见。”迪恩笑了笑,喝了口水,想着她如此巧用工具提醒,应该是个“完美的时间管理者”。

“‘再见’可能没机会了,但这次遇见就是缘,大地的异乡者——写文字的少年。”她站了起来,背起了和她身形有点不相配的硕大的登山包。

“逃避喧闹的阅读少女,回去喧闹的城市也请加油了。”他也调侃地回应了她一份祝福。

“我猜你肯定今晚夜爬华山,记住,一直往上就好,回头可能很可怕,但最后的那颗‘黄豆’不会令你失望,‘黄豆’前的美景也是,你不会遗憾的,专业的登山上去是4小时,你最多5小时。这个数据希望对你有用。”她戴上了墨镜,很帅,很英朗,对着他招了招手,右边嘴角上扬后,就悻悻地走着栈道离开了。

后来他一人在逍遥亭坐了好久,被山间的风吹得十分写意,那种感觉就像“白茶清风无别事,我在等风也等你”。

其实啊,阅读和旅行很相似,两者都追求独处,阅读是一个人踏上的旅程,旅行则是独自开始的阅读;而阅读是去独处的人的故事里旅行,旅行是阅读自己的独处后遇到和创造的故事。

诚然逍遥亭只俩人,也有段故事

(四)

“半只葫芦鸡,一碗biangbiang面,你帮我看看,再推荐一个带汤水的菜吧,西安空气太干了,我想喝点汤水。”迪恩看着琳琅的菜单菜品,对着服务员说,想着再过三个小时就要开始大体力消耗了,这点必须保证好,于是在网上找了家评论最好的餐馆开始觅食了。

“关中道吧。”她指着菜单上的菜名,“大烩汤,我们的头牌,我们的店名就叫关中道。”

“你确定我吃的完?”迪恩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看着图片上的大碗,打着趣儿对着她说。

“您的体型,应该没问题。”她好像在开玩笑一样,“感觉您像北方人,不像我们陕西人,看上去挺小个的。”

迪恩有一米八有余,总有人说他像北方人,只有他说话时才会透露出一些南方人的委婉,但他不想反驳,因为这个话题并没有什么可辨性,也不能说明什么。

“那就这三个吧,谢谢。”他把菜单还给了她。

没过几分钟,老板来了,开始帮服务员一起上菜,给迪恩端上三道菜的时候,他很惊讶,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问:“一个人吃?”

“是啊。”迪恩开始用长木筷挑起一块金黄色的鸡肉放进孜然、胡椒的调味料内,然后放进嘴里,“怕我吃不完?”

“有点。”老板毫无保留,面露尴尬。

“没事,我晚上夜爬,慢慢吃!”迪恩看着那碗“关中道”确实有点心虚,但是,这三道菜好诱人。

“夜爬的话,加油啊。山顶很冷,需要能量。这菜怎么样?”老板有点意味深长地寒暄之后,和其他饭馆老板一样,开始调研自己家的菜品了,估计是在考虑准备给厨师加工资吧。

“葫芦鸡,外酥里嫩,这鸡是童子鸡吗?但肯定是蒸的,然后用特定的蛋汁包裹,锁住鸡肉的鸡汁,通过油炸炸出酥嫩。”迪恩用筷子捣了捣盘中的鸡肉,“这鸡块不是刀切的,也不像手撕的,好像是为了把鸡汁弄出来用了其他工具撵的?”他又拣起一块鸡肉端详了很久后放进了嘴里,使蛋汁和鸡汁弥漫在整个口腔,与舌头打着转儿。

“行家啊!”老板竖起了大拇指,坐到了迪恩的对面,很兴奋地说:“鸡是童子鸡,用葫芦绳捆绑整只放入蒸锅,鸡肉是用木杵捣碎的,这样的挤压可以把鸡汁也一并挤出来,还能保证鸡肉的鲜嫩。其他的你说的都对,想必是……”

吃货而已,别在意。”迪恩又开始抄起大勺,往碗里盛关中道烩汤。

“你再尝尝这个,葫芦鸡其实一般,这道关中道才是最棒。”老板眼里满是期待。

“这应该是某个关节部位的肉,腱子肉吧,吃不出哪里的,不过汤有点咸。”他又拾起一颗肉丸放进嘴里,发现似乎更咸,又试了一口其他的配菜,然后意味深长地说:“老板,肉是腌过的吧,很适合你们北方人的口味,因为这里天很干,汗又多,需要很多盐分,但不是很合我江南人的口味,虽然汤很鲜美,肉质无论是肉还是肉丸,说不出来,Q弹,必定上品。”

“确实,这关中道的意思就是关东和关西的中间的事,用东府肘子吊的汤,配以肉丸吸收盐分和汤,好像对你还是太咸了,其他的用海带累、菌菇类、青菜类来对肘子汤的荤腥进行稀释,投以平淡,让关东和关西都不能辨别,所以‘能在关中有自己的一条道’。”

“自成一家,独坐关中之道,好寓意。”迪恩又舀上了一碗,对着拌好的biangbiang面开始品尝。

结账的时候,老板对着他笑了很久,什么也没说,把账单给他时,说:“其实酒逢知己一般,吃能知道那么多也会难得,希望你明早能见到日出,或者你想看到的景色,这顿饭——半价!”

迪恩望着这店内昏黄灯光,简单的白和红勾芡出来的布的装饰,加上实木桌椅,处处体现着陕北人民的淳朴简单。

真是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啊!

离心最近最易满足的器官是,胃

(五)

“终于要开始爬了。”迪恩端着手里的红牛,一口就全部喝光了,时间也刚好指到21点整,他有点兴奋,也有点不安。他看着这人来人往,想必不会太孤单。

便丢下喝空的红牛罐子,开始往大门走去,一路上他顺便买了双手套,爬华山会手脚并用,多处锁链,还是生锈的,所以要适当保护手。

从华山山前大断裂到了华山登山路碑石,真是人头攒动,这是他第一次夜爬高山,没想到原来有那么多人和他一样——“吃饱了没事干”。

山门被旁边的装饰灯光照的很亮,很多人都在那儿拍照,准备开始。

“帅哥,能帮我们拍一张合影么?”一个大学生样子的小哥走过来对着迪恩说,把手里的单反准备给他。

“好啊。”他还是露出了简单的笑容,似乎对陌生人,只要辨别出不是“坏人”或者“讨厌的人”之后,他都会给他们这样的表情。

镜头里,他们两男三女,在明亮的山门下互相靠近,摆弄着身体和搞怪的姿势,多次对焦摁下快门的时候,他在想,这也许就是青春,和同龄的朋友伙伴一起撒欢;当年的他也和自己的小伙伴一起这么开心的出汗、撒欢,只是现在……大家都忙。

拍过照后,迪恩随着他们一起走了,因为怕自己的速度不够平常,到最后坚持不下来,他们一路上有说有笑,他离他们1.2米的陌生人安全距离,一遍看着向上的LED路灯,一遍看着这45度的斜坡,额头和背部都已经爬满了汗珠,每过500米左右,就有一个购物补给点,矿泉水从3块1瓶,变到10块3瓶,红牛从5块也涨价到了12块一罐。想想也是,毕竟都是挑山工把东西运上来的,纯体力搬运,这点价格也是正常的。

他们从英雄山过了“脱俗”和“鱼石”,一路不知所以地也走过了寿山石、王猛台,灵宫殿因为夜里没有开放,灯光下总觉得很阴森,腿脚开始不听使唤的时候,他们来到了第一关——五里关。

只有一个城门,毕竟“自古华山一条道”,所以这样的登山路口的城门,五里关就成了典型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他们五人都停下来坐在补给点吃起了苹果,“来吧,减轻负重。”其中一个小胖子抹着汗叫唤着。

他们便一拥而上。

红色冲锋衣的女孩一边吃着果子,一边吐槽道:“来这里遭这个罪干嘛?”

黑长直少女接话:“是零食不好吃吧?”

“肯定是手机、游戏不好玩?”分果子的小胖子接茬道。

“家里的床不够软吧?”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又说道。

“扯吧就,明明是王者荣耀不好玩!”剩余的已经吃完苹果,在接着喝水的女孩总结道。

惹得大家都哈哈大笑。

迪恩也坐在那儿,笑的合不融嘴,敞开了上衣衬衫,让热量能被这山间的冷风尽早地吹散。

他没准备加入他们的诙谐交流中,似乎他这次修行就没准备和陌生人交流一般。

扣响登山碑石,是徒步修行的开始

(六)

迪恩没有等他们休息好一起走,因为经过2小时的徒步,他开始掌握节奏了,要开始自己突破了。

夜里的景色,除了星星点点,就是目之所及的脚下路,他回头看了一眼,坡度太抖让她觉得有点惶恐,突然明白为什么要夜爬——起码看不清晰不会太过恐惧。

沿着“自古华山一条道”经过了焦仙洞、桃林道院,周围能听到山间清泉的清脆;这条路毕竟才刚开始,所以人很多,而上山的路要慢慢走,人才会越来越少。

周遭时有人超过迪恩的速度,也有好多被他步行超越的,那些带着孩子爬山的又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他有些不解,也觉得自己的锻炼还需要加强,腿脚虽然能够承受几千次的弯曲,但还是过长的路,扭曲了身体的心智。

在莎萝园补给了水和士力架后,迪恩没有作停留,毕竟这个季节和夜晚时节,绿沙罗也没有好的植物可供观赏,便又开始了暴走徒步。

此时的他,不想说话,不想和周围的人调侃,也不想睡觉,抬眼望着远处的光,一点一点的弥散开来,分不清是向上的路灯还是天空的繁星,他有点焦急,也有点累。他把手机关机了,只是看着路牌走,所以他也不知道离他要到达的东峰观日台究竟还有多久,只是休息时那么多人从他身旁走过,他突然变得很焦躁,好像又要错过了什么,可是身体的体力却又确实跟不上了。

后来,转了个弯,过了毛女洞,在响水石听到水声时,他才溅露了欢欣,擦汗的时候他也在想,这次的徒步究竟是为了什么?

只是真的好累,身心俱疲,这和通宵加班不一样,这种没有压力,于是心里的琐事儿就全部都涌了出来,挤压着呼吸……

那蜿蜒崎岖,不过是最安全但最费力的上爬形式

(七)

路过了紫云宫和东道远,就到了简单的清心桥,出现了一条岔路,这是“自古华山一条道”出现的第一条分岔路。

一条叫青虎路,共老人和小孩等体力不支的人走,路途较为平坦;另一条就是路过“千尺幢”和“百尺峡”的,好多人都聚集在那个路口和桥边,看着路牌上的说明,一边和周围同行的人商量着。

甚至,他看到了一对情侣在争吵,“来一趟,不就是为了尝试天险么?”“你自己上,我腿疼了,我等会儿自己走青虎路和你汇合。”“别这样么,你走前面,我跟在你后面带你。”“都说了你自己走……”

迪恩突然很庆幸,这次的旅行没有和任何人讲过,而是两三个月前脑袋一热订的,这样起码不会出现分歧,也不用去迁就其他人,只有自己这一个障碍,能否战胜自己。

毫不犹豫地,他走了“险”的那条路,上去之前,他咬了他最后第三片口香糖,把包装纸留在了口袋,想着到时候可以包了扔掉吧。

走千尺幢、百尺峡的人很多,因为是手握铁索向上前进的,所以人都挤着互相。

走在迪恩前面的是一对小情侣,男方护着女方在她身后,两只手抓住两方的铁索,像自己拉了一张网保护她一般;而女孩呢,不停地在开玩笑,“走开啦,猪头,我那么重,把你压下去没事,你这样啊,后面的小哥也会被连累的。”

迪恩笑了,把手套往上拉了拉,“没事,后面还有更多。”他往后看了一眼,90度啊,这简直了,突然觉得,真不能说刚刚那句话,这峭壁太可怕了。

“我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女孩对着男孩说。

“什么?”男孩有点腼腆,估计他们俩才刚开始交往吧。

“肥皂水的气味?”

“没有啊!”

“薄荷?”她有点自言自语的样子。

“也没有啊。”男孩还是有点后知后觉。

“口香糖?啊,我肯定是饿了,我们得有4个小时没吃东西了吧?”她转头问他。

“是的。到了顶我们吃点垫垫吧。”男孩提议。

“是我的口香糖。”迪恩嘴里还在蠕动着,因为不想让口腔太干燥,所以才想到嚼口香糖分泌点液体的,“刚好还剩两片,那去吧。”

男孩接过迪恩的口香糖,“谢谢!”便把一片放进了女孩的嘴里。

迪恩看着他们俩,起码有说有笑,起码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缺点,不是迁就对方,而是提议再商讨,互相帮助和扶持,这是情人间必有的吧,那刚刚爆粗口争吵的呢,他们又算情侣么?他问着自己,感觉这“根本停不下来”的口香糖有点干涩了……

金锁关里,人们都带着虔诚

(八)

过了“惊心石”,他发现,登山的人真的越来越少了,或者说,再继续往上走的人,越来越少了;可能是离山顶越来越近了吧,根据自己的体力和实际距离,他们都选择现在北峰峰顶休息,到了时间就开始往日出的点爬。

凌晨1点的时候,迪恩来到了擦耳崖,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往上爬,一方面是爬拿出手机或者相机拍照太危险,一方面是夜里除了星光和远处宫殿的灯火,没什么好看的,还是“脚踏实地”的景看着畅快。

也许不经历,很难明白,那种持续5个小时汗水爬升的途中,不停地手脚并用的过程,真的远比在健身房跑20公里来的困难。

好不容易,来到金锁关,他喘息着,额头上的汗水经过眼镜的框架又滑落至鼻尖;他把身上最后一根士力架和最后一罐红牛都吃完了。他知道,还有1.8公里的山路爬升就到了,同时他也知道,这个过程还是很难熬的。

来到云梯时,周围的灯很弱,他走到云梯下面很近的时候,他才对着那三根铁索摇摇头,这样的崖壁不是90度垂直,是20度向外倾斜,也就是纯用手臂上拉,双脚借力点力。

同样的,和刚刚千尺幢一样,在云梯的下方,坐着一对有分歧小情侣,他听着他们的争吵很烦躁,便自己收拾了行头,把背包的负重系统提拉,上了一半的阶石,他发现,身体后仰,完全是手臂在吃力,自己体重是下降了,但背包的负重还是让他的手臂有些吃不消。

到达云梯中部的时候,他余光瞥见小情侣居然都要上云梯,他这一转头的情侣,不仅让他相信了爱情可以阻止争吵和艰苦,另外还能阻止迪恩想中途放弃……

他内心掩着面,脚不停地往上蹬,两手交替抓住铁链,就在他快吃不消的时候,突然,到顶了。迪恩瘫坐在顶部,看了一眼前方是正常的山道,又往下俯视,小情侣还在相互扶持上云梯。

“加油哦,其实很短!”迪恩对着他们大喊。

“谢谢!”男子回复他,“你看,快到了。”

他没等他们上来,他就走了,是啊,这云梯的路很短,但迪恩要走的路还很长,人生又会有几个阶段会是这样,只是看着这崖壁就不想攀登或者走其他路的呢?

仙人下棋,但要越过鹞子翻身?那算了

(九)

过了云梯,其实就到了东峰,它又叫朝阳峰,上面有个观日台,是看日出人最多的地方;但是,抵达那里时,才凌晨2点13分,迪恩真的跟逍遥亭上那个登山运动员所说的那样“你5个小时就好”。

那里是山顶,那风啊,呼呼地,气温也从山脚下的10摄氏度变成了0摄氏度。

默默地,他从包里拿出了拉力绒外衣,但这东峰的风可以把人吹成傻子,周围都是的帐篷感觉好温暖的样子,他有点“眼馋”。

他把衣服裹得很紧,这已经是他在冬天的最高装备了,完全不顶用。于是拖着灌了铅的腿走到了一个隐蔽的崖洞,里面已经有了好几个人,都裹着军大衣在那里休息。

他蹑手蹑脚地找了一处,把背包当做枕头,蜷缩着身子,毕竟下半身没有增加裤子,身上还是一阵透心凉,心飞扬。

翻身的时候,天上的星星特别多,寒意也把他的倦意席卷了,他拿出相机对着天空曝光,连续30s曝光后,只看到了光点。他窃喜,再过两小时的日出也会如此难以拍摄吧。

他没有开手机,他也不想联系人,周围的陌生人也都孱弱地蜷缩在一起取暖,等着日出的时间。

寒意侵袭,星光眨眼,他冻得睡不着,旁边有人在用手机看电视剧,他也不想凑过去,早就没看电视这个瘾了。

来回的走动也似乎产生不了热量,他从崖洞又回到了观日台,发现那里已经站满了人,现在想挤回去也成了不可能,便开始找个最佳观日点。

他想起别人在攻略上的日出照片,照着栈道的位置找到了那个点,便靠着铁索网休息。旁边来了群东北人,便开始和他们瞎侃着,一起等待着。

黎明前不仅黑暗,还冷!

(十)

霜雪之后,必有阳春。

那种孤僻的美和强爆发的意志张力!那一刻,他回忆起的古诗词在只有——西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不知为何是如此的萧瑟。

也许,要是有心事,适合一个人来华山,被黑夜的黑色包裹着的景色不是很美,但足够让人汗流浃背精疲力竭停下喘息时,表情和汗水都看不真切,自己合理分配自己身上的能量和水的补给,回想一下那些心事都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找的,迷惘和没力气顶个屁用,无非是花钱补给更多能量一直走就好,因为最高峰永远只有一个,希望和日出在那时也只有一个。

黎明来临时,其他的繁星都退了下去,只剩下了月牙和启明星在迎接太阳神,它们一点一点地被太阳送出的光给侵蚀,直到太阳露出它黄豆大的脑袋,月儿和启明星才从大家眼中的天空之幕消失;太阳摆弄着朝霞,探头,然后全露身手,云气让它的光起初是黄红色的,慢慢地又成了金色,到最后几近全亮时的刺眼……

迪恩才明白“那颗黄豆或者黄豆之前的景色不会令你失望”是这个意思。

他还是喜欢启明星追随月儿的画面,毕竟好看的日出很多,有趣的灵魂太少!

他望着旁边对着日出一起合影、接吻的情侣,不禁有点羡慕:一个有心事的人可以来夜爬华山,但想验证情侣之间的选择是否正确,也可以两个人来爬;一路上,在云梯和千尺幢的位置的两对情侣争吵了,言辞还甚至有点……当然路上更多的是老夫老妻的搀扶和年轻情侣的互相帮助,比例很小,所以也许可以试试。那种互相搀扶,路中需要选择的很少,但大部分需要选的都是“二选一”——平坦还是陡峭。如果还没结婚的情侣也许可以去试试吧。

也许该祝福他们,起码他们做到了那一刻的同甘共苦。

那颗黄豆可小了,说着是不可笑,夜爬为它?


(尾)

看过日出后,迪恩去了鹞子翻身,那光景被惊了一身冷汗,在高处看了两眼就离开了,倒不是怕死,只是还想活着,毕竟徒步了一个晚上,腿脚已经基本上不是自己的了。

转身去了南峰,到了华山第一险——长空栈道,不知怎么,他还是去排队了,他脚踏地很实,两千米的高空上没有栅栏地来回走动,崖壁间盛开的樱花在绚丽的阳光下显得特别灿烂。

过了长空栈道,他到了“思过崖”,看周围的野草丛生,可见这儿很少有人来,当年令狐冲在这里每天等着小师妹给他送饭么?“白痴,那是小说!”突然,脑中的另一个人数落着迪恩,原来那是虚构的……

长空栈道走完回去的路上,看到要上长空栈道的队伍已经排了一百多米了,他沿途回去时,排队的人都在问“怎么样”。

他回:“去经历吧,值得。”

只听到他们都在笑着说,“这哥们说话爱听,比刚刚那个说‘吓死人’好多了。”

迪恩没在意,便取道过了西峰,又到中锋,回到北峰,再从“智取华山”下了山,抵达华山的游客服务中心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12点45分,15个多小时的徒步。

从华山北站33分钟很快到了西安,他找了一家网上非常有名的春饼店,狠狠地吃了一顿春饼,这是在江南很难找到的。

旁边调皮的小孩碰倒了他的包,《刀锋》掉在了地上,可他正用薄薄的菠菜饼皮卷了虾仁、杏鲍菇和煎好的蛋丝,美滋滋地放进嘴里,心里想着这是对他这次“修行”的最好的犒赏吧!

这顿美食、夜爬甚至是那片星空开始的思考,就是自己对自己的救赎,有些事,也该好好做个了断了……

旁边崖壁又何妨,两千米尔尔,图个不服

(结)

杨绛老师说过:“年轻的时候以为不读书不足以了解人生,直到后来才发现,如果不了解人生,是读不懂书的。读书的意义大概就是,用生活所感去读书,用读书所得去生活吧。”

迪恩呢,少时没什么好玩的,玩伴虽多但兴趣点都各不相同,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他儒雅老学究般的爷爷读书看报,大学每个学年都要买好几千块钱的图书,某当电商网站甚至被他买成了钻石会员,要知道对于一个穷学生来讲这是不容易的事,真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多钱。迪恩后来也想过这件事——当年为什么那么瘦,会不会因为饭钱省下来买书了?

那时的他,认为读书、旅行是高雅之事,年少时还甚至一度有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偏见,可他离开象牙塔之前就感到了生活、社会所迫的感觉,读书没有给他带来实质性的改变;但还是养成了这静默阅读的习惯,至少他自己很喜欢自己静静地看书后和人交流的简单风度,旅途与人聊天的欣喜。

至于这次的夜爬华山一行,应该是生活给他的馈赠,是读书不解后的实践,是身体力行的付出,不求回报的一个过程,是次追求的修行;这么说可能不对,因为这夜爬华山的过程已经是他收到的最好的结果。

工作上的不安,学习上的不解,家庭和社会带来的些许压力,以及他自己暂时所过生活与之前所想的折合之后,发现竟有如此多的不合之处;他拼命地在带着LED路灯的山路上跑着,时不时地回头看看,看看那下降的陡峭的吓人的坡,看看自己走过的那绝骑风尘!竟然埋头爬了那么高了?

有人说,忙了,就不迷惘了,起码充实了么;可是工作的不停滞,不能代表生活或者职业目标的不停滞;如果不能辨清方向,一样是迷茫的不得了。

他从西安北站坐着机场大巴到西安咸阳机场,车上没几个人,因为一整夜没合眼,且15个多小时的徒步很累吧,一路上他抱着《刀锋》就昏睡了过去。再醒来时,书又掉在了座椅上,车已经到了T3航站楼,打开手机看时间时,看到大杉给他的留言:“今天公司素质拓展,体验了一把高空项目,直接在上面尖叫不敢下来,真不知道你的蹦极和跳伞是怎么做到的?”

迪恩下了机场大巴,盯着手机屏幕看笑了好久,倒不是这留言里描述的画面感很搞笑、有喜感,只是自己这样努力的生长、平凡生活的过程,原来,也有人在羡慕着!

他看到远处起飞的飞机,嘴角莫名地欢欣了好久……

启明星陪着月牙,等着太阳神,好孤寂,却又好轻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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