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收到杰瑞斯的结婚请帖，内心是十分震惊的，那是一张大红的请帖，上面烫着金边，穆青抚摸着杰瑞斯的名字，头脑里有些晕，汗迹从额头上密密渗出来，她不得不扭开旁边的电风扇，风呼呼的吹到她的脸上，虽然不是很凉快，但她稍微平静了一点，杰瑞斯的另一半，是一个商人，本地做房产生意，近些年来，经济不断膨胀，楼市上涨，很多商人借此发家，杰瑞的另一半本，就是其中之一。

“当初要不是我，杰瑞斯还不会和他在一起呢”穆青忍不住这样想。

无论任何事情，人总是习惯在其中找到自己的影响，大概没有自己的退出，杰瑞斯也会和本在一起，因为杰瑞斯当时并没有心仪的对象。

她记得很清楚，杰瑞斯来她家做客，正好赶上姑姑在国外给自己买的衣服，她不喜欢这个样式，便随手放在一边，杰瑞斯拿起来，在手上摸了好久，最后穆青喊杰瑞斯去外面的花园玩，她才恋恋不舍放下这件衣服。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慕青家的花园开得正热闹，红色的，粉色的，橘色的，还有很多慕青叫不上来名字的花，两个人坐在秋千上，

杰瑞斯忽然说“我给你看一张照片”

还没等慕青反应过来，杰瑞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找出一张照片，慕青半信半疑接过手机，照片上的男子，微微发胖，小眼睛，平头，干净的西服。

慕青笑道“好是好，就是有些粗野”

杰瑞斯脸上有些吃惊。

“你看他的西裤有些短，里面的白色袜子若隐若现的”慕青的语气中不经意间流露出鄙夷。

杰瑞斯默不作声，慕青立即察觉出了自己的失仪，立即说，“这些都是虚的，人品好才是好的，妈妈经常嘱咐我，将来嫁人一定要嫁给一个人品好，怎么认识的？”

杰瑞斯默默说了一句“他人挺好的”慕青知道杰瑞斯有些害羞。

“上一次咱们出去玩，我迷路了，就是问的他”杰瑞斯的脸微微红了。

慕青见杰瑞斯一脸娇羞，便也说，“我觉得这个小伙子可以，让人有安全感。”

杰瑞斯的眼睛亮了一下，问道“你真的这么觉得？”

“那当然了”慕青认真的说。

杰瑞斯点了点头，背着阳光，慕青看到杰瑞斯的脸上洋溢着幸福，黑发在眼光的照耀下显得柔顺无比。

慕青突然想到什么，连忙对杰瑞斯说“你在这等我一下”如一阵风一样钻进了屋子。

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刚才那件衣服。大方地说“杰瑞斯，你要是喜欢，我就把这个送给你了！”

杰瑞斯的脸色有些不太好，低着头，慕青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她嗡嗡的说了“不了，这是你的，我不要”

湛蓝的天空飘过了几片乌云，天色愈加阴沉，好像要下雨了。

还有一次，杰瑞斯再次提起这个男生，是两个人一起去看新上映的电影。慕青对这个电影稍有疑问，杰瑞斯立刻给与了解答。随即又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和本已经看过这个电影了”

慕青这次心里怪怪的，再无心思看电影，好像被什么噎住了喉咙，心里发涨，怎么也说不出话了。

杰瑞斯似乎毫不受影响，仍然在看电影。

慕青后来不知道怎么回的家，她只觉得全身很累，好像是什么被人抢了。曾经是两个人，如今也变成了两个人，而她，不在其中。

也是在这个时候，曼贞进入了她们这个小世界。曼贞，从上海转学过来，身材高挑，丹凤眼，喜欢穿桃红色的旗袍，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妖媚，胸脯饱满，一种成熟女人的腔调在曼贞的身上展露无疑，班里经常会有人主动和曼贞搭讪，她不主动亦不拒绝，莞尔一笑，就能俘获很多人的芳心。杰瑞斯背后经常取笑她，“每天一副随时准备嫁人的德性”

曼贞总是出现在慕青的身边，有的时候是借笔记来抄，有的时候约慕青一起逛街。慕青因为杰瑞斯的缘故，开始总是拒绝，但杰瑞斯经常和本一起出去，慕青落了单。

这时候曼贞打来了电话，声音还是如往常一样，听不出情绪。

“周日去书店吗？想买一些书呢?”

电话那头沉默。

“喂，慕青，你在吗？”曼贞又重复了两遍，声音有些着急。

“去，你在我家楼下等我吧”慕青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她知道曼贞清楚自己家的地方，如果不知道，便会问。可是她却不期待曼贞的发问。握着手机，呆呆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显然曼贞对她的回答有些吃惊，但是片刻的缄默立刻打破了，她不问，她懂得她的小把戏。

她只说“好的，我们不见不散”

这一回答，仿佛两个人经常一起出去玩，但是两个人明明是第一次出去，慕青的心里有些糊涂，这是怎么回事？

曼贞的出现，令慕青转移了注意力，她渐渐喜欢桃红色的旗袍，仿佛可以闻到桃花的新鲜，无暇顾及杰瑞斯的情况，慕青每天和曼贞在一起，曼贞喜欢穿旗袍，恰到好处的开口，细细的腰肢，隐隐绰绰的身形，有的时候，曼贞涂上大红色的口红，嘴唇好像含苞待放的花朵。两个人在曼贞家的阁楼上跳舞，屋子里放着牡丹亭，“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桓、、、、”咿咿呀呀的调子，两个人喝了一些酒，都有些摇曳，闭着眼睛。曼贞不说话，慕青也不说话，漫天的昆曲在阁楼上飘啊飘啊，飘到了微醺的风中。

慕青闭着眼睛，抱着曼贞。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她想到了杰瑞斯，那个男人也是这样抱着她的吗？那个男人的怀里也是这种感觉吗？慕青泪眼朦胧的望着曼贞，像一只雨后初晴的莲花，曼贞忍不住吻了慕青的眼泪，吻到她的眼睛，她的眉心。慕青的双手紧紧环住曼贞的腰肢，被人吻的感觉是这样的吗？黄昏一点一点的暗下去，梧桐树在黑夜里疯狂生长，夜莺在树枝上疯狂的歌唱，寂寂黑夜，万物似乎都活了。

慕青第二天是在曼贞的阁楼上醒来的，曼贞不在她的身边，她望着地上凌乱的衣物，散落的酒瓶，书籍散落了一地，外面的太阳亮堂堂的，不刺眼，慕青看了会儿太阳，头有些晕。

曼贞款款走进来，慕青注意到她换了一件旗袍，这件事紫红色的，更衬得曼贞的脸色发白。头发随意的散在肩上，有一种凌乱的美感。

“刚给你热好牛奶，你就醒了”语气温温柔柔，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慕青知道，她在等自己先开口。

她不动声色的接过牛奶，放在桌子上。

“昨天，我们、、、”穆青小心的试探。

奸诈的两个人，都不肯轻易认输，都在等对方开口。

“昨天我们在一起了”曼贞说得坦荡，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放心，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声音干脆，丝毫不见刚才的柔弱。

穆青蓦地抱着曼贞，语气嗫嚅，“没有，我很喜欢你”

曼贞抚摸着穆青的头发，轻轻地说“那就好”

穆青也了解到，原来曼贞的父母离婚了，曼贞自己独自来到这个城市，和奶奶生活在一起。曼贞给她看母亲的照片，曼贞和妈妈一样，身材高挑，长发飞扬，安静的站着。穆青忍不住感叹“妈妈真美，比你还要美！”说完吐了吐舌头。

曼贞倒是丝毫没有生气，只是说“你说得对，我的父亲长相一般，我是遗传了我的母亲”曼贞很少提及她的父亲，穆青也不再去问。

“我忘记跟妈妈说了”穆青显得有些懊恼。

“没关系，我已经告诉了阿姨”曼贞声音一如往常。

“你什么时候跟我妈妈说的？”穆青一脸疑惑。

“出门的时候，难道你忘了？”曼贞不急不缓说道。

两个人在阁楼上玩了一会儿，有些疲倦了。

曼贞拿着梳子缓缓给穆青梳头发，阳光倾泻到阁楼上，温软而又安静。

“这样老去该多好啊”慕青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自己也惊了一下。

怎么会生出地老天荒的感觉？

天气渐渐转凉了，抬头望见空荡荡的枝干，一群大雁从寂寥的天空划过，黄叶落满大抵，慕青踩在上面，树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她突然想起和杰瑞斯一起回家的那天。

“你看，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得响，好像在踩它们的骨头，踩雪闷闷的，哪有这个感觉？”杰瑞斯有些兴奋。

杰瑞斯的内心时而带有狂热的病态，就好像烈日炎炎下的星星之火，一点一点变成团团旺盛的火焰。别人只能看到星星之火，慕青却能看到背后的火焰。

她现在退出了，看到火焰的不只是她一个人了，她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慕青”慕青恍惚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像是杰瑞斯的声音。

她回头一看，可不是杰瑞斯吗？

她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在朝慕青挥手。

慕青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是她依然飞奔过去，紧紧抱住了杰瑞斯。

她喃喃地问“你最近过得好吗？”

杰瑞斯抚了抚慕青的头发“你的头发都这么长了，我记得之前才、、”

杰瑞斯的声音有些哽咽，不再说话了。

起风了，秋天的风很凉，树叶吹起来了，又落到了地上，吹得人有些疲惫，街上的人来来往往，地上铺满落叶和往常的每个秋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