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金鸟(二)

心奔出城堡的那一刻,智灵也隐身其后跟随心奔了出去。

智灵是个隐形人,从心还在母亲的肚子里时就已出现在心母亲身旁。不知他从何而来,也不知他为何而来,总之,从心睁开第一眼看着这个世界——母亲——的那一刻就看到了智灵。

心知道父母亲及其他人看不到智灵,是在自己半岁那年的夏天。在此之前,母亲忙于家事不在身旁时,心就在摇篮里与院子里的阳光、绿树、天上的白云和偶尔飞过的麻雀玩耍,一双如漆的宝石一般的眼睛就是一幅画框,将景致尽收眼底,心总将看到美景的欣喜与智灵分享,智灵的眼里除了心,也会有心眼里的风景和人。

这一日,夏蝉长鸣,母亲照例犯了午困,在摇篮边背半躺在摇椅里,哼唱着酣然入梦。醒来时,心正与智灵交谈甚欢。见母亲醒来心开口叫了两个人“姆妈”、“智灵”,说“智灵”的时候,心用手指着他让母亲看,母亲张望了下,并没看到其他人在身旁。智灵反复三次母亲都如此,母亲被她的一声“姆妈”和三声“智灵”所惊喜,将心拥抱入怀,并没在意心口中的智灵是谁,只当是心随口学会的一个词语,而这个词语到底什么意思,母亲并不关心,只当是小孩子对说话的欣喜和好奇,喜欢就随意地脱口而出,并不代表任何意义。那一刻,只有半岁的心就明白,母亲并没有看见智灵的存在。晚饭时,心特别注意过家里其他人的反应,得出一个结论,这世上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是看不见智灵的。从此,心也不强求其他人是否看见,反正,智灵像一尊守护神守护在自己身旁,也就行了,反正,她干什么、去哪里,智灵都会去的,反正,自己的喜怒哀乐,都有智灵第一个分享,如此,心的世界就是智灵的,智灵的世界也是心的,心也不再担心智灵是不是会寂寞孤单。直到现在。

事实上,除了与心对话,智灵从出现的时候就始终是冷静的、理智的、波澜不惊的,也一直是沉默不语,从未与他人对过话——其实说了别人也听不到,因为他也从不曾在他人眼里出现过。

智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人,曾经一度困惑,但他能看到每个人的身边都有一个类似自己一样的隐形人守护在这个人身旁时,就释然了。但是,心与隐形人之间的交流,也没有发生,因为其他人并不曾察觉到自己身边有个隐形人。

这是个秘密。

然而,其他人并没有心的眼力或者叫天赋,心可以看到智灵,而其他人看不到。因而,心和智灵一样,也同时看到了其他人身边的守护隐形人,也自然知道了其他人不具备这样的眼力,两人同时选择了保守这个秘密。

在心逃出城堡之前的那段人生中,心和智灵时常在无其他人在场的时候,一起在城堡周围策马畅游、秉烛夜话,无所不谈。

在城堡里有一个图书馆,心学会识字后,父亲会偶尔带她来逛逛,父亲并不是一个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之人,却对读书是无比的热爱。因为家世的原因,父亲只读过三年家族的家学堂,父亲十三岁那年就和自己的兄弟姐妹们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作为长子,为了帮自己的母亲养家糊口,父亲在祖父葬礼完毕的第二天做了城里一家绸缎店的伙计。在以后的二十七年漫长的人生里,父亲凭着聪明、勤劳、正直和智慧慢慢赚银子养家,帮助祖母照顾弟弟妹妹们直至长大成人,自己也成家立业。除了养家,父亲总会将余钱用来置办田产,年复一年,渐渐也成了一方地主。随后,在心十六岁这年,也就是逃离城堡的前一年,四十岁的父亲成了一族之长,宗族之事中最让父亲热衷的一件事就是扩大了家学堂规模,一改过往只招收家族子弟的族规,也面向十里八村的贫困子弟招学生,且免收银子,一时声明远扬。

心的家在城堡的边缘地域里,以如今对一个城市区域的划分来说,相当于郊区,离城堡的中心城区相距有二十多里路程。心从三岁开始识字,当六岁时,渐渐显示出与众不同与出类拔萃的聪颖灵慧,在父亲的眼里,这个四个子女中排行老二的掌上明珠,其聪颖慧透的程度,足可在未来成为女中龙凤。因此,父亲到城里藏书阁去时,总会带着心一起去,每次随父出门,心总是最兴奋的时刻,欢喜雀跃,不为别的,只为又能闻见那些简册、线装书的味道,那是心闻过的最好闻的味道了。

心专心阅读的时刻,也是智灵最欣喜的时候,因为自己也可以随心一起读书。因为,只有读书,智灵才能不断增长能量,犹如人之于事物,智灵的食物就是书里的文字。这也是一个秘密,但是这个秘密智灵没有告诉心。

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没有共享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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