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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鸡蛋喽！新鲜的鸡蛋！”玉花蹬着三轮车，在楼群之间穿梭。她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叫卖。
这是玉花来城里的第三年，做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玉花的变化可不小。她学着城里姑娘如何穿衣，如何打扮，甚至于连城里人的口音她也学得有模有样了。
玉花出生在一个贫困、落后的小村庄。玉花爹身体一直不好，家里的一切大事小情都是玉花娘操持。在玉花上初中的时候，村子里与玉花一同长大的小姐妹红霞家买来了电视机，这是这座小村庄第一台电视机，村里人都挤到红霞家去看电视。玉花拉着妹妹玉叶也来到红霞家，看到电视中那五光十色的世界，玉花陶醉了。她渴望走出这个小村庄，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
玉花初中毕业后就在家务农，其实对于农村娃来讲，读书是一条光明大道。可惜玉花天生就不是念书的料，她一拿起书本就想打瞌睡。玉花爹原本身体就不好，家里又有几亩地要种，玉花不上学了，对于全家人来说是件大好事。既可以帮着娘做家务，干农活，又可以照顾唯一的妹妹玉叶。
玉花十九岁那年，同在一个村子的小姐妹红霞和春燕从城里回来了。红霞初中毕业后去城里学了美容美发，现在已经自己开店了。春燕是初中没毕业就跑到城里，在农贸市场租了一个摊位卖蔬菜。
这次过年回家，红霞和春燕穿着洋气的衣服，烫着时髦的卷发。玉花看着与自己一起玩泥巴，割猪草的柴禾妞变得这么漂亮，心里别提多羡慕了。她软磨硬泡让两个小姐妹带着自己也去城里闯一闯。
玉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爹娘，一辈子没走出穷山沟的爹娘自然希望闺女能够有出息，家里老闺女玉叶也已经十七岁了，完全能够帮忙做家务干农活。虽说城市是个陌生的地方，但有红霞和春燕做伴，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玉花辞别爹娘和妹妹，与红霞和春燕进城了。这是玉花第一次出远门，她看什么都是这么新鲜，这么有趣。坐绿皮火车，坐长途汽车，来到繁华的都市。那一幢幢高楼，一条条大道，川流不息的车辆，衣冠楚楚的人群，让玉花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临行前，玉花打算了一下。如果和红霞一样想开店，就必须先花一笔钱去学美容美发，玉花不想去学这门手艺，她感觉自己没有红霞心灵手巧又能说会道。玉花想想还是觉得和春燕那样，去卖蔬菜更容易一些。
春燕带着玉花来到农贸市场附近，帮玉花租了一间小房子。为了节省开支，房子大约十多平米，里面只有一张床。在这狭小得转不开身的屋子里，玉花的心情却是出奇的愉快。她下定决心，在这里要干出一番事业来。玉花将从家里拿来的衣服和被褥收拾妥当，又将屋子打扫了一下。
第二天在春燕的帮助下，玉花在农贸市场租了一个小摊位，开始了卖菜生涯。其实卖菜是个相当辛苦的行当，每天早上四五点钟就要起床，有时连饭都来不及吃，就要赶往蔬菜批发市场上货。上好菜回到农贸市场之后，还要经过分拣，再码放到摊位上。玉花的摊位宽2米长3米，柜台上摆满应季的蔬菜。
毕竟是农村姑娘，小时候玉花和爹也经常去集市上卖东西，那是自家地里种的蔬菜，还有娘自己养的母鸡下的蛋。所以玉花很快就适应了所在的环境，熟练地给顾客称菜、算账、收钱。
一天下来，玉花虽然腰酸背痛，但她清点了一下手里的钞票，除去各项成本和费用，净挣了一百零八元。捏着这一沓零零整整的钞票，玉花的心里美滋滋的。她幻想着如果每天都能够挣这么多钱，一年之后就可以攒下三万多块钱了。那么经过几年，自己就可以在城里买房，成为一个真正的城里人。
寒来暑往，日月更迭。又到了快过年的时候了，掐指一算，玉花已经来城里一年多了。这一年来，玉花起早贪黑辛苦卖菜，可到年底却发现自己只攒下了五千块钱。确实卖菜有时能够挣一两百元，可这毕竟是少数情况。如果遇到雨雪天，或是蔬菜上货价过高，那么非但赚不到钱，有时甚至于赔钱。而且玉花这一年来还要上缴摊位费、水电费、以及房租还有日常开销。
玉花看着攒下的这五千块钱，心中无比郁闷。曾经以为城里到处是黄金，来到这里就能够一夜暴富，现在想想这种想法是多么的不切实际。
虽然玉花当初的梦想落空，但生活还要继续。玉花拿出一部分钱来，给爹娘和妹妹分别买了新衣服，还准备了过年走亲戚的年货。玉花又用剩下的钱给自己做了头发，买了新衣新鞋。
一切收拾好之后，玉花去找春燕和红霞。三个人原本准备一同回家过年。可是红霞的美发店生意十分兴隆，不但红霞自己忙得不亦乐乎，而且所雇的两个小工也闲不住手脚。红霞让玉花和春燕先回家，自己忙完这几天再回去。玉花和春燕离开红霞美发店，她们俩人来到了火车站买好了返乡的火车票。
回到老家，玉花也陡然神气起来。她一进家门，看到穿着寒酸土气的爹娘和妹妹，就愈发觉得自己能够走出去是最正确的一步。玉花拿出给爹娘和妹妹买的新衣服，爹娘和妹妹又是惊又是喜。玉花看着他们的表情，又看了看破旧的家，心里生出一丝嫌弃。也许是这一年来在城里看惯了高楼大厦，红男绿女，玉花愈发觉得自己家乡的贫穷和落后。
大年初一，村子里依然保留着互相串门拜年的习俗。玉花今年可是神气活现，她向乡亲们展示着自己的新衣新鞋，又向那些与自己同龄的小伙伴们讲述着自己在城里的光鲜生活。她将自己的经历添油加醋任意夸大，虽然玉花所说的话里含有大量的水份，但乡亲们信以为真，他们看玉花的眼神都变得无比崇拜，玉花不禁有些飘飘然了。
只是玉花没有讲述那些城里的不堪，她没有讲述自己所住的十几平米的出租房，没有讲述屋子在夏季潮湿闷热，冬季又寒冷的伸不出手。她没有讲述自己为了省钱，一条电褥子就过了一冬。她没有讲述城里女人为了几毛钱和她斤斤计较，她没有讲述城里男人借着买菜对她动手动脚，她没有讲述城市的繁华其实与她没有半毛钱关系，她不过就是生活在城市角落里的一只老鼠，她有时还要承受城里人轻蔑的目光，低三下四地陪着笑脸只是为了能够多卖出一把菜。
这些话玉花不能说，为了自己那可怜的尊严和面子。虽然玉花在城里受了不少委屈，但城市的繁华却让玉花难以割舍。于是过完年，玉花又回到了城里，回到了她的出租屋。
玉花每天照旧去市场卖菜，时间一长玉花与那些商户和经常光顾她菜摊的顾客慢慢熟悉起来。玉花发现这城里经常来买菜的大多是老人和家庭主妇。男人买菜的相对比较少，但玉花注意到有这样一个男人经常光顾自己的菜摊，而且每次买菜从不还价。这个男人大约三十四五岁，戴着一副眼镜，长得白净斯文。玉花了解到这个男人姓杨，在市内一家大型公司做部门经理，家庭条件相当不错，只是几年前妻子生病去世了，也没留下一男半女，目前这个男人是单身，所以需要每天自己买菜做饭。
玉花管这个男人叫杨哥，杨哥很健谈，他所说的话玉花有时不大懂，但越是听不懂，玉花就越觉得杨哥有文化。遇到玉花菜摊上人多时，杨哥还会主动帮忙。身在异地他乡，能够遇到这样一个关心自己的男人，玉花单纯的少女心被萌化了。
二十岁的大姑娘了，玉花能够察觉到杨哥看自己的眼神，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就像是老家隔壁的大虎和前村的柱子看到自己的目光，玉花知道这两个傻小子都喜欢自己，他们也曾托媒人向爹娘提过亲，可都被玉花给拒绝了。自从进城见了世面之后，玉花觉得现在自己就是一只金凤凰，必须往高枝上飞才行。
相比于村子里那两个土头土脑的小伙子，杨哥成熟稳重又多金。玉花知道自己虽然比不上城里姑娘洋气漂亮会打扮，但自己年轻健康，有着红润的皮肤，黑亮的眼睛，浓密的长发，就像是清晨在田里盛开的牵牛花。
在和杨哥的相处中，玉花不再拘谨。杨哥请她去看电影、逛街、吃饭，她都一一爽快地答应。春燕和玉花在同一个市场，她不止一次地嘱咐过玉花，让她多加小心。有些城里的男人专门打农村小姑娘的主意，千万不要吃亏上当。
玉花已经沉浸在爱情里，她把春燕的劝告当成了耳旁风。玉花这段时间经常和杨哥在一起，杨哥告诉玉花自己的老家也在农村，当年是因为考上了大学才留在了城里。杨哥的一番话让玉花彻底放松了警惕，做为半个老乡，玉花感觉杨哥愈发亲切。
周末的一天，杨哥带着玉花去了市内一家高档的蛋糕店。坐在餐桌前，耳边回响着柔和的音乐，面对豪华的装修，舒适的环境，玉花有些局促不安，她长这么大还从没来过这么高档的地方。杨哥点了饮料和蛋糕，玉花学着杨哥的样子用刀和叉将蛋糕切成小块，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品尝。对于玉花来讲这真是人间的美味，这香甜精致的蛋糕远胜于老家的烤红薯。杨哥笑眯眯地看着玉花，最后还不忘用餐巾纸为玉花擦去沾在嘴角和手指上的奶油。
玉花和杨哥像恋人般如胶似漆，他们手牵手逛商场、轧马路。夜晚来临，杨哥又请玉花去看电影。电影结束之后，杨哥执意送玉花回家，玉花没有拒绝。
来到玉花简陋的出租房，杨哥又对玉花一顿高谈阔论，他承诺等结婚之后一定让玉花做个全职太太，只管在家里享清福。玉花陶醉了，看着玉花的表情，杨哥趁势一把将玉花搂抱到怀里，顺手拉灭了灯……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玉花与杨哥天天厮混在一起。玉花觉得自己离做阔太太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到那时她就能够彻底摆脱卖菜的生活了。玉花甚至于能够想到自己可以戴着名贵首饰，穿着漂亮衣服，背着名牌包包尽情享受生活的场景。
这段时间玉花对自己的买卖不再上心，她常常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玉花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杨哥身上，她期待着杨哥能够早日与自己成婚，她再也不愿过这一身泥一身汗的日子了。
这天，玉花懒洋洋地来到农贸市场，摆放好各种蔬菜，准备着顾客的到来。上午十点左右，市场里人越来越多。玉花忙着称菜收钱，突然一伙人出现在玉花的面前，为首的胖女人恶狠狠地盯着玉花，大声质问道：“你叫陈玉花，杨林生你认识吧！”玉花看着面前的胖女人有些茫然地回答：“是，你说的是杨哥吗？”胖女人冷笑道：“我果然没有找错，你就是那个乡巴佬！小贱货！”玉花气红了脸问道：“我又不认识你，你怎么骂人呢！”胖女人怒吼道：“我是杨林生的老婆！”玉花惊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问道：“他……他老婆不是早就死了吗？”胖女人一阵狂笑，骂道：“杨林生这个王八蛋，他真能说得出口！”随后胖女人晃动着一脸的横肉，瞪着三角眼紧盯着玉花道：“杨林生这个穷山沟出来的大学生，要不是入赘到我们家，依靠我爸爸的关系他能有今天！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才吃了几天的饱饭，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胖女人越说越气，拿起摊位上摆放的土豆、西红柿向玉花砸去。玉花本能地躲避着，大声叫道：“我要见杨哥！你让他到这里来！”胖女人手里拿着两条黄瓜向玉花的脸上打去，一边打一边喊道：“这个挨千刀的在家里给我写保证书呢！苍蝇不盯无缝的蛋，你想男人想疯了，都是你这个小烂货勾引他！”胖女人和玉花撕打在一处。与胖女人一起来的几个男女砸翻了玉花的摊子，又帮胖女人将玉花打倒在地。在一片混乱之中，春燕和几个商户赶过来。看到玉花挨打，春燕急忙跑上前去阻拦，怎奈人单势孤，眼看玉花要吃大亏，春燕急中生智大喝一声：“快住手！要是把人打坏了，你们谁也别想跑！”听到喊声，胖女人停了手，她拍拍身上的土，捋了捋头发，冲着玉花骂道：“没人要的骚货！我警告你，再敢去找杨林生，老娘打断你的腿！赶紧滚回老家去，别让我再看见你！”说完这番话，胖女人带着一行人扬长而去。
坐在地上的玉花，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看到周围看热闹的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玉花又羞又气。她恨不得地上有道缝，自己好可以钻进去。几个商户帮着玉花收拾满地狼藉的蔬菜，春燕扶着玉花离开市场回到住处。
春燕帮玉花打来洗脸水，看到鼻青脸肿的玉花，又是心疼又是埋怨。她用毛巾一边帮玉花擦脸一边说道：“你呀，真是鬼迷心窍了，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和那个杨哥来往，你就是不听！”玉花暗自垂泪，春燕不忍再说下去，由于还要照看自己的菜摊，春燕陪玉花坐了一会儿就告别而去。
关上房门，玉花嚎啕大哭。她曾幻想的美好生活就像是一个彩色的肥皂泡，顷刻之间就破灭得无影无踪。自己清清白白的一个大姑娘，就这样被那个杨哥给毁了。她现在应该怎么办？市场是不能去了，难到就这样灰头土脸的回老家吗？
玉花躲在出租屋里，好几天没有出门。这几天胃口一直不好，而且浑身难受没有力气。春燕来看过她，并帮她买来了早饭。玉花看着桌子上的油条豆浆，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她恶心得要吐出来。突然一丝不祥的预感让玉花不寒而栗，自己的大姨妈一向准时，可是这个月已经错后好多天了，难道是……
玉花不敢再想下去了，她去药店买来了早孕试纸。玉花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上天能够眷顾自己。可是试纸上那两条鲜红的杠，还是触目惊心地出现在玉花面前。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玉花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下走。她来到医院，挂了一个妇产科。医生告诉玉花做流产要尽快，如果胎儿过大，只能做引产手术，到那时不但自己受罪，而且还需要一大笔费用。
玉花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好好卖菜了，除去各种费用，现在玉花手里已经没有多少钱了。她问医生做流产需要多少钱？医生说普通流产只需几百元，无痛人流要一千多元。玉花咬咬牙决定做普通流产，但医生告诉玉花手术会很疼。
玉花躺在手术台上，两只脚被紧紧绑住。医生嘱咐玉花手术时再疼也不能动，不然很容易出现危险。玉花点头答应，消毒过后手术开始，玉花咬紧牙关，紧闭双眼。她感到冰冷的器械在身体内不停转动，疼痛也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手术台犹如老虎凳，难以忍受的疼痛让玉花尖叫不止，她双手攥拳，嘴唇都咬出了血。
手术结束后，玉花颤颤巍巍地走出医院。在出租房里休息了半个月，玉花逃离了这座农贸市场。她搬到这座城市的另一端，重新租了一间小屋子。玉花向红霞借了一千块钱，买了一辆二手三轮车，又用剩下的钱去批发市场进货。玉花每天蹬着三轮车走街串巷卖货，虽然风吹日晒，但节省了一大笔的摊位费。玉花根据市场行情，每天所进的货都不相同，有时是鸡蛋，有时是粉丝，有时是腐竹。
付出就有回报，这一年来玉花不但还清了向红霞借的钱，手头也有了一些积蓄。玉花已经在城里生活了三年，她慢慢懂得，在这里只要勤快虽不能大富大贵，但温饱还不成问题。
这次过年回家，村子里和玉花一同长大的几个小姐妹都订了亲，爹娘也为玉花着急。可自从在城里受到伤害之后，玉花不打算这么快就找婆家，她依然迷恋城市的繁华，在玉花心里自己这只飞出鸡窝的凤凰，就应该生活在城市里。
玉花每天都要去批发市场进货，时间一长她与那些批发商逐渐熟悉起来。其中有一个专门批发农副产品的批发商是一个长相英俊的小伙子。玉花对他很有好感，小伙子容貌出众而且能说会道。每次玉花来进货，小伙子总是忙前忙后，热情招待。玉花了解到小伙子叫李明亮，比自己大五岁，到现在还没有结婚。因为上过一回当，玉花留了个心眼。她经过多方打探，了解到李明亮也是从农村出来的，十几岁就在城里打拼，并且确定李明亮确实是单身。
玉花在城里这些年，学会了搭配服装，学会了化妆打扮。李明亮对玉花一见如故，两个人谈起了恋爱。交往了半年多，玉花了解到李明亮这些年挣了不少钱，在城里已经买了一套房子。
李明亮带着玉花来到自己的新楼房，装饰一新的房子宽敞明亮，玉花感觉自己的美梦已经成真。她从出租屋搬进了明亮的家，两个人同居在一起。一段时间过后，玉花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将这个喜讯告诉了明亮，并催促明亮尽快与自己结婚。明亮没有多少喜悦，他支支吾吾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玉花有些着急，她不能再等下去了。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必须要一个结果。
自从怀孕后，玉花发现明亮经常很晚才回来，有时还会喝得酩酊大醉。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一提到婚事明亮就找各种理由推脱。
直到债主找上门来，玉花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明亮迷恋上赌博，刚开始手气很好，总是赢钱。可后来运气越来越差，不但输光了所有的积蓄，连这套房子也被抵押了出去。债主要来收房，限玉花三天之内搬走所有物品，玉花欲哭无泪如坠冰窟。
傍晚时分，明亮回到了家。他跪在地上恳求玉花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自己，玉花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无奈之下收拾东西决定与明亮回农村的老家。
来到明亮的老家，看到比自己娘家还要贫困的村庄，玉花感到像是一盆凉水从头泼到脚。一旁的明亮见玉花如此失望，连忙赌咒发誓说一定要东山再起。
明亮的父母早已去世，只给他留下了三间破旧的老房子。玉花用自己攒下的钱，将房子更换了门窗，粉刷了墙壁。安顿好之后，明亮还特意去镇上花了几百元请了一尊佛像，每天烧香磕头，祈求神佛能够保佑自己再度飞黄腾达。
几年的时间过去了，玉花生了女儿又添了儿子。相差六岁的姐弟俩，继承了父母良好的基因。可玉花的日子却没有任何起色，明亮是挣过大钱的人，他不甘心打工去挣死工资。于是他总在浑浑噩噩中混日子，喝酒成了他唯一的嗜好。
玉花这些年除了种地，就是照顾两个孩子，现在的玉花已经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农妇。玉花在闲暇的时候也会想起那些年在城里的生活，那些让她无限神往的五彩斑斓的日子，但现在玉花知道她也许一辈子也无法走出这个小村庄了。
在女儿上初中那年，由于常年的酗酒，明亮已经失去了英俊的相貌，他的脸色发黑，身材发福。一次明亮又喝多了酒，他摇摇晃晃地回到家中，一把抱住佛像就痛哭起来。明亮一边哭一边骂：“老子天天给你烧香磕头，你他妈怎么就不保佑我发财呢？”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为什么不显显灵，让老子过上吃香喝辣的好日子！”明亮越说越气，他举起佛像狠命地向地上摔去，佛像变成一地碎片。女儿吓得躲在了门后，儿子哇哇大哭。玉花上前劝阻，被明亮一把推倒在地。明亮抄起门口的铁锹将窗户上的玻璃一一拍碎，转而又奔向桌子上的电视机。玉花一骨碌爬起身，她拼了命地和明亮抢夺着铁锹。玉花大声叫喊着：“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这样胡闹！我给你生了一儿一女，跟你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明亮哈哈大笑，他一口唾沫吐到玉花脸上，说道：“你个扫帚星，一脸的倒霉相！自从娶了你，老子就一直再走下坡路！”玉花也毫不示弱大骂道：“你个窝囊废，自己没本事倒还赖上我了！”明亮瞪着血红的眼睛恶狠狠地说道：“贱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城里的那些丑事，你就是个让别人穿剩下的破鞋，我能娶你，你们家祖坟都冒青烟了！”玉花感到一阵头晕眼花……
酒醒之后，明亮跪在地上请求玉花的原谅，他连连扇着自己的耳光，指天发誓再也不喝酒了。
几个月之后，明亮的酒瘾又犯了。他醉醺醺地回到家，趁着玉花和孩子们熟睡之际，用打火机点燃了被子。一阵浓烟醺得玉花清醒过来，她睁开眼睛看到坐在炕上狂笑的明亮，玉花跳起身推醒两个孩子，用水缸里的凉水浇灭了燃烧的被子。玉花痛哭流涕，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她大骂着明亮下定决心要离婚。明亮醒酒之后得知玉花要和自己离婚，立马跪在地上口口声声要改邪归正。
一次又一次的酗酒闹事，一次又一次的跪地求饶。玉花厌倦了明亮的谎话连篇，出尔反尔。同时更害怕明亮酒后的性情大乱，拔刀相向。
玉花决定要逃离这水深火热的生活，为了自己更是为了两个孩子。她去镇上的罐头厂找了一份工作，又去离镇子不远的村庄去打听哪里有房屋出租。
一天夜晚，看着炕上烂醉如泥的明亮，玉花收拾好行李，带着两个孩子开着收庄稼用的电动三轮车，偷偷离开了这个破烂不堪的家。
由于没有多少文化，玉花找的是一份临时的工作，每月只有一千八百元的工资。除去要交房租，还要支付一家三口的花销。日子虽然过得捉襟见肘，但玉花现在很知足，最起码在这里不用担心明亮的无理取闹，不用再过那种鸡飞狗跳的日子。
现在，女儿成了玉花新的希望。已经上初三的女儿，模样俊俏身材挺拔。玉花从女儿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而且女儿没有干过农活，从小到大一直在上学，所以女儿比玉花更白皙娇艳。
初中毕业之后，由于成绩不理想，女儿没能考上高中，于是去了市内一所中专学校。之所以报考这所学校，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有农村户口的学生能够免收学费。女儿所学的专业是幼儿教育，玉花希望女儿毕业后能够留在城里，做一个幼儿教师。
这些年玉花很少回娘家，她不敢去面对自己的爹娘。玉花有时还会想起过去，在城里自己和明亮也曾有过一段美好的生活，虽然那段时光是如此的短暂。然而，现在的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鸟，再也飞不出这个穷困的小村庄。她曾经那些幻想已经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玉花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奢望，只求能够安安稳稳过日子。
时间过得真快，还有一年女儿就要中专毕业了。即将放暑假的时候，女儿突然跑回家。她一头扎到玉花怀里大哭，玉花吓坏了连忙问女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女儿哭着说不想上学了，然后无论玉花怎么问，女儿只是不说话。哭累了，女儿躺在玉花的怀里睡着了，玉花轻手轻脚将女儿抱到炕上。忽然，女儿的衣服口袋里滑落出一张医院的化验单。玉花拾起来一看，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妊娠阳性，犹如一个晴天霹雳，玉花跌坐在地上。
夏天的夜晚，潮湿闷热，不同于都市夜晚的灯火辉煌，农村的夜色是黑暗和沉寂的。玉花彻夜难眠，她想起了自己，想起了过去，又想到了女儿。一阵心酸涌起，玉花不明白这究竟是命运的轮回，还是历史的重演。炎热的天气让人喘不过气，而玉花却冷得浑身战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