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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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总是不自觉地看向窗外,一只蜜蜂不知道打哪来,在高高的树枝上打转,我脑海里总在想这样一种生物从高处摔下来会不会受到什么创伤,又或者是什么事都没有,想完之后又不禁为我自己的无趣感到悲哀。我转头看向另一边,对面班级的同学在课堂下搞一些看起来很滑稽的小动作,这样反而让我觉得轻松了一些。我偶尔会看着课堂上的时钟,秒针滴滴答答,有时一抬头秒针停住了,但只不过只是可笑的错觉而已。

糟老头班主任拖着他油腻腻的大肚子跨进了教室,如果你看过他以前的照片准会吓一跳,他阳光帅气,挺着腰,带着感染世界的微笑,怀着改变下一代的宏图…但如今早已不是那样了。“同学们!”他带着那狂野的胡子渣的嘴巴能把口水从讲台喷到最后一排,“今天我们正式进入了高三,迎来了人生的最后一战,现在都请同学们放下过去,重新开始,迎接新的挑战……”

今天糟老头讲了特别多无关痛痒的废话,以至于下课都没能讲完他自己的课,每每他拖堂的时候,我的嘴里就像被灌了一万只苍蝇一样难受,但不是每个学生如此,我的意思是,可能只有我一个人这样而已。课堂上唯一有乐趣的,是我那新同桌,他看起来呆头呆脑,可能这就是他被孤立的原因吧。他貌似叫秦待立。

“你总是这么沉默吗?”他总是问道。

我不想耗费我的力气去回答一个白痴问题,不过后来想想随便有个人随口聊聊天打发一下无聊的时光也好。

“并不总是。”我看都没看他一眼说道。

“那你怎么总是不说话?”他追问道。

我想了很久,也没有一个能说出口的答案。他的话像一桶水浇到了身上,不痛不痒却又极不舒适。我也不知道我从什么时候由一个顽劣的瘦皮猴变成了现在这样——永远像一块木头悄无声息地坐在教室的最后排。现在仅仅只有几颗血气方刚的青春痘昭示着我的青春。

我的思绪追溯着渊源,却又不知从何时开始。以前我暴戾无常,经常恶语相向,甚至为一些所谓的小事打架,我憎恨一切刺激我的行为,飞驰而过溅湿我的白痴司机,对着我打喷嚏的白痴路人,强行插队的白痴蛮人,假装可怜的白痴乞丐,在公共场合拼命吸烟呛我的白痴玩意……

不过那早已是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不乱说话,我不闹事不打架,把一团糟的事情堵住咽喉,把所有的情感塞进每一处血管,如今我早已没有了斗志,像一头关在牢笼里的母狮子,只懂得一声声娘里娘气地哀嚎,但我很满意自己的这一点,我不用再说一些话,不用再回答一些白痴问题,我只管好我自己,我的天性如此,我已经愉快地接受了这一点。

“我以前经常打架闹事,现在我想做个好学生。”我故作深沉地说道。

“第一次打架什么感觉?”呆头呆脑的同桌问道。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可能他没有打过架,又或者纯粹地对打架感兴趣。他总是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让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不过他的话倒把我带到十年前的一个晚上。

那天我的朋友说给我介绍一个临近学校的校花,天知道他们怎么认识的,我开心得屁颠屁颠地跟着他们去她家楼下找她玩,那天天很黑,但是仅有的昏黄路灯罩住她,确实挺美,她叫“冰”。

没一会一群穿着校服的混混不知道从哪个臭水沟里蹦出来,绕着我们寻乐子,听“冰”说这些人是他们学校的,专门“慕名而来”。他们有六七个人,骑着自行车,抽着劣质烟。我冲上去,把年纪最大的混混的车往后一推,“想干嘛?”我厉声呵道。他笑了笑继续用别扭的姿势抽着烟,“呦,英雄救美。”我感觉一股热血冲上脑门,“要打架吗?”我声嘶力竭地问道。“怎么打?”混混头头好像感兴趣了。“单挑敢吗?”我继续瞪着眼睛说道。“你挑个人。”他很公平。我挑了一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瘦子。不两回合我的头被打了一拳,天旋地转,鼻血直流。

之后场面一片混乱,而我只听到“冰”的尖叫声,说真的,那声音如岩浆一般从耳根溶到了心肺,滚烫热烈。待我缓过来一点,我的朋友已经找来了治安,混混们一哄而散,窜的窜,躲得躲。

一个高大威猛的治安问道,“那些人在哪,带我去找。”我捂着鼻子带着他,象征性地走一走,我知道他们可能已经跑光了,但我还是找到了那个与我打架的瘦子,带着害怕无助的眼神,躲在修剪得乱七八糟的绿化后面。治安显然没有看见他,我转过头来对他说:“找不到了,算了吧。”

那晚犹如岩浆爆裂般的尖叫声,永生难忘。

“耻辱,羞愧。”我泄了一口暗气跟呆头呆脑的同桌说到。

“后悔吗?”他的问题似乎似乎永远没有休止。

“不后悔,我没有后悔,只有遗憾。”我想了想说道。

“什么遗憾?”他好像要将我的心肺都掏出来看一看。

有什么遗憾,能有什么遗憾。我的遗憾永远都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情,不是生与死,不是得与失,而是永远只能存在于回忆里的人和事,它有时不痛不痒,有时却令人煎熬难耐。

有一次我在火车站,一个衣着得体的老太太缓缓走过来,希望我能借她两块钱坐一趟公交车。我在火车站为那些动不动就下跪的“会说话”的聋哑人骗了无数的感情,我不想再像一个白痴一样剖露我的怜悯之心。我面无表情,移步走开,那位老太太见我转身,她面露愧色,并轻轻地鞠了一个躬,“谢谢!”声音微小,但不微弱,没有憎恨,只有打扰了我的愧疚。我越走越远。

我不知道她是否是骗子,但我希望不再有人来帮助我,是的,这是我应得的。

好的事情不见踪影,坏的回忆总是萦绕。

小时候不知道因为什么我和小我四岁的堂弟打了架,我一脚踹到了他的腹部,没有一点阻力,踹得很深,前面的肚皮几乎贴到后腰,他是个汉子,仍踉跄地微微弓着腰怒气冲冲得瞪着我,怨恨的血丝布满整个眼睛。直到奶奶跑过来劝架他才哭了,哭得很哽咽。那一脚踹进了他的肚子,似乎也把我的脑子也踹了出去,不知所措的我只会像个白痴一样掩饰愧疚借着余怒耀武扬威,恶狠狠地说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但我就是说了。我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但是我记得。

“痛苦的回忆而已。”我不想再回答这些白痴问题。

“那有美好的吗?”他换了个方式掏我的肠子。

不过感谢他没有让我溺毙在痛苦的回忆中。

我没有再搭他的话,转头看向窗外。

思绪随着现在的微风飘到了过去的时光。

那时候我还是个与天地为敌的小孩,有一天,我长年在外工作的父母给我带回来一个超级炫酷的恐龙玩具,我很清楚它是动画片里最厉害的霸王龙,我把它塞进书包,匆匆走过人家,路过村里栋立的老树,在无垠的田地里,越过一条淌着波光的小桥,穿过一片菜园之外的竹林,来到人声鼎沸的学校,终于在熬到放学的时候,在放学路上三五成群的同学中,我从书包捧出我的霸王龙,然后对他们说“这是我爸爸妈妈给我买的。”一堆同学用全身的力气把眼皮睁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但我不知道,如此景况已经是我今生最满意的骄傲。

我缓过神来,把所有回忆塞进心底。一些情感只会让你看起来像个怪胎,表达出来只会引来像马蜂一样的嘲笑,让你不得不在这之前包裹得严严实实。

不过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以前我以为不会过的时光都过去了,快乐的,愤怒的,悲伤的,痛苦的,一切仿佛都在昨天的事情都在不经意间流逝了。

当我恍惚间觉得时间像便秘一样运行缓慢时,下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带着全校学生的骚动响了起来,不到一秒钟便响起轰隆轰隆的跑楼梯声。回宿舍洗澡的洗澡,去饭堂吃饭的吃饭,去球场打球的打球,去树林恋爱的恋爱,仿佛每个人都有自己所要奉献青春的事情。

不一会教室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只是想出教室走走。

校园里吵闹却不聒噪,但难寻清静的地方。一天下来我觉得胸口有点发闷,我把随声听的耳机塞满耳朵,想着去哪里走走散散心,不由得想起多媒体室的天台是个好地方,我迈着沉稳而又不失轻盈的步伐往上踱去。

站在天台看去,篮球场、足球场、跑道、主席台、大校门、远处的一片的低矮的房屋灯楼、连绵不绝的山全都铺摊开来。今天的天特别地红,仿佛打翻了的红墨汁染红了一片海,云与云之间透着残阳的金色余晖普照整片大地,一片静谧。“美绝了。”我心里默默说道。

我不动声色,夕阳西下,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最后又消失不见。

总有美好的事物让我沉沉睡去来迎接该死的明天。



(二)

“下面我请个同学来回答。”物理课上我突然被这一声索命声吓得魂飞魄散,这句话犹如亲人的讣告一样有力而又绝望。我低着头,也许全班人都低着头,像是在哀悼,更像是祷告。“尹之南,你起来回答,这个摩擦力是向哪边的。”每次老师说到尹字的时候,一股热辣辣的血就泵到了我的嗓门。我知道我快要完蛋,我缓缓站起来,连头都感觉无法抬起来。“题目在这里,你看哪呢,桌子上有答案吗?”那些白痴老师一定要抓住你的弱点将你摔得粉身碎骨。我抬起头,“向左吧。”我艰难地说道,那股血已经泵上了我的脸。“那这个摩擦力为什么向左呢?你给大家解释一下。”我感觉自己像是脱光了供人围观的小丑,也像是一个怪胎。“我不知道。”那股热辣辣的血似乎已经溢出了我的整个头颅。“你站着……。“我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至少接下来我可以想些自己喜欢想的事情。其实如果可以不点我回答问题,我可以站着上一整天课,我愿意这样。

“那道题是这样的…”下课后我那呆头呆脑的同桌想帮我解释刚才的那道题。

“不用说了,我不会懂。”我知道他的好意,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对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感兴趣,狗娘养的摩擦力,为什么这些狗屁玩意能定义我的一切。

“这并不难的,为什么不试一下。”那呆头呆脑的同桌似乎有点情绪。

“我不想学。”我死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懦弱罢了。”他带着扭曲的嘴脸轻蔑地说道。

我听过太多的这样话了,努力了就可以懂了,我试过了,我不行,我不可以,我用光了所有的力气去追赶别人,已经很累了,够了,是时候承认自己确实不如别人了,这不是特别难的事。

“对,我就是个懦夫。”我说道。



(三)

一个篮球遮着阳光飞过来不偏不倚恰恰好地砸到了我的头上,引来球场上一片大笑。我呆头呆脑的同桌不知道是从哪蹿出来的,捡起篮球往球场上顺手一传,然后自然而然地坐在我旁边。

“上次对不起。”他坐了一会说道。

“我没有记恨。”我确实没有记恨,事实上我永不记恨别人伤害过我,只是伤疤永在。

刚才妖艳的阳光渐渐被翻滚的云层遮去了黄辉,渐显昏暗,我在场外坐着,只想安安静静看着我的同学把溢出来的笑涂抹在篮球场上。

“你喜欢哪个篮球明星?”他永远都喜欢在不合时宜的时间地点把别人的肠子完完全全地掏出来看个遍。他假意看向远方又故意漫不经心提问着我,这样蹩脚的伎俩真是让我忍受不了,他问完之后故作潇洒地等着我回答他那白痴问题,仿佛要我做那个不懂礼貌不回答别人的人又或者是要我自己承认我就是全班里唯一一个不会打篮球的公蠢驴,想到这里我想立刻把他这副白痴嘴脸变成最后的遗像。

“我不会打篮球。”我说道,声音低沉。

“不会吧。”他装作很惊讶地看像我问道。我知道他会这么说,很多人都这样问过我,仿佛会打篮球的男生散发的才是正常的荷尔蒙,不会打就是一个怪胎一样的存在又或者像个垃圾一样不受待见。

我确实不受待见,明天正式的篮球赛我是我们班唯一一个男性拉拉队队员,这一点完完全全都是我们班体育委员所倡导全班团结一致所造成的。我并不希望参与到其中,我对一堆人围着一个球跑来跑去并不感兴趣,当然我并不是说打篮球是一件非常傻的事情,事实上我喜欢踢足球多些,又或者是玩命的橄榄球,我的手不灵活但我的脚却很有力,这是铁的事实,但是在这里没有机会而已。

“我不擅长这个。”

“那你擅长什么呢?”他一副不在意的表情,似乎很想知道别人的答案又掩饰不住真实的情感,这真是非常滑稽可笑的事情,如果他问这句话的时候在挖鼻孔会很符合他的形象。

“短跑。”短而有力。

事实上我并不是吹牛皮又或者臆想,我说过我的双腿很有力,我确实很擅长短跑,尤其是一百米,跑步的时候我感觉双腿像一台涡轮增压的机械泵一样高速运转。初中的时候我还因为短跑得过人生中唯一一个金牌,现在它还静静地守在我家最偏僻的角落里。我为之骄傲,但那并不是我所喜爱的,我很羡慕那些擅长唱歌跳舞的人,因为当别人让他们展示一下才艺的时候可以扯一两嗓子,摆摆肢体,而我,却总不能一溜烟得跑出去,“看!我跑得多快!”

“那你看过博尔特的纪录片吧。”他好像找到突破口一般咧着嘴问道。

“没有。”我听过他本人的传奇战绩,但确实没有看过。说实话纪录片的死鱼音让我昏昏沉沉,但总归比一些报道用一些龌龊的伎俩刺激我的神经要好得多得多。

“你可以看一下,很不错的。”他储着气像我推荐道。事实上推荐一个自己认为很不错的东西给别人是很难的,没有人有空去了解你推荐的东西多么丰富有趣,每个人都他妈的是孤独的,但我很欣赏那些大家,无论是音乐家或者文学家又或者另外的一些有渠道向大众表达自己的人,他们有很棒的感受,如果这一辈子只能做一件事,他们就是努力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们的那份感受,甚至去感受。

“其实我更喜欢电影。”确实如此,电影让我更能融入其中,让人畅快淋漓。

“你喜欢什么电影。”他貌似要顺着我的意思讲下去又或者他也喜欢看电影。

我想了许久。

“你知道吗,我特别喜欢《肖申克的救赎》里的那句台词:我得经常同自己说,有些鸟儿是关不住的,他们的羽毛太鲜亮了。”他见我许久不语,突然看着热闹的篮球场说道,又或者是看着远方。

我很能理解他的感受,那确实是一部非常优秀的电影,但是我喜欢并不完完全全喜欢一整部电影,并不是说它不够优秀,而是一部电影在惊世台词或者镜头下台词总显得有点暗淡,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

“世界长大了,真可惜。”我说道。“在《巴顿将军》这部电影里,男主角说了许多稀里糊涂的经典言论,但我还是最喜欢他跟下属迪克在沙漠里说的话。”我怕他又要像索命鬼一样追问我,我决定要跟他说清楚这台词的缘由。“巴顿看着远方,想象着和对手隆美尔决定战争胜败的私人决斗,这很男人,不过巴顿的下属迪克说,这已经不是决斗的年代了,是的,这已经不是以前的年代了,世界长大了,真可惜。”

“那你一定很喜欢那个镜头。”他点了点头,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我很喜欢。”像喜欢唐吉诃德一样喜欢。

阳光已经没落在西边的云端中,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已经响起,球场的人仍不散。

夕阳下,两个影子迎着捎带汗骚味的风,仍然坐在场外说着一些百无聊赖的事情。



(四)

每每经历了一天的课程,我像历经了长跑一般喘不过气来。我像往常一般带着随身听站在天台俯瞰整个校园。美绝了的歌声和熙熙攘攘的校园浑然天成,青春就这样了吗,我不免想到。

一股轻轻地,柔柔的,但又极具穿透力的钢琴声不知从哪飘扬而来,我怎么也止不住循声而去的想法。

我不由得摘下随身听,嗅着声音轻慢地迈过去。

这是一个绝不起眼的琴房,甚至比起其他房间有点老旧。里面像一个上了弦的魔盒,一直传出细细微的音乐声。我此刻就站在琴房外面,琴声穿透了我整个心扉,让我莫名地透不过气来。

我怯怯地借着窗户往里面瞄去,风吹着窗帘不断地挡着我的视线,不过我还是看到了她。

她坐在钢琴前面,扎着一头紧致的低马尾,背对着我,腰身一线,身袭纯白色的上衣,纯黑色的休闲裤,当然我知道那是校服。她白白的手五指分明地在琴键上舞动游走,手臂白皙不失紧致,线条分明的脚踝在飘动的裤脚下显得性感诱人,让人禁不住窥探的欲望。

如果我还有心动的灵魂,就在那一刻被全部勾走了,完完全全,像倒杯沙般,一点都没能留。

我并不假情假意,我没有因为容貌而喜欢上她,我只是喜欢上了,并没有太多的理由,我就是简简单单纯粹地喜欢而已。我心里不断地说道。

琴声骤然停了下来,她合上了琴盖,站了起来,转身准备离开。这着实把我吓破了胆,我赶快逃离窗户,蹑手蹑脚地找到一个房间躲了进去。她性感的脚踝带着轻柔的脚步经过了我的房间,我躲在房间里面,心脏快要蹦出了身体。

等她走了以后我不断回忆,事实上在她转身刹那我看到了她的脸,她很漂亮,但脸上没有任何的粉饰,白白的皮肤,薄薄的粉唇,不大不小又不失美感的鼻子,像邻家姐姐一样阳光,也像邻家妹妹一样可爱。我唯一不敢看的是她那摄人心魂的眼睛。

你本想假装忘记,但她却一直出现在你的回忆里。

班上闹哄哄地在等待下一节课。

“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这句话还是喷了出来。

“去追啊!”呆头秦永远都这么鬼畜地乐观,好像什么都是易如反掌一般,我打赌我说迈凯轮P1好看他绝对会说那就去买。

“我不知道如何开始。”我摊摊手又叹了一口气。

“准备一些礼物约她出来直接表白。”他天花乱坠地瞎掰。

“她叫什么。”他终于回归了正常。

“何卿缘。”我说道。

“怎么知道的?打招呼?”呆头秦继续问着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大概到了明天他才会问一些靠谱的问题亦或者出一些靠谱点的主意。

“座位表上看到的。”我随口一说。

“还不错小伙子”他打趣到。

我知道我要迈出第一步,这很难,我下课不时在艺术班外溜达,不时地往她们班级里面看,这看起来很别扭,很不自然,因为我并不是他们班上的人。幸运地一点是从人群中找出她并不困难,或者说易如反掌。

我记住了她的座位顺序,下午下课的时候去座位表上对了人名。我知道这样看起来很萎,我也承认。

何卿缘。老实说我喜欢这个名字,第一眼看到就喜欢,喜欢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喜欢到把它烙到了脑子里,让我弯弯曲曲的脑子都是这个名字的回路。

“你准备怎么表白?”他白痴地问道。我就知道跟他说这件事情是今生最大的错误。

“我还不知道。”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我的心意。这世界上最难的事情莫过于表现自己了,我喜欢一个人独处,因为我不用说话,周围的一切事物都知晓我的心意,完完全全地把我看透。而人却不能,我不擅长表达,也不能把我自己脱光给对方,这样看起来很狂野也不文明。不过我当然不介意别人用这种方式让我完完全全地去了解他们。

“写信吗?”呆头秦问道。

这恐怕是最土最逊的建议了,我见过打电话的,见过发短信的,见过直接说的,也见过送礼物的,总之没见过送信的,甚至听都没听过。想想一个大男人拿着一封信,猥琐地在某个见不得人的角落拦住自己喜欢的人,然后哆哆嗦嗦拿出一封面奇丑的信封,里面装着一些用畸形的字体写的奇奇怪怪狗屁不通的情话,然后紧张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就塞给了对方,最后像娘们一样扭着屁股捂着脸跑来开。想想那个画面足够滑稽可笑了。

“我准备参加校运会,我在一千五百米颁奖名单里看到她的名字。”我一口气说了出来。

“那也不是她颁奖啊,她只不过将奖牌托着,等着领导拿过去给运动员带上而已,而且你有能耐进全校前三吗?”他满脸的疑惑和质疑,让人很想痛扁他一顿,不过他说的不无道理。

“足够了。”我说道。

“什么足够了?”他仍然抱着那副欠抽的嘴脸。

“看着吧。”我把校运会一千五百米写在了本子上。



(五)

事实上校运会过几天就举行了,我一直准备去那久违的跑道练一练,但是就是这几天像踩了屎一样背,糟老头班主任这几天硬是在我最有空的时间拉着我进行人生教育,我的脸上满是他的口水味,但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事实上我一直在想在他油腻腻光秃秃的头上烙一块鸡蛋饼给他吃。

我并没有生气,或者开始迷信这是天意,又或者我对我有力的双腿完全的信任。

    校运会如期举行,那天阳光恰恰好,观众席上挤满了黑不溜秋的人头,他们打着一些俗得掉渣的横幅,穿着土得发黄的班服,有些人虚伪地喊着加油,或许他们连人都没看清,又或者趁着这个机会一通乱喊,但我知道他们绝不是为我喊的,因为我们班的人可能都不知道我在一千五百米的起点上。跑道挤满了参赛人员,我右边几个参赛的人员像偷吃了自家的猪粮一样高大肥壮,套着一些看起来花里胡哨的运动衣,仿佛在给自家的猪粮打着广告又或者来走秀一般。左边操场不时地有观众偷偷在笑,或者他们在笑我在其它运动员的对比下像个侏儒一般,又或者像光着屁股没羞没臊的小屁孩。

一千五百米比赛远远没有一百米决赛的盛况,很多人都自己做自己的事去了,虽然观众席上稀稀拉拉,但我还是有点透不过气来,脖子强直,整个头紧张到微微发抖,手也冷得像冰棍一样,连咽个口水都像咽沙子一样的难受。

“各就位!”裁判扯着他的嗓子喊到。

我的姿势别扭得像刚嫁人的小媳妇一般。

“预备!”仿佛全场瞬间只剩得裁判员举起发令枪掠过空气的声音。

我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等着枪声,预备和枪声像隔了半辈子一样,迟迟不来。我看着前方,塑料跑道的热血红印入我的脑海,注入我的血液。现在已经听不到任何的声音,犹如时间暂停了一般。

“啪!”一声暴怒的花火像把整个跑道震动了一般,每个人爆着血管冲了出去。

我不顾一切地冲在了第一位,前两百米我并不感到困难,随着妖阳越来越猛烈,我渐渐感觉力气输不上来,气管也热得发烫,脚像抽了筋一样难受。我不断地往前跑,已经顾不得周围的一切,有一个人从我旁边超过去,我的感觉喉管已经胀痛得让我迈不开步子,让我神情恍惚,但确实有个人已经超过去了,还好我还有意识,我拼命地吸气,调整着节奏,我难受得快要断气了,以致于我发不了要超过他的誓言。

他冲过了我想要冲的线,我不得不承认那狗娘养的真有一套,不过现在我真他妈的想休息一会,两只脚由骨子里散发出的痛折磨着我,我拼命甩着腿,我的气管也已经烧焦了,喝水让我更加得疼痛。我找了个清静的地方拼了命地喘气。

大约半个世纪我才缓过神来,这时一千五百米小组已经全部跑完,我已经动弹不得,我不得不请旁边的呆头秦去看一看榜,事实上我不知道他在我旁边,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跑到我这来的,或许刚才我喝的水都是他送的,总之我现在不关心这一切。

我等了大约只有几秒钟,我就看到呆头秦踉踉跄跄得跑了过来,从他跑过来的姿势我已经知道我这双焦碌碌的双腿没有让我太失望,“第三名!”他跑过来快断气地把这三个字吐了出来。

我站在第三名的领奖台上,一个大腹便便的领导从一个我素未谋面的女生端的盘子里拿过奖牌想要帮我带上,我看了她很久,我的思路一片混乱,甚至忘了弯下腰让那领导把奖牌串进去。这他妈是谁,一整天我的脑海里都在想这个问题。

我目视着整个观众席,我知道我表现优异,我在长跑的舞台上完成了我的使命,但是我就算现在第一名的位置,我也不会再喜悦起来。

原来我的整个舞台,都没有我要的观众。

事实上我一直没能知道她为什么没来,也许身体不舒服,也许有其他的事情,不过我都很能理解,我并不纠结她为什么没来,事实上我根本在乎不了。

思虑了很久,我准备写信给她。

我来到许久不来的文具店,这里放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那该死的信封找了我选了很久,我不知道选什么该死的颜色,我喜欢纯色的,像牛皮纸那样,不过既然是送给别人的,那应该以对方的角度来选,如果这样又会不会显得自己没有主见,如果选自己喜欢的,又会不会显得没有诚意,我又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不是她喜欢的。我连别人喜欢什么颜色都不知道就说喜欢她,我觉得自己像个标准的傻冒一样。

我在文具店坐了很久,最后我选了白色。因为在琴房那天她穿了白色的轻板鞋。

我在课堂上练了一个星期的字,我准备在家里写信,可是丧心病狂的学校两个星期才放一次假,我并不想等那么久,所以每到晚上集体熄灯以后,我把被子一裹,然后用蹩脚的语句表达的我的情愫,事实上我试写了大约几十次信,才把最后的信纸折成一个心装进我选的信封。

我想亲手送给她,我在艺术班外徘徊了很多次,但终究没敢当着她全班人的面送给她。我盘算着如何逮到她只有一个人的时候。

校运会过去没多久就下了一场连绵不绝的雨,我一个人缓步在教学楼往宿舍的路上,后面一帮同学总没羞没臊永无止境地边走边笑,而我时不时会想起校运会的事情。

无精打采间,一个女孩从我身边走过。

不到万分之一秒我便认出了她,百分之一万是她,何卿缘。

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我的脑子像爆炸了一样全部事情都喷射了出来,我土得发黄的书包里面的信,我后面那些喜欢嘲笑的同学,近在咫尺的何卿缘同学…

这下一秒钟的时间里,我涌现了无数的问题,该不该在这个时候送这封信,要不要叫住她又或者直接塞给她,后面的同学会不会笑到抽筋,送出这份信的有什么样的可能…

她上了通向宿舍的长廊,我离她只有十步的距离而已,或者只有五步,她的裤子被大得可怕的风紧紧按在她丰满的臀上,雨水顺着风拂在她的衣服上,洁白的衣服紧贴她的胴体,印出了她那隐隐约约的黑色内衣。

我感觉我已经溶成了一摊烂泥,被斜着飘过来的雨水敲得稀巴烂。

我终究没有赶上去,我停在了那里,任凭同学走过,雨水拍打。

我是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懦夫,真的,是真的。



(六)

我低沉了很长一段时间,那封信已经在湿掉的书包里烂成了泡泡。我往着窗外,根本没有办法在自习课上写一些该死的作业,我脑子里充满那天的情景。

“我失败了。”我极其疲倦地说道。

“你强吻她被打了吗?”呆头秦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在不合时宜的地点开不合时宜的玩笑。

我摇摇头。

“那你是抱她被挣开了吗?”他继续一些无厘头的问话。

我继续摇摇头。

“那你是牵她的手被甩开了。”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没有再搭理他。

“那你是说的话不讨她喜欢。”他永远不会照顾别人的心情。

“好了。”我示意他止住,不想他继续往下问去。

我发誓我绝对不想说我仅仅只看了她一眼背影便被彻底地打败了,是的,彻彻底底。

我现在只在拼了命的回忆她经过我时身上的气味,我知道我很猥琐,如果我有两个大号钉子,我多么希望把自己钉在十字架上。我宁愿被钉上去,但是我想先让我的心意被表达,我不想扛着这份喜欢,至少不想一个人扛。我在想我是否还有这个机会,又或者有这个勇气。

“今晚的元旦晚会你要买荧光棒吗?”呆头秦总是问一些毫无意义的问题。我记得去年的元旦晚会我买了一份荧光棒,从头到尾都没有用上,几个无聊的相声,几个强颜欢笑的小品,还有几个只脱外衣的辣妹,这些都不至于像个失去心智的傻子一样举起荧光棒鬼哭狼嚎地叫。

“我不想买。”我感觉说这句话已经花光了我的力气。我不由得趁着晚会之前趴在课桌上睡个好觉。

今年元旦晚会的天气有点凉爽,夜幕渐渐拉开,同学们也都狼奔豕突地赶到了大广场,我们坐着自己搬来的课椅,说着一些闲言碎语。如果你不仔细看看,真会以为平日里一声不吭埋头苦读的人只会写写背背,事实上他们今天像失了心智一般大吼大叫,不一会口水味已经弥漫在整个广场中。我不时往艺术班上瞟,希望能看到她,但是没有。

天已经黑了下来,只能看到广场主席台上的光,两位蹩脚的主持人像自言自语一样说着俗得掉渣的台词。下面一堆人假模假样地专心听讲。然后一大堆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大腹便便的领导装模作样地说上几句勉励的话语,跟着下面响起一阵阵生硬的掌声。

我觉得困意十足,要不是我旁边的呆头秦一直问我要不要给我点荧光棒我可能已经在各位领导的关怀下睡着了。

事实上我是睡着了,恍惚间我只听得一些奇奇怪怪的节目声,一些怪里怪气的爆笑叫喊。他们真的开心吗?

我像是做了一个梦,在学校的天台上,夕阳罩在我的脸上,一股琴声袭来,我被声音勾着迈步而去,我在琴房看见了她,没有风,只有夕阳,我在她后面的椅子坐下,我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做,只慵懒地摊在椅子上,享受着这丝丝的琴语。

我醒了,一片夜空压下来,周围又出现了嘈杂,我恍了恍神,琴声并没有停止,我拼命睁大眼睛往主席台上看。

我知道是她。一样的琴声,一样的人。

我竟然一时之间说不出话,甚至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我感觉心快从喉咙里蹦出来,我扯着呆头秦的衣服,我想说你看就是她,我喜欢的人,我喜欢的。

我话没出口,一声鬼畜的娘里娘气的声音传来,接着一名还算高大还算俊俏的男歌手迎着琴声唱了起来,台下一片女生像被下了过量的春药死命地喊,这快要了我的命。

唱到动情处,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男歌手突然停了下来,全场慢慢静了下来,只有琴声依旧,“何卿缘,我喜欢你,跟我在一起,好吗?”那个长得像打靶鬼的男歌手突然朝着她说道。

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我看到了她嘴角的微笑。

全场雷动,“在一起!在一起!”

唯独没有我的声音。

我瘫坐在椅子上,我感觉周围的叫喊声将我的气管扎住了我的心,越勒越紧,我已经透不过气,心脏也快跳动不了,但没有人放过我,我拼了命地离开了座位,我希望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但它无比地清晰。

我不知道跑了多远,也许几十米,也许几百米,总之已经离广场有一段距离,广场的声音也许也被那些领导制止了下来。我回头只见得呆头秦像个企鹅一样追了上来。

“你怎么了?”他气喘喘地问道。

“我能不能抱一下你?”我花光了最后一口气说道。

“如果你不对我做什么的话…”

我把他用力地扯过来,像挤牙膏一样紧紧地一抱,我撕心裂肺地喊到:“何卿缘!我喜欢你!”我的心终于蹦了出来,我哭了。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可能八辈子都不止。

一个坛子装了无数的滋味,有一天它破了,只剩下苦。



(七)

我没有再说过话,至少目前是这样。我不再关心任何事情,我只吃饭,睡觉,发呆。我也不会让尼古丁和酒精迷惑我的心智麻痹我的神经,我可以害怕得颤抖,我可以双膝跪地,但我绝不求饶。

我不关心她现在如何,我也没有资格。

丧心病狂的学校只给我们放了一个星期的寒假。我现在摊在家里的床上,不断听见房间外各种各样的亲戚讨论我是不是读书读傻了,言出是惋惜,心意是欣喜。我父母终于被比得抬不起头,我一点也不长脸。我其实挺舒畅,我不必捂着良心说我的状态还不错,我的成绩过得去。

我躺在床上,胸闷得快要抽搐,我脑海里不断地闪现一些记忆的前段,小时候的,最近发生的,但没有未来的。我走到我家天台上,凝视着楼下,我并不怎么害怕。

我想了很多,我几乎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随着时间飘逝,我的皮肤会越来越皱,然后老得像一块干尸,再然后被人推进火葬场,最后消失在宇宙之外。就这样了吗?我心里想到。

“我想去看心理医生。”我晚饭的时候突然跟我父母说道。这是我十来年第一次主动要求他们为我花钱。

“你怎么了?”他们问道。我其实懒得解释,我根本没有办法告诉他们我的感觉。

“我不舒服。”我说道。

他们虽然懂得不多,但最后还是答应了我的请求。

洗完澡我进房把被子盖住头,这是我一天之中最放松的时间。我脑海里总是蹦出一些回忆。也有一些我的父母的。

事实上我知道他们平时很少去关注我,我也很抗拒。但我知道感恩,我永远记得他们给我买的恐龙玩具,永远记得他们没有责怪我弄丢了自行车,永远记得他们履行几年前许下带我去吃牛排的承诺,我记得很多,我永远铭记。

时间让我们兜兜转转。在一个并不那么晒的早上,我父母开车送我来到市医院。

医院的心理疾病科室里的病人并不多,他们先让我做了一套乱七八糟的题目,然后让我在门外等候。不一会儿我就被叫了进去,接待我的是一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性。

“有什么可以帮助到你?”她问到。

她根本不知道我怎么了,我真想把她变成一条蛔虫然后放进我的肚子里。

“事实上我不喜欢说话,我承认这一点,但我忍受不了有些人的口是心非,我喜欢独处,以至于害怕人群,我总感觉自己像个怪胎,或者是我不自信,又或者是自卑…”我确实知道应该对医生说点什么,但我不知道如何说起。

她一直“嗯”以表示她听了我的话,但她听着她的鼠标声,她只看着自己的电脑开药。

之后她叫我去摆了一个极其丑陋的沙盘,然后随手抽了一张纸给我写优缺点。我写了六七个缺点以后她委婉地叫停了,转而让我写优点。事实上那张纸只够我写缺点而已。

我在优点栏停了很久,她不断开导我。

“你觉得自己没有优点吗?”她轻柔地问道。

“越来越不被理解罢了。”我有点哽咽。

“你能说说吗?”她凑近了一些,摆出了一副想倾听的样子。

“十年前你把垃圾丢进垃圾桶,你是好孩子,如今你找不到垃圾桶,把垃圾攥在手里,你就是白痴。以前你被教导如果你还把它当成信仰那你就是全世界最白痴的人。”

“所以你觉得自己很孤独,不知道跟谁诉说,然后瘀在心里对吧。”她可能想指引些什么给我。

“你们懂那么多心理问题,会过得很累吗?”我想聊聊别的。

“其实不会的,我们知道哪些该放哪些该留。”她轻柔地说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要知道什么该放什么该留吗?”我问道。

“你都知道的,所有人都知道的,只有有些东西放不下留不住罢了。”她强颜欢笑向我说道。“我们学习很多心理问题,就是为了避开一些问题,在不失去自我的选择下往阻力最小的地方走。”她说话一套一套的。

“我要往阻力小的地方走吗?”我想弄明白。

“有些人喜欢迎难而上,有些人喜欢绕道而行,这都是每个人的特质而已,你不必过于纠结…”

事实上她说了一大堆废话,以至于我根本不想再聊下去,之后我取了药就走了。

“没人能正真帮到我。”她说了那么多,我只记住了这句话。



(八)

新的学期的日子像催命鬼一样地咄咄逼人,在我后排背后的黑板上写上的大大的100。再痛苦也只有三个月了,我心里想到。不过我并不十分痛苦,我想通了许多,不知道是心理药物的作用还是真的想通了。事实上我觉得卿缘跟那个人一起还是不错的,他高大俊俏,会唱歌,能豁出自己勇敢地表白,他有的我都没有,他会的我都不会,他有一切,我却只有喜欢。

我现在真心希望他能好好珍惜这份情感,这是发自最内心的想法,虽然我未曾获得,但是现在却比失去更刻骨铭心。如果有一天我有机会我知道他辜负了她,我发誓我会把他按在粪池里反复灌洗,我发誓,这比百日誓师的誓言真实地多得多。

“打算去哪间大学。”我咬牙切齿间呆头秦突然问道。

事实上我和呆头秦已经几个月没说过话了,他知道我心情不好,或者他知道我生了病,他看过我吃那些心理药物,他可能不知道那是心理药物,但他看着我把那些小得可怜的药物分成四分之一片的神情也甚是好笑。

“我怕是什么大学都考不上。”我半开玩笑道。事实上我可能真的考不上什么大学。

“不要放弃,你可以的。”他说着一些没有底气的话,事实上他跟我同桌了一年,他很知道我的成绩是什么样的水平,但是他只会说一些安慰的话。

我轻缓地点了点头。事实上我很懂得这些,去年我做了一份流水线的暑期工,我负责检查一些无法插件的零件,如果是有缺陷的,会影响产品整体品质的,会被干脆利落地扔掉,进行下一批检查。整个流水线工厂暗无天日,一如我的心境。

“我会尽力,但我不希望你再跟我聊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我知道你很努力,你跟我坐在最后一排是极其不公平的。”我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如何言说。

我可以证明呆头秦的汗水,虽然他呆头呆脑,不懂得照顾别人的心情,总是问一些白痴的问题,说一些无聊的话,但是他确实对着未来抱有一份热枕,峰谷万难,无忘初心。在这方面他永永远远比我强。我知道我也相信他总有一天要化龙破天,或者像那只管不住的鸟飞向远方。

而我,也就这样了。但我不希望我影响到他的任何前程,优秀的人永远要跟更优秀的人为伍,而不是我。我希望呆头秦能实现他自己,就像一个男人从想睡全天下的姑娘成长为愿全天下的姑娘找到一个好的伴侣。

“不要再跟我说话了,你忙你的。”我面无表情地说道。



(九)

高考那天下了雨,我坐在宽敞的考场上,实际上平时这里堆满了课桌和书。我耗尽了全身的精血写完了一篇名为“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作文,空留一身颓唐,我趴在桌子上盯着外面的毛毛细雨。

这一百天来我没有再遇到过何卿缘,也没有再跟呆头秦说过话,我只呆在我的角落,课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我的青春没有疯狂,没有打闹,没有爱情…就这样静悄悄地还给了时间。

我感觉我睡了一觉,醒来就已经在广场上举办毕业典礼了,学校仿佛想立刻送走我们这一届的人。

那天阳光普照,校长终于抛开了官方俗套的台词,说了一些不舍的话。

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我把学生证塞进我的钱包,以免以后回来没有任何的凭证,毕竟班主任第二天可能就忘记有我这个人。我虽然保存好了学生证,但我可能不再会回来了。跨出校门,他们不再是他们,我也不再是我。

典礼结束的时候昏黄已至,煞是伤感,我们一个班一个班地通过了毕业之门,我死皮赖脸地往艺术班的方向瞄了瞄,还是没有看见她,或许这是最好的安排。

不过我到时看到了呆头秦,他虽然没和我坐在一起,但离我并不远,他跨出了校门,我紧随其后,他出了门就往左边去了,一副完全没有见到我的神情,他上了一辆私家车。我想走过去跟他说着什么,但是又觉着太过于矫情,又或者没有什么可以言说,我暗暗地透了一口气,往右边家的方向走去。我走了大约一百来米,一口气憋在我的心里,异常难受,我回头看了看,我不知道为什么回头,但我就是回头了。

呆头秦上的车,还停在那里,反着夕阳的光,我就像中世纪的古树桩一样栋立在原地,目视着那辆车,任凭同学走过。

车门开了,他走了出来,事实上我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看着他的车,或者他是无意间看到了,又或者他一直都知道。他对着我这边轻轻的挥手,我发誓他挥得真丑,我绝不会这么挥手告别。

但是似乎没有选择,我不得不举起了手轻轻挥了挥以示意,我胸口的气透了出来。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我笑了笑。

也许有一天我会拿出毕业相册看看在我旁边的呆头秦,也许有一天我会翻到艺术班那一页看看她,不过那已经是后来。谢谢你们的陪伴,我心里暗自道。

我转身背对着夕阳,抬头走去,影子有点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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